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与尹志平 小郑说他是一棵任人索取的树,听了这样的话,我的心顿时百般纠结缠绕,难 以平复。 想起很久之前念过一首诗,名字是《我是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 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边,当你走近,请你 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 的,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我刹时觉得我那冷冷的凋零的心情,也已然狠狠地被风吹落了一地;此生,我 已是没有爱情可给了,因为我那饱满的馥郁的爱情都已全部给了他了,现在的我亦 是空落落地,一无所有,一身凋零。 “你走吧,”我对小郑说:“你走,对我们俩都好,明白吗?” “不。”他执拗地坚持道:“我不能走,真的,我对关先生有过承诺,我必须 要一生遵守这个承诺。如果你不能让我做原来的工作,那么,也可以,我就留下来, 我可以做司机,做保安,做花匠,做打杂的,反正我不能离开你,不能离开心心, 不能离开这个家。” 我很是无言。他的坚持里有一种锐利到几乎在燃烧的东西,是让人无法与之抗 衡与觌视的。我赶不走他,只好任他留下来。他果然遵守诺言,不再做原来的工作, 而是在家里干点杂活,谁很忙,谁没有空闲了,他就顶替谁的工作来做,而且,做 的任劳任怨。 我自己接过来看公司的文件,我想我总得学习着自己做,不能一辈子依靠他。 虽然我什么都看不懂,我看那些文件就和看天书似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决定。有 时候端详着那些文件,心里会升起一股强烈的无稽之感,感觉这个世界真是讽刺, 为什么像我这么没有任何权力欲,也没有任何特殊才能的人,偏偏会被放到这样的 位置上。 “这是关系到几个亿的生意,你就那么轻易地签字了?”有一天小郑在我背后 干活,看我很快签完文件,终于,忍不住这样提醒道。 “干你的活。”我没好气地说,过来一会却又忍不住辩解道:“我看大夫人也 同意了嘛,我想她是一个特别谨慎的人,跟她走总没错。” “错。”小郑说道:“大夫人不了解内情,看了那些文家人的计划书,以为这 生意稳固的很,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的计划书避重就轻,没有把某些风险提出来。” 我想怪不得那些亲文派很是撺掇大夫人签字呢,原来如此。正想问他该怎么办, 只见文洁若洋洋地走了进来,说道:“郑成瑜,我们都等你开董事会呢,你还在这 里献殷勤给花浇水,你有病是怎么着?” 小郑没说话,依然默默地给客厅里的盆花浇水。我也实在不能对文洁若说我不 想让他干了,这样小郑会很难堪的。 “怎么?”文洁若走到我身边,问道:“他摆什么架子,董事会也不去开?” 我想了想,过了半晌说道:“小郑,文董等你去开会呢。” 小郑回头望了我一眼,也是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不着急。”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关逸朗的目光温暖的照射过来,脉脉地穿过了时空的隔阂, 与我的目光对望着,似乎是在对我说:“给他一个机会。只有他才是最忠实,最能 帮助你的人。” 我不由有几分心悸,暗暗叹了口气,开口催促道:“不要让文董等,去开会吧。” 小郑还是继续留了下来。不过,他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进入家的内室了,有什么 事,他都在客厅里说,说完就很快就离开了。他刻意和我营造和保持着那么一段微 微的距离。 我也除了必要的公事,或者家务事,再也不和他多说话,也是刻意让他感觉到, 所有的,他通向我的道路全都闭合了起来,再也没有道路了,只有一大片辽阔的, 缄默的,戒严的空地。这是一片无法偷袭的空地。 我自己给自己营造了一个监狱,而他,是偶尔探监的人,身在栏杆外,不能和 我随意说话。 在这样的气氛里,他一定也是很压抑的,所以,有一天他交代完事情,忽然低 声对我说:“其实,你不必这么防范我的。我……我知道,我也很明白我和你之间 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又冷又硬地扔了一句话过去。 “小龙女和尹志平的关系。”他淡淡地说道:“我没怎么读过原著,也许比喻 的不对。但是我知道,尹志平也是深深地爱着小龙女的,不管小龙女爱不爱他。 我听了既有点气愤又浮起一股淡淡的涩涩的酸楚,想起了那个晚上,想起他所 比喻的小龙女与尹志平,不由恼怒和羞涩的雨雪交集,然后纷纷扬扬地落下:“别 说了,”我制止他:“以后也别再说了。” 心心很喜欢小郑,喜欢他抱着她到花园里去玩,或者去公园荡秋千,骑木马。 有时候心心也硬要拉着我一起出去,让小郑抱着她逛街,买冰激凌吃。 “这家冰激凌店,是租的心心的房子呢。”小郑指给她看那间好似童话中精灵 的宫殿似的冰激凌店:“心心,这幢楼是你的,那幢也是。” 心心一边吃冰激凌,一边说:“心心有好多房子哦。”但是她根本不明白这些 房子有什么用,还有,房子多意味着什么。她小小的人儿,傻傻的,只是听大人说 这都是她的,她敷衍着表示一下高兴,但是精神全集中在冰激凌上。 “这家也是心心的哦?”走过一家著名的快餐连锁店,看到橱窗里换购的多啦 A 梦玩具,心心这么问道:“那么这么多啦A梦也都是心心的哦?” “不是。”小郑回答她:“不过,他们也租的是心心的房子,你要多啦A梦的 话,我买给你。” “她已经有很多玩具了,不能再买,”我忙在一边阻止道:“还有,你干吗老 告诉她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她还什么都不懂。” “可确实都是心心的嘛。”小郑回答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我没有再答话,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我从来都不觉得一个人有太多的钱是很 幸福的。人活在世上,够吃有房子住,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身体健康,就已经很 不错了。我不喜欢心心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只希望她做一个平凡之至的快乐单纯 的孩子。 “这是上帝决定的。”小郑如是说。他的意思是,这是上帝赐予与安排了心心 一出生就有那么多的财富,那么,安稳平静地接受它,才是不矫情。 只是一枚钱币都有它的正反两面,心心的财富其实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特殊的 快乐,但是,却给她带来了一场劫难,一场从天而至的,让人措手不及的劫难。 那天我有点小感冒,心心想出去玩,带她的保姆说,她一个人带心心出去转转 好了,让司机开车送她们出门,我说好,有两个人看着心心,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上午10点出去的,到了中午12点多,司机一个人回来了,问心心她们回家没有, 我说没有,司机说她们去街对面的店里看玩具,他怎么等也没有等到,还以为她们 自己先回家了呢。我心里感觉有点不对,但是强力抑制着自己不要往坏的地方想, 但是到了晚上7 ,8 点钟,心心还没有回家,找遍了任何可以去找的地方,都没有 她们的踪影。我急疯了,先打电话让小郑过来,然后继续让人去找。就在晚上10点 多钟的时候,有个电话打进家里,说心心她们现在在他手里,明天上午10点,拿5 千万赎金去赎人。然后是保姆接的电话,还有心心的哭声,喊着妈妈…… 绑架?我心里就像突然被斧子砍去了一大块,裂了一大半开来,那种身首异处 的痛,无法言传:“我们还有多少钱?”我问小郑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也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这些东西都是小郑在管的:“你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如 果不够,我去问大夫人,还有老爷子借,明天拿钱去把心心接回来!” 这时候文洁若听到风声也赶了过来,听我这么说,马上反对:“不可以交赎金, 交赎金是很危险的,前几年我有个叔叔被人绑架,先交了赎金,可他们一次又一次 地加价,贪得无厌,最后,我叔叔还是被他们撕票了。我们不能交赎金,还是报警 吧。” 我听了顿时身体瑟瑟发抖,恳求她道:“你别说了行不行?”我根本听不得她 说“撕票”这两个字,我想钱有什么用呢,他们要多少就给他们多少好了,只要我 们有,哪怕他们要我的命呢,我都可以给他们的,可要是没有了心心,那我活着还 有什么意义? “不行,还是报警吧。”文洁若道:“你相信我,交赎金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相信!”我叫道:“我只要心心回来,我一分钱都没有也没有关系的, 我只要心心回来……” 说到这里,我放声痛哭。 小郑一直没说话,任由我和文洁若个说个的,听到这里,他陡然插话,却也只 低低地吐了两个字:“安静。” 文洁若扬眉道:“你有什么意见?反正不能交赎金,这是最不明智的。” “安静。”小郑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好似看到了关逸朗的 身影,想起很久之前的他,也是这么向文洁若轻轻做了一个手势,文洁若顿时神色 沉静了下来,仿佛湍急的漩涡渐渐平服,重新回复到缓缓的涓涓细流。 这世间,有极少数男人,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可以让女人成服。 “不能报警,也不能交赎金。”小郑轻声说道:“第一,我不相信警察的办事 能力;第二,百分之90以上的绑票,最后交了赎金都是被撕票的,不能冒险。刚才, 我给老爷子打过电话了,动用老爷子的力量去查这件事,我刚刚也查过了,有点小 眉目。” 说到这里,他转向我和文洁若:“两位姑奶奶,请你们俩安静。请相信我,请 相信如果关先生在,他也一定会像我一样办事的。我在关先生身边11年,不是白呆 的。” 文洁若道:“我刚才只看见你和家里看门的,司机,厨子们在聊天么,有用吗?” “我听那个司机详细说了一遍经过,我觉得这是熟悉的人做的。”小郑道: “文董,你请回。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文洁若回去了。小郑请我先回房间休息。我的心里火烧火燎的,怎么还能休息? 他轻轻扶了一下我的胳膊,把我推进卧室,然后道:“放心。请像相信关先生一样 的相信我。” 我忽然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衣服,低叫道:“我现在按你的方法去做了……如 果心心不回来,郑成瑜,我要你偿命!” “好的。”他离的我很近,我几乎可以听见他那平静的安妥的心跳声。蓦地, 他伸出手,在我头发上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你放心。我的命是你的,是心心的,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做点事。”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