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好,左雾雾。”水莲突然出现,挡住左雾雾的去路。 此刻,四周除了几个宫女外只有左雾雾一人,铁燹和狄烈一大清早就被某个 大臣叫了去。 她有些闷,又见这“颐阳殿”的花园挺漂亮的,于是便出来走走,想不到一 出门就迎面撞上这位郡主。 “你好,郡主。”左雾雾怯怯地微笑,对方的高贵气质让她无法宽心以对。 “二皇子出去了吧?也对,他刚回来就要接手这么棘手的事,一定有得忙了。” 水莲柔柔地笑,如水中的白莲般娇美。 “……” 一阵冷场。左雾雾根本不知道该接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王宫里美虽 美矣,但终究比不上在村里或家里的自在。 水莲倒没多尴尬,施施然道:“二皇子跟大皇兄是好兄弟,小时候,只要大 皇兄开口,二皇子一定都照办,而且都会办得很让人满意。说来也凑巧,他们通 常喜爱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呢!”水莲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某一点上,回忆著往事, 声音低柔悦耳。 那为什么最后你们都要背叛铁燹呢?还要杀他,这不是说不通吗?左雾雾不 高兴地瞅著水莲。 这个郡主现在是什么心态?她依靠的大皇子已经死了,她要回来抢铁燹吗? 极有可能。 那她能抢得过郡主吗?前景似乎相当令人沮丧,除非—— 左雾雾想到昨夜铁燹吻她的情景,如果铁燹是出于喜欢她而吻她的话,那她 倒还有两分的胜算,只是他的心情藏得很牢,她根本无从得知他真正的想法呀! “要不要去二皇子以前住的‘清阳殿’看看?”水莲温柔地问道。 以前铁燹住的地方?会有他的痕迹吗?她真的好想知道更多关于铁燹的事啊! 但铁燹有交代,要她哪儿也不能去,这如何是好呢?她犹豫著。 水莲眨动著水眸,波光流转问,似乎已经看透左雾雾的犹豫。 “二皇子还有得忙呢!他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我们只要在午时前回来就行了。” 左雾雾迟疑一会,终于点头,“好,不过我不去那么久,我看一下就好。” “好的。”水莲笑著走过来挽住左雾雾的手臂,还带来暗香阵阵。 “好香。”左雾雾深吸口气,不知为何,刚才对水莲还有些畏怯的心理突然 就烟消云散。 “是吗?这是檀香,你若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水莲甜笑道。 “谢谢。”左雾雾笑了,觉得脑子忽然被清空,除了有些轻盈的感觉外,似 乎什么担忧烦恼都不见了。 “这边走。”水莲扶著她走向“清阳殿”,它与“颐阳殿”距离下算远,走 一会便到了。 水莲左手牵著左雾雾的手,右手指点著每样东西介绍,“这是花园,但这里 可是一朵花都没有,全都是树,二皇子说花儿是女儿家的东西,所以不肯要。” 很像他的性格。左雾雾在心里偷笑。 “这是大厅,这是书房,这里是卧室,要进去看看吗?”水莲推开卧室的门, 笑著问左雾雾。 左雾雾几乎没迟疑便走了进去。 房子华丽却不粗俗,雕著麒麟与祥云的天花板很引人注目,除此之外,里头 只有一张床,两个柜子,几张太师椅,还有一张书桌,上面还放著文房四宝,干 净整齐。 很简单,却像极了铁燹的个性,淡泊名利,悠然自得。 “呀!这里有个如意结。”左雾雾像发现宝物一样兴奋,在案头上拿起那个 安静躺在其上的如意结,爱不释手地把玩著。她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这一定是 铁燹曾经佩戴的佩饰。 “这是……”水莲来不及说明,便被人打断。 “你们怎么在这?”铁燹突然出现,脸色不太好看。 左雾雾没有多想,走到他身边高兴地道:“你怎么就回来了呢?我以为你会 很晚很晚才回来。” 铁燹却无故地瞪了水莲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到跟前的小女人身上,“没什 么事就回来了。” 其实是他烦了,大臣要说的事多如牛毛,大事小事都要他作决定,烦死了。 没回来以前,他以为自己有重整旗鼓的霸气,但现在,他却不禁怀疑起来,他有 的到底是霸气,还是不服气? “看,你的如意结。”左雾雾把如意结举到他面前。 铁燹看了如意结一眼,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就知道。”左雾雾小心地把它平放到手里,细细端详,“好奇怪,为什 么这如意结是黑的?”刚才她还以为是暗红,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线是黑的,结出来就黑。”铁燹连看也不想看到它,“把它丢掉,你想要 多少,我待会让人送你。” “不要,我就要这个。”左雾雾宝贝地阖上手,不让铁燹夺去。这是他的东 西,又怎是其他所能取代的呢?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是黑的吧!”水莲娉婷上前,笑著掰开左雾雾的手, 拿出来,有意无意地递到铁燹面前,但她的眼睛没有与他相交会,只是低著头, 微笑地娓娓道来,“这不是黑,这是血,是二皇子在门外丢下,被我拾回来的。” 铁燹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光,他厌恶地蹙紧眉,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盯著水 莲看。 “血?”左雾雾怔了怔,“是你刺杀铁燹时,他的血沾上的吗?”她真的曾 经想杀害铁燹吗?但她是如此美好的女子啊! 水莲柔柔地漾开笑。“你说错了,刺他的人可不是我,对不对?”她抬眸凝 视著铁燹。 他别开脸,“我们走吧!”他拉著左雾雾的手,迳自走出门。 左雾雾疑惑起来,“咦?不是她吗?”可是刚才看他们的眼神交会,明明是 有著什么事的呀!何况狄烈也告诉过她,水莲也想谋杀铁燹的,为什么又不是呢? “别问了。”铁燹低暍一声,震怒异常。 左雾雾畏怯地看著他,轻声道:“是你的哥哥吗?是他刺伤你的吗?”她刚 才忘了,想要铁燹的命的人,可不只水莲一个哪! “我叫你闭嘴,你听不懂是不是?”铁燹甩开她的手,愤怒地面对她,“你 是不是一定要把我的伤口给掀开才肯罢休?是不是要看到我丑陋的过去,你才开 心?”他气吼,又猛地地扯开衣襟,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看清楚这道伤痕了 吗?现在你满意了吧?”他瞪视著左雾雾,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 伤口又呈现在阳光下,让他心寒。 本以为自己会被吓哭的左雾雾却异常镇定,她上前,把他的衣襟拉上,整理 好。 “那么,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根本不喜欢这里。” “哼!”铁燹冷哼一声,“又想要我离开吗?我不会的,我要统治这里。” “可是,你的心并不喜欢这里,你只是想证明给当初所有看错你的人、伤害 你的人看,你是有能力的罢了。但,这又何必呢?你并不为他们而活呀!”为什 么他不肯对自己诚实一点?执迷不悟下去,他只会苦了自己啊! 铁燹皱起眉,“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有谁会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 左雾雾却幽幽叹口气,“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怎能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呢?” 她还是不死心,想烦他回去吗?“好了,别再说了,你罗里罗唆的干嘛?想 回去的话,你就自己走好了,我让狄烈送你回去。”铁燹郁闷地道,被大臣烦了 一上午,以为回来能喘口气,不料她又来罗唆。 “人家只是关心你嘛!”左雾雾小小声辩驳。 原以为他听不到,谁知道他蓦地转过身,瞪大眼与她相对。 “你是关心我,还是给我添麻烦,你自己想清楚。”铁燹严肃地看著她, “我出门时曾经交代过你什么?” 左雾雾暗暗叫糟,但仍硬著头皮回应,“叫我待在殿里,哪儿也不许去。” “还有呢?”铁燹真恨不得将她的小屁股打开花,居然完全当他的话是耳边 风。 “叫我不要跟水莲一起出去。”左雾雾怯怯回答。 “结果呢?”铁燹咬著牙问。 “可是我看水莲她不像坏人嘛!”左雾雾眨巴著泛著可怜光芒的眸子,解释 道。 “你又知道!你跟她很熟吗?再说,坏人是不会写在脸上的。”铁燹真不知 该为她的单纯捏把汗还是感动。 左雾雾可怜兮兮地看著他,“对不起,因为水莲说你会很晚才回来,又说要 带我去看你以前住的地方,我就心动了嘛!”看他的脸色还是很糟,她又道: “好了嘛!你不要生气了,我保证没有下次,好吗?” “我看也没有下次了。”铁燹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 “对了,那你哥哥的事怎么办?还未公开吗?那你什么时候会登基呢?”最 后的那句,其实她问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真要让他当了陛下,到时候她大概只 有被撵走的份吧? “与你无关。”铁燹回得很冷。 不过,与其说根本还未讨论出结果,还下如说其实他的心,还未真正肯定下 来。他是不是真要留下来呢?越跟左雾雾在一起,他的心就越犹豫,越不坚定。 难道他也要成为那种为美人不要江山的君王吗? 左雾雾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她只是想打听好他登基的时间,然后作好随时被 撵走的心理准备,想也知道她是作不了皇妃的啊! 铁燹看著她那颗小头颅,心里又有些不舍,刚才他的回答似乎太无情了。 “现在还在讨论当中,不过近日之内,就会把我皇兄的事公布出来。” 那她不是很快就要被撵走了吗?她不禁红了眼眶。 “又哭了?”铁燹有些微愕,她是水做的喔?一天到晚就只会流泪。 左雾雾眨眨眼笑了,“我才没哭呢!又不是小孩。” 可是她就是比小孩更爱哭啊!而且,她的睫毛明明已经湿了,水汪汪的眼眸 更是水波充盈,只差没掉下来。 铁燹揽住她的纤腰,引著她往殿里走,“你少跟水莲来往,知道吗?” 怎么又说起她了?“你对她好像很有戒心?” “只有你永远对人没有戒心,单纯得如一条直线。”这是他最担心的,他不 在她身边的时候还多著,她这种天真容易信人的个性如何是好? “那我总不能不见水莲吧!”怎么说水莲也是郡主,而她只是个小婢女,她 含怨地瞥他一眼。 铁燹接收到她的目光,笑了,“怪我说你的身分低微吗?” “你怎么知道?”奇怪,怎么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我给你特权,除了我,你可以命令所有人,或者不见所有人,这样可以了 吧?”不能再让水莲见她了,虽然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他直觉地觉得就是 不对劲。?? “好吧!”左雾雾应允。 铁燹瞅住她,却一点踏实的感觉也没有。看来,她这软心肠是靠不住的,还 是另找办法好了。 翌日。 “左姑娘,郡主在外求见。”昨天铁燹一个命令下来,左雾雾立刻从小婢女 升格为座上宾,宫女们也都不敢怠慢她,态度甚是恭敬。 又是她呀!这是水莲第三次求见,左雾雾拒绝得都快不好意思了。 看著等候差遣的宫女,左雾雾想到水莲也是这样在外等著,心肠又软了, “请郡主进来吧!”她只是跟水莲见一下下,又没要跟她出门,这样应该没关系 吧? 她走出大厅。 水莲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素色的裙子让她更宛如仙女般,美丽又飘渺,永远 让人摸不著。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眸,微笑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左雾雾脸一红,呐呐道:“我、我有些不舒服,所以——” “是二皇子叫你不要见我的吧?他对你真好,处处保护你。”水莲了悟一笑, 丝毫没生气。 左雾雾这才安心坐下来。 “你找我有事吗?” 水莲呷口茶,笑著,“没事不能来找你聊聊天?” “不是,”左雾雾羞涩地一笑。水莲真的好像仙女,害她无端就手足无措起 来,而且,她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呢!“好香,是你说的檀香吗?”她忍不住深 吸口气。 “喜欢吗?”水莲浅笑盈盈,“靠近点闻。”说著,她把水袖扬起,递到左 雾雾跟前。 左雾雾正想把头靠近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立即弹跳起来,“燹。” 又给逮个正著,这下可好,铁燹的脸色黑得就像包公似的。 铁燹狠狠地瞪她一眼,才转过来看水莲,“你怎么在这?又来找雾雾聊天?” 水莲淡笑,“二皇子连这也管呀?当真如此宝贝她,又何必让她待在这?拿 条链子牵著她不是更好?” 对她的讥讽,铁燹回以更冷淡的语气,“谢谢你的提议,你可以走了。”他 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水莲眸中闪过一抹怨恨,但很快便不见了。 她娉婷地站起来,向左雾雾道别后,优雅地离去。 等她一定,铁燹的视线立刻落到左雾雾身上,不等他说话,左雾雾便急急求 饶。 “我真的有听你的话,她来了三次我都没理,只是到了第四次,我开始不好 意思,毕竟拒绝人家是很没礼貌的事……” 出乎左雾雾意外,铁燹没发脾气,只是无奈地瞅著她,“算了,我也知道要 你硬起心肠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生气了?”左雾雾不敢相信她的好运。 铁燹上前,长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领著她一同走向后院。 “三天后,我就会宣布我皇兄的死讯。”铁燹轻轻地说。 左雾雾回首望著他,心中突然一动,“你很伤心?” 铁燹旋即不屑地一笑,“伤心?为了一个想杀我的人?别笑死我了。” “你恨,是因为你还有感情,因为你忘不了他们,所以你伤心。如果你真的 不伤心——”左雾雾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著,“你的眼里为什么会 有伤痛与无奈呢?他毕竟是你哥哥啊!”她叹道。 铁燹苦涩的笑,“你真是慧黠聪明呀!可是,为什么你平常又如此的单纯无 心机呢?”他把她拥入怀里,轻轻摩挲著她头顶的发丝,“是的,我是伤心,你 知道吗?当年虽然父王决定让我作下一任的王,但我早已决定要把王位给皇兄作。 “只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我还未把心意说出来,我哥已经等不及要杀我 了。一个是我最最尊重的兄长,一个是我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女人,他们都不肯放 过我,你说我能不伤心吗?” “那你现在还恨吗?” 铁燹幽幽道:“与其说恨,不如说是遗憾。” “没关系,你现在有我了。”左雾雾说,用力地回抱他,心里又喜又悲。 喜的是,铁燹终于肯对她敞开心胸,诉说他的快乐与忧伤;悲的是,为他难 过曾经遭受的无妄之灾,以及被背叛的心痛…… 还有水莲,他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女人呀!那他现在这样抱著她,她也算是他 喜欢的女人吗? “怎么了?”铁燹稍稍松开,低头审视她那藏不住秘密的眸子,最后笑了, “水莲是我曾经澡深喜欢过的女人,但也只是曾经而已;再说,现在回想起来, 那也不过是年少时的懵懂情感,至于喜欢嘛——”他故意拖长音,饶富兴味地打 量她。 左雾雾急了,“至于什么嘛!你快说。” “看你急的,你想要什么答案?”铁燹故意问。 左雾雾摸摸粉脸,疑惑道:“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铁燹朗声大笑,“我有说过你很可爱吗?”他用食指点住她的小翘鼻。 她拨开他的手,揉揉鼻尖,“你没说过。”他根本没称赞过她好不好。 咦?等等,他们刚才说的压根不是这事呀! 她捉住他的手,摇晃著,“你还没说呢!到底是怎么样嘛!” “至于喜欢……”铁燹看她焦急的样子,也下再逗她,“我想并没有。”因 为他现在才发现,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左雾雾,一个有些迷糊的善良女子。 左雾雾释怀地松了口气,不敢再往下问。知道他并没有喜欢上水莲,已经够 她开心的了。 “想知道我现在喜欢的人是谁吗?”铁燹意外地又加了一句。 她的心微微震荡。他喜欢的是谁呢?她一直想知道,可他突然自己提起,她 反而害怕知道真相了。 左雾雾屏住呼吸,紧张无助地看著他,犹如被吓坏的小兔子。 但是,铁燹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含住她的唇办。 左雾雾自然地阖上眼,心思更混乱了。他这算是给她答案吗?还是他不想告 之真相? 被他扰乱的心湖,只能一波一波地向外泛去,无法回到最初的平静。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