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嗨。」梁千千投给进来的人一抹微笑。 醒来时没看见他,她好失望,直到他出现在病房,她才露出笑容。 「你还好吗?」等杨梵伦和赵斐心离开之后,他才愿意开口。 「嗯,可是全身都在酸痛……」她摸摸脖子,痛楚让她直皱眉,她的声音也 沙哑了,更别提挣扎时造成身上的伤害,她觉得自己像是重病一场似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如果当时知道他就要赶来救她,她就不会那么 无助害怕了。 「是小杰来通知我的,要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你出事了。」想起他差点就要失 去她的痛苦,他握紧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着。 「你的手……」她看着他血迹斑斑的双手,心疼他受伤了,应该是为了救她 时受的伤吧? 说起来,她也带给他不少麻烦,从她的黑寡妇事件由他来调查,再到小杰的 事,一路牵扯到卓胜轩……自从遇上她之后,他还真的很忙耶! 就算他心里怀疑她是杀人凶手,还是喜欢上她了;就算她误解他、对他生气, 他还是急着赶来救她。这样就够了,她实在不能再要求他什么。 她的话提醒了尉允中,他差点失控杀了人,当时如果不是同事阻止,或许他 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了。 「没事。」他松开她、抽回手,恢复冷静。 他的淡漠,让急需他安慰的梁千千一阵错愕。 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道歉,是我太任性了。」 「不,我没有。」他勉强拉出微笑,「对不起,是我害你被他盯上,我却没 有好好保护你。」或许他真的不该靠她太近,他的生活并不适合单纯的她。 「别这么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不能什么事都靠你啊!对不对?」梁千 千执意把自己的小手塞在他手心里。 「嗯。」尉允中牵强的微笑。现在他的心太乱了,没办法给她太多的安慰。 「我想你。」就趁这个时候和好吧!她不要再和他吵架了,她讨厌没有他的 日子,那太孤单、太无助了。 「我……」就算再想她,尉允中却怎么也没办法告诉她同样的话。「嗯。」 他最后只是点点头。 「你还好吗?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梁千千发现他的不对劲。他一点都没 有像她的热情,为什么? 「没有,早就没有了。」他想碰触她的脸,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她雪白 的脸颊和他伤痕累累的手,就像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是单纯的,而他的内心有太多的黑暗,她满脸的信任让他叹息。 「那就好了。」梁千千选择相信他的谎言,放心的微笑,接着,她表情一变, 一脸茫然。 「卓胜轩居然是我哥!?我真不敢相信!而且连小杰也是我哥耶!突然之间 跑出两个哥哥,但是一个去世了、另一是杀人凶手,也要杀了我……」 「别去想了,起码你知道你是有亲人的。」那一家人之中,有谁是会好好照 顾她的?他又得去向哥哥请教了。 他得把她交给会真心对她好的人,而不是觊觎她的大笔财富,只会伤害她的 人。他得确定她的将来都会平平顺顺,才能放心走开。 「嗯。」有他在真好! 「哪天陪我去找我的家人好吗?不管他们是好是坏,起码我知道我不是孤单 的。」她还没有想到卓胜轩不想和她一同分享的财产,她只想要让自己是个有根 的人,想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怎样的人,还有她真正的生日。 「当然好了。」尉允中点头答应她。这或许是他最后可以陪她做、以及能为 她做的事了。 「你还好吧?我觉得你有心事。」他好像有点怪怪的。难道是惊吓过度了? 那也应该是她吧?他这么勇敢,才不会吓到。 大概是因为他们太久没有见面了,而且之前又吵架,才会有点尴尬吧? 「只是还在担心你而已,一会就没事了。」尉允中不想把他的决定在这种时 候告诉她,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遭受他将会离开的打击。 「嗯。」她总是相信他,就算是谎言,她也照听不误。她挣扎着坐起来,钻 进他怀里,「抱紧我好不好?」 「当然好。」尉允中收紧双臂,闭上眼,再一次感觉她,他怕这辈子再也没 有机会这么做了。 他会爱她一辈子,也要给她最好的一切,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他,不属 于她的将来。 「为什么我们还要来警察局?」现在她有点害怕这里了,上次就是在这里和 他吵架,也是在这里遇见卓胜轩……她对这里的印象实在不好。 来这里的路上,尉允中顺道将卓胜轩已经认罪、遭到起诉的事告诉她,她只 是淡淡应了声,不愿再听见卓胜轩的任何事。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她听到卓胜轩的名字仍会禁不住的发抖。 她实在很难想象,她的亲生哥哥要杀害她。 他或许不知道,如果他要那些财产,他尽管拿去,她并不需要。她有自己的 工作足以糊口,也有爱她的男人,这样就足够了。 「因为,还有一些手续要办。另外,我想我们还要做一件事。」尉允中认真 的口吻就像在办案。 「噢。」觉得他难以亲近,梁千千有点沮丧。 当初她以为只是久别重逢,所以两人之间生疏了。但是,这半个月,他的来 电少到五只手指头都数不满,打来了也只是为了案子,对于她的寂寞和求救,置 之不闻。 「来吧!」尉允中对站在车边发呆的她招招手。 「我们去哪?」她跟上他的脚步,还故意把手塞进他掌心。 但尉允中却飞快的把手抽走。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要他们回到从前那样的感情,但是他没办法啊! 「找局长。」他咧嘴一笑,难得有好心情。 他可被局长钉惨了,可是他才不管,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至于上头那 些官僚的游戏,与他无关。 听说他的调职令快要下来了,似乎是被降职了。 有人为他抱不平,明明破获了一件惊动社会的董事长杀人案件,可是,他不 但没有得到任何的奖励,反倒遭到降职,这样谁会心服口服? 虽说尉允中在警界也有自己的人脉,大有要替他平反的人,他却一点都不在 乎。 反正都是做警察,为社会尽心力,他不在乎是在什么样的单位里做事。 梁千千却笑不出来。他为什么不肯跟她亲近?他就像是个陌生人一样,他们 之间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变了。」 「没有,你多心了。」他却根本不敢看她,带着她一路进到局长室。「局长, 我想跟你谈一谈。」 「噢。你怎么带她来?」最近将他视为眼中钉的局长,脸色不太好看。 他也听说了梁千千的事,再加上其他人的报告,他也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或 许真的有什么邪门的事。 他还刻意地打量了她四周,却看不见原本就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异物。 人家都说警局刚气很重,鬼魂一向是避而远之,怎么他还会在警局里中邪呢? 「因为,带她来,「他」才会跟来。」尉允中咧嘴一笑。 「谁?」 尉允中看向一脸莫名的梁千千,突然厉声大喊:「小杰,你给我过去,我有 话要问你。」 局长被他突然这么一喝吓到了,「你在说什……么……」话未说完,他身子 一瘫,倒在椅子里,几秒后又抬起脸。 「什么事?」声音变成年轻的小杰。 「你知道千千是你的妹妹,对吧?」尉允中双手抱胸,眼神犀利、口气严厉, 审问犯人也不过如此。 小杰看看他,又看看梁千千,最后不情愿的点点头。「是啊。」 「那你为什么还爱着她?你不知道这样子是不行的吗?还是在鬼界,这是被 容许的?」他最气的就是这个任性的小子,他把千千害得好惨! 「我……不想让那些臭男人碰千千啊!他们都不是好男人。」小杰嘟着嘴, 跟他抬起杠。 「我看你是忌妒吧?」尉允中冷笑,倏地又收起笑容,冷冰冰地瞪着他,「 你这样是乱伦!」 「唉唷,你不要讲这样啦!好怪唷……」梁千千在一旁却听不下去了,摀着 双颊轻喊。 小杰可怜兮兮地瞅着她,「我控制不了自己嘛!我喜欢千千好多年了,变鬼 了以后,才知道她是我妹妹,可是我还是……」 「你这样做,对千千公平吗?你已经是鬼了,你没办法爱她、照顾她,却又 一直让她错过被人爱的机会,难道你要因为你的私心,让她哭泣,永远得不到心 爱的男人?」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小杰垂着脸,默默无语。 「别再骂他了啦。」梁千千在一旁不忍再看,开口替小杰求情。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尉允中这么严厉的一面,好凶唷! 尉允中看看她,眼神稍稍放柔,口气也缓了些。 「放了她吧!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给她自由,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小杰, 你办得到吗?」 「或许吧……」他舍不得。 「办不办得到!?」尉允中又吼人了。 「别凶他。」梁千千在一旁道。 「千千,我这样做真的错了吗?」小杰看着她,一脸苦楚。 错了吗?错的是她吧!她不该因为想要一个家庭,就自私的接受男人们的爱, 反而害死了他们。 「我的那些男朋友们,或许原本命不该绝,却因为我而死,这样不也等于是 我杀了他们吗?」她柔声这么说,一点都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你要我不要再这么做吗?」小杰红了双眼。她就是这样善良,他才好爱好 爱她。 梁千千看着他好一会,最后才逼着自己残忍—— 「是的,拜托了。」她这么说一定会害他伤心,可是他不能再这样了,她也 想要和尉允中重新开始,他会是他们之间的一大阻碍,更别提他们原本就不该有 这种感情了。 「嗯。」他懂了。 「小杰,我知道你都是为千千好,可是方法用错了,这样并不是千千要的幸 福。」尉允中安慰他。 小杰失落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离开的。」他瞪着尉允中,「我把千 千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然我会回来找你,把你害死!」 「小杰!」千千惊叫。 「总要吓吓他嘛。」他吐吐舌,接着表情一变,温柔的看着她。 「妹妹,祝妳幸福了。」把她交给尉允中,他很放心,尉允中这个男人是有 点讨人厌,可是他对千千是真心的。 「你也……好好过吧!」梁千千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想,或许以后他们 再也不会见面了。 「再见了。」小杰又依依不舍看了他们一眼,头突然垂下去,沉默无声。 「他走了吗?」千千不是很确定。 「我想是吧!」尉允中用手指推推肥胖的身躯,「局长,醒醒。」 「嗯……啊?我又怎么了?」局长抹把脸,跳了起来。 「没事,话说完了,我走了。」尉允中挥挥手,拉走了傻眼的梁千千。 他还真的只是来找局长鬼上身的,算他狠! 「噢。」一脸莫名的局长抓抓头,完全搞不懂状况。 「我们现在去哪?」梁千千一直都跟着尉允中,他带她离开警局,又驶往下 一个地点,她不喜欢他的沉默,出声问。 「带你去找你的家人。我已经透过我哥和他们联络好了。」尉允中暗暗握紧 方向盘。他多么不希望这个时刻来到,因为他已经决定,在把她交给她的家人之 后,就和她道别。 「这么突然!?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我今天这么邋遢。」没想到这么快 就可以见到她的亲人,梁千千惊讶不已。 他真讨厌!给她这么多惊喜,那么……他还会不会给她更多更多的惊喜呢? 「不会,你怎么看都很美。」尉允中温柔的眼神滑过她的脸庞,努力的要记 住她的一颦一笑。 来到卓家的企业总部,新主子现身的事已经在公司里传开,当梁千千与尉允 中一同出现时,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梁千千面对所有人好奇的指指点点,不自在的躲在尉允中身后。 「我们走吧!」尉允中拍拍她,给她一抹坚定的微笑,带她随着秘书后头走 进电梯。 需要支持的梁千千,却没办法在身边的人找到安慰,她的不安愈来愈强烈。 他真的很不对劲! 「有谁会来啊?」她拉拉他,想要和他说话。 「妳的叔叔。我哥说他在商界地位举足轻重,人品也无可挑剔,我已经跟他 谈过了,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也就是这样,他才能放手,他想,她会被照 顾得很好。 「好。」他的话让她松了口气,「原来这阵子你在忙这些事,我还以为是你 不要我了呢!」 尉允中微笑着轻抚她的笑脸。 「没有的事。」 「我的叔叔,他会不会很凶啊?还是他会以为我是回来抢财产的?」她瞪眼 又皱鼻子,再偷觑站在他们前面的秘书小姐。 「他是有点不苟言笑,不过他很欢迎你能回到家族,因为你父亲的三个孩子 里,一个死了、一个锒铛入狱,只剩你一个人了。 他也不是个贪得无餍的人,不过也不是那么喜欢庶出的孩子,但他需要一个 可以继承一切的人,所以他可以接受你的。」电梯门大开,三人一同走出电梯。 「可是我不想继承什么啊!」如果她想要,之前那些男友给她的财产,已经 足以让她丰衣足食了。 「傻瓜,从此之后,你可以不愁吃穿,也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这样不好 吗?」尉允中搂搂她的肩。 「你自己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应该很清楚那种感觉,别把我推入火坑。」 她含笑白他一眼。 「如果有人听到你把你的财产当火坑,一定会气到吐血而死吧!」他是很了 解,但也希望她能和他不一样,他想要她过好的生活。 「讨厌啦你!」她对他皱皱鼻子。「你要陪我一起进去唷!」 「当然了。」这么久来头一回,他握紧她的手。 卓元智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得出他的紧张。 头发花白的他,老花眼镜后的双眼锐利有神,紧盯着怯怯羞羞的梁千千,打 量她一会后,才把眼神移向牵着她的手的尉允中。 「尉先生,又见面了。」他与尉允中握手,眼神又再度回到梁千千身上,严 峻的脸露出一丝笑容,拉着她走进办公室,把她安置在椅子里。 「这位就是我的小侄女吧?你好,我是你的叔叔,亲生的。」卓家总是男丁 兴旺,女孩一向是稀有品。 「叔叔。」梁千千对他羞涩一笑,大眼也不断的打量她的亲叔叔,然后她抬 头看着尉允中,「你说他不苟言笑,一点都不会啊!」 尉允中的回答是白她一眼。 「你的血缘鉴定已经证实了你是我们家的一分子,只是很可惜你离开我们二 十四年。」 「我们以后可以把失去的那段时间都补回来啊!」梁千千笑着握着他的手。 和握着尉允中的感觉不一样,是种古老的温暖感觉。 「嗯。」卓元智的笑容在转向尉允中时,立即消失,又回到冷冰冰的企业经 理人。「至于你,尉先生,我知道你哥哥是谁,也知道你帮了千千很多,我非常 的感激你。」 「不客气。」尉允中用同样冰冷的语气回应。 「但是,据我所知,你只是名警员,而且我得到的消息,你才刚被降职,我 说的没错吧?」 「非常正确。」尉允中知道梁千千惊讶的看着自己,他却不把眼神看向她。 「你出身显赫的家族,为什么要当个没没无名的小警察?」卓元智忍不住摇 头,他可以有很好的前途的,却埋没了自己。 「我喜欢。」他耸耸肩。 「你认为你配得上千千吗?」卓元智突然爆出这样一句。 「叔叔!?」梁千千圆瞪双眼,没想到话会扯到尉允中的工作上。而且,职 业无贵贱,叔叔怎么会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 「我懂你的意思。」尉允中却毫无愤怒之意,他甚至是欣然接受卓元智的鄙 视。 「嗯,希望从此之后,你们之间毫无牵扯。」卓元智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这 么做对不对。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品性良好,而且不愁吃穿,千千跟着他也不会吃苦,但是, 上回他们见面时,尉允中自己先跟他提到这件事,说要合演这出戏,因为他想要 给千千幸福,他认为千千跟着他只会受苦。 他甚至还劝过他,要他再考虑考虑,可是尉允中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他怎么 劝都没有用。 现在看着侄女眼中的恐惧和不解,他实在有点生这个年轻人的气了。 他自以为这么做是对千千好,其实一点都不好! 「我想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尉允中逼迫自己去面对梁千千,他在她眼里 看到不可思议和不解,但是,他是为了她好啊! 「谁说的!」梁千千气愤地冲到他面前,「你这阵子冷冰冰的,就是因为你 想丢掉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的生活愈来愈好时,他却要离开她? 「现在你叔叔可以照顾你,我的责任已经解除了。小杰再也不会阻挠你追求 爱情,你可以放手去爱人了。」 天知道要他说出这些话有多痛苦。他才不要她去爱别人,他想做她唯一的情 人,可是他不要她再为他涉险或是吃苦头,她应该要有更好的人爱她、照顾她。 「可是……我想爱的就是你啊!」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从她被卓胜 轩伤害那天开始,他就变了,不再爱她、不再关心她……回想他之前说的话,他 只把她当成「责任」!? 「我只是个警察。」他认为这个理由很充足。 「我不在乎。你讨厌铜臭味?那我不要这一切!」她转身面对卓元智,「叔 叔,我的财产全都给你好不好?我不要钱,我只要他!」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别傻了,我是没办法接受你的,毕竟你的身分再也 不同了。」尉允中向后退,开始远离她,可是他的双眼还是紧紧看着她,想要牢 牢记住她的容颜。 「为什么?你明明是爱我的啊!」梁千千想追上去,卓元智却抓住她,把她 留在原地。 「再见了,保重。」 尉允中看向卓元智,「她就交给你了。」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留下哭喊 不停的梁千千。 「尉允中!你不准走!你答应过小杰要照顾我的,你不能黄牛!尉允中……」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