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打开房门,看到牟羽迷光着背脊,浑圆的臀部,使她像个上好的葫芦坐在 床边哭泣,枇珈迷吓一跳,赶紧冲了过去,拿起床上的薄被包住牟羽迷。她想扶 她到床上坐,但牟羽迷不为所动,枇珈迷担忧地问:“发生什麽事了?” “阿姐,我不想活了。”牟羽迷一个转身,趴在枇珈迷的肩上大哭大闹。 “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枇珈迷感到大量的泪水浸湿肩头。 “我决定一死百了。”牟羽迷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意志坚定地说。 “阿妹!你别做傻事!”枇珈迷敏捷地抱住牟羽迷的身子。 “你放手,你让我抹预一死比较好。”牟羽迷从床单下取出一把短刃。 “不可!”枇珈迷赶紧伸手欲抢下牟羽迷手中的短刃。 四只手交缠地扭在一起,为了逼真,牟羽迷使出浑身力气,她忘了枇珈迷的 力气跟弱鸡一样,一个推挤,枇珈迷整个人伏在地上。牟羽迷一怔,她只是演戏, 又不是真的要死,只好要将刃尖抵在喉咙,等枇珈迷快点爬起身来。 枇珈迷一起身,见状大吃一惊,又伸手过来抢短刀,一抢就到手,这当然是 牟羽迷故意把短刃塞在她手上,她立刻将短刃抛扔,一巴掌打下。“阿妹,你理 智一点,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有什麽问题说出来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牟羽迷捂着脸颊,哭哭啼啼。“你打我!你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 活了。” “我不是真的要打你,我只是想打醒你的理智。”枇珈迷一脸正色。 “呜呜呜……”牟羽迷像个受委屈的孩子扑到阿娘的怀抱哭泣。 “别哭了,有什麽事阿姐替你作主。”枇珈迷好心安抚。 “你真的愿意替我作主吗?”牟羽迷就等她自投罗网。 “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会替阿妹讨回公道。” “我被轻薄了。”牟羽迷哽咽地说。 “是谁这麽大胆?”枇珈迷实在想不出宫中有哪个男人不想活了? “我不能说。”牟羽迷欲言又止地一会儿咬唇一会儿启唇。 、 “你说,阿姐绝对会叫那个男人负责到底。” “我不敢说,我怕珂姐会恨我。” “阿妹,我怎么会恨你……”枇珈迷忽然止声。 两个人的脸孔浮在她脑海,宫中虽然有很多侍卫,但她相信他们不敢,敢对 小普述儿轻薄的,应该是今晚受邀的贵宾;而被亦都护婉留下来的贵宾只有两个 人,一个刚刚在花园跟她说话,伊以不可能是他,只剩另一个喝醉酒的…… “是鄂密尔,他借酒装疯,闯入我房间。”牟羽迷一口咬定。 “不……不可能!”枇珈迷用力甩了甩头。 “我就知道阿姐会向着鄂密尔!”牟羽迷以恶毒的目光指责枇珈迷。 “我只是无法相信鄂密尔会做出这种事。”枇珈迷沉重地叹气。 “你看,我的衣服都被他撕烂了。”牟羽迷指着地上的伪证。 “是他做的吗?”枇珈迷花容失色。 “当然是他,我不从,他还打我。”牟羽迷露出大腿内侧的抓痕。 “天呵!”因为是大腿内侧,枇珈迷不好意思看,但如果她仔细看就会发现 那是女孩子才有的尖指甲留下的抓痕,这当然是牟羽迷一手设计的苦肉计。 看到枇珈迷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深信,牟羽迷心里阴险地一笑,脸上却露出愧 疚的表情。“他是未来的阿姐夫,我死部不会做出对不起阿姐的事。” “阿妹,你别自责,全是鄂密尔的错。” “上次在小舟上,他趁阿姐不在,强吻了我。”牟羽迷羞怯地告状。 “我知道,都怪我不该让你们单独相处。”枇珈迷反省地说。 “他根本不配做驸马爷。”牟羽迷火上加油道。 “阿嘉朵,去请鄂密尔公子来。”枇珈迷吩咐一旁的宫女。 “禀大普述儿,鄂密尔公子刚才出宫了。”宫女早有准备地说谎。 “你看,他畏罪潜逃了。”牟羽迷指证历历。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明天一早我叫阿爹把他找来。” “我不,我现在就要鄂密尔过来,我要他向我赔罪。” “我立刻叫侍卫把他捉回来。” “不要,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名节受辱。” “那你说该怎么办?”枇珈迷不自觉地一步一步踏人死亡陷阱里。 “阿姐,侍卫长嘴巴很紧,你带他去把鄂密尔捉回来。”牟羽迷提议道。 “这么晚了……”枇珈迷有些犹豫。 “你刚才说要替我作主,原来是骗我的!” “别哭了,我马上去找侍卫长,跟他连夜出官追回鄂密尔。” “阿姐,我就知道你疼我。”牟羽迷亲热地搂抱枇珈迷,嘴角绽看笑。 “来,我先扶你上床,睡一下,什麽也别想。”枇珈迷柔声说。 “阿姐快去,免得让鄂密尔逃之天天。”牟羽迷催促。 “阿嘉朵好好照顾小普述儿,千万别让她再寻短。”枇珈迷再三叮咛。 最后看了一眼合着眼,脸上余留泪痕的牟羽迷,确定她乖乖地睡觉之后,枇 珈迷吁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半边忧心,另外半边忧心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鄂密 尔……算了,见了他的面再说吧! 批珈迷转身离去的一刹那问,阿嘉朵眼角余光一闪,眼皮跟着一眨,但她没 放在心,戴上面纱,急急地去找侍卫长说明来由,两个人立刻骑马出宫。 马蹄声在清风吹拂的夜晚显得特别强而有力,但夜色越暗,从地底窜起的寒 气让马蹄打起哆嗉,侍卫长鞭着马身,一阵阵嘶叫令枇珈迷不忍。她叫他放慢速 度,他不听,说是怕迫不上鄂密尔,枇珈迷一想也有道理,只好跟着加快速度。 从远方的天边看到一层淡蓝色的薄雾,是天快亮的景象,这代表他们已经追 了一整晚,眼前有一片茂密的胡杨林,枇珈迷忍不住问:“侍卫长,怎么走了这 么久,还没追到鄂密尔?” “快了,我看见胡杨林里有人影晃动。” “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枇珈迷眯细了蓝眼睛。 “大普述儿不会武功,自然眼力不如属下。”侍卫长冷淡地说。 “还是没有,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好了。”进了胡杨林,仍然一无所获。 “不行,如果空手回去,小普述儿会怪罪属下办事不力。” “骑了一夜的马,全身骨头几乎要散开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过了胡杨林就会看到鄂密尔。”侍卫长根本不把枇珈迷放在眼里。 “鄂密尔为什麽会走这么荒凉的路?”一个人影也没有,枇珈迷感到害怕。 “逃亡当然是走人烟稀少的路。”侍卫长避重就轻地说。 “也对,过了这片胡杨林是什麽地方?” “我想鄂密尔有可能躲到若羌城,他的叔叔是若芫城的别克。” “若羌城离这儿有多远?”枇珈迷直觉胡杨林里暗藏了一股怪异的气氛。 “几十里,要经过一片戈壁沙漠。”侍卫长不耐烦地回答。 “不!我绝不进入沙漠!”枇珈迷大叫。 这一叫惊动了树林间栖息的鸟群,侍卫长突然停下马步,提高警觉地观望四 面,“咻”地一声,一支冷箭射到侍卫长坐骑脚旁,马儿抬高双脚嘶吼,但被侍 卫长控制住,脸色丕变地说:“糟了!有乌孤兹人埋伏!” “乌孤兹人?你怎麽知道是乌孤兹人?”枇珈迷狐疑地问。 “他们专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事,我看是鄂密尔支使的。” 眉头一皱,枇珈迷不大相信侍卫长的话。鄂密尔是急急出宫,他们又是紧迫 在后,鄂密尔哪来的时间去收买乌孤兹人?但她没时间质问侍卫长,因为十数个 黝黑的乌孤兹人骑着马朝他们逼近——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种,想要过路,留下买路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侍卫长很有骨气地对带头的首领挑衅道。 “这些珠宝首饰给你们。”枇珈迷扔下身上所有的贵重首饰。 “她的蓝眼睛真美,苏丹见了一定会给咱们很多赏赐。”有一乌孤兹人说。 “休得无礼!”侍卫长拔出长剑,朝那说话的乌孤兹人面前狠狠一刺。 “凭你想对付我们二十几个人,你作梦。”乌孤兹人像是早已料到似地向后 退。 “大普述儿,我抵挡他们,你想办法快逃。”侍卫长焦声道。 “我要逃到哪里去?”枇珈迷一脸的茫然和恐惧。 “别说那么多,马儿快走!”侍卫长马鞭一挥,枇珈迷的马拔腿就奔。 “你们几个去追姑娘,其他留下来杀了这个男的。”带头的首领指挥若定。 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载着批珈迷的马在胡杨林里乱跑了一阵,然后跑出胡 杨朴,往浩翰的沙漠直奔而去。枇珈迷想拉马头回转,但马就像侍卫长一样不听 使唤,一边奔跑,一边扬起黄沙在身后飞舞。 这样反而让人一眼就能看见马在哪里,枇珈迷放开马绳,纵身一跃,身体被 柔软的黄沙抱住,远处的天边正好刮起一阼沙暴,枇珈迷艰难地走向弯月沙丘的 怀抱,低着头,让黄沙从她身上吹过,恍如替她盖上一条黄色的薄被。 太阳一个弹跳似的升上天空,七、八个乌孤兹人流着汗,牵着马在漫无边际 的沙漠上寻人,他们有如沙漠上的识途老马,一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突地,埋在沙下的枇珈迷被揪了起来—— “找到了!她在这儿!”揪住她的乌孤兹人大声通知同伴。 “不!放开我!”批珈迷自个儿拉掉面纱,朝鸟孤兹人狠咬一口。 “他娘的”乌孤兹人大叫地松开手,枇珈迷趁隙逃跑,但很快又被捉到。 “你竟敢咬老子!”被咬的乌孤兹人挥了一掌,枇珈迷满眼冒金星。 “打坏了她的嘴,苏丹可是不会买的。”随后而来的乌孤兹人说。 “她咬人咬得好痛!”被咬的乌孤兹人不悦地嘟着嘴。 “拿块布把她的嘴塞起来。”一块脏布硬是被塞进枇珈迷嘴里。 “果然是个大美人,这下子咱们发财了。”塞布的乌孤兹人近看枇珈迷后, 兴奋地说。 “趁老大不在,我们何不先爽一爽!”有个乌孤兹人建议。 “赶快排队,等我爽完了,就轮到你们。”带头的乌孤兹人淫笑地说。 这时一个乌孤兹人捉住枇珈迷的手,将她制伏在沙地上,一个乌孤兹人迫不 及待地在她两腿中间蹲下身,像厄运笼罩在枇珈迷身上,让她看不见阳光。 倏地一声鞭响,乌孤兹人的老大带着十几个手下赶至,怒声问:“你在干什 麽?” “老大,兄弟们只是想乐一乐。”蹲下身的乌孤兹人急急起身。 “先把她蓝眼珠弄出来,让人家带回去交差。”老大命令。 “她没了眼睛,苏丹绝不会买她。”一个乌孤兹人说。 “交易是把她蓝眼珠取出,然后杀了她。”老大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残酷 无情地说:“把瓶子里的水倒进她眼睛里,蓝眼珠自然会掉出来,然后随便你们 怎么玩,玩到她死为止。” 枇珈迷吓得紧闭眼睛,但她的眼皮硬是被上下分开,乌孤兹人冷声说:“姑 娘你怨不得我们,要怨就怨你生了一对漂亮的蓝眼睛。”话毕,瓶盖被打开,呈 倾斜状,才倒下一点红色的水液时,空中便响起尖锐的呜叫声。 “是什麽声音?”所有的鸟孤兹人叫头一探。 “要你们命的声音。”空中暴喝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大家……”老大一回头,其他巴孤兹人不是头部就是胸部中箭,全倒在沙 地上,鲜血从箭端渗了出来。枇珈迷双手捂着眼,嘴里的脏布使她叫不出声。 乌孤兹人的老大赶紧回头,小远的面前有一匹骏马,马上的人已作好弯弓的 姿势,老大吓得声音发抖地问:“好厉害的箭法,你是什麽人?” “伊鲁都思汗。”伊息都思汗手一放,老大整个身体僵硬。 “星星之王……”这是老大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枇珈迷,你还好吧?”伊鲁部思汗疾驰而至,跳下马,取下她口中脏布。 “我看不见,我的眼睛瞎了。”枇枷迷疼痛地昏厥在伊鲁都思汗的怀中。 “枇珈迷,你别担心,我会尽全力找到天下的名医治好你的眼睛。” 看到枇珈迷眼睛流出黑血_ ,伊鲁都思汗忍不住仰天长吼,乌德利随后赶来, 看到大汗流下英雄泪,说不出一句安抚的话,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此刻无情的 沙漠居然落下泪来,疏疏落落的雨滴打在脸上,让人觉得心好疼…… 抹去脸上的泪痕,伊鲁都思汁抱着枇珈迷,正想上马,十数只骆驼从沙丘上 缓缓探出头,看样子是商旅,因为听到伊鲁都思汗的长吼声而至。 带头的骆驼上的人朝着他们挥手问:“喂?发生了什么事?” 一接近看到沙丘下的尸体,立刻有人发出求饶声。 “请不要杀我们!” “死的是坏人,你们别怕。”乌德利露出和善的苦笑。 “那位姑娘怎么了?”带头的商旅,眼神犀利。 “她眼睛不知被他们用什麽东西弄瞎了。”乌德利叹口气解释。 “在阿尔金山上,住了一对个性古怪的爷孙,据说那个老儿是神医。” “阿尔金山在哪里?”伊鲁都思汗神情为之一振。 “那个方向,不过要求他救人很难。”商旅手指着西方。 “他不救,我就杀了他。”伊鲁都思汗怒声道。 “公子,杀了他无济于事,你要感动他,姑娘才有救。”商旅劝告。 “这位大哥,谢谢你的指点。”伊鲁都思汗从腰带中取下枇珈迷送他的金蝴 蝶佩带,央求地说:“在下还有一事想拜托你,这条佩带是这位姑娘的信物,麻 烦你带到铁勒,告诉亦都护,大普述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正好,我们正要去见亦都护。”商旅欣然答应。 光秃秃的阿尔金山,放眼望去居然看不到一丁点儿的绿色。 满山堆砌着灰黄色大石头,拳头大的石砾随着大风掠过,如下了一场石头雨 般,打得人和马“昱呆叫痛。两匹骏马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头两吓坏了,不停地踢 腿嘶吼;伊鲁都思汗赶紧下马,把缰绳交给乌德利,要他等风停了再前进,他则 以身护着枇珈迷,抱着她通过石头雨。 来到阿尔金山上,遍寻不到屋迹。心急如焚之际,听到微弱的歌声随着风从 山谷飘上来,他赶紧走到崖边,看到山壁里被挖之个大洞,有几只小毛驴在洞边 歇坐。 神医为何要住在这么险恶的地方?他没时间细想,留下记号,将枇珈迷由抱 转成背,沿着陡壁缓缓走下山谷,这才发现洞内有间屋子。 屋外有好几个盖着木板的大水缸,有几盆针状的绿草点缀在干燥的灰黄石壁 间,伊鲁都思汗将枇珈迷放到阳光射不到的隆腺处,自己则跪到阳光下,高声喊 着:“在下有急事求见神医!” 门“唰”地被打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拿着枯枝做的扫帚立在门前, 凶巴巴的模样在见到伊鲁都思汗的瞬间,眼神突然像紧缩的花苞绽放开来,眼角、 嘴角都含着甜甜笑意。但目光一溜转到躺在地上的枇珈迷身上,一股醋意使她又 凶了起来,一手插着腰说:“我爷爷不在家。” 伊鲁都思汗好声好气地说:“小姑娘,我听到屋里有打鼾声。” “你耳力真好,没错,是有人在睡觉,不过是我奶奶。” “我打探过,这屋子里就住了你们爷孙俩。”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指责我说谎!” 小姑娘气冲冲地拿着扫帚往伊鲁都思汗头上一打,他不闪也不躲,任由帚上 的灰泥从头上一直覆到脸上,使他成为名副其实的灰头土脸。但他告诉自己要忍 耐,不过他仍据理力争。“我说的是实话,不然我们一起向真主起誓。” “你是什麽人?”小姑娘脸上出现不好意思的红霞。 “我叫伊鲁。”伊鲁都思汗怕说出蒙古大汗的身分会惹人嫌。 “伊鲁,你干么在我家门口放个死人!”小姑娘充满敌意地看了眼枇珈迷。 “她还有呼吸,求神医行行好。”伊鲁都思汗对着屋里再次大喊。 “我爷爷在睡觉,你那麽大声想把我爷爷吵死麽?” “我等他睡醒。”伊鲁都思汗不放弃地说。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小姑娘拿着扫帚把沙子都扫到伊鲁身上。 “我宁可跪产这儿直到神医肯出来一见。”伊鲁都思汗心平气和地说。 “爷爷不会出来的,就算你跪死,他都不会医她的。” “医者父母心,我相信神医不会见死不救。” “我爷爷发过毒誓不再行医,若有违背,五雷轰顶。” “你放心,我保证神医不会有事,因为沙漠的天空不会打雷。” 这倒是真的,小姑娘心想,自己来到这块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已经有七年,下 雨的次数不超过十根手指头,当初爷爷发这个毒誓,难道是因为爷爷知道自己一 定会破誓,所以才来沙漠隐居的吗? 能通过石头雨,又能走过陡峭的山壁,有这种意志力来求治的人,他是第一 人。虽然她经常骑着小毛驴到若羌城去买食物,也算见过不少的男人,但他是唯 一人来求爷爷,她不但不会帮他,还会阻止爷爷破誓。 哼了一声,小姑娘铁石心肠地说:“想用苦肉汁打动我爷爷的心,还不如去 打大石头比较有效。” 撂下狠话后,小姑娘扛着扫帚回到屋里,屋里几乎可以说是一贫如洗。靠着 山壁的墙一边有一桌一椅,另一边则是无数乌木拙屉的药柜,还有个通往内室的 门帘,屋里的家具之所以这么少的缘故,完全是为了方便行动不便的神医。 坐在胡杨小做的轮椅上的神医,银发垂胸,目光婴铄,一见到小姑娘就压低 声音问:“那个女的情况如何?” “昏迷不醒。”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回答。 “睑上有没有什么诡异的症状?”神医点点头再问。 “从眉毛到眼袋都是绿色,看起来像中毒。”小姑娘眉毛皱成个死结。 “三天之后,你再叫找起床。”神医像需要冬眠的蛇般合眼吐息。 “爷爷,你义要睡那么多天,我一个人怎么办?” “外面不是有一老一少可以让你玩麽?” “老?没有啊,他很年轻。”小姑娘感到两烦如火。 “你怎么脸红了?该有会是喜欢上那个年轻人?”神医突然睁眼。 “才没有,人家要陪爷爷一辈子不嫁人。”小姑娘头枕在神医膝上撒娇。 “最好没有,那个年轻人对那个女的用情很深,没你的份。”神医叹了口气, 和孙女相依为命七年,他太了解孙女的个性,看到好男人如七天没吃到一餐肉的 饿狼,恨不得一口咬住,谁也别想抢,这个性子跟她娘太像了…… 神医之所以会到这种绝处隐居,完全是因为这孩子的娘,没了,丈夫,看中 一个带着夫人来求诊的男子,见那男子模样生得好,百般勾引,孰料男子不理, 她把心一横,以为只要除去他夫人,就可以拥有那男子,在药中掺了致命毒粉, 害死那夫人和她自己,也毁了种医一世的英名。 夫人娘家乃是大官,一口咬定神医是庸医,欲除之而后快,神医和老伴轮流 抱着唯一的孙女逃命,将一生的积蓄换成金银珠宝,藏在孙女的棉袄夹层里。虽 然逃过死劫,但他的腿却因失血过多,药石罔效,老伴则病死在前面几座山头。 他真怕旧事会重演!屋外的男子,听声音就知道是个贵族,再加上他耳力极 好,显见武功底子非常高,得罪他,肯定比得罪阎罗王更加难受,神医只能希望 孙女必乖乖听话,不要有非分之想。 “爷爷别操心,我听爷爷的话。”神医的话对小姑娘来说如同一阵耳边风。 “你要怎么整人都可以,但不准整那个女的。”神医信以为真。 “我没那麽坏心,连快死的人都不放过。”小姑娘微笑。 “每天中午泼那个女的全身一次水。”神医交代道。 “爷爷你想救那个女的?”小姑娘以惊讶掩饰住心里的不悦。 “若是那个男的有诚心,我会考虑的。”神医点了点头。 “爷爷,你别忘了你发过五雷轰顶的毒誓。”小姑娘半提醒半恐吓。 “沙漠的天空是不会打雷的。”神医一笑置之,然后继续他的冬眠。 小姑娘气嘟嘟地走到屋外,爷爷没说错,果然来了一个老儿,忠心耿耿地跪 在伊鲁的身后,看来这个伊鲁的身价不凡,她心里对他的喜爱又增加了几分,若 是没有那个女的该有多好。不过娘的事情在她心头一直是个阴影,她不想步娘的 后尘,也不想违背爷爷,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先照爷爷的话做吧! 每天中午泼那个女的全身一次水,连泼三天要用多少水?那些水缸里的水可 是她带着小毛驴辛辛苦苦提回来的。她心眼比针孔小,才不给那个女的用,悄悄 走回屋里,拿出十数个皮囊,扔到老儿的膝前,命令地说:“带小毛驴去把皮囊 里装满水,那女的每天中午都要泼水浸身一次。” “哪里有水可装?”乌德利抬起脸,觉得自己好像见到另一个牟羽迷。 “沿着我手指的方向走三里,就会看到绿洲。”小姑娘撇着嘴。 “好,我这就去。”乌德利拣起皮囊,动作完全不像七十岁的老人。 “你最好别在路上偷懒或摔死,正午以前要同来,不然你们就准备收尸。” 乌德利牵着小毛驴出发。在沙漠中,阳光不是红色而是白色,无情地烧的大 地上每一个照得到的地方,腾起逼人的热浪,从发际和额头流下的汗水浸得眼睑 好疼。但伊鲁都思汗一动也不动,忍受着苦难的折磨。 小姑娘像只苍蝇在他身旁绕来转去,忽然蹲身在他面前,对着他摆出各种自 认可爱的表情,见他无动于衷,手指戳着他的厚实胸膛说:“你长得满帅的!” “小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伊鲁都思汗如人定的老僧。 “你不要我碰,我就偏要碰,而且还要碰你全身。” “请你自重。”眼看她的手要伸进他裤带里,伊鲁都思汗挥手推她倒地。 “碰一下又不会掉块肉,你干麽像个贞节烈女似的守身如玉!” “我不喜欢别人没经过我的允许就碰我。” “你有事求我爷爷,还敢对我这么凶,你不怕我在爷爷面前说你坏话麽!” 以伊鲁都思汗的耳力,屋里刚才的谈话内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神医 放纵他的孙女,是为了考验他的决心,只要通过这一关,枇珈迷就有救了,所以 他咬着牙,强忍地说:“我是尊重姑娘,才叫姑娘也尊重我的。” “你觉得我长得如何?”小姑娘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可爱。”伊鲁部思汗的意思是“可怜没人爱”。 “跟她比起来呢?”小姑娘自信满满。 “没有一个女人能跟她比。”伊鲁都思汗毫不客气地说。 “她有什么好?是不是她的身体让你爽过?”小姑娘口无遮拦。 “她的心好,我跟她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伊鲁都思汗真想叫她闭上狗嘴。 “我懂了,你对她这么好,她却不让你碰,可见是你一厢情愿喜欢她。” “我跟她之间的事,你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会向你解释。” 看来那1 个半死的女人对他很重要,他甚至有可能为她而死,她何不利用这 点,要求他以身换命!一抹狡狯闪过小姑娘的眼眸,为了不让爷爷听到,她附在 他耳边问:“如果我帮你说服我爷爷,你会怎么报答我?”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你一百箱。” “这里只有我爷爷一个老儿,我打扮给谁看!” “小姑娘希望什麽样的报答?”伊鲁都思汗心里了然。 “以身相许如何?”小姑娘的手指顺着他的脸一直滑到喉结。 “小姑娘,做那种事等于是恩将仇报。”伊鲁都思汗沉着声说。 “我不在乎,我要你的身体。”手指蠢蠢欲动地向下滑落。 “我在乎小姑娘的名节。”伊鲁都思汗如拍讨厌的蚂蚁般拍开她的手指头。 “既然如此,你可以娶我。”小姑娘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除了她,我不会娶别的女人。”伊鲁都思汗态度坚决。 “如果她死了呢?”小姑娘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邪光。 “我这一生都不会娶妻。”伊鲁部思汗用警告的眼神要她小心。 好可怕的眼神!一阵寒栗从脚趾贯穿到头皮,小姑娘咽下冰冷的口水,但眼 里却是熊熊烈火。他越是拒绝她;她越是想得到他!是的,她像她娘,专喜欢难 到手的东西。她不再以娘为耻,她终于了解到娘当年的心情,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这种揉合痛苦和快乐的心情,使她整个人非常亢奋。 要打动他的心不容易,不过要打败她的心也不容易,她已做好了准备,她要 像她娘一样,不计任何代价得到他,谁敢阻止她,谁就去地下见阎罗王! 看他被太阳晒得像水人儿,小姑娘走到水缸边,舀了一杓水,深清款款地来 到伊鲁都思汗面前。“你口一定很渴,来,我喂你喝水。” “我不渴。”伊鲁都思汗高傲地别过脸。 “咚”地一声,小姑娘气得把杓子摔在地上,杓柄断成两截。可见她的怒气 有多大,指着他的鼻尖说:“你这个人,敬酒不喝要喝罚酒,好,我就让你一滴 水都别想喝。” 用力摔上门之后,不一会儿乌德利牵着驴子回来。刚才他在山上就听到从山 谷传来的声响,一边取下饱满的皮囊,一边打探。“公子,发生什麽事了?” “没什麽事,不过是小姑娘耍脾气。”伊鲁都思汗平静地说。 “我看那个小姑娘八九不离十喜欢上公子了。” “乌德利,注意点,她很像牟羽迷。” “我看她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毫无知觉的枇珈迷身上,她不知道他们为她担心,也不 知道他们为她吃苦。一个是黄金贵族,一个是汗傅,其实他们两人根本不需如此 乞怜,一开始只要带着三万蒙古铁骑站到铁勒皇城下,保证城门上立刻竖起白旗, 亦都护还要跪着把大普述儿送给伊鲁都思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虎落平阳被犬欺 … 乌德利瞥了一眼大汗,实在想不透他怎么如此痴、如此笨! 都怪他这个汗傅,没把大汗教好,若是他长命百岁,以后他再当大汗儿子的 汗傅时,他一定要改变教学内容,告诉那些未来的黄金贵族,遇到敌方美女时, 不用讲求道义和礼数,一律霸王硬上弓…… 泼完了水,看着大汗跪,乌德利哪好意思躲在一边纳凉,虽然大汗要他免跪、 但乌德利自恃老当益壮,谁晓得才跪两个时辰,在烈焰的炙烧下,双腿越来越麻; 一开始感觉好像有一条小虫钻进腿骨里,然后越来越多只,多到数不清,乌 德利投降地爬到枇珈迷身旁,伸腰展腿,不好意思地向大汗吐舌。 一想到大汗要跪三天三夜,乌德利就感到一阵心酸,他看着眼皮呈绿色的枇 珈迷,他知道她看不见大汗为她做的事,但他希望她的心能感应到大汗的爱。 忍受了三天二夜的煎熬,其间小姑娘不停地骚扰着伊鲁都思汗,也不断地虐 待乌德利,反正伊鲁整天不给她好脸色看,她又不能动那个女的。所以她就把怨 气全发在鸟德利身上。 神医虽然合眼神游,不过发生什么事他全知道,不是他狠心,其实他们比他 更狠心,逼他破毒誓,所以他自认他的要求是很合理的。 第四天的天一亮,屋里传来神医的声音。“年轻人,你怎么还没走?” “神医,求你大发慈悲。”伊鲁都思汗振奋地说。 “你走吧,我已经不再行医了。”神医故意用绝裂的口吻。 “求你,只要你肯救她,我什麽都答应。” “如果我说我要你的右耳呢?” “我立刻割铪神医。” 伊鲁都思汗毫不犹豫地抽出靴里的匕首,虽然乌德利想出声阻止,但一根木 筷子比乌德利的声音还快,从窗里准确地射中伊鲁都思汗的手背。当然伊鲁都思 汗是可以避开木筷子的,只是他知道射筷的人是神医,所以他才不防备。 “我要你的耳朵做什麽?做下酒菜又不好吃。” “神医,我求你,你可以刁难我,但在此之前请你先救活她。” “你快把她抱进屋里来。”神医让步地叹了一口气。 “谢谢神医。”一进屋,伊鲁都思汗才知道神医为何不出来见他的理由。 “不要谢得那麽快,免得是白谢。”神医诊着枇珈迷的手腕说。 “神医肯破誓医治她,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影儿,你去烧壶热水来。”神医有意支开躲在帘外偷听的孙女,正好乌德 利又被派去绿洲装水,杨影只好自己去装热水。确定她离开屋里后,神医从药柜 里取出一卷布条,摊开之后里面插着银针。他一边替枇珈迷插针一边问:“你和 她是夫妻吗?” “不是。”伊鲁都思汗摇头。 “情侣关系?”神医眼中出现不明的阴影。 “也不是。”伊鲁都思汗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麻烦了。”神医太息,突然停下手,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不论有多么麻烦,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克服。” “解毒的事只能是跟她有亲密关系的人才能做。” “不瞒神医说,虽然我现在跟她只是朋友,但我早下定决心非她不要。” “我担心的是,她若知道解毒的方法,救醒之后她照样会死。” “我不懂……”伊鲁都思汗一脸如坠五里雾中似的。 “这个女孩冰清玉沽,我担心她会寻死。”神医润了润喉地解释。“这些针 只能把她身体里的毒逼到某一处,并不能完全清毒,针的功效只能维持她三天的 生命;在这三天中,如果没有人替她吸毒,她一样会毒发身亡。而吸毒者只要个 不小心,吞到一丝毒液,换他毒发身亡。” “我愿意为她吸毒。”伊鲁都思汗眉不皱、眼不眨地说。 “毒是汇集到女性身体最隐密的出口。”神医限底流露出钦佩。 “只要能救活她,我什麽都愿意。”伊鲁都思汗爱怜地看着枇珈迷。 “她的意愿不能不顾。”神医有所顾忌地说。“我看等她醒来,让她考虑三 天,自个儿衡量是性命重要,还足清白重要。” “她一定会以清白为重。”伊鲁都思汗了解地说。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说你白谢我了。”神医无奈地摊摊手。 “那就不要告诉她解毒方法。”伊鲁部思汗豁出去了。 “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医考虑了半晌才同意。 根本就没去烧水的小姑娘,躲在屋外偷听他们的讲话,恨意使她眼中浮现杀 机,她恨爷爷不懂她的心,她也恨那个女人夺走他的心。这两个人,不,加上老 是用轻蔑的眼神瞧她的老儿,一共是三个人,他们都该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