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裘儿的消息了?!” 熹乐山房的书房里,康晋纶神情憔悴的看着从各地回报的探子,却见众人仍是 摇头,他深吸口气,示意他们下去。 本以为属于自己的苦难在与袁裘儿相知相爱后,已经全部过去了,但老天爷似 乎觉得他的试炼还不够,竟让他心爱的人儿就这么突然消失。 桌上是一封已经看到快要烂的信,那是她突然不见后,有人趁夜丢进了福满楼 的。偏偏当时夜色深沉,再追出去时,街头上只是无尽的黑,不见人影。 他陡地一手揪住早已皱巴巴的信。一看到就知道这是她被要胁着写下的,因为 每个字都微颤,他可以从她的字中,看出她的恐惧与忐忑,他不舍,好不舍,恨不 得能马上拥抱她,让她远离这些负面情绪。但她在哪里? 他已经派出所有人去找,甚至,以快马带着袁裘儿及袁虹母子的画像前往各分 店,下令协寻三人下落,但他们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这实在太诡异了。他们的 目的不明,即使已逮捕贾锡信,但他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献计替他教训他的,彼此 根本不熟。 康元坚坐在一旁,轻拍儿子的手。这段日子,他都陪着儿子,好心疼他。 庄泰则沮丧的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好没用,没办法替主子分忧解劳。 “爷!有消息!有消息!”吴汉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书房。 康晋纶立即从椅上起身,奔上前揪住他的手臂,“她在哪里?快说!” 康元坚和庄泰也是一脸惊喜催促,“快说啊!” 吴汉的老脸上马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不是,还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有人有一 个月前看到她。” “在哪?快说。”他激动不已。 “那个外地人来京城办事,离开时,曾看到她坐在一辆马车里,车上还有其他 人,那时候是帘被风卷起,随即就让人给牢牢钉住。两辆马车并行,之后外地人不 曾再看到帘子掀起。”吴汉忧心的说着,“那人还说,他会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的 表情看来很难过,但又楚楚动人,老妈请他看袁姑娘跟表哥的画像,他也确定在车 上的另两人就是他们。” “确定是这对母子搞的鬼,真该死,难道他们想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 先抢先赢?”直率的庄泰脱口而出。 “如果他真的这么打算,那是来不及了。”康晋纶冷冷哼道。 “什么意思?你早就把那颗小圆球吃干抹净了?”康元坚瞪大眼,但随即哈哈 大笑起来,“好样的,果然是我儿子,做事一定要抢得先机,赞!” 康晋纶心情浮躁,差点又想吼自己的爹。裘儿消息全无,他心中的忐忑焦躁已 濒临爆发边缘,他爹竟还笑得出来! “爷,夏王爷来京城,正在客栈里等着见爷。”杜琬芝敲了门,神情平静道。 她已经走过生命幽谷,已能面对现实,现在的她,祈求袁裘儿能平安归来。 她发现,在客栈里,她唯一能得到的温暖与信任,竟来自于康爷跟袁裘儿,她 被孤立,被厌恶,而支撑着她继续站在柜台前的,竟是脑海浮现的袁裘儿的那一张 笑脸。 康晋纶神情一凛。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想见的人也来了。 他向父亲点个头,即跟着杜琬芝离开书房。 一到客栈大厅,果真见到风流倜傥的夏定威,圆领白袍,一身尊贵气质相当碍 眼。但来者是客,何况自己开的还是客栈,只得上前迎客。 “夏王爷,欢迎。”他微微点头,但态度淡漠了点。 他这副死样子,雍容尊贵的夏定威早就习惯了,笑逐颜开道:“当然要欢迎, 我是特地来表达我的关心。听说,前阵子福清楼有好多客人一‘泻’千里啊?”他 还特别加强那个字。 幸灾乐祸的家伙!康晋纶黑眸一眯,咬着牙说起客套话,“托王爷的福,已经 没事,贾锡信已被逮捕入狱了。” “那很好。我也听说了你的喜事,本王脸皮厚,自己来讨杯喜酒喝。对了,你 说的那位身上哪一寸像女人、全身圆滚滚得像颗球的新娘怎么不出来见客呢?”夏 定威一边促狭的说,一边撩袍坐下。毕竟站久了脚会酸麻。 真是不受欢迎的家伙!“她失踪了,应该是被自己的姑姑跟表哥掳走的。听说 王爷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找人应该更容易,何不立刻行动,证明并非流言?” 还真顺便,这自尊心强的家伙,就不会主动找他帮忙吗?他撇撇嘴角,故意开 口,“她逃婚了?明智之举。”他原本想再开个小玩笑,但见康晋纶变脸,他很识 相的收敛了些。“好吧,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刚好有一个‘小道消息’,不知道康 爷有没有兴趣?” “夏王爷少卖关子,要说便说,要不,别在此浪费我的时间。”他为了找裘儿 心急如焚,这白痴王爷竟认为他会有闲情逸致在这听他嚼舌根? “啧啧啧!你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难怪朋友止步,不像我,好友满天下。” 说着说着,夏定威又忍不住说起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而且男女老少通吃。 “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眼前就有一个人讨厌他!康 晋纶受不了的冷观他一眼。 “是吗?我现在说的消息,你要是觉得不受用,那我说一半就走。”他故作神 秘的丢了话题后,却久久不语。 在康晋纶以杀人的目光射过来,他觉得吊足胃口了,才露齿一笑,“有人主动 找上我,要跟我交易,说她有一把上乘的好剑,再过几日就可以完成。我原本是没 什么兴趣,但她提到了一个名字——袁剑。”他的表情出现崇拜。“世称‘神匠’ 的铸剑师,有着鬼斧神工的高超技艺,打造出的神兵利器更是拥剑者的最爱,但几 年后,突然销声匿迹,没了消息。” 袁剑?!康晋纶浓眉一蹙。突然间,他明白袁虹带走裘儿的目的了! “基于想亲自跟神匠表达我对他源源不绝的崇敬,所以,我请在京城的朋友们 替我找人,瞧瞧哪里有人在炼铁铸剑。”夏定威愈说是愈得意,“不久,就有人跟 我回报,有一车又一车的上好木炭被送去京城近郊的一处偏僻山庄。” 京城?!原来他跟裘儿离得这么近!他又惊又喜,却见那讨人厌的家伙还在滔 滔不绝的说,他怒声大骂,“该死,你还在说,快带我去!” “这消息受用吗?你们觉得很讨厌我这个朋友?”夏定威气定神闲的反问。据 他得到的可靠消息,袁裘儿很安全,没事。 都什么时候了!康晋纶一咬牙,才一字一字的迸声道:“喜欢,他妈的喜欢极 了!” 夏定威闻言哈哈大笑,“喜欢就好,马车早在外头准备好了,走吧!” 不一会,急促的马蹄声在福满楼的大门响起,渐行渐远。 袁虹母子等了又等,望穿秋水后,袁裘儿终于完成了她的作品。 空气中,铁的气味从另一边的炼铁室微微飘了出来。 庄园大厅里,袁虹母子喜孜孜、双眸熠熠发光。银子啊,他们最爱的银子就快 要到手了呀,如果没啥问题,神器买家应该已经抵达京城,就等着与他们会面。 “快拿出来给我们看啊,裘儿!” 袁虹迫不及待的催促,他们还特地搬来了一箱试刀的东西,从吃的西瓜、白萝 卜、熟猪肉到不能吃的木条、铁块,打算一样一样的试,享受试刀的块感……削铁 如泥,就代表钱来也啊! 袁裘儿脸色苍白,她咽了口口水,小小脸上有着一股困窘的不安。 “快啊!”母子俩再次催赶,他们等着看到至少三尺长、刀刃锋利的长刀或是 长剑。 “是。”袁裘儿忐忑的又吐了口口气,颤抖的手慢慢的将用红布包裹得长长的 刀子慢慢的、轻轻地怞出来。 一开始先看到剑柄,是上等桃木,上面还刻了“袁”字,代表是袁家铁铺所出, 接下来她迟疑了一会,担忧的目光看向袁虹母子。 “再来!再来!”他们满意的笑着直点头。 她深吸口气,怞出刀来。 金光闪闪!贪婪的袁虹母子眼中看到的不只是刀刃锐利的光芒,更是一座像山 样的金子啊!只是—— 袁虹突然皱眉、眨眨眼,又拉拉儿子的袖子,困惑的问:“这把刀有刃光,可 怎么这么短?连一尺都没有?而且,怎、怎么看起来有点像菜刀啊?儿子。” 邵于砚也蹙眉,一脸的不敢相信。 他突然伸手一把抢过袁裘儿手上的刀,拿上、拿下,仔仔细细将这把刀从头看 到尾,确认再三,看到眼睛都快脱窗后—— “娘啊,真奇怪,我怎么看它就是一把菜刀,没有特殊的暗器设置,也没有大 刀藏小刀,它普通得就像一把随便在市场上就买得到的菜刀!” 气氛顿时变得诡谲,袁裘儿的心狂跳,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手足无措的搓着手,硬着头皮承认,“它、它、它本来就是一把菜刀啊!够 闪亮吧?哈,哈。”她干笑两声,头皮发麻,颤抖着声音推荐,“它又轻又薄、好 切又好拿。” 她斗胆的伸手拿回刀子,再拿了白萝卜,就这样切切切,再拿起一块肉,再那 样剁剁剁,努力示范它真的是一把万中选一的旷世好菜刀。 这、这简直是在耍人嘛!袁虹母子火冒三丈。他们倾其所有的结果是得到一把 菜刀?! 两人的眼珠子差点没瞪了出来。只见他们嘴角怞搐,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终 于—— 袁虹气得牙痒痒的,“可恶!你竟然把我们当傻子耍!” 邵于砚更是气到粗声咆哮,一把抢回她手上的菜刀扔到一边后,握拳就要揍她。 吓到落泪的袁裘儿,慌乱的抱头跪下,“呜呜……我不会做菜刀以外的东西嘛。” 袁虹目露凶光,狠狠的戳了下她的额头,“小骗子!你爹能做刀、做剑、做矛, 每一样兵器都难不倒他,就算他没教你,你跟他相依为命,就算看也该看到会了!” “可是爹说制刀、制剑容易引来杀身之祸,要不,就是刀剑会成为杀人工具, 徒增业障,所以,他不愿意教我,甚至在铸造兵器时,都会刻意支开我。”她无辜 又委屈的哭诉着。 “你、你为什么之前都没说?”袁虹简直快气疯了。 “我怕你们叫人下毒嘛!呜呜呜……我不想你们满手血腥,死后会下地狱呜呜 呜……”她这么做也是为他们着想。 袁虹母子气到哑口无言。他们等待、策划那么久,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突然,砰的一声,庄园大门被人撞了开来,接着是大厅的门,几道黑影迅速掠 至他们眼前,母子只愣了一下,立即痛呼出声,只因他们的肚子各被打了一拳,痛 苦倒地。 康晋纶这一路前来直揪着一颗心,直到此刻,看到泪涟涟的袁裘儿安好,他憋 在胸口一直挥之不去的紧绷情绪,这才顿时松开。 他将她拥有怀里,随即又放开她,黑眸灼灼的仔细打量,一寸一寸,她头发散 乱、脸上有着残余的泪水、身上有着铸铁的气味,她整个人瘦了不少,却因此添了 点柔弱、纤细动人的韵味。 袁裘儿看到他眼中的不舍与脸上的憔悴。她知道,没有她在他身边,他一定过 得不好。 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却因为这段日子的躁累,随即晕了过去。 康晋纶立即将她打横抱起,看向夏王爷,“这里留给你善后。” “可以。但我这个朋友是不是可遇不可求,对你有再造之恩?”夏定威挑眉笑 问,心中已有盘算。 “是,当然是。”他真诚感谢,也无心猜测那双狡狯黑眸里的算计,急忙抱着 怀中的人儿离开。 夏定威带来的多名侍卫,轻轻松松就把袁虹母子摆平,当然还有那名彪形大汉 的马车夫。 只是神匠之女打造的神兵利器哩?他左找右找,又叫手下找,但也只找到了一 把被丢到墙角的菜刀。 但第一眼,他便识货的眼睛为之一亮,拿起那把闪动着刃光的菜刀,与另一块 铸铁轻敲,当的一声,金石交鸣,顿时发出清脆声响,他再拿它来削铁,一剁,铸 铁竟然轻易的被切成两截!他握起菜刀随意的横劈直削,简直像在切豆腐。 殊不知,一旁的侍卫看着雍容华贵的王爷拿着菜刀舞来舞去,君羊耳卯画面之 好笑却又不能笑出声,他们憋得肚子都快痛死了! 真的好满意啊!夏定威的黑眸展现笑意。“真是一把好刀!呃,好菜刀!” 康晋纶很快的带着袁裘儿回到熹乐山房,命丫环为她梳洗完后,就见她沉沉的 睡了,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她饥肠辘辘,才苏醒过来。 这段时间,他没有离开她身边半步,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或是撩起她一缕发丝, 温柔亲吻,感受她就在面前。 好不容易盼到她醒了,正要诉说这段日子的相思—— “这间房里怎么闻起来甜滋滋的?桌上有一桌好菜好汤,就是没看到什么糕点 甜食啊?” 杀风景的夏定威大刺刺晃了进来,但才刚说完话,康晋纶的老子也跟着进来。 “夏王爷,我儿子正忙着,你陪我喝一杯吧!” “等等,康老爷。”难得可以对向来冷漠的康晋纶嘲弄打趣,他怎么可以轻易 放过。 可惜,他硬是被康老爷拉走…… “咕噜咕噜……”袁裘儿的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计,她虽然饿,可身体更累,想 要起身,身子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康晋纶温柔凝睇着她,“桌上早已备妥食物,是我爹亲自掌厨的,说是要给未 来媳妇吃的。” 闻言,她感动得眼眶盈聚泪光,“我得赶快起来尝一尝,我真的饿了!” 她想起身,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连她的声音也很虚弱。 他听出来,也看出来了,她多日处在高温烈焰的熔炉旁,一向丰润的身子消瘦 许多,更见其倾城倾国之貌,但他却不爱这样的她,他喜欢圆润的她。 “我扶你起来,喂你吃一些。” 康晋纶扶着她坐起身,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她吃,但近一个月吃得少,这会儿她 真的吃不多,不一会就摇摇头。 “不吃了,但记得要跟老爷说,是我胃变小了,他煮的菜好好吃。” 他笑,“我明白了。” 他让她缓缓的躺回床上,深情凝睇。 深邃的黑眸里,有着太浓的深情,让她的胸口暖烘烘的。 康晋纶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双掌抚着她的脸,身子仍微微颤抖,是因为激动, 是因为她没有丢下他,她回来了,回到他的生命里。 “你看起来也好累,上来,休息一下。”袁裘儿看他一脸疲惫,温柔的伸出双 臂,主动的环住他的腰。他微微一笑,躺上了床,与她相依偎。 她眼眶微湿,抱紧他坚实的腰,深深的闻着属于他的阳刚气息,确实感受他就 在身边。 她的动作,让他不由自主的将她环抱得更紧,紧到让她感觉有些疼了,但她没 有推拒。她明白他的心情,之前他必定压抑太多太多的情绪,终于能在此刻释放。 “晋纶,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成为被留下的那一人,是我姑姑……”袁裘儿 低喃。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明白了。有一只讨厌的狮子去拷问你姑姑,又变成一只 蜜蜂,在我静静守护你时,在我耳边嗡嗡叫的把所有事情跟我说了。”他微笑回答。 什么嘛?他变成狮子又变成蜜蜂?!大小会差太大?夏定威受不了的在窗口猛 摇头。果然男人都重色轻友! 说来是他反常,居然丢下他那一大群美妾,插手这个从前的邻居的闲事,是他 活该! “非礼勿视。”康元坚喝酒喝到一半找不到他,又过来拉人。 然后,命令吴汉跟庄泰守在熹乐山房的门前,任何人,就算贵为王爷,也禁止 入内,好让房里的小俩口可以继续情话绵绵。 康晋纶深情款款的看着袁裘儿,“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不会将我留下,你是 如此的善良。” “我也如此的爱你!”她的眼泪扑簌簌而下,但眼睛含笑,嘴角也扬起,“所 以,我一直坚信着,你一定会找到我。” 两人相视而笑,为彼此相信对方的心而笑。 他伸手,不舍的轻抚她微尖的下巴,“你被囚铸刀,瘦了太多,实在不适合叫 圆球儿了。” “那该叫什么呢?”她傻乎乎的反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俯首狂烈的吻她,借由这个吻,倾诉自己对她无尽的担心与 泛滥的思念…… 至于答案嘛,还是叫袁裘儿,只不过得再加上个“康”字。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