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小纺虽答应严武曲不再烦他,但是她对花花的不舍却愈来愈浓,愈来愈难以割舍。 明儿一早,它就要被送走了,而且还是送去宰杀,她能见死不救吗? 如果她放走一只小羊,对大人而言应该不算什么损失吧? 深吸口气,她主意一定,便打算在深夜动手,将它放走。 好不容易等到晚膳时间,由于矿物丰收,大伙向大人敬酒道贺,严武曲不好拒绝, 便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酒过三巡,他也醉得差不多了。 陆小纺与昝大娘合力将他抱进房里之后,陆小纺就待在一旁观察着他,直到夜已深, 确定他已沉睡后,这才偷偷摸摸溜出房间,来到牛栏外,发现无人看守,于是走近栅门 打算拉开它。 「天,好重呀。」她没想到栅门会这么沉。 看着牛栏内一只只的大牛瞪大眼睛看着她,她只好对它们傻笑。 「嘘,不要出声哦,我不会打扰你们,只想放走花花。」 说完,她又开始使力,好不容易将栅门拉开,她这才缓缓走了进去。可里头太暗了, 她一直没看到花花的影子。 「花花,你在哪儿?」她轻声喊着。 但走着走着,却不慎踩到一头牛的尾巴,引来它不满的呜叫。 「嘘……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叫……不要再叫了!」 这时花花认出她的声音,远远朝她奔了过来,小小的羊角不注意顶到其中一头牛,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牛栏变得乱烘烘,所有牛只全冲出牛栏,直往山下奔去。 「不,不要跑……不要跑……」 她赶紧追了出去,但是她哪跑得过那一头头动怒的牛呢?只见一头牛狂奔离去后又 回头,打算往她身上一顶。 「啊!」陆小纺往后跌坐在地上,但是那头牛却也在同时间四脚朝天,动弹不得。 严武曲狠狠地瞪着她,「你到底在做什么?」 瞬间,四周围满了人,大家人手一盏油灯,不解的看着她,好象她做了件天大的蠢 事! 「我……我……」她好紧张,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呀。」他半眯起眸。 「我只是想救花花……」陆小纺捂着脸,难受不已。 「救花花?!却放走所有的牛?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抚着额头,似乎 醉意未消。 「大人,我试着去追回它们,能追几只就几只。」昝天叹了口气。 「那还不快去!」严武曲用力往小路一比。 「是,大家快去!」昝天立刻领着众人离开。 「大人,夜已深,外头冷,还是赶紧回房间吧,瞧,小纺的身子都凉了。」昝大娘 上前抱住陆小纺,发现她抖得厉害。 严武曲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进屋去吧。」 陆小纺在昝大娘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但是一直不敢移步,昝大娘直抚着她的手臂。 「不怕、不怕,大人醉了,所以口气有点急躁,瞧他刚刚不是救了你吗?」 「昝大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陆小纺拭去泪水。 「没事了,我知道你是不舍花花,它也因为你而逃了,这样也很好啊。」昝大娘笑 笑地安抚她。 「可是牛……」 「他们会找回来的,乖,进屋去。」 于是陆小纺乖乖跟着昝大娘回到屋里。 「等等,小纺,这是大人为你准备的,你拿着。」昝大娘赶紧从案上拿来一只包袱 交到她手上。 「这是什么?」她抬头问着,该不会他是想赶她离开了? 「你看了就知道,快进屋睡吧。」昝大娘拍拍她的肩,将她送到房门口,「别怕, 大人已经醉了,睡吧。」 「谢谢你,昝大娘。」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垂小脸,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推门 进入。 当她看见严武曲趴在床上睡着时,这才稍稍安心地走到圆几旁,将手中的包袱打开。 令她诧异的是,里头竟是一件件漂亮高级的衣裳,还有数件冬袄皮草……伸手轻轻 抚摸,好柔、好软…… 她再次看向严武曲,心底洋溢着浓浓的热。坐在床畔,她偷偷抱着他,「大人,谢 谢你。」 严武曲的眉心微微蹙了下,接着竟抱住她的腰,用力一个翻身,将她抓到床的内侧。 「你没睡着?」她讶异地张大眼。 「你说,牧场发生那么大的事,我就算再晕、再醉,又怎么睡得着呢?」他眯着眸 反问她。 「我……我……」她撅着小嘴。 「不是答应过我,不要再管那只羊了吗?言犹在耳,可你的承诺呢?」他捏住她的 下巴,不让她逃开。 「我没答应你,只是点点头而已。」她解释。 「全天下唯一敢跟我狡辩的女人就只有你!」他拨开落在她额前的黑发,将她紧紧 圈在怀里。「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我如果晚一步冲出去,你……你就被牛角顶个 正着。」 这一顶不是死就是重伤,事后严武曲光是用想的,都无法忽略内心的恐惧而全身发 抖。 「大人!」她瞠大眼。 「别再喊我大人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他邪魅的笑了,一双手好似具有魔力 般直在她身上勾情诱惑着。 「我知道。」陆小纺羞涩地点点头。 「那就喊我的名字。」 「武……武曲……」 「对了,你刚刚为何要谢谢我?」 「那些衣裳。」她微微喘息地说。 「喜欢吗?这只是想取悦你的一种方式。」他的嗓音低沉,具有磁性。 「好漂亮,我喜欢……」她发自内心地说。 「明儿个将新衣穿起来,你身上的衣物太单薄了。」嘶哑地说出这番话后,沉声一 吼,将自己埋进她的体内。 「呃……」合而为一的快感瞬间刺激了她。 「你这个小妖女。」 他狂肆的动作愈来愈粗暴,在一声低哑的吼声之后,她也逸出最娇柔悦耳的呻吟… … 陆小纺在他身下不停喘息,「就算……就算你需要子嗣,也不能夜夜如此,我怕… …我怕我会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会吗?你现在不就好好的!」他撤嘴一笑。 「可是我……」她望向他的眼,探究好久好久……虽然他待她好、还买新衣给她, 但是她要的不只是这样的好而已,她真正需要的是他对自己的爱……一种男女之间的情 愫,就不知他愿不愿意给? 「想说什么?就说吧。」一只手臂横亘在她胸口,他闭上眼,喃喃地问着。 「武曲,我好希望你能爱我,可以吗?」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 「爱?!我刚刚不是爱你了?」酒精挥发下,他已呈现半睡眠状态。 「我指的不是那种爱,而是……而是……是那种刻骨铭心,即便要忘也忘不了、要 丢也丢不掉的,是……」 抬眼看着他,可他已经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看来他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心 里。 陆小纺摇摇头,自嘲一笑,「没关系,反正我还有好多好多时间可以问你这个问题, 并不急于这一时。」 望向窗外,月淡星稀、风轻影动,折腾了一夜,天都快要亮了,听着他平稳的呼吸 声,陆小纺偎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半晌,严武曲张开眼,睇着她平静的睡颜,心想,爱与不爱,真有这么重要吗?或 许我并没有你所想象那么久的时间呀。 也不知睡了多久,陆小纺忽而惊醒。 她张着迷蒙的眼看向窗外,烈日当空照、金光洒遍满室,时辰应该不早了! 急急忙忙梳洗后,当要换上衣裳时,才想起严武曲为她添购的新衣,转身看着圆几 上那一件件漂亮的衣裳,她顿时像个孩子,左挑右选,但每一件都好喜欢,着实不知该 穿哪件才好。 不管了,她先挑了件淡橘搭上苹果绿的纱衫穿上,在镜前绕了圈,彷佛就因为一件 衣裳让她变美了好多!拿起同色系的丝带,她在右侧发髻上绑了个俏丽的蝴蝶结后,踩 着轻盈的脚步来到外头。 与平常不同的是,原本应该有许多人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可现在似乎冷清不少, 再绕到牛栏看看,原来有三十多头肥壮大牛的,现在却只剩下五、六头,难道昝大叔昨 儿夜里并没将它们全数追回来? 就在她疑惑之际,昝大娘走了过来,远远就笑说:「天,我还以为咱们这儿有美丽 的新客人呢,原来是小纺。」 听见她这么说,陆小纺顿时羞赧不已,小声回道:「这衣裳是大人请你准备的吧? 谢谢昝大娘,好美,我很喜欢。」 「别谢我,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妇,哪有这等审美眼光,别哄得我开心到睡不着觉。」 昝大娘向来大而化之,一双手挥来挥去,意思是说,这根本不可能是她去挑选的。 「那么这是?」 「傻瓜,我说是大人准备的,当然就是他亲自下山为你挑选的。」昝大娘掩嘴一笑, 「只不过呀,他不好意思直接拿给你,才要我转手的。」 「什么?是他挑的!」不知怎地,她的一颗心又热又烫,连眼眶都泛红了。 「没错,现在你应该知道这是你的福分,大人是喜欢你的。还没吃早膳吧?我也是 忙到刚刚,一块去吃吧。」 「嗯……大人呢?」她不安地问。 「他和我那口子去矿场了。」 「其它人呢?」她指着空荡荡的地方。 「呃……当然也去矿场了。昨儿不是说了,咱们这次挖到不少好东西,所以大人将 他们找过去帮忙。」没办法了,她只好撒谎,幸好转得挺顺溜,没让小纺听出来哪儿不 对劲。 「原来如此。」陆小纺这才放下心,「还有,那些牛都追回来了吗?」 「追回来了……全都追回来了。」昝大娘打着哈哈。 「是真的吗?」陆小纺这次不太相信。 昝大娘笑着拍拍她的小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大家也都去干活了,你也一样, 别想太多了。」 「可是我……」她小脸一沉,自责不已。 「别想太多,既然都追回来了,也就没你的事了。」昝大娘和她一块走进膳堂。「 其实你根本不用救花花。」 「为什幺?」 「昨天下午大人已亲自到买家奉上双倍银两,决定留下花花。」昝大娘摇摇头,「 我本想告诉你的,可大人不准我说。」 「什么?他既然决定留下它,为何不肯让我知道?」陆小纺的心一抽。 「他说要给你个惊喜。」昝大娘为失神的她盛了碗粥,坐到她面前又说:「大人之 所以昨儿才去买家那儿,是因为严家做买卖向来没有抽手或反悔的时候,但他为了你, 决定破例一次。」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陆小纺哭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落在粥里。 「哎呀,你是嫌粥不够咸呀。」昝大娘吓了一跳,「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哭,而 是要你知道大人是爱你的,他心底绝对有你,而且分量铁定不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把 握他,懂吗?」 「嗯,我知道,我一定会珍惜的。」她揩去颊上的泪,破涕为笑,「有他这么对我, 我该开心、该笑才是。」 「这就对了,快吃吧。」昝大娘很快地吃了两大碗粥加一个馒头,之后就先离开膳 堂,干活去了。 陆小纺也迅速的解决早膳,当她走到外头,却只见昝大娘和几个工人在牧场里忙着, 有人得捆绑牧草,有人得为那些牲口做记号,总之,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陆小纺想到只有她一个大闲人晾在这儿,还真无能,倒不如也过去帮忙吧!一有这 样的念头,她便卷起衣袖,跑到羊圈外,见好些羊儿已饿得咩咩叫,她立刻跑向阿发。 「阿发,羊儿都吃啥?」 「当然是吃牧草。」阿发看了眼羊圈,跟着摇头道:「我知道它们都饿了,但我这 里也分不开身。」 「我可以帮忙。」她张着一双大眼,非常有诚意的说。 「你!」阿发怔了一会儿,想起昨晚的事,还真不敢再冒险了。 「怎么了?你不放心我吗?」她偏着脑袋望着他,「我只是想喂羊儿吃牧草,绝不 做其它事,我不会不自量力的。」 「呃,我没这意思,那……好吧,那儿有牧草,我帮你搬过去。」 阿发正想放下手上的工作,却被陆小纺阻止了。 「我是想帮忙,可没要你更忙,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赶紧走到堆放牧草的地方,然后背上一捆……哇呀,怎么连草都这么重!幸好她 不是没干过粗活,就算再辛苦,还是将它搬到了羊圈内,但是要割开粗麻绳可就没这么 简单了。 手拿小刀,一下下划着,突然她手一滑,刀子就划上了左手肘。 「天……流血了!」 她赶紧撕下布条,草草绑上,继续努力割麻绳。 「哇,断了,断了。」 她开心地捧着牧草喂羊儿,见它们吃得津津有味,她似乎忘了自己手上的伤,甚至 蹲下来,托着腮,笑看着这一切。 「小羊,对不起,我将你们的母亲给放了,多希望它能回来……它一定会回来的, 对不对?」她一边摸着羊儿的脑袋一边说。 突然,她瞧见羊圈似乎有一部分的木桩掉落,因此又拿来钉子、榔头打算修补好, 免得小羊太小会钻出去。 她不停的敲打,终于将一根根的钉子钉入木桩里,额头布满汗水,她便用那双乌漆 抹黑的手擦拭,弄得灰头土脸。 午膳时间,她和工人们一块捧着铁饭盒在牧场吃,大家都对这位主母愈来愈好奇了。 吃完后她继续工作,好不容易将掉落的木桩一根根钉上,她便听见远远传来马蹄声, 回头一看,竟是严武曲! 陆小纺咧开嘴,笑着迎向他,「武曲,你看,我穿了你为我买的新衣,好看吗?」 她张开双臂,旋转着身子。 严武曲勾起嘴角,当目光从她的衣裳调到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蛋时,眉头跟着紧蹙 了,「你在干嘛?」 「我在钉木桩。」她指着另一头,笑嘻嘻地又道:「已经快好了。」 她这一伸手,又让严武曲瞧见那染血的水袖,他立刻下马,快步走向她,猛地抓住 她的小手,瞧个仔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将衣裳弄脏的。」陆小纺以为他突然变脸全是因为袖子染 上了黑乌和血渍,「我会自己将衣裳清洗干净,就跟新的了……呃,你在做什么?见他 突然拆下她里在手肘上的布条,当那一道粗长的伤口呈现他眼前时,他的眼底都快冒出 火花了!更让他难忍的是,它还在流血。 「该死,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他将她往屋里拉,「跟我进屋去。」 「可是木桩……」 「等会儿我来钉。」他铁青着脸色,口气也变得闷闷的。 「我说了,我会将衣裳洗干净,你就别气了,我今儿个做了很多事,你都没有赞美 我一声呀。」她想逗他开心,哪知道她愈说,他的脸色愈差。 「你说够了没?」好不容易将她带进房间,他立刻压她在椅子上坐下,「坐好,别 动。」 「哦。」好吧,要她别动她就不动,不要铁青着脸嘛! 他拿来一只小瓶子,抬起她受伤的手,将药粉轻轻撒在上头。 「这是药粉吗?和上回我替你上的不太一样。」这药粉末带点香气,还挺好闻的。 「上回我上的药是金创药,专门治刀剑造成的伤口,容易留疤。这次用的不一样, 加了珍珠粉,不会留疤。」他淡淡地解释。 陆小纺完全没想到像他这么一个魁梧的大男人,为她上药的手法居然是这么温柔。 「武曲……」她忍不住轻唤他一声。 「嗯?」他扬眸看了她一眼。 「我好爱你。」陆小纺羞赧地抱住他,紧紧倚在他怀里,「我真的好爱你,尽管你 有时候好凶,可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严武曲一张脸顿时变得暗红,大手缓缓抚上她的背,「我知道,快起来,我还没包 扎好呢。」 陆小纺缓缓抬头,微笑地让他为她包扎,「武曲,牛都找到了是吗?」 他的手顿了下,「没错,只走丢几头而已。」 「那我怎么都没看见它们?」她疑惑的问。 「我带它们到矿场载货物去了。好了,要不要动动看?好不好活动?」 陆小纺试着转了转手臂,「可以,满好的。」 「那就好,你去把衣裳换了,也把脸擦一擦,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坐在椅子上, 勾起嘴角,笑睇着他。 「去哪儿?」她一脸兴奋。 「去了就知道。」他双臂抱胸地说。 「好,那我去换衣服。」 「对了,衣裳让下面的人洗,你的手受伤,别再乱动。」他对着藏身在屏风后的她 喊道。 「我知道。」她甜甜地说。 再出来时,她换了件粉紫的厚棉衣,因为天候渐凉,穿上这个正好。 「好看吗?」 「真美!」 他笑着轻轻的揽住她的腰,一块走到屋外,来到牧场后面一处绿油油的小山坡地。 此时夕阳西下,红橘带黄地闪出动人光晕,像薄雾般罩在山上那满坑满谷的黄叶上。 绿野山坡绵延过去,与那抹橘红混成一道霞影,就此延伸、延伸……彷佛没有尽头。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不过这里真的好美喔!」 「你看那边。」他手指着左方。 陆小纺往左方看去,同时间听见羊叫声,登时花花映入眼帘,让陆小纺心喜若狂。 「花花,花花,你回来了?!」 她冲过去,蹲在花花面前紧紧抱住它,眼角微湿。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今天一天我都在想我到底这么做是对是错,你会不会 在外头找不到东西吃,又饿又渴,还会埋怨我?」 「咩……」 花花轻舔着她的小脸,惹得她又哭又笑的。 「把它牵回去吧。」严武曲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武曲,是你找到它的?」陆小纺抹去泪水,感激地望着他,「谢谢……真的谢谢 你,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严武曲望着她的笑容,以及天真的动作,还真是丢不下她,不得不对她好呢! 他不禁后悔了,后悔自己先前为何要到前方应战,白白浪费了可以和她相处的时光。 陆小纺起身,解开绑着花花的细绳,一手牵着它,一手勾住严武曲的手臂,「我们 回家吧!」 走过一大片山坡地,两个人和一头羊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形成一幅多么幸福的画 面。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