第二章 「爱藤里,可敦为了何事找妳?」 「她要我当心偷羊贼,叶护说可能是蒙古人所为。」在听完爱藤里的叙述之 后,苏尼的眼眸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若有所思地抚着白须。 偷羊一事,的确是蒙古人所为,有几户失羊的人家曾见过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向他们打探新可汗的下落;听他们的描述,那些陌生人的长相和他交战过的蒙古 人神似,他所担忧的事终于来了,那就是爱藤里的性命岌岌可危。 看来他必须亲自去见可敦一面,让爱藤里以新可汗的身分,回到有十万附离 护卫的牙帐,总比留在他身边、只有三十余名的家丁保护要来得安全多了。不过, 大罗便今天有事找他,还是等到明天再去见可敦吧! 「从现在开始,为了妳的安全,妳不许再一个人飚车。」苏尼一脸严肃。 「要我成天待在毡帐里,我会发疯的。」爱藤里抗议地大叫。 「发疯总比被蒙古人杀了好。」苏尼毫不退让地说。 「不会有事的,蒙古人不知道我是女儿身。」 「万一遇到蒙古人,对妳起了觊觎之心,妳说怎么办?」 「我死都不会让蒙古人碰我一根小指头。」爱藤里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苏尼语带哽咽。「妳死了,我怎么对得起老可汗在天之灵。」 「好吧!我答应你不飚车就是了。」爱藤里阳奉阴违地答应。 「君无戏言。」答应得那么快﹐苏尼反而疑心。 「我知道。」爱藤里不得已地点头。 「我去放羊了。」苏尼心里惦着和大罗便之约,急急离开毡帐。 过了一会儿,爱藤里听到羊群声已走远,正想溜出去飚车,头一探出去就被 家丁阻拦,可恶的苏尼居然软禁她!爱藤里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小毡帐里踱步, 像只被困的野兽似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怒气一分分增高。 为什么所有人一听到蒙古人三个字,胆子都会变成老鼠胆? 蒙古人和一般人无异,又没有三头六臂,也曾打过败仗,她相信只要全民团 结,必可击退外侮;可是还没上战场,大家就怕得要命,尤其是可敦,身为国家 领导者,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种不战而败的心态,实在要不得。 如果她能回复新可汗的身分,她一定会像阿爹一样英勇,身先士卒,只可惜 可敦绝对不会把政权交还给她 叹了一口气,爱藤里决定不再想令人不快的事,坐到床上,从枕下取出自大 宋买来的铜镜,看到自己因失眠而肿胀的眼皮,那个男人的形影忽然浮现在眼前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惦记着他,昨晚在梦里,那对深邃的黑眸一直纠缠着她, 害她怎么也睡不着。算了,既然不能出去,那就补补昨晚的睡眠好了。 躺下身子,好不容易摆脱他的纠缠,正要进入梦乡,一声惊叫吵醒她── 「真稀奇!阿姊妳居然没去飚车!」卜古从帐门中探进小脑袋。 「苏尼不让我出去。」爱藤里懒洋洋地坐起身。 「为什么?」卜古学着大人皱眉,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 「苏尼说他昨晚梦到我翻车。」爱藤里不想让卜古太早担忧国家大事。 「妳眼皮好肿,是不是有烦心事困扰妳?」卜古坐到床边,观察入微。 「女人每个月都会有一天心烦气躁。」爱藤里避重就轻地掩饰。 「我知道,阿姊是烦心嫁不出去。」卜古鬼灵精怪地说。 爱藤里气呼呼地说:「凭你阿姊的容貌,焉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将来谁娶到阿姊,谁倒大楣。」卜古一口咬定。 「小鬼!你欠揍!」爱藤里一把捉住卜古,朝他的胳肢窝搔痒。 「饶命啊!」卜古在床上翻来滚去,一边大笑一边哀嚎。 爱藤里得意地放过卜古,手指拗得格格作响。「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卜古满脸通红地跳下床,站在安全的位置,不服气地说:「妳脾气这么坏, 又有暴力倾向,娶妳跟娶母老虎一样,我真替未来的姊夫感到忧心。」 这句话让爱藤里心中怒火狂燃,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母老虎,就算是,也 是因为别人先侵犯她。但在要爆发以前,她想起那个男人也说她脾气坏,整个人 突然冷静下来,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和初次遇见的人同时这么说,感觉很不 好受。好吧,她改一改。 「童言无忌,不跟你计较了。」爱藤里露出贝齿微笑。 「我忘了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卜古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一大早跑来找我,就是为了来嘲笑我的吗?」爱藤里打了个呵欠。 「妳昨天见到我娘,她有没有提到我?」卜古的眼神充满对母爱的渴望。 「可敦很想见你,可是叶护不答应。」爱藤里老实地说。 「叶护只不过是臣子,他凭什么命令皇室?」卜古相当不以为然。 这点,爱藤里深有同感,不过从卜古口中说出,让她感到相当意外。卜古才 十岁就已经有了君臣的意识,看来他将来会是个有作为的明君。但他年纪尚小, 就算加上她,他们姊弟联手也不是叶护的对手。 叶护那只狐狸,不知给可敦灌了什么迷汤,可敦现在对他言听计从。但是她 相信只要卜古一成年,可敦必定会立卜古为新可汗,到时候再跟叶护算这些陈年 旧帐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装傻,让叶护看不出他们姊弟对他不满。 「小不忍,则乱大谋。」爱藤里违心地说。「蒙古人的奸细无孔不入,叶护 担心你的安危,才不让你们母子相见,你要体谅他的苦心。」 「叶护那么怕蒙古人,他根本不适合当治安官。」卜古嗤鼻道。 「这一年国泰民安,叶护算做得不错。」爱藤里的手臂泛起疙瘩。 「胡说,最近偷羊贼猖狂,叶护应该引咎辞官。」卜古人小鬼大地说。 「你怎么知道偷羊贼一事?」爱藤里惊讶地杏眼圆睁。 「我听到的,」卜古补充。「而且我还知道是蒙古人所为。」 爱藤里粗声威胁道:「你下次再偷听大人讲话,我就扭掉你的耳朵。」 「我关心国家大事有什么不对?」卜古扬起稚嫩的脸,眼神却是理直气壮。 「国家大事非儿戏,不是你这种年纪该懂的。」爱藤里指出。 「我若不从小学习治国之道,将来怎么做个好可汗?」卜古反驳道。 爱藤里咋舌,卜古比她想象得还要聪明。不过,这绝不能让叶护知道,她一 直怀疑叶护的忠诚度;可是这一年以来,叶护按兵不动的原因,让她百思不解, 是因为不把他们姊弟放在眼里,还是另有隐情呢? 走下床,爱藤里轻轻地拍了拍卜古日渐结实的肩膀﹐安抚道:「再过两、三 年,你长得比我高,我一定会带你回牙帐,让你登基为可汗。」 卜古打抱不平地问:「阿姊,妳难道不气叶护不让妳当可汗?」 「我在乎的是国家安定,不是王位。」爱藤里不愿说出是可敦的意思。 「我觉得叶护有野心,才会把我们姊弟放逐到原野。」 「若他真有,他大可趁现在夺权篡位。」 卜古斩钉截铁地说:「我想他一定是顾忌朝中大臣。」 「别想那么多,我们去玩蹴踘. 」爱藤里巧妙地转移话题。 「玩那个没意思,我们去射野鼠。」卜古一心只想要早日成为强壮的男人。 「好,只要能走出去,做什么都好。」爱藤里拿着弓箭走出毡帐。 跟家丁说明是要陪卜古练箭,卜古每天都要射一千枝箭,这是他日后成为可 汗必备的条件,家丁不便拦阻,只好陪着他们一起去,一行人骑马,爱藤里驾着 高车,浩浩荡荡地消失在蓊郁的白杨林。 ***** 这时,丁其斯汗和扎赤合也来到白杨林,当然,他们已将金发姑娘所在的毡 帐方圆百里仔细搜查过,并未发现军队的踪迹,两人都以为原先的判断是错的, 金发姑娘的亲人并不是新可汗的随扈,只是普通的牧羊人。 烈焰当空,两人身下的俊马汗水淋漓,身上没一根干毛,于是他们将马牵到 树荫下乘凉休息。但是新可汗究竟人在哪里?这个疑问像颗巨石压在扎赤合心上 思前想后,扎赤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来到撒里畏兀,问过不下百人,包括 参加新可汗登基典礼的富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新可汗的长相。他们说新可汗 很神秘,总是全身罩着幕离,露出一双草原色的绿眼睛。 为什么新可汗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这其中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大汗,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找不到新可汗?」扎赤合有了结论似地问。 「你有什么想法?」丁其斯汗的思绪早已被相思占满。 「新可汗恐怕已经被暗杀了。」扎赤合大胆假设。 「何以见得?」丁其斯汗脸色凝重。 「若是他人健在,咱们不会找了一百余天都没找到他。」 丁其斯汗脸上出现如梦初醒的表情。「有此可能,你继续说下去。」 「撒里畏兀从来没有女人掌管国政的记录,现在却由可敦掌权。可敦是新可 汗的继母,从这个现象看来,新可汗年轻好玩只是幌子,其实他早被可敦阴谋杀 害了。」扎赤合的分析,令丁其斯汗频频点头。 「你说得很对,但可敦不是生有一子,为何她不立其子为新可汗?」 「那个孩子不过十岁,根本没有治国的能力,据密探回报,从一年前开始, 牙帐中已不见那个男童的身影;依属下之见,那个男孩现在应该是被藏起来,为 的是等他平安长大,然后继任为新可汗。」 「我懂了,我们的目标应该改成寻找十岁左右的男童。」 「只要将撒里畏兀境内所有十岁男童捉起来,可敦自然会投降。」 「扎赤合,等太阳下山后,办完一件事,咱们再上祁连山,重新出发。」「 容属下多嘴,那件事是不是指金发姑娘?」 「你很聪明,我打算让生米煮成熟饭。」 蒙古人一向有抢亲的习俗,成吉思汗的先父也速该,就是在草原中遇见要嫁 到篾儿乞部的柯额仑,一场搏斗之后将她抢回自己的帐篷,强迫她成为自己的妻 子,并因此生下旷世大英雄成吉思汗,所以蒙古人莫不以抢亲自豪。 丁其斯汗的眼神闪烁着比太阳还要炽烈的光芒,说时迟那时快,耳边突然传 来「咻」的一声,丁其斯汗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一时闪避不及,便被一枝木 箭刺穿他的衣袖。长生天真没幽默感,小小撒一个谎,居然真的让他被乱箭射到。 扎赤合立刻从靴里取出短刀。「大汗你要不要紧?」 「只是皮肉伤。」丁其斯汗嘱咐道。「在人前不要叫我大汗,叫公子。」 「射到人了!」从不远的树干后钻出一个穿著像家丁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射杀我家公子?」扎赤合快速冲向家丁,短刀抵着他脖子。 家丁吓白了脸,连口水都不敢咽。「不不是我射的,是我家小姐射的。」 「你家小姐跟我家公子有仇吗?」扎赤合嗤鼻,这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丁。 「无仇,小姐是要射野鼠,不小心射到公子。」家丁一五一十地说。 「要射箭也不看清楚,万一射死人怎么办?」扎赤合责怪道。 「对不起,小姐不是故意的,她的箭术一向这么烂。」家丁小声解释。 丁其斯汗心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家小姐是不是有一头黄金色秀发?」 「是,公子认得我家小姐?」家丁眼中透出一线生机。 「昨日见过。」丁其斯汗命令。「托赤合把刀收起来,别难为人家。」 「我带公子去见小姐,请小姐向公子赔罪。」家丁死里逃生不禁松了一口气。 丁其斯汗连忙摇手。「不用,她若知道射伤人,会心生愧疚。」 「公子宽宏大量,我代小姐谢过公子。」家丁深深一鞠躬。 「可否请问你家小姐芳名?」丁其斯汗逮住机会套话。 「公子是外地人,难怪不知我家小姐是撒里畏兀第一美女,爱藤里。」 「府上有些什么人?」丁其斯笑容可掬,眼神却高深莫测。 家丁抚着脖子,心想,这两个黑发黑眼的男子,极有可能就是苏尼大人要大 家提防的蒙古人,真倒霉,居然让他遇到死神。虽然苏尼大人曾交代不准透露小 姐和少爷的来历,但为了保命,只好实话实说。「小姐父母双亡,年前带着少爷 来投靠我家主人,苏尼大人。」 「苏尼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丁其斯汗露出如获至宝的笑容。 「曾经是,他是可敦的舅舅。」家丁不敢有半点隐瞒。 「少爷今年多大?」丁其斯汗和扎赤合互相交换一个诡异的眼神。 「十岁。」家丁心知不妙,双手一拱。「公子既然无碍,小的也该告退。」 看到家丁迅速地逃跑,方向却和他来时完全相反,丁其斯汗和扎赤合心中同 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苏尼是可敦的舅舅,年前 又收养一个男童,种种迹象正好和他们要找的目标吻合。 可以断定的是,那个男童就是可敦之子,但爱藤里的身分是什么呢? ***** 该死的家丁!跑到哪里去了? 爱藤里等一行人在树丛里遍寻不着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丁。 一阵尿意袭来,爱藤里故意放慢速度,趁大家不注意,闪身到一棵粗壮的白 杨树后,身一低,撩高罗裙,解下裤带如厕。方便之后,穿好裤子,放下罗裙, 一片叶子正好飘落到她金黄的发上,伸手一拨,视线正好看到树上有人 丁其斯汗不是故意的,他藏身在树上是为了观察他们的行动。不过当他发现 她的意图时,他可是很君子地别过脸;但蒙羞的爱藤里认定他心怀不轨,偷看她 如厕,怒火烧红了她的脸,尖着嗓子大叫:「来人啊!」 「别生气,我什么都没看见。」丁其斯汗如鹰般从树上潇洒地飞下来。 「你别想见到今天的落日。」爱藤里又大叫一声。「快来人啊!」 「姑娘,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若偷看,罚我眼瞎。」丁其斯汗一脸无辜。 「就算你说给鬼听,鬼也不会信你的谎话。」爱藤里冷嗤。 「姑娘若执意认为本公子冒犯了姑娘的清白,我愿娶姑娘以示负责。」 「你放屁!」看他一脸求亲的表情,爱藤里气急败坏。 这时,七、八个手持弓箭的家丁一字排开地站在爱藤里身后严阵以待,接着 一个跟长矛差不多高的小男孩从人墙中钻出,威风凛凛地走到爱藤里身边,不明 白地问:「阿姊,发生什么事?」 爱藤里恨恨的指控。「这个不要脸的贼人非礼我。」「我没有,我愿以人格 保证。」丁其斯汗眼神透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你是个外地人,没人知道你的人格好不好。」卜古扬起一侧嘴角冷笑。 「我愿以项上人头保证,你大可试验我。」丁其斯汗豁出去了。 「怎么试验?」卜古觉得眼前的男人像英雄,不像狗熊。 「叫你们箭术最准的家丁,朝我的头射一箭,若我没有做亏心事,长生天一 定会保佑我毫发无伤。」丁其斯汗毫不畏惧。 看他拿自己的命作赌注,所有人莫不惊愕地睁大双眼,唯独爱藤里的眼眸射 出一股急欲报仇的火焰,将箭和弓弦递给卜古。「卜古,就看你的了。」 只见卜古挽弓搭箭,别以为他年幼可欺,他的箭术高强,他说射野鼠的胸脯, 就绝对不会射到尾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不难发现箭簇 瞄准着男人的头,只要箭一飞出去,男人的生命就将结束 「嗖」的一声,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地张大嘴──箭居然射歪了! 「你怎么可以手下留情!」爱藤里不甘心地哇哇大叫。 「我的确是想射死他,替阿姊报仇。」卜古对自己的失手懊恼不已。 「有长生天作证,这下子,你们总该相信了吧!」丁其斯汗松了口气。 「算你狗命大。」卜古冷哼一声,心里却对这位有长生天庇佑的男子感到好 奇。 「我警告你,若是再让我遇见你,我绝对会杀了你。」「姑娘,这儿又不是 妳家后院,妳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行动?」 「我阿姊是」卜古话还没说完,爱藤里赶紧摀住他差点说溜了的嘴。 「我们走着瞧!」爱藤里拉着卜古的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中。 不一会儿,扎赤合从另一棵白杨树跳下来,若不是他用掌风击偏那枝箭,丁 其斯汗现在恐怕已经到云上,责怪长生天有眼无珠了。虽然卜古已走远,不过卜 古泱泱之风的形影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大汗,那个男童应该就是可敦之子。」扎赤合肯定地说。 丁其斯汗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咱们去会会那位苏尼大人。」 ***** 羊群无精打采地嚼着青草,天空蓝得像海洋,几朵缱绻的白云恍如白帆,苏 尼仰着头观赏。很少人会将天空联想成海洋,因为撒里畏兀的人根本没见过海, 但他去过大宋,看过大海的模样,此时此刻,他总觉得长生天有什么昭示似的 说不出来为什么,苏尼感到胸口有些郁闷,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想把胸中 的郁闷吐出来,这时不远处尘土飞扬,他瞇起眼睛,直到看见领头者肥胖的身材, 一颗紧缩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十数匹骏马以闪电般的速度接近羊群,羊儿吓得闪开一条路,这时一匹快马 继续向前奔跑,其它马匹则都停下脚步,快马旋即来到苏尼跟前,背着狼牙棒的 大罗便飞身下马,一膝落地,汗湿的手抚着苏尼的手,道「阿斯拉木」。 道完「唯阿斯拉木」,苏尼语带责怪。「大罗便,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所以绕道而行。」大罗便满脸通红。 「跟踪你?」苏尼打量四周半晌。「没看到后面有人。」 「也许是我多心了。」大罗便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怎么只带这几个随从?」苏尼奇怪大罗便今天的举动有些异常。 「你有所不知,我已经辞官了。」大罗便叹了一口气,忽然拉着苏尼远离羊 群和随从,来到一处乱石堆,两人各找一块大石头坐下。才刚坐下,大罗便又叹 了一口气,引起苏尼的注意,只见他眼眶罩着一圈黑晕,像是身心俱疲的样子 「你是不是健康出问题才辞官的?」苏尼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身体壮得跟牛一样。」大罗便刻意卷袖弯臂,露出结实的肌肉。 苏尼眉头皱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叶护那个王八羔子,逼我辞官。」大罗便狠狠地啐一口口水。 苏尼关切地问:「他不是一向很敬重你,你们翁婿的关系怎么变坏的?」 「那王八羔子根本是假意奉承,连狗都不如,一得势就反咬我一口。」 「我去找可敦」苏尼话还末说完,大罗便就猛摇头。 「没用的,可敦站在他那边。」大罗便叹息,眼神闪烁着不安。 「你别那么悲观,可敦虽不是我亲身女儿,但我待她如掌上明珠,我比任何 人都了解她,她一向耳根软、没主见,才会被叶护蒙蔽,做出错误的决定。」苏 尼拍胸脯保证。「我正打算明天去见可敦,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大罗便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似地说:「不瞒你说,可敦和叶护有一腿。」 「你别气得乱说话,这话若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不骗你,十天前叶护和我女儿吵架,他亲口承认。」 「夫妻吵架的话,在气头上,不能当真。」苏尼完全不相信。大罗便一脸认 真地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卜古是叶护的骨肉。」 「不可能!」苏尼惊声大叫,脸色骇白。 「我亲耳从叶护口中听到。」大罗便声音强而有力。 「我不信,不是他说谎,就是你说谎。」苏尼气得牙齿格格作响。 「老哥哥你仔细想想,卜古哪一点长得像老可汗?」大罗便苦口婆心。 「这」苏尼整个人如被焦雷击中,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当年萨满巫的占卜并没错,所以他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毒杀。」 一滴泪珠从苏尼刚毅的眼睛滑落到花白的胡须上,可敦的心肠比蛇蝎还毒, 这个打击让他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此刻他的心情如刀割般难受。但一想到爱藤里 的安危,他打起精神。「爱藤里很有可能是他们下个目标」 「不是可能,一定是。」大罗便握着双拳,激动地说。「我们绝不能让老可 汗死不瞑目,让他们奸计得逞。来此之前,我和几位跟我有同样遭遇,被迫辞官 的老臣商量过,打算发动政权,迎爱藤里回牙帐。」 「这事不容易,一来我们没有兵权,二来爱藤里是女儿身。」 「民心可用,爱藤里身上流着老可汗的血液,是王位唯一继承人。」 「急不得,应该从长计议」苏尼话说到一半,忽然传来橐橐的脚步声。 一个家丁边跑边叫:「不好了!来了百来个偷羊贼!」 「留下羊群,叫大家快撤退。」苏尼赶紧起身,毫不考虑地说。 「大人,他们不仅要羊,还要我们的命。」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群蒙古人真可恶,好吧!咱们跟他们拚了。」苏尼抽出腰中的朴刀。 大罗便站在石上眺望。「苏尼,依我看,他们不是偷羊贼。」 「何以见得?」不祥的预感萦绕在苏尼的心头。 「他们蒙头蒙脸,你想原因为何?」大罗便冷哼一声。 「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有一头黄发。」苏尼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他们想嫁祸蒙古人,但这么一来反而欲盖弥彰。」大罗便脸上横肉颤抖。 苏尼感慨地叹口气。「没想到你我今日居然会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你快逃,我来断路。」大罗便面目狰狞地拿着狼牙棒。 「不行!我岂是贪生怕死的鼠辈!」苏尼怒不可遏。 「现在不是逞英勇的时候,快把爱藤里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藏起来。」 苏尼双眼一阵湿热,哽咽地说:「大罗便,好兄弟,你保重。」 就在苏尼向后退之际,只见乱石后方冒出三十名左右的持箭蒙面人,整个草 原被围得严严实实,而且步步缩小包围圈,逼得苏尼退回原位,和大罗便及二十 来名家丁围成一个小圆圈,拚命地挥舞着武器,打掉朝他们而来的箭雨。 这时候,有两个人在战场外,像看戏般地坐在草地上。 「大汗,要不要插手?」巨大的厮杀声引得扎赤合全身热血沸腾。 「英雄是要在千钧一发之际才现身。」丁其斯汗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 扎赤合边观战边说:「真没想到,爱藤里居然就是新可汗。」 随意拔起地上一根青草,衔在口中,丁其斯汗视线虽然看着打杀,眼神却明 显得心不在焉。 爱藤里姣美的面容清楚地浮现在他眼前,他的脸上有种陶醉的神情。「娶女 可汗为妻,这下我可比伊鲁都思汗更威风了。」 「大汗要以蒙古人身分迎娶吗?」 「不,还是以铁勒人。」 「那位苏尼大人见过世面,有可能一眼就看穿咱们。」 「他不会说的,他需要我们帮他保护爱藤里。」丁其斯汗一点也不担心。 苏尼等人虽奋勇抗敌,杀了不少的蒙面人,但仍旧寡不敌众。眼见苏尼的大 腿被砍了一刀,站不稳地跌了一跤,另一刀即将朝他的头砍去,「当」的一声, 大罗便赶紧以狼牙棒挥开那一刀,但自己却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大量的鲜血随 着拔出来的刀子迸出。扎赤合如见到血腥大喜的饿狼,兴奋地大叫:「时机到了。」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