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装饰了你的梦 文洁若用手掠了掠头发,漠然回答道:“公平竞争?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公平这 回事存在。” “我不是冲你,”她怕我介意,先这么解释道:“不瞒你说,那时候郑成瑜替 我揽下了所有的责任出了中羽,我请他吃晚饭,吃饭的时候,我对他说,只要他愿 意,我们文家可以替他搞一个和中羽一样规模的公司,请他做执行总裁。他说,心 领了,文董,他是不会替另一家打工的,因为,他一生只认一个主公,就是关逸朗。” “我说,郑成瑜,你他妈的可真是小心眼,狭隘,愚忠。他任由我说,一副油 盐不进的样子,也没吃什么菜,只顾喝酒。过了一会,他对我说,让我不用歉疚, 因为他从替我揽下责任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我回报他什么。我心里很感动, 这一生对我好的男人女人,都是不多的,我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很是感激。” “他是个人才,我想不能一颗明珠从此就埋没在草堆里,我提出用我自己的钱 来搞一个公司给他,从此就算是他的好了,问他怎么样,他也马上拒绝了。而且, 渐渐的,我就看他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我过去推他,手碰到他 的脸,发现脸上有眼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哭,正纳闷呢,他忽然叫了一个女人 的名字,一连叫了好几声,那种柔肠寸断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尽管文洁若嘴里说“恶心”,但是她的眼神却是柔和温存,一个平时钢铁般的 男儿,在她面前掉泪了,她的心,缠绵缱绻,充满了怜惜。 “他叫的是你的名字。我过去拎住他的耳朵,大声喊他:郑成瑜,你他妈的有 胆也叫一回‘文洁若,我喜欢你’好不好,别在这里给我装傻充愣了!” 我听了,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说不出的淡淡的难过,为小郑,也为文洁若。 “后来呢?”过了半晌,我问道。 “没什么后来,”文洁若没好气地回答:“后来我就让司机送他回去了,后来, 第二天,他就走了,跑的比兔子还快。怎么,你还以为有什么后来?我又不是男人, 能够趁他喝醉了,就把他给办了!” 尽管我眼底,心底情不自禁一阵一阵酸凉的潮湿泛了上来,但是听了文洁若 “不能趁他喝醉就把他给办了”这段话,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其实是个性情 可爱的女人,漂亮,倜傥,佻达,风趣,这才是真正的文洁若;而那个跋扈,霸道, 虚张声势的,却是文董和文家二小姐。 文洁若一生最大的悲剧,是她“不幸生在帝王家”,不幸背负了“文家小姐” 和“文董”这两块虚伪粗陋的牌子。 “我是男人,我说不定都会喜欢上你的,当然,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不是平 常面对着众人的你。” 文洁若弹弹烟灰,她现在对我说话都比较随便随性,很本色:“算了吧,我这 辈子算是完蛋了,我喜欢的男人么,统统都喜欢你,我还要等你裤裆里长出小鸟来 喜欢我?那都不知道哪辈子了。” “其实小郑也是喜欢你的,以他的性格,他会为了一个讨厌的人做出那么大的 牺牲,离开中羽?” 文洁若沉思许久,回答道:“我也曾经这么想过,我想,他至少是不讨厌我的, 但也不能就因此说,他是很喜欢我,爱我的,绝对不是这样的。你这样的女人,” 她转过脸来直视着我说道:“有个运动巨星曾经说过:王者,是让他人绝望的;你 这样的女人,也是生来就让别的女人绝望的。” “有你在,我很绝望,我算想明白了,感情这东西,从来没有一分耕耘,一分 收获之说的,所以就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公平不公平。” 听着文洁若半真半假的这些话,我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 “郑成瑜,我还是放弃了吧,他不值得,还有,这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 “不是的,”我回答道:“女人爱男人,有时候并不是因为那男人本身的价值, 而往往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的理想;只是为了从此岸摆渡到理想的彼岸,而男 人只是一座桥梁。”其实,还有后半段话我没说出来,那就是:你的爱的理想从来 都没实现过,这是一个遗憾,你为什么非得看结果呢,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 的是那个过程。 “你的意思是,重要的是那个过程,重要的在那条去实现的路上?”文洁若很 是聪敏剔透,沉吟道:“重要的不是他郑成瑜最后爱不爱我,而是我爱了,我痛痛 快快地爱过了?” “对。” “谢谢你。”她过来拍了拍我的肩:“你解决了我很长时间以来都迷惑不解的 东西,真的,我是现在才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如果当时和关逸朗在一起的时 候,我也能明白这些就好了……对了,我们去把郑成瑜找出来,然后,公平竞争!” “恩。” “可是,他在哪儿呢?”文洁若苦恼地问道:“不瞒你说,他走了之后,我也 找过他,没有结果。像他这样聪明的人,换一个身份,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可真够 让我们找的了。” “不如这样,我有一个好办法,”她忽地想到一个主意,说:“以我对他的了 解,我们放风出去,说你被绑架了,我可以保证,他肯定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你家客 厅里了。” 我马上否决道:“我们怎么可以这么骗他?”当然,我内心也很相信,这个办 法,是一个最快的让他现身的好办法。 小郑一无消息。尽管我和文洁若花了很多时间与方法去找他,但他就像是一滴 朝露消逝于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一样,了无痕迹。 事如春梦了无痕。难道小郑也是一场梦?有天文洁若这么对我说:“假如没有 你这个见证在的话,我简直都要认为他郑成瑜根本没存在过了,否则,我们怎么就 找不到他呢?” 我也很觉得奇怪,他怎么就可以消失的那么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踪迹?可同时, 我却又常常隐隐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气息,时时在空气里萦绕着,飘浮,舞蹈, 飞扬……那一种独特的气息,我想我是绝对熟到骨子里的。 第一件事,是有一次英姐带着妮妮和心心一起出去吃饭,妮妮先去了洗手间, 心心当时背后也坐着一个男孩子,大约比心心大一两岁,上来撩心心玩,又抓她的 头发,又做鬼脸吓她。心心吓了一跳,连忙躲到英姐怀里。英姐是个脾气特别好的 人,对那男孩子说:“小朋友不要欺负小妹妹哦。”可那男孩觉得更有趣了,更是 一把抓住心心的头发,大搞恶作剧。那男孩子的父母和家人居然还微笑着表示纵容, 一声不吭。 妮妮从洗手间回来,看到这样的状况,马上对那孩子说:“我警告你,你再动 手动脚的,我打你!”那孩子小皇帝当惯了,压根是置若罔闻,还上来抓心心的脸。 妮妮上去就拎住他,对着他的屁股一阵猛打,打的那孩子杀猪似的叫,他的父母就 上来说不妮妮的不是,并且,他们家有人当即还用手机拍下了妮妮打那孩子的整个 过程。 这件事本来是小事,可那孩子的父母不知道从那里听说心心是“关某某的女儿”, 立刻来了劲,仗势欺人也有说,为富不仁也有说,还说要打官司,因为他们的儿子 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又说要到妮妮的学校,到网上,把视频公开,让大家看看 “富家千金”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嘴脸。 可怜心心这个“关某某的女儿”,从来都是胆小怕事,不会欺负人,只会被人 欺负的。我看事情闹到这样,就让人问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呢?妮妮打人自然是不对 的,我们道歉,赔点钱给他们也可以的。干吗要闹到打官司,要去妮妮学校? 谁知道那孩子放父母就是咬住不放,先说要公开道歉,然后狮子大开口,要一 笔天文数字的赔偿费,否则他们就要继续去打官司。我是不胜其烦,想着他们的孩 子是人,我们妮妮也是人,他们孩子的幼小心灵受了伤害,可是打官司,上学校, 妮妮的心灵不受伤害吗?想想按数赔钱给他们,他们要是以后不来纠缠也就算了, 可他们以后要是老拿那段视频来纠缠不休怎么办? 正胶着进退两难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午睡起来,英姐喜滋滋地告诉我,说 那孩子的父母刚才来过了,说让我们给他们一千块钱,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以后 各不相欠。我问她:英姐你没听错吧,真是一千块就了结了?不是要一千万吧? 英姐说我钱都给他们了,他们都很客气很高兴地走了,还说让你们少奶放心, 视频他们已经都删除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麻烦你们,其实他们也不缺这一千 块钱,收钱只是为了让你们少奶安心。 我说这他们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好,前几天还死咬住我们不放来着,好像有深仇 大恨似的。今天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对了,要是他们还留着视频怎么办,谁知道 他们有没有删除? 英姐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们,他们信誓旦旦地说:答应了人的事情,怎么可 以反悔呢?我们是讲信用的。 他们答应谁了?我问。英姐说不知道,他们不肯说呢,不过听上去,他们好像 对那个人,很有畏惧感似的。 这个人,一定是摆平这件事的人,可这个人是谁呢?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很吊诡的。就是心心名下的一幢商业大厦,某一层原本是 租给一家公司开了一家量贩式KTV 的,后来他们有人入股,重新包装,开了夜总会, 找了一些未成年少女在里面招徕。我觉得这实在有点丧尽天良,那些女孩子比妮妮 大不了多少,看了都是不忍。我找人去告诉他们,通知他们的租约快到期了,到了 就让他们马上走。去的人回来汇报说,他们不肯走,说想续约,现在生意不错,他 们愿意加点租,在那里继续做生意。 我说加多少都不让继续租了,就这样,没二话。但是那些人不干,说租约上写 明了,在相同租金的情况下,他们有优先租赁的权利,现在他们都主动要加租了, 为什么不让他们继续租,没这个道理。不让他们租是不可以的,违反合同。我说我 宁愿半年不出租,或者我赔他们钱都可以,就是不能让他们在我们这里做这样丧尽 天良的生意。 对方却比我还硬,其中有个老板据说还是混黑道的,扬言说你们不让我们租可 以,挡我们财路是吧,那你们以后也永远别想租出去,我们明着不和你们对抗,暗 地里时不时地给你们的租客搞点小花样,看有谁还有本事到你们这里来做什么正当 生意。 碰上这么死赖着不肯走的,我很是心烦。眼看着租约快到了,对方癞皮狗一般, 死死地盯着不走,也是没法子。只是过了几天,事情峰回路转,对方很爽快地说要 搬家了,你们来办一下接收手续吧。去的人回来对我说,一切都挺好的,没有任何 东西损坏,他们对我们也都很客气有礼貌。 我说搞不懂这些人,一下子良心发现了还是怎的?回来的人说,应该是像是有 人给他们打过招呼摆平过他们了吧,没见他们以前那种嚣张蛮横的样子呢,现在一 个个唯唯诺诺的,好像经过驯化了一样。 那么,驯服他们的人,又是谁? 这两件事,应该幕后是同一个人做的,是同一双手在操控。不会是大夫人,大 夫人作风温厚,没有那么强硬;更不会是文洁若,文洁若的风格是上去就甩人家一 个耳光,然后让人砸烂他们的场子,她在一旁抽烟观望;妮妮的那件事出的时候, 江南刚好去了趟北方,不是他;那么,是老爷子?但后来我求证过,老爷子爱惜羽 毛,并不是他出马的。 想来想去,有一个人是被我刻意从指缝里疏漏了的。应该说,这种做事的手法, 格调,气势,其实我已然是熟稔到底的了。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是喜欢这么做事的, 一个是关逸朗,另一个就是郑成瑜,小郑。 我刻意没有把追光灯打到他身上。那是因为,他曾是那么落寞地要求隐退,那 么决绝地不再管我的事,管这个家的事。这个家的一草一木,一丝一缕,与他还有 什么关联吗? 他现在应该是眼不见心不烦,悠悠然地在桥下看风景。 “你在桥下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照窗的时候,你装饰了别人 的梦。”他曾经以为,他只是无意间装饰了我的梦。所以,他还会长驱直入,尽心 尽力地再次进入我的生活吗?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