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们有种再说一次!”暴怒的吼叫声远远的传遍了草原,吓着了在工作的 人们。 “大汗!请息怒!”不花连忙压住绰和尔,以免盛怒中他出手伤人。 有了不花这个挡箭牌,帐内为坐一圈的四五个老人胆子更大了,同声道: “你绝不能娶那个女人!她是招来灾祸的妖魔!” “姮儿是妖魔?你们这群死老头,别以为有些年纪我就不敢杀你们,再乱说 话我一个都不放过!”绰和尔气得脸色铁青,吼得风云变色。 “大汗,如果你为了一个女人杀掉我们,可不是个明君该有的行为。”不怕 死的继续说,存心气死人似的。 “你们这些该死的老浑球!”一脚踢翻火炉,绰和尔怒气冲冲地冲出帐外。 “你们何必这么惹大汗?”不花责难地瞪着那群老家伙。 “什么惹?我们可是为了大汗的安基稳业,才反对娶那个汉女回来的。”老 人之首不客气地往不花肚上一捶,说得再认真不过。 本来嘛!自从那个汉女来了之后,整个蒙古大乱,直到近日才平静了点,满 清都已派兵过来了,只怕又有得伤脑筋,她还不是个祸星吗? 低叹不语,不花没心情解释太多,转身去追绰和尔。 直接跑到牧羊地,绰和尔很快便找到君清姮窈窕的身影,正和银月边说边笑 地挤羊奶,看来十分快乐。 在一旁看了她许久,一抹笑容浮上唇角,他多希望能这样看着她一辈子,然 而……他们的情路似乎永远不会顺利。 首先看见他的是银月,她站起身向他挥挥手:“绰和尔!” “银月、姮儿……”他靠了上去,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本满心以为能娶回君清姮,现在只剩失望愤怒……那群老浑蛋!他非整死 他们不可, 大眼左溜右溜,银月拿起装满羊奶的木桶道:“我把羊奶带回去,不打扰你 们聊天了。” “银月,谢谢你。”君清姮感激地道谢。 挥挥手,银月蹦蹦跳跳的离开。 留下的两人深深相睬,久久不动一下、也不出一声,似乎经历一辈子的时间, 绰和尔才朝她伸出手: “我们一起散散步好吗?” 看着他伸向自己的大掌,她怔忡了片刻,才缓缓伸出双手,包住他的大掌靠 上前去。 “你有事要同我说吗?”仰起螓首望他,美目中有一抹理解。 怔了下,他摇摇头:“先不提,我们四处走走吧!” 望着他片刻,她柔顺地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在辽阔不见边际的草原上漫步。 “草原的边际就是天的边际,你听说过吗?”不知该说些什么,绰和尔只好 胡乱找个话题。 “有,伊玛葛告诉过我……不过我没想到,原来你也会说这些闲谈。”君清 姮感到新奇似地睁大眼。 “我曾经也是个孩子。”绰和尔轻蹙眉,不太开心。 “别生气,你又皱眉了,不好看。”伸手抹去他眉间的结,看着他发起愣来。 “怎么了?”有点心惊,她细腻的心思每每总令他惊讶……他还没准备好说 出那个决定…… 叹口气,君清姮轻声问:“茂巴儿思的处置决定了吗?银月很担心他……” “银月肯原谅茂巴儿思?”有些惊奇,看来小女孩也是会长大的。 “她从未真正怪过他,你还没回答我。”女孩子的心思向来复杂,绰和尔穷 尽一生的时间也弄不懂的。 “我派他到瀚海以北去牧羊了,十年后会回来,要银月不用担心。” “十年啊……”点点头,她有些感慨,谁会料到大叛徒到最后反倒是最忠心 的人? 两人默默又走了一段路,一只雪白的鹰突然飞来,停在绰和尔肩上,亲密地 用头颈去磨蹭他的面颊。 “哎呀!又看到它了。”君清姮轻呼了声,伸手想去碰那头鹰她一直以为它 是绰和尔的宠物,却又没在平日看过它。 “小心!”绰和尔忙阻止,却晚了一步。 老鹰凶猛地朝她柔黄啄去,眼看就要在她白膂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口子…… 千钧一发之际,绰和尔拦腰将君清姮抱开,身形转换间老鹰因立足点不稳,长啸 一声朝天飞去。 而太紧张的结果,两个人绊倒跌成一团,绰和尔为保护君清姮,在半途努力 将两人方向倒转,重重地跌在地上,扬起尘沙及草屑——与一声钝响。 “绰和尔!你没事吧!”君清姮支起身紧张地看着皱起脸、一副很痛苦的绰 和尔。 刚刚那一声钝响,看来多半他的后脑是撞上石块了。 仍是皱着脸,他看来似乎没那么痛苦了,鹰眸中却闪过一丝脆弱。 “绰和尔……”没想过他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君清姮明白有事发生一件会 伤害两人的事…… 她不知该不该出口问,只能担忧地注视他,等他开口。 像互相凝视了一辈子那么久,绰和尔终于伸手拉下她,狠狠吻住她红唇,充 满激动与侵略性的吻,让君清姮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直到她几乎被吻尽胸中所有的空气,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用力搂紧她。 “原谅我……姮儿,我真的想同你共白首,从不曾改变,可是……” “大家都反对吗?”将脸埋在他胸中,她心中异常平静……太痛了吗?为什 么不能在一起? “我会说服那些老家伙的,给我时间好吗?” 不语,她好想问他能不能别当大汗,和她一起找个地方过平静的日子……可 是……她问不出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会太久的,相信我好吗?”以为她的不语是因为生气,他柔声安慰。 摇摇头,她突然冲动地吻住他,生涩地与他交缠…… “不论多久,我都会等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君清姮心中在狂喊不 要他离开、希望他永远陪着自己,然而…… “给我一个孩子好吗?至少有孩子陪我……”不知打那儿来的冲动,她脱口 要求,小脸红得似天边晚霞,无比美丽。 惊于她的大胆又心疼于她的坚强,绰和尔沉默了会儿:“好!我们就来生个 孩子,走吧!” 他横抱着她,往回走……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再一次保证。 “没关系,我会等……”她是心甘情愿也是言不由衷,但……说不出口啊… … 不要让我孤单……永远陪着我…… 十年像场梦一般,飞逝的速度连君清姮都不敢相信,她竟然熬过来了,真的 等了他十年…… “你老实告诉我,那片花海是不是你派人种的?”推开绰和尔退了几步,他 看来异常冷静。 不敢立即回答,绰和尔小心翼翼观察她脸上的神情,奈何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来——她太静默,让他更加不安。 “你不说,我还是会找宸儿问,他不会骗我,对吗?”她淡问,美目如同以 往般,不避不闪地锁着他鹰眸,像在较劲。 不如以往的每一次,这回绰和尔带些心虚别开眼,他示弱了。他能向每一个 人较量挑衅,也不怕任何一个人的逼问质疑,更不因自己的欺骗而心虚……可是 面对他所爱的女人,他永远只有投降的份。 “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真心爱的女人只有你。”上前数步将她搂住,却 被一瞪之下选择作罢。 什么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十年来他体会得越来越深刻,过去他还会 强抱她、硬要与她亲近,现在……唉!全蒙古最强的勇士要易主了,该换成君清 姮才对,他勉强排第三……啧!连儿子都可以骑到他头上了。 “回答我,还是要我叫宸儿回来?”退到门边,君清姮是铁了心要问出答案。 她想知道绰和尔真正的心意,那片花海虽然很美,但她看来只有一阵不安与 心伤。 忘了是谁告诉她的,男人的心一旦远了,就会用各种花俏的手段安抚女人… …他的心,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该死的!你非得如此冷漠才甘心吗?”恼羞成怒,他冲上前强搂住她,硬 将她推倒在床上,压了上去。 瞪着他,君清姮心中已有答案,眼眶不由一红,眼看便要掉下泪来,令绰和 尔不禁心慌。 “你真的是我的孽缘……”叹了口气,他让她伏在自己身上,仰躺在床上。 “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娶大清公主?”将脸埋入他怀中,熟悉的男性气息令 她眷恋,更加泫然欲泣。 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君清姮立即张口往他颈上一咬,就要起身离开。 绰和尔连忙收紧双臂,不让她擅动。 “你先听我说好吗?这是不得已的,现在和满清动手是不智之举,身为大汗 的我必须娶她。” 咬着下唇不说话,她无法开口求他不要娶那个公主,就如同十年前她无法开 口求他别当大汗一般……她其实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和他长相厮守如 此而已……不行吗? 他的野心及梦想,已将两人越分越开,她还能再忍多久?如果他娶了别人, 她还该再等下去吗?而她可怜的宸儿,是否真要没爹了? “姮儿你说句话,别老问在心里不快活。”久等不到回应,绰和尔不禁心急。 通常她一不开口说话,就代表她在强忍心里的不快,这时她会选择埋藏所有 的秘密来支撑外表的坚强。他很心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更用力搂紧 她,想借此给她安慰。 许久之后,君清姮突然低哑的开口:“你回去吧!别再来了,我会将宸儿照 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什么意思?”他猛地弹坐起,凶猛地扣住她纤肩前后摇晃,不敢相信她竟 然说出这种话! 她的意思是——恩断情绝吗?她不能这么做! “你听到的意思。”冷冷推开他,君清姮远远躲到屋子一角,不带任何感情 地看他—— 不等了!再也不等了!谁知道满清公主之后,会不会再出现其他女人。她一 直都知道,不少部族长有心将女儿嫁给他。 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她一个灾星,算得上什么?那些人只怕是永远也 不会接受自己的,那又何必再强求? “宸儿是我的孩子,你不能这么自私!”他逼近她,鹰眸燃着炙人的怒火, 似要烧死她一般。 “你还年轻,要多少孩子有多少,我只有宸儿,求求你成全我吧!我只求你 这件事……”君清姮第一回开口求他,着实骇住了绰和尔。 僵在原地,绰和尔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呆然凝视她久久不语…… 终于,他嘶哑地出声:“我只要你的孩子……我只要宸儿。” “那你带宸儿走,送我回北京。”她一咬牙;推看门唤道:“宸儿!” “该死的!你住口!”绰和尔怒吼,一把将她扯回屋中,重重将门甩上,小 屋微微一晃。“你敢回北京,我就出兵和乾隆那老小子打个几仗,让你有家归不 得!” 君清姮一怔,直觉以为他满是妒意地一席话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只是个狂霸 的男人,不愿自己的“东西”有心要走,更何况她又曾死心塌地的等他…… 其实,她仍然愿意继续等待,可是他不再需要她了,那又是何苦呢?离开是 为了成全他,若不是因为爱他,又怎么忍心留下儿子? 在这世上,儿子是她仅有的!为何他不懂! “你听见了吗?你回去,我就备战!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抓紧她,绰和尔 的理智几乎要被怒火燃烧殆尽。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君清姮尖吼了回去,小手拼命捶打他。 “是你折磨我,为什么非得离开?你要承诺我给了,究竟你还要什么!”一 拳打在她身后的墙上,打落一大块木屑。 我不只要承诺呀!君清姮在心中狂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两人僵持了许久,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只让双眸相互交缠较量,不肯有些 许退让。 然而,绰和尔最后仍败再君清姮蒙蒙的泪眼中,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为 何你不肯相信我?就是我真要娶满清公主,也必定会先娶你……我只要你。” “娶我?长老们同意吗?”在他怀中仰首,她正因听到这个消息而有些开心。 是吗?原来,他没有不要她! “同意,条件是我必须娶公主,还有……”他突然噤声不语,看来十分踌躇、 神色不定。 心知不对,君清姮心情再次跌入谷底。“还有……什么?你告诉我……”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抖得如此厉害,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无法完成一个 句子。 “还有几个大部族的公主……以防万一。”英眉蹙得死紧,他仍是据实以告。 语毕,他想搂过剧烈发颤不可抑止的纤躯,怎知他才一伸出手,她便用力拍 了开来,而后蹲下身呕吐起来……没有办法想象他拥抱别的女人,好恶心! 事出突然,绰和尔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替她顺气。她看来像要将 五脏六腑全吐出来似,令他心惊不已。 君清姮直吐到连胃液都呕出来了,才因没东西可吐,而虚软地坐倒在地继续 干呕,目光一次也不愿停在他身上,遥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你不愿嫁我对吧?”看着她失去血色的苍白容颜,他已明白她的拒绝。 虚弱地点点头,她轻道:“你走吧!我只是个平民老百姓,配不上你。” 冷漠的声调,是绰和尔少见的,记忆中只有两人初识时,她曾用过这种语气 面对他……这是否表示,她要视他为陌生人了? “为什么?”他伸手想抚摸她乌丝,君清姮却似只受惊小鸟般躲开。 低叹一声,他拿了些抹布及水来,把秽物清理干净,她仍自头至尾都没看他 一眼。 凝视着如玩偶般失去活力的君清姮许久,绰和尔终于开口,带着某中下定决 心的坚决问: “求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她仍是一脸幽然地不知看向何方。 终于,在绰和尔死心要走的时候,她幽幽地说了句: “不要大汗……”就再也不理会绰和尔,径自起身做自己的事。 轻颔首,他走出小屋,君宸正担心地站在门外,一见到他出来,便跑上前迭 声问:“爹,娘怎么了?我听到娘唤我的声音。” 安抚地拍拍儿子的肩,绰和尔淡然笑着答非所问:“告诉爹,你希望有个蒙 古大汗的爹吗?” 眨眨灵活的眸,君宸不解父亲的意思,却仍是答道:“爹就是大汗啊,不过, 宸儿喜欢牧羊。”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生平第一回对自己大汗的身份感到无比厌恶。 “宸儿,替爹告诉娘,她可以不要大汗,却不能不要我。” “啊?”君宸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见父亲一脸严肃,他便乖顺地点 了头。 “乖孩子,爹先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回去保护娘,她适才对爹发了好大 的脾气。”将儿子推入门内,绰和尔温柔的笑容中带有一丝狡诈。 嗯……看来,他前几天为以防万一布下的局,并非没有用处,只是没料到君 清姮的反应回如此激烈。 “爹,您很快会回来?”君宸又不懂了,父亲一向忙得昏天暗地,怎么会有 空马上回来? “宸儿想当牧羊人不是?刚好我想当牧羊人的爹,所以我很快就会回来。” 拍拍儿子的肩,他给予承诺——这回可是下定决心了。 似懂非懂点点头,君宸目送父亲的身影远去,他轻轻合上门走回母亲身边, 不意外见到红肿的大眼及不住垂下的泪珠。 体贴地拿过一条手巾替母亲拭泪,他知道母亲在思念父亲,虽然父亲才刚走。 “宸儿,爹以后大概不会再来了……”君清姮满怀歉意地搂过儿子,她又何 尝愿意逼走绰和尔,只是…… “娘……”不知何故,君宸突然起了玩心,将原本父亲交代的话吞了回去, 反道:“没关系,宸儿有娘就好了。” 抱住母亲,他悄俏吐吐舌头——一点小恶作剧,算是对爹娘讨回的补偿谁要 他们这些年来,让他这个做儿子的伤透脑筋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