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伊鲁公子,你在我身边吗?”枇珈迷轻声问着。 “我在,枇珈迷,你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了。”伊鲁都思汗柔声回道。 “我几天没见阳光了?”批珈迷感觉自己好像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多天。 “从你昏倒到今天,一共过了七天。”伊鲁都思汗也煎熬了七天。 “我什麽时候能重见光明?”枇珈迷摸着蒙在眼上的布条又问。 “神医说要过一段时间,不过不管发生什麽,你最好都别哭,这样就会很快 复原。”伊鲁都思汗一直坐在床沿没离开过,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神医交代, 她一清醒就要喂她喝药水。“来,张开嘴,喝药水。” “好怪的味道!”批珈迷轻啜了一一口,眉儿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是苦味,良药苦口,神医说一口喝了效果更好。” 伊鲁都思汗指出。 “太难闻了,我不敢喝。”铁勒食物没有苦味,而且生病是不吃药,吃符。 “要不要我帮你捏鼻子?”伊鲁都思汗发出促狭的笑声。 “不要!我又不是刚出生的小鸭子”枇珈迷赌气地一口喝干。 “肚子饿不饿?” 伊鲁都思汗把药碗拿给被当成佣人使唤的乌德利。 枇珈迷摇头,看不见他的脸使她感到自在。“这是啊里?” 回到床沿,伊鲁都思汗手拿着一把摺扇,展开扇面,一边替她煽风,一边说: “阿尔金山,一个神医的家里。” 若让那三个大汗知道他像个奴才似的如此细心服侍一个女人,除了阿狮兰汗 笑不出来外,其他两个大汗肯定会笑到牙痛。 “你怎么知道我跑到沙漠里去了?”枇珈迷想聊天地问。 “我看到你神色慌张地冲出去,想喊住你,你已经骑马远奔。”伊鲁都思汗 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心里已有答案,这一定是牟羽迷搞的鬼。 “我见追不上你,便先回到巩拜孜,带着我的武器,和乌德利一起骑马追你。” “那些坏人有几十个,你是怎么打败他们的?” “弯弓射箭是我最强的本领。” 真是奇怪!在她还不认识他以前,他居然出现在她梦中,枇珈迷感到不可思 议,萨满的解梦逐一灵验,只是她还想不透象征太阳和红色的人是谁,还有星星 在哪里? 他救她的时候,是大白天,没有星星啊……她想起在她昏厥以前有听到星星 两个字,她好声地问:“那天在沙漠里,是不是有人说了星星什么的?” “星星之王就是我,其实我不叫伊鲁,伊鲁都思汗是我的封号。” “汗?它的意思不就是王吗?你不是商人吗?” “我是蒙古人,为了降服铁勒而来。”伊鲁都思汗坦言。 “你要进攻铁勒!”枇珈迷大吃一惊地坐直身子。 “降服不一定要用兵,还有别的方法可行。” “什麽方法?”枇珈迷焦急地问。 “娶有王位继承权的普述儿。”伊鲁都思汗不讳言地指出。 “我已经有了鄂密尔,不过我可以把王位让出来,只要你娶牟……” “拜托!光是听到她的名字,我就耳朵痛。” 枇珈迷抿了抿唇,幸亏她的眼睛被蒙住,不然他一定会看到她失落的眼神。 她知道他讨厌牟羽迷没错,可是她现在才知道他追求她也不是喜欢她,而是 喜欢她头上的王冠,为了掩饰难过的情绪,她转移话题地间:“我忘了问你,你 把我的状况通知我阿爹了吗?” “有,来此途中遇到骆驼商旅,请他们带着金蝴蝶回去。” “对了,侍卫长在不在这儿?”枇珈迷关切地问。 “侍卫长?你是指跟你一起出宫的男人么?”伊鲁都思汗犹豫了一下,决定 暂时瞒住她一些事,太激动对她的眼睛不好,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没看见他。” “他那麽英勇,希望真主保佑他平安无事。” “你别想那麽多了,再睡一会儿吧!” 伊鲁都思汗扶着枇珈迷的后背,仿佛她是全身瘫痪的病人,自己不会躺,还 要他来帮忙。不过当他大而温热的手心触到她背脊时,虽然她看不见,但她感觉 得到她的脸颊发烫。老天!还好她不用面对他,她可以假装不知道自己脸红。 枇珈迷嫣然一笑地说:“谢谢你,我又欠了你一次救命之恩。” “你一直跟我客气,显得我们俩距离很远。”伊鲁都思汗有些失望。 “除了谢谢之外,我还是谢谢,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 “因为鄂密尔吗?”伊鲁都思汗紧抿着唇问。 “对。” 枇珈迷用力地点头,若不是不能掉泪,她真想大哭一场。 其实鄂密尔只是她拒绝接受他的一小部分原因,小到肉眼看不见,其实他才 是她心中最大的障碍,她不该喜欢他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他 的?是上次他救她一命?还是她看到他^ 人马蹄下救起那个小巴郎子时?或许是 看他替她教训了牟羽迷那一瞬间?当然,也有可能是从梦中开始…… 就算是从梦中开始,她都已经和鄂密尔有了婚约,她一直排拒着这份感情, 可是命运一直把他们拉在一起,徒增她的痛苦。她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不能喜欢他: 敌人,王位,末婚夫,再加上她的眼睛,在没见到光亮以前,她怀疑他说的话都 是安慰她。其实,再多的理由都比不上一个理由让她隐藏心里的爱意。 那就是他的浓情蜜意和英雄救美都是假的,如果她不是大普述儿,只是个普 通的姑娘,他肯定不会赞美她,也不会跟踪她,更不会看她一眼,一切的一切都 是为了王位第一优先继承权。 叹之口气,突然感觉到闷热的空气里有一阵微风吹拂过她的脸颊。是小姑娘 闪身进来,把门帘拉开一条细缝,躲在帘里偷看有没有人看见她进来? 她可是看准了时机才溜进来的,因为伊鲁公子武功高,爷爷托他背他到前面 山头祭拜奶奶的坟,乌德利被她派到若羌城去买食物,就剩她和瞎子在,真是天 助她也,她要告诉她解毒的方法,让她羞愧而死。 “是谁?伊鲁公子?还是乌德利?”枇珈迷偏着头问。 “我是神医的孙女。我叫杨影。”杨影不得不承认瞎子是个大美人。 “杨影?是汉人的名字吗?”枇珈迷很高兴听到女孩子的声音。 “对,我跟我爷爷为了逃避仇家追杀而至此。”杨影一屁股坐到床上。 “谢谢你们救了我。”枇珈迷坐起身子,颁首道谢。 “是伊鲁公子感化了我爷爷,不过我并不喜欢你,你害我爷爷破誓。爷爷曾 发过毒誓,不再行医救人,否则愿遭五雷轰顶,所以我爷爷若有三长两短,全都 是因为你。”杨影故意要让她心存愧疚。 “若是你们不嫌弃,等我眼睛一好,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回宫,享受荣华富贵。” “回宫?你是什麽身分?讲得好像皇宫是你家后院!” “我是大普述儿,枇珈迷。”枇珈迷谦逊地说。 “普述儿?我知道了,公主的意思,你以为我们稀罕皇宫生活麽?” 杨影十指紧握,关节处因愤怒而泛白,她的心中不停地呐喊,她怎么这么倒 楣,跟娘的运气一样差,不,比娘更差,娘的情敌不过是大官之女,而她要面对 的却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老天爷真是可恶!如此捉弄她们母女俩! 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别生气,娘的情敌是被毒死,她的情敌是自杀,两 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最大的差别在——娘抱憾而眠,她是抱爱人睡。 枇珈迷虽然看不到杨影阴险的嘴脸,但她感觉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朝着 她直扑而来,她感到恐惧,声音微弱而不安地解释。“我只是想报答你们的救命 之恩,并保护神医不被仇家迫杀。” “让我告诉你,我们要的报答很简单,就是你快滚。” “对不起,我会跟伊鲁公子他们尽快离开。” “要走你一个人走就好了,干麽要伊鲁公子跟着一起走!” “你……”枇珈迷胸口一阵揪紧,觉得自己跟全天下的女人都有仇似的。 “我喜欢伊鲁公子。”杨影直截了当地说。 “你对我不须有敌意,我已有末婚夫。”枇珈迷气若游丝地说。 一阵欢喜掠过杨影的心头,不过她没有欢喜太久,她想到伊鲁公予为她所做 的一切,显然是爱到骨髓。 不行,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要这个瞎子在世上多活一天,伊鲁公子 就不会爱她一天。 拉长了脸,杨影故意以说溜嘴的方式刺激枇珈迷。“即使如此,他还是锲而 不舍地追求你,甚至为你……啊!我不能说,说了我会被爷爷骂死。” “请你偷偷告诉我,他为我做了什麽?”枇珈迷上当地问。 “这可是你要求我说的,你听了别后悔,所有的后果我一概不负责。” “我会自己负责。”枇珈迷咽下忐忑不安的口水。 “爷爷用银针将你的毒制住,但必须要用嘴吸的方式,才能把你体内的毒清 除,所以……”杨影顿了一顿,吐了一口大气又说:“他吸了你那里。” “哪里?”枇珈迷仿佛听到她的耳畔响起警告她不要追问下去的声音。 “就是你两腿之间的那里。”杨影在她面前手舞足蹈。 “他为什麽这么做?”枇珈迷整个人被击垮似的肩膀瘫垂。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杨影像春天枝头上的麻雀,雀跃地跳出内室。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萨满明明是说——婚姻延宕,但幸福可期,怎么会变 成今天这种地步? 她原以为阿爹会坚持原来的婚约,毕竟全国人民都已经知道她和鄂密尔的喜 讯,更何况她不记得床单上有红印,这表示阿妹尚未失身,所以婚姻延宕,应该 是阿妹闹一阵子,阿爹还是坚持举行她和鄂密尔的婚礼。 男人跟女人毕竟小一样,没有人要求男人在婚前守身,但每个人都要求女人 在婚前一定要保持贞节,她虽然没彻底失身,她也可以隐瞒鄂密尔一辈子,可是 她无法忍受不贞,一想到他用嘴吸吮她……她不敢想下去…… 什麽都看不见,她连死都不知要如何死法。想上吊,但不知天花板上的横梁 在哪里?想刎颈,但不知菜刀放在哪里?想跳崖,但不知山的尽头在哪里? 她双手摸索着前方,双脚不安地往下移,触到地面后,才松了口气,眼前一 片黑暗让人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她一边摸索一边移脚,摸到门楣,从门摸索地 走出去。屋里好静,感觉人好像都不在,她继续往前摸索移动,手碰到一张椅子, 然后是一张桌子,桌上有东西,一摸,是匕首的形状! 她没有想为什麽桌上会刚好有把匕首?当然是杨影刻意留下来的。 怕血,几乎没拿过刀的枇珈迷,上次抢下牟羽迷欲自杀的短刃是第一次,她 到现在都还感到余悸犹存,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可能是看不见的缘故,她飞 快地拿起刀,正要往胸口刺下去,一股外力将刀子从她手中夺走。 “天呵!你在干什么?”伊鲁都思汗的声音十分不悦,那是当然的,他费尽 千辛万苦救活她,她却要寻死,怎能不让他寒心! 泪水从布条下的细缝渗到脸颊。“你别管我,你让我死。” “别哭了,你是不能流泪的。”伊鲁都思汗心疼地抱住枇珈迷的身予。 “我已经不想活了,要光明做什麽?”批珈迷在他的怀中扭动挣扎。 “你别哭,是什么事伤了你的心?”伊鲁都思汗越抱越紧。 “你还我清自来…”枇珈迷气愤地大叫。 “一定是杨影告诉你的……”伊鲁都思汗感到小人防不胜防。 “谁告诉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乘人之危。”枇珈迷的话中充满憎恨。 一声喟叹,伊鲁都思汗将枇珈迷轻轻推列一臂外的距离,他的心很痛,他的 眼睛很酸,换他想掉眼泪,他还耍做多少才能感动她那颗比石坚硬,比铁刚强的 心呢?这时他才明白爱一个人,想要做到不求回报,无怨无悔,根本是骗人的! 付出如果得到的是冷漠,谁能一直付出下去?也许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但 不是他,绝不是骄傲的黄金贵族。他不能再忍受了,他对她越好,她却对他越误 解,越贡备,越抱怨,他真的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麽? 鄂密尔吗?鄂密尔对她真有那么重要吗?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是不是鄂密尔?待会儿就能知晓答案。 “你怎么不说话了?”枇珈迷感到一阵害怕,怕他不再珲她。 “若不把毒吸出来,你只有三天时间可活。”伊鲁都思汗语带疲累。 “你为何不等我醒来再问我的意见?”枇珈迷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 “就算我问了,你会答应吗!”伊鲁都思汗先代替她摇头。 “我死都不会答应。” 枇珈迷补充:“清白对女人来说比命还重要。” “那就对了,所以我不想问你,我自己做决定。” “你要我怎么面对鄂密尔?你的朋友?”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救活你,完全没想到其他人、其他事。” “现在你想到了吧,你说我该怎么办?”枇珈迷像迷途的小羊向狼问路。 “我愿意负,我乐意娶你。”伊鲁都思汗刻不容缓地说。 “不行,一女不能嫁二夫。”枇珈迷脸颊红艳如火。 “枇珈迷,你要相信我,我在吸毒时完全没有一丝淫念。” “我相信,吸毒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你没问我的意愿。” “只要你能活,如果神医说要我的心做药引,我都会毫不考虑地答应。” 这声音听起来好坚决,使得批珈迷心头拂过一股暖流,理智不再像一开始那 麽激动,冷静了下来。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太软弱了,好像什麽人都可以影响她的 情绪,阿爹行,牟羽迷行,鄂密尔行,杨影也行,但他们影响她都是表面的、一 时的,并没有烙印在她心里面…… 唯有伊鲁公子,他是影响她最深的,只不过她不愿表露出来,她心里藏着份 情感的火苗,但她绝不会让它燃烧起来,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秘密,她努力让自 己看起来易怒,多愁善感,情绪不稳……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听人说过,蒙古人是一夫多妻制,她不想成为他众多星星中的一颗。 吸毒是救她的唯一方法,如果换作是他,她也会为他这么做,救就是救,她 不应该有别的联想,想通之后,枇珈迷情笑地道歉:“对不起,我一州失去理智, 错怪了你。” “真是奇怪,你对别人都很温柔,唯独对我凶巴巴!”伊鲁都思汗叹气。 “不奇怪,这叫反击,谁要你让我感到害怕!”枇珈迷不服输。 “你反击错人了。”伊都思汗觉得哭笑不得。 “你刚才去了哪里?” 枇珈迷转开话题,其实让她害怕的是她自己的心。 “背神医去前面山头祭拜他亡妻的坟,不过他要我先回来,在太阳下山前再 去接他,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墓前。”一声欲言又止的沉吟从伊鲁都思汗口中 缓缓吐出。他看她此刻脸色平静,豁出去地说:“在我回来的途中,遇到一队骆 驼商旅经过,带来宫中的消息。” “阿爹要来接我吗?”枇珈迷脸上没有高兴的表情。 “你先答应我不会再哭了,我才说。”伊鲁都思汗有些紧张。 “你快说吧,我的眼睛痛得哭不出泪了。”枇珈迷欺骗地摆出笑脸。 “鄂密尔和牟羽迷结婚了。”伊鲁都思汗石破天惊地说。 鄂密尔和牟羽迷结婚了…… 从她出宫到现在,短短的八天九夜,却恍如一世之隔。 诡异的是,她完全没有感觉,她不想哭,也不想笑。她认清一个事实,她对 鄂密尔只有好感,好人的感觉,他不是她要的,他是阿爹要的,而她不过是接受 阿爹的安排。但她有一点不理解,是阿妹要鄂密尔?还是鄂密尔要阿妹? 不过,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倒是有一个很奇特的感觉,仿佛贴在她心上的符 咒被撕了下来,她自由了,她像小鸟一样自由快乐。 本来她应该是只要想祝福他们就行了,可是不知怎地,她的心里有一种微弱 的声音,要她想清楚整件事,她就能知道太阳和红色是谁?对,没有错,杀机是 从别乞向阿爹提亲开始,反对她和鄂密尔结婚的人就有可能是凶手。但她想了半 天,只有三个人,牟羽迷,伊鲁都思汗,和鄂密尔…… 这三个人都在她身旁,都跟她息息相关,任何一个人是凶手都会令她心碎。 她阻止自己揪出凶手,反正她跟鄂密尔不会结婚,杀机也应该不存在了。 萨满解梦解错了,根本没有婚礼,不过她很高兴没有婚礼。 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伊鲁都思汗小心谨慎地问:“枇珈迷,你还好吧?你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又想不开了吧?” “伊鲁公子,我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太好了,你终于发现你不爱鄂密尔。”伊鲁都思汗闻言大喜。 “不是,我是高兴鄂密尔肯对阿妹负责。”枇珈迷避重就轻地说。 “负什麽责?”伊鲁都思汗深邃的眼眸被一抹疑惑遮住。 “鄂密尔非礼阿妹。”枇珈迷慢吞吞地说。 “不可能!鄂密尔他对你一往情深,他绝不会喜欢牟羽迷。” “我亲眼看见阿妹的衣服被撕得破烂,而且阿妹哭成泪人儿,吵着寻死。” “你被她骗了,衣服肯定是她自己撕的。”伊鲁都思汗摇了摇头。 “阿妹没有理由骗我。”枇珈迷天真地相信牟羽迷。 “鄂密尔就是最好的理由,等等,我懂了,你急着出宫是去找鄂密尔。” 疑惑从伊鲁都思汗的眼眸消失,他的眼神变得如鹰隼般矍铄,他弄懂了一切, 一切都是牟羽迷,一个心比毒蛇利牙还毒的女人。他想到铁勒的夷烈一年前发生 不可思议的坠马意外,据说那匹马迄今仍未找到,他相信所有人永远也找不到那 匹马,因为那匹马连骨头都不在世上了。 其实,牟羽迷的目标并不是要杀枇珈迷,王位才是她要的,凡是阻碍她得到 王位的人统统要死。在鄂密尔没求亲以前,牟羽迷并木把枇珈迷放在眼里,枇珈 迷虽然有王位优先继承权,不过亦都护不想把王位传给枇珈迷,所以牟羽迷才会 让枇珈迷活下来,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亦都护要把王位给嫁鄂密尔的普述儿。 牟羽迷因此产生了一连串的杀机,但在宫中没有下手的借口,于是她将枇珈 迷骗出宫,正好遇到因无法见到枇珈迷而伤透脑筋的他,天意的安排,让他第一 眼就迷上那对蓝眼睛,牟羽迷的好计才未能如愿得逞。 伊鲁都思汗承认他一开始的动机和牟羽迷一样,是为了王位才想娶批珈迷。 但他是因为不想发生流血战争,而牟羽迷则是为了一己之私。不过最糟的是 鄂密尔,在他看似纯情的外表下,心里想的居然也是王位,若不是觊觎主位,鄂 密尔绝不会娶他根本不喜欢的牟羽迷,不是麽? 坦白说,他不是不祝福鄂密尔婚姻幸福,而是他根本就不会幸福。 枇珈迷看不见伊鲁都思汗的眼神,她回想着八天前的情景说: “阿爹留鄂密尔住在宫里,他却偷跑,这就是他心虚的最好证明。” “你看见鄂密尔出宫吗了” “没有,但宫女看见了。” “那个宫女一定是牟羽迷的贴身宫女,她铁定说谎。” “阿嘉朵是阿妹的贴身宫女没错,但侍卫长也看到鄂密尔出宫。” “侍卫长把你带到那么偏僻的胡杨林里,你不觉得可疑吗?” “鄂密尔心虚逃亡,逃亡当然是走偏僻的路线。” “你们在胡扬林小遇到鸟孤兹人埋伏,为何鄂密尔没遇到?” “侍卫长怀疑,那些乌孤兹人是鄂密尔安排的……” “你认为鄂密尔会安排人半途截杀你吗?” “不会,但他不知道追他的人是我。”枇珈迷一味护短地辩驳。 “你别傻了,一个匆忙逃亡的人,哪来的时间安排杀手!” 伊鲁都思汗明白地指出:“侍卫长肯定跟牟羽迷串通好,欲置你于死地。” “不会的,侍卫长还叫我快逃,他一个人英勇地对付那群坏人。” “我一路追踪到沙漠,地上并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足迹。” 伊鲁都思汗怪笑一声。 “天呵!” 枇珈迷一声惊叫,太阳和红色突然浮现在她脑海。 她记起来了,离开阿妹寝宫前的最后一眼,她看到床单是红色太阳,萨满提 醒她不要说出梦的事,她却说给阿妹听,说她一踏上沙漠便会有厄运,难怪侍卫 长拍她的马往沙漠走,原来… 伊鲁都思汗微辞地说:“我一直叫你当心牟羽迷,你却当耳边风。” “我跟牟羽迷出自同一个娘胎,我怎么晓得她会对我不利!” “她恨死你了,除了你,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是。阿!所以我才会瞎了眼。”枇珈迷赌气地大叫。 “别说这种气话,你的眼睛会好的。”伊鲁都思汗柔声安抚。 “我头好痛,我想休息了。”枇珈迷双手捂着疼痛欲裂的太阳穴。 “也好,别想那麽多,等你完全康复,我护送你回宫。” “伊鲁公子,我人平安无事,我不想报仇,请你不要伤害阿妹。” “你太善良了,鄂密尔也是,所以你们才会不约而同中了牟羽迷的奸计。” “别再说了,我知道我们都不如你聪明。”枇珈迷撇着嘴说。 “我去接神医了,你乖乖睡一觉。”伊鲁都思汗弯身亲吻她的鼻尖。 当她听到他飞快走出去的脚步声,她松了口气,但心里却出现空虚的感觉, 她渴望那个吻不是落在鼻尖,而是落在她的……唇上,好羞人哦,她怎么会有这 种渴望?屋里好热,她想到屋外走走。 这时,乌德利正好从若羌城买了食物回来,他还背了一张椅子回来。 神医家里实在太简陋了,两张床,一张给枇珈迷睡,一张是杨影睡。神医坐 在轮椅上睡,他睡唯一的一张椅子,大汗命令他睡的,而大汗自己则坐在地上睡。 他看了不忍心,虽然他是牵着小毛驴去若羌城,不过小毛驴身上驮满了食物, 所以他只好自己背椅子。 椅子不重,不过沿着狭窄的山壁走回来时可是险象环生,幸好老天看在他忠 心耿耿的分上,让他安然度过。 同一个时间,杨影也回来了,她故意到奶奶的墓前去陪爷爷,不过一看到伊 鲁公子不在,很不高兴。跪在奶奶坟前,她一直向奶奶祈求,伊鲁公子回来时正 好替枇珈迷收尸。可恶的奶奶,居然没照她的话做,把枇珈迷带到地狱里。 看到枇珈迷摸索着走出屋门,杨影故意坏心地伸长脚,想绊倒枇珈迷。孰知 害人不成反害己,被枇珈迷一脚踩个正着,而铁勒女孩都穿三寸跟的靴子,被踩 到可不好受,杨影痛得大叫:“哎哟!” 枇珈迷连忙道歉。“对不起,踩痛了你的脚。” “瞎子!你找死啊!走路不长眼睛!”杨影恼羞成怒。 “她现在的确眼睛看不到路。”乌德利停下手边的工作,幸灾乐祸。 “臭老儿,我又没跟你说话,去干你的活去。” 杨影气急败坏。 “我打算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把小毛驴身上的东西搬进屋。” 乌德利不从。 “我命令你现在就搬!” 杨影火冒三丈。 “不搬,要搬你自己搬。”乌德利扶着枇珈迷坐到屋外的大石上。 “你家公子欠了我一份人情,你替他还,是天经地义的事。” “公子是欠神医,又不是欠你,再说你从头到尾就想阻止神医救人。” “我哪有!你血口喷人”杨影像被捉到辫子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我们一起对真主发誓,说谎的会被石头雨打死。” “我才懒得理你。”杨影气呼呼地摔门进屋。 “乌德利,谢谢你替我解危。”枇珈迷衷心地说。 “枇珈迷,你要当心,这又是一个牟羽迷。”乌德利忠告。 “我应该去跟她解释清楚,我对伊鲁公子只有感激,没有感情。” 一声拉长了尾音的叹息从乌德利干涩的嘴唇吐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虽然 大汗曾命令他不准把求神医的细节说给她听,但乌德利认为,不说不行,枇珈迷 看起来柔弱,可是只要她认定的事,她比任何人都执着。 就拿那个坏心的牟羽迷来说,他不信枇珈迷不知道自己的阿妹心肠不好,只 因为她是她的阿妹,血浓于水,她对她宽容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乌德利毫不客气 地说:“你的心比你的眼睛还要瞎!” “乌德利……”楷珈迷颤着唇,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别再骗自己了,你明明喜欢公子。”乌德利倚老卖老地说。 “不,我配不上。”枇珈迷尴尬得脸色泛红。 “你是担心眼睛不会好,所以才不敢承认,对不对?” “我不想成为伊鲁公子的负担。” “你别担心,就算你一辈子看不见,公子会做你一辈子的拐杖。” “他那麽尊贵,是蒙古大汗,他不可能对个瞎子一辈子情有独钟。” “弱水三干,公子只取你这一瓢饮。”乌德利郑重地说。 “我听人说蒙古人一夫多妻,而且蒙古人每占领一城池就蹂躏女人。如果城 主的女人貌美如仙就会成为领军大汗的众妻之一,是不是真有此事?” “是。” 乌德利点头,不过他补充说:“但并不是每个大汗都会那麽做,大汗出征不 下百次,可是他迄今尚未娶妻,我不否认大汗玩过战利品,不过他对你的深情, 足以让我相信,除了你,他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乌德利仁厚的声音跟疼爱她的萨满爷相似,枇珈迷不由自主地吐露出心事。 “大汗俊美又英勇,我没有信心能赢得他全部的爱。” “你早就赢得大汗全部的爱了。”乌德利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拍了拍枇珈迷 的手,亲切地说: “为了你,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了求神医破誓医治你,他在日炽夜寒的状 况下跪了三天三夜,忍受各种羞辱。其实大汗要绺,根本不需要苦苦追求,有三 万蒙古大军驻扎在铁勒边境,只要大汗一声令下,不只你,连整个铁勒都是大汗 的囊中物。” 一朵朵幸福的花朵仿佛在枇珈迷心中开放,她感动得说不出话。 “枇珈迷,我并不是要你为了铁勒的安定而嫁给大汗,我告诉你这些,只是 想提醒你,你在大汗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乌德利开玩笑地说: “如果我是你,有这么样一个男人深爱我,我会马上投入他的怀抱。”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