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福气哥哥,你是来祝贺我的吗?” 一夜转辗无眠,天方露晓,东方昭仪已经从榻上起身,准备悄悄地去靳府走 一趟。 或许去看上一眼并不能改变什么,不过去提醒他一声,让他万事小心,这至 少是她能为他做的。 但她才开门,就见褪去宫人服饰的福气站在她尚未开张的赌场门口。 她虽然心急着要去靳府,然而念在两人是血亲的份上,也只好延请他进门。 才落坐,她奉上一杯茶,望着一脸毫无表情的小福子,纵使心里明知那是不 可能的,她仍忍不住如此希冀的问道。 “我是来劝你的。”小福子的回答果然如她所料。 “劝我什么?”他要劝她什么,她其实心知肚明。 东方昭仪暗叹了一口气,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 过去的早就过去了,这么执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很清楚,皇上对东方家蒙冤的事是心知肚明,否则他不会这般善待她,不 说破只怕是因为不能说破,毕竟朝廷中的权力斗争常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她 懂,所以她选择原谅和遗忘。 “我来劝你回宫……” “福气哥哥,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淡淡的语气,坚定的心意,她没让他 有机会把话劝出口,直接就把话给说死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语气森冷,他的眸中有憎有恨。 “大堂哥……”八年来,这是东方昭仪第一次这么喊他。“遗忘好吗?” “不行!”眸中的憎意加剧。那森冷的眼神让她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 “你这是何苦呢?皇上这么待我,难道还不能够让你明白,他知道一切,但 却不能说破吗?” “既然知道一切,就该还东方家清白。” “他有他的苦衷。” “所以东方家注定活该,注定莫名其妙的被诛杀殆尽?!”小福子愈说愈气, 一双紧握着的拳泛起粗粗的青筋。 望着他,东方昭仪无力了,在这一刻她知道她这个唯一的亲人已经走火入魔, 憎意成了他的心魔。 “对不起。” 她只能这么说,也只想这么说。 从来她就不想报仇,而现在,她更不想了,她要的是未来,而不是过往的阴 霾。 “你真的这么执意要背叛东方家吗?”小福子咬牙质问。 “我只是要过我自己的生活。”她再次重申。 “很好、很好……”突然,他不怒反笑,但那抹阴恻恻的笑容却较他原本的 怒气更加骇人。 东方昭仪静静的看着他的模样,脑中顿起戒心,正想扬声叫人,他却突然转 过身走向门口。 看着他离去,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以为他终于放弃想要离去,可谁知他竟 霍地一把合上大门,然后落了门闩。 “你要做什么?” “既然你执意背叛东方家族,而我一旦少了你也无法成大事,那么……”探 手入怀,他取出一个火摺子。 望着他的举动,她不解,而没等她开口问,小福子自己就先解释了。 “我早在这房子四周都洒上油,如果你不答应回宫,那么我就和你一起下地 狱去向咱们那些枉死的族人请罪!” 话才说完,不给她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小福子已经点燃手中的火摺子,然后 朝着窗外扔去。 不一会,熊熊的火光开始在窗外窜烧起来。 他这几近疯狂的行为,让东方昭仪愣在原地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时她随即 转身往楼上跑去。 经过这几年,对生死她早看得很开了,可是秋兰还在楼上,她不能眼睁睁地 看着无辜的人为她赔上性命。 眼看着她跑上楼去,小福子也不追。呵呵,反正这熊熊的大火很快就会吞噬 这整间屋子,到时不管在楼上或楼下,她都一样要跟他一起下地狱赎罪去。 哈哈哈……哈哈哈…… “嗯……”轻轻的呓语从巧心的口中逸出,才听到那几不可闻的声音,靳重 岭在瞬间就抢至了床前。 “巧心,大哥在这,有什么不舒服的跟大哥说。” 他急急地握住妹妹白皙的纤手,就见刚睁眼的巧心完全不说话,只是一脸惊 愕的瞪着前方。 “你怎么了?你别吓哥哥。”一把将她给拥入怀中,他轻轻摇着像是失了神 的妹妹,急急地问着。 “大哥……我看见了……这是真的吗?” 有光、有影、有色彩! 这些她早就淡忘的记忆因为眸中所见变得既清晰又真实,她有些不敢置信地 望着眼前的一切,呆愕地问着。 “你说什么?” 不只是她,就连他也不敢相信。 “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瞧得见了?”在愣了好半晌之后,巧心 心绪激动地握着兄长的手臂问道。 “我……”靳重岭望着她激动的模样,方才大夫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小姐的身上并无病根,原先中毒的脉象已不复见,而且那脉象还较之前来得 稳定,这阵子小姐身子骨调养得宜…… 大夫的说法,和妹妹那突然瞧得见的眼睛,在一阵紊乱之后,他的脑海中突 然响起东方昭仪的声音—— 我其实并没有对巧心下毒,那些我给她的解药也不过是能够补气血的药丸… …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这样的念头才堪堪闪过他的脑际,他已经扬声唤来巧心的贴身丫鬟,在吩咐 她好生照顾小姐之后,他人便闪出门外。 有些事,他得去好好地弄个清楚。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望着眼前的一切,靳重岭的心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几乎无法喘气。 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几乎夺去他的心魂。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愿意承认,他对她的在乎早就超过自己愿意承认的分 量。 他的抗拒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他不想承认自己还会傻得去爱人,所以死命 地认定东方昭仪是个不值得他用情的女人。 然而巧心的双眼能重新瞧见的事实,却让他再也无法再骗人骗己。 就算她曾经是皇上的妃子又怎样,就算她粗鲁得不像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又怎样? 他就是爱上了她,在不知不觉中。 可是,明白了,却来不及了吗? 不…… 一阵椎心的痛硬生生地袭来,靳重岭想也没想的就往那熊熊烈焰中奔去。 他得去找她,至少要告诉她,他其实是爱她的,只是因为往事和太多的骄傲 而却步。 就在他愈来愈靠近火场之际,一只手拍上他的肩头。 “喂,你疯了,火那么大,你想去送死吗?” “放手!” 冷冷地,他头也不回的喝道,现在他满心只想着要去找东方昭仪,要告诉她 他心里的话。 “我放手,然后眼睁睁地看你去送死,你觉得可能吗?” 关云扬瞪着他,忍不住怀疑他是怎么考上科举入朝为官的。 更忍不住让他怀疑的是,东方昭仪怎么会对一个这么后知后觉的人动了心, 害他差点没累得半死。 要不是他思虑缜密,早就在东方昭仪身侧布满盯哨的人,这会,他又哪能及 时出现? 不过他忘了想到的一点是,这个靳重岭好像是他送到东方昭仪的面前的厚! “放手!”被关云扬箝制着,所以迈不出步伐,靳重岭冷冷地又喝了一声。 “好,我放手。” 这次关云扬倒是从善如流的放了手,而就在靳重岭义无反顾的要走进火场里 时,关云扬突然转头朝着自己的身后喊道:“公主,你再不出来,这个傻子就真 的要往火里冲去送死了,你舍得吗?” 公主?! 她逃了出来吗? 她在哪? 无数的问题在那一瞬间全涌向靳重岭的脑海,他还来不及一一厘清,一记总 是飒爽,如今却带着哀怨的声音就窜人他的耳际。 “你干么傻乎乎地要去送死,依你对我的厌恶,应该不会想和我死在一起吧?” 听见这声音,他霍地回身,瞠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正直挺挺地站在他眼前 的她。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想要确定她的存在,然而又不敢真的去触摸。 身为一个大男人,他从来不曾那么害怕过,他真的好怕,好怕眼前的人儿不 过是一个幻影。 “回答我?” “你真的没下毒。”他不是要说这一句的,可却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一句来。 “所以,你是来感谢我的吗?” 数不尽的失落在心头缭绕,方才见他执意闯进火场里时,东方昭仪的心中还 漾起一丝丝希冀。 她还以为……还以为他真的对她有了一丁点的在乎。 原来,他来只是要告诉她,他误会了她。 看来,一切还是她奢求了。 轻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脚跟一旋,她就往前走去。 不再希冀了、不再奢求了,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吧! 福气哥哥虽然含怨而死,但过往的仇恨终于可以烟消云散。 而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关云扬则救了她和秋兰,却又神秘兮兮地要她们等在一 旁。 初时她不知道他是要她等什么,直到瞧着靳重岭像是发了疯要冲进火里去。 可是,等到他又如何,他给的依然不是她要的。 罢了! 她还是无情无爱地开赌坊过日于比较实际。心痛着,脸上笑着,东方昭仪走 向秋兰,然后说道:“走吧!” 这次她不会再留在京里,不留在和他相同的城市里,或许遗忘会来得容易些。 “公主!”秋兰才开口唤道,随即瞠目结舌地瞪着主子的后方,一只手比啊 比的不知道在比些什么对于她的举措,皱着眉头的东方昭仪还来不及问,已被人 从身后抱个满怀。 “不要走!”靳重岭瘩痘的嗓音带着一丝恳求的窜入她的耳际。 听错了吧! 她猛地摇了摇头,想要甩去那幻觉。 虽然她一直说服自己那是幻觉,可是从他胸膛传来的暖意是那么的真实,真 实到让她再次不争气地在心中泛起一丝丝的希望。 “我很想知道严肃的我和狂肆的你究竟适不适合做夫妻?” 他不言情、不说爱,可是那“夫妻”两字,却让东方昭仪的泪像是断了线的 珍珠一般垂落。 “你………留下来,这是你欠我的。” 他用她带给他的耻辱向她索求,他的眸光,她懂。 她不语,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而他则屏息以待。 好半晌之后,她转身,朝着他伸出手,扬起他初见她时那种傲然的笑容,说 道:“信不信,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你不怕吗?” 薄抿的唇瓣微勾,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牢牢地。 他的脸色很冷、语气很冷,就像她初见他时的模样。 可是他的掌心很暖,说出来的话也很暖。“我不怕,我也很想知道爱上你究 竟是怎生的滋味。” 虽然早爱上了,但是靳重岭还是接下东方昭仪所下的战帖。 两手交握,他们相视一笑,手牵着手缓缓地步行而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关云扬忍不住重重地吐出一口大气。 “呼,终于搞定!” 难,真难! 只希望下一个千万不要那么难,可偏偏他有预感,这皇上交付的任务绝对会 一个比一个还难。 唉……他还真歹命耶!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