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暗杀 小门客正跟着厨师在厨房里忙活,只听得有人叫道:“小门客,大将军让你 去舞剑。”于是高高兴兴地来了。 小门客一走进大厅,所有人都笑了。这小门客简直就是老鼠成精,一点儿人 模样都没有。小门客不管这一套,跪在地上大声说:“老爷子,小乞丐给你拜寿 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庞煖听说小门客武功惊人,一直没有笑,此刻见他口齿伶俐,举止得体很是 高兴,大笑道:“好,赐酒,管家。给赏钱。” 小门客欢喜道:“老爷子,小乞丐没钱买寿礼,多磕几个头吧。”说着,脑 袋就嘣嘣嘣的往地上撞,逗得众人又大笑不止。 庞煖依旧一本正经地说:“听说小门客的剑法高超,表演一下,看看能否做 个侍卫?” 管家也想逗庞煖高兴,在一旁打着哈哈道:“对,给大将军舞剑,舞完剑再 来拿赏钱。” “先给赏钱,小的舞完剑后,老爷子会再给的。”小乞丐对管家很不满。 大厅里又一次暴笑起来,管家只得把赏钱给他,小门客认认真真地将赏钱装 到内衣口袋里,然后拿起门客们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五尺长剑,当众摆了个姿势。 此时其中一个门客担心地说:“小门客,小心点儿,别把小弟弟剁下来。”小门 客瞪了他一眼,挥剑就舞了起来。 小门客一招没使完,庞煖便开怀大笑起来,他这才知道小门客根本不懂剑法, 大家纯粹是寻他的开心。只见小门客脚下磕磕绊绊,手中长剑歪歪斜斜,憨态可 鞠,笨拙可笑,使了三四招,长剑脱手了好几次,人连滚带爬地满地找剑。这一 来庞煖笑得更厉害了,胡子直颤悠。而小门客竟也舞得兴起,握着长剑连转了几 圈儿,一直转到了庞煖面前,庞煖真怕他一剑砍在自己脑袋上,大笑着提醒道: “小心,小心。” 突然小门客长剑上举,拧眉瞪目,一剑竟向庞煖刺来。所有人都呆住了,连 庞煖在内,他是看着长剑刺进自己胸口的,而且小门客面目狰狞地往里狠扎的时 候,庞煖还在奇怪地琢磨着,这小门客在干什么? 终于管家反应过来了,他大叫着冲过来,一脚把小门客踢到了桌子上,小门 客立时被踢昏过去了。然后管家扶着庞煖呼道:“大将军,大将军!” 庞煖站在那儿,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他茫然地捧着剑身,还是一脸的 不相信。这时几个门客已经把小门客提了过来,一顿嘴巴把他打醒了。庞煖似笑 非笑地望着他:“在下与你有仇?” 小门客哭着说:“老爷子你杀了我吧,我是秦人,我母亲是奴隶,杀了你才 能立功,杀了你我老娘才能享点福,你是好人,可我不得不杀你。现在求您把我 杀了吧。”说着他就要往门客们的剑刃上撞。 “慢!”庞煖大声制止,他手捧剑身,神色凄然地说:“这人是个孝子,一 天不能死两个勇士,你们把他放了。”说完庞煖一用力,拔出了长剑,胸膛里顿 时喷出一股血箭来,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了。 大厅里惊呼声响成了一片,小门客拾起地上的长剑痛哭道:“老爷子,你是 好人,我随你去啦。”说着,也是一剑穿胸。 庞煖看着小门客的尸体,脸上是一丝苦笑:“嘿嘿,本想顺藤摸瓜!秦王真 会使人!”说完,颓然而去了。 一名将身死,壮士殉国,王敖的心情颓然了好一阵子。前几天他在墨坛,又 聆听了一次邱风梁的演讲,感触颇多。与这些墨者比起来自己在干什么呢?狗苟 蝇营而已,但话说回来,这些墨者的理想难道就能实现吗?万恶皆私心,没有私 心的那还叫人吗?有几个人有勇气殉道呢? 这天晚上,贵成禀报道:“主人,适才赵王迁派人来宣旨,要主人带姚蓉姑 娘进宫献艺。” “好,你把姚蓉叫到我书房来。”看着贵成离去的身影,王敖象被棒打了一 样,提不起精神来。上次他带姚蓉去太子府时,姚蓉近乎绝望的表情让自己数夜 难眠,怎么跟她说呢?其实王敖不仅对姚蓉没法交代,对自己同样难以解释。他 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值得吗? 这时姚蓉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门口,小声说:“主人唤奴家何事?” “进来坐吧。”王敖面目严峻地屏退左右,然后坐在姚蓉面前道:“姚姑娘, 单云定和黄雄殉国了,你知道吗?” “奴家非常难过,一连哭了好几个晚上。”说着姚蓉的眼圈又红了,实际上 他不是在哭别人,也是在哭自己,哭自己的命运,哭自己的痛苦,哭心上人的无 情无义。 王敖望着心爱的姑娘,一时有些语塞,但他还是狠着心说:“殉国是他们的 光荣,我们已经上了这条船,随时都要准备为秦国,为大王,为我们的父母殉身。 实际上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姚蓉不太理解这句话,她茫然地看着王敖。 王敖手扶额头接着说:“没错,其实全是为了我们自己。要博取荣华富贵, 要建功立业,要传万世美名,要让心爱的女人快乐幸福,总之,人活一辈子,总 要干成些与众不同的事,否则不就是来年感条腿的猪狗吗。人活着,总是要留下 些什么,反正不能默默无闻地白活一生。” 姚蓉惊愕地望着他,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说什么,然而一股不祥的预兆笼罩 着自己,她脆弱的心几乎有些承受不住了。 只见王敖站起来在屋里溜达,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漂亮女人可以改变历史 的进程,孔子的六世祖,宋国的大将军孔父嘉就是因为旗子太美而送命的,宋国 也由此更换了国君。”王敖知道自己扯远了,可在姚蓉面前他总想多说几句: “西施的故事想必姑娘听说过。她就是越国的间谍,在吴国卧底十年。可你知道 西施的结局吗。”王敖摇了摇头,他似乎看到了遥远的未来,又莫名其妙地高兴 起来:“西施使用种种伎俩让吴国败亡,后来她跟着未婚夫范蠡远走高飞,白头 偕老了,范蠡成了商人的祖师爷,西施姑娘再也没犯过心疼的毛病。西施和范蠡 成万世美名,也幸福终老,多好的事啊!” 姚蓉何等聪明,她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王敖在向自己示爱,而这爱又是血 淋淋的。于是心如刀割,泪似泉涌,几个指甲都快扣进自己的大腿里去了。 王敖不敢看她,其实王敖又何尝不痛苦呢,特别是认识了赵矫之后,他觉得 自己连个女人都不如,人家赵矫为了爱情硬是跑到代郡去找李牧。而自己呢,真 是懦夫!此时他坐在姚蓉身旁,声音轻柔地说:“姚姑娘,赵王迁宣你明天进宫 献艺,望姑娘以国事为重,以家人为重,邀宠于赵迁,收集情报,破坏他们的部 属,有消息就告诉宦人刘向,我已经把他收买了。” 姚蓉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突然想一剑杀了他,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所爱,而他 却要把自己送过别人,难道他瞎眼了吗?她死死盯着王敖,眼睛里注满了绝望和 恐怖。 王敖被姚蓉看得心里发毛,鼻子一酸,泪珠也掉了下来,而这个男人的泪就 如导火索,姚蓉立时痛哭失声了。两个人就这样相对坐着,相对而泣,相对无言。 终于王敖勇敢地站起来,他望着窗外的星空道:“姚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 愿意以色事人,其实我也不愿意你去。但事出无奈,单云定和黄雄死得何等壮烈, 我们怎么能退缩呢?自从在咸阳见到姑娘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乱了,如果姑娘 也是这番心思,那就等完成使命后我们再团聚,象范蠡、西施那样永不分离,长 相厮守。”说完,他长拜于地。 姚蓉没想到王敖能说出这话来,一时间大瞪着两个眼睛,秀美的脸庞上全是 惊异。她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王敖抬起头,竟被她绝伦的美丽惊得呆了一下,他大起胆子抓住姚蓉的手, 指天发誓道:“王敖对天发誓,等大功告成与姚蓉永结同心,海枯石烂。”说着 他对着窗外大声叫道:“贵管家,你来做个见证。” 贵成一直在墙根下蹲着,听到这话不得不尴尬地走进来,在两个情人面前, 贵成觉得自己很卑劣,只得静静站着。 王敖不管这一套,他大声命令着:“贵成,你要做见证,王敖对天盟誓,大 功告成后与姚蓉永结同心,海枯石烂。就象当年范蠡和西施一样,终生厮守。” 贵成觉得嗓子里堵了块硬硬的东西,非常难受。他清了清嗓子。“姚姑娘, 贵成作证,主人是正人君子,一定会接姚姑娘回来的。奴才告退了。”说完,他 静悄悄地离开了。 姚蓉终于被这个男人感动了,他是爱自己的,而且已经对天发誓了。于是失 声哭道:“王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赵王城是你让我去的,你可一定要等我呀! 姚蓉命苦啊……”说着,一头扑到王敖怀里,号啕起来。 王敖艰难地将她抱起来,沉重得象抱着整个世界。 在公元前三世纪的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古中国北方的一座都城中,在赵王城 北一家珠宝行的书房里,两颗年轻的人碰撞在一起。他们彼此紧紧楼抱着、亲吻 着、抚摩着,他们用尽了全身力气,似乎希望把对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似乎这 样他们就会得到永恒的满足。他们用泪水、嘴唇和身体诠释爱情的含义,他们用 短暂的欢乐拒绝着即将开始的分离,他们无休止地相互凝望,无休止的重复着爱 情的誓言,无休止地奉献着自己纯洁的身体,无休止把心灵奉贤给主宰一切的上 苍。是啊!这一刻上苍都不愿意打扰他们,一抹浮云将月亮团团围住了,让夜再 长些吧…… 赵王迁坐在寝宫的褥垫上,面前是一面龙虎斗镏金青铜镜,镜子里是他胖胖 的脸。铜镜是齐国工匠的杰作,它的底座是雕刻精巧的一对玉龙喷雨,背面的镏 金铭文是:“青盖作镜四夷服,多贺中国人民富”。几个宫女忙前忙后地为赵王 迁梳理发辫,自从登基后他又胖了许多,整个脸蛋子都开始下垂了。整整一个时 辰,赵王迁才梳理完毕,几条发辫如几尾小龙,在头上盘绕着。他满意地照照镜 子,托起肚子站起来问道:“那个王敖来了没有?” 宦人刘向跪在一旁道:“回大王,巨商王敖已经在宫外等候了。” 赵王迁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逢,这么说姚美人也来了。前几月他微服在珠 宝行楼下看过姚蓉的表演,一直难以释怀,本来想把她收到太子府去,可老爹的 突然去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如今这事才有了着落。“好,好,偏殿见。”说着, 他先去偏殿了。 王敖见过赵迁,一进偏殿便跪下道:“草民王敖恭谨大王圣安。” “平身,平身。”赵迁笑眯眯地说:“上次在国舅府时未及深谈,一晃已经 几个月了,先生的女乐带来了吗?” 还没等王敖说话,又一个宦人跑了进来:“大王,魏公子元吉求见。” “就他事多,让他在外面等一会儿。”赵迁怒道。 王敖心里一动,这魏元吉又来邯郸干什么?于是笑着说:“大王应以国事为 重,草民的事不急。” 赵迁摆了摆手,厌烦地说:“这魏元吉就没什么正事,不是来催促婚事就在 来鼓吹合纵的。如今国丧未完,八成又是鼓吹合纵的。合纵,合纵,合纵了一百 年了,结果呢?秦国是越来越强,六国不过自取其辱而已。当年他叔叔信陵君救 过赵国,他姑母又是寡人的婶母,给他个面子而已,这小子还想当五国联军的统 帅,论资排辈怎么能轮到他呢?……”赵迁一挖苦起魏元吉来就特解气,谁让去 年他故意在父王面前逞能,结果父王骂了自己一顿。活该!现在我是赵王,看你 小子求不求我?元吉吗?就让你一辈子元吉吧。 王敖呵呵笑道:“草民是商人不懂政治,既然大王稍后再见魏元吉,那草民 就让姚姑娘进来了?” “传,传!”赵迁马上恢复了满脸笑容。 不一会儿,姚蓉抱着筑琴,莲步轻挪,款款而来。但见她面如朝华,发如青 丝,仪态万种,特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怜似嗔,情意绵绵。赵迁上次见她是 在珠宝行的舞台下,那时他微服而去的,离得挺远。今天也不得不欠了欠身子, 眼睛再也转不过弯儿来了。 姚蓉幽怨地望了王敖一眼,见他正注视着自己,不得不倒身下拜:“臣妾姚 蓉见过大王。” 赵王起身离座,他双手把姚蓉托了起来:“美人请起,美人请起。”说着赵 迁手上微微一用力,顿觉玉体松软,丰腴如脂,立时心旌有些动摇了,为了避免 失态他赶紧回到座位上。嘴里哈哈着:“听说美人歌喉如莺,弹唱双绝,寡人好 音,可否弹奏一曲?” “是啊,是啊,姚姑娘进宫就是来为大王弹奏的,不知大王喜欢哪支曲子?” 王敖见姚蓉表情落寞,赶紧接口说。 “好曲百听不厌,美人还是唱《诗经,采微》吧,寡人倒是——”赵迁差点 把自己微服躲在台下的事说出来。张了好几次才改口道:“寡人听人说:姚姑娘 此曲惊绝邯郸,闻者无不流涕,索性就听一听。” 姚蓉凄然地看了王敖一眼,她知道这是最后一眼了,宫深似海,再见面不知 何年何月了。而王敖额头的青筋暴起老高,勉强抬手做了个请演奏的姿势。姚蓉 只得摆好筑琴,低着头轻轻吟唱起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 霏霏……” 那凄凉婉转的歌声让在坐的两个人都热泪盈眶了,王敖是发自内心的难过, 他想起昨晚的恩爱,想起今后的离别,不禁悲从中来,好象一把小刀正在狠狠割 自己的手指。而赵迁是真的被歌声打动了,他精通音律,深知此曲精妙,他更庆 幸起自己是君王,不然如此美人怎么能到自己的手上呢? 一曲终了,赵王迁拍着自己的脸叫道:“妙,妙,妙不可言,此曲只应天上 有哇,如何落到人间的?”他看了王敖一眼,心道:再大的商人也是君王的臣民! 于是坐直身子说:“王敖献美有功,拜为客卿,享俸禄。这个,这个,姚美人, 姚美人——”他望着姚蓉凄愁惨淡的面容,一时不知封什么好了。这女人如此凄 美,简直象玉雕的一样。“这个姚美人,先到昭阳殿安歇吧,寡人回头再另行封 赏于你。”说着他站了起来。 王敖知道赵王要送客,他赶紧磕头谢恩,再不敢看姚蓉了。 出得偏殿,王敖仰天长叹,浑身的骨头都要脱落了。 此时养超偷偷凑到近前:“主人,先不要悲伤,魏元吉在这儿。” 王敖赶紧顺着养超手指的方向望去,魏元吉正焦急地在偏殿外的小广场上转 悠呢,而东门田正在黄门官面前小声嘀咕着什么。 王敖挺胸向外走去,魏元吉一眼看见他了,眼睛差点翻出来。这小子怎么在 赵王城?难道赵王迁为接见这个商人而让自己在外面等?但魏元吉在赵王城不敢 造次,这是人家的王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王敖离去。 二暗杀庞煖和送姚蓉进宫是王敖颠覆赵国的重要一步,如今他又可以向秦王 报功了。但王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单云定死了,黄雄死了,姚蓉被自己送 走了,今后到底还要走多少人,死多少人?几个月后,他才命人在城外乱坟岗子 上找到单云定和黄雄的尸体,偷偷地将他们安葬了。后来樊奎从秦国回来说,单 云定和黄雄的家人已经削了隶籍,秦王赐田盖房,颐养天年。听到这个消息,王 敖的心情才好了些。 几天后,席如报告说魏元吉几次求见赵王迁不得,已经回大梁了。王敖清楚, 赵迁被姚蓉迷住了,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不久,占德自大梁送来消息,楚国太后去世了,魏元吉要护送王嫂(楚公主) 去楚国奔丧。王敖与贵成商议后,决定去楚国,破坏魏楚关系。不几天他便带着 养超、席如以及十来名艺妓上路了。 郁闷,满天挂的都是郁闷,却又不见一丝雨星,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魏元吉在山阳邑的家里转悠着,身为王室贵胄、盐梅上将,他游说列国一年 了,却一事无成!怎不让人憋气呢?燕王喜那个昏庸的东西就不用说了,赵迁刚 刚即位也很难有什么作为,更可狠的是听说这东西被狐狸精迷住了,求见几次而 不得,白白去了趟邯郸,看样子赵迁这小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而自己那个兄长 却一直忌惮自己,有名无实地给了个盐梅上将,管不了屁用。对了,还有王敖那 个狗东西,他象土里钻出来的,好象走到哪儿都有他的影子。最近这两次见面, 他居然要么公主赵矫在一起,要么在赵王城,难道他与公主有奸情吗?想到这儿, 魏元吉不禁觉得天旋地转,头都有些大了。自己这一身武功,难道要与这伙人为 伍吗?真是耻辱! 天色昏暗,眼看就要下雨了,魏元吉背着手转悠,院子里黄土飞扬,空气中 全是水腥气。妈的,这雨怎么还不下来?最好一个雷把大地劈开才好,那样大家 都不用操心了。 此时东方云面有愧色地走到庭院门口,小声说:“公子您找我?” 听到东方云的声音,魏元吉立时有了精神,他阴森地望着铸剑师,真想自己 变成个雷把这家伙劈死。不行,那样岂不就大材小用了,自己就是变成雷也是要 劈天下的。魏元吉哼了一声:“本公子行走天下,发现宝剑的确很重要。几个月 来我已经为阁下调拨了黄金十镒,剑呢?” 东方云低着头说:“公子,铸剑需要上等好铁,可小人已经跑遍了魏国的大 小集镇,都没有找到。”战国时称铁为恶金,以当时的冶炼技术炼出的铁杂质很 多,上等好铁是指可炼成钢的铁,非常难得。 魏元吉厌恶地看了这个铁匠一眼,他知道干将三年成剑,一把好剑不是轻易 得的,却又不想宽舒东方云。于是道:“你的妻子、女儿衣食无缺吧?” “蒙公子恩典。”东方云一听他提妻子、女儿就禁不住地紧张。 “那你就看着办吧,下去吧。” 东方云一声不响地出去了,在门口他碰上了东门田,其实东方云恨透了这个 老东西,要不是他,自己能来山阳邑吗?但东门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进门就 说:“公子最近很闲在呀?” “不闲在又能怎么样?”魏元吉很是烦闷,他望着自己的智囊,觉得他也不 是东西:“出使各国一年有余,唯一的收获是暗杀了赵王,可暗杀了他又有什么 用,合纵照样不成,先生可有妙计?” 东门田知道他对自己有些不满,于是笑道:“谁说公子没有收获,实际上赵 王和魏王都同意合纵抗秦,只是变故太多,其他人还未响应而已。” “响应?难道指望燕王喜这老东西响应吗?”想起燕王喜,魏元吉的气就不 打一处来。早晚要把这老小子干掉。 “燕赵两国积怨太深,燕王喜还在气头上,暂时不用去理他。”东门田坐到 元吉面前,很有信心地说:“公子无虑,当今之计是下一步如何行动,空着急是 没有用的。以老朽看,齐王建远在东海,齐国三十年未动刀兵,而且他们与秦国 关系密切,暂时也用不着去。而韩国衰败,不足以谋,所以老朽认为公子应该去 楚国。联系令尹李园,阐明厉害,相信他的脑子并不笨,否则也不会把楚国朝野 玩弄于掌心了。若楚国加盟合纵,燕、赵、魏、韩何难之有?届时公子难道还不 能执五国帅印吗?” 魏元吉来了精神,他拱手道:“先生言之有理,可我从没去过楚国,楚国情 形望先生告知一二。” 东门田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子就对了。“当今楚国是李园的天下。当年他是 春申君黄歇的门客,春申君执掌楚国权柄,而考烈王年过五十却膝下无子,春申 君很是焦急。李园便将自己的妹妹献给了春申君,等到妹妹怀孕后劝春申君将她 送到宫里去。春申君不解,李园便道:反正楚国是芈家的天下,君侯是大王的弟 弟,也姓芈呀,这样做即保全了芈氏骨血,又可让大王高兴,何乐不为?于是春 申君便来了个移花接木,后来李园的妹妹果然生下了双胞胎。长子便是当今楚王, 李园是国舅,他后来设计杀了春申君,自己成了令尹。” “又是一宫廷丑闻,又是一个吕不韦!”魏元吉狠狠地说。有他本人是王族, 自然对残害王族的人深恶痛绝。 东门田接着说:“这李园是赵国人,吕不韦也是赵国人,赵国人很厉害呀! 现在李园独揽楚国大权,其王族多有不满,阴谋篡位的大有人在。李园虽然大权 在握却势力孤单,一方面要巩固内政,另一方面也需要外援,所以公子入楚,适 得时也!以老朽看,李园对此求之不得,可一拍即合。” “天助元吉啊!谢先生教导。”魏元吉站起来,深深一揖。 东门田赶紧还礼道:“现在的问题是找一个去楚国的理由。” “大王对我一直疑心很重,能让我入楚吗?”元吉知道入楚必须要以魏国的 名义,私人去谈合纵的事简直是笑话。 “这正是老朽想和公子说的,最近听说楚太后去世了。” “难道李园的妹妹死了?”元吉很惊奇,如此说来李园的妹妹岁数不大呀。 “不,是考烈王的母后,按说应该是太太后了。她是大王如夫人芈夫人的母 亲,芈夫人一定会回楚国奔丧的。以老朽看,让魏豹在大梁运做,对大王说:护 送王嫂的事非公子不可。你们是亲兄弟,如此不就顺理成章了吗?”东门田对自 己的计谋很是得意。 “谢先生。要不就请先生去大梁找一趟魏豹?” “义不容辞啊!”说着东门田站了起来。“老朽今天就去大梁,公子在山阳 邑静侯佳音吧。” 魏元吉兴奋地拍了拍大腿,他对楚国之行充满了希望。 第三天,东门田几乎是和魏王的特使一起来到山阳邑的,魏元吉立刻带上且 过和孙氏三雄赶到了大梁,如今他对东门田是钦佩透顶了,这老家伙确是有眼光。 在王宫见到魏王时,元吉不禁吃了一惊,魏王身边多了四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他 们瞪着狗眼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元吉心里又多了层疑虑。 原来魏元吉在赵王城单掌惯鼎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人多口杂,传到 魏王耳朵里,元吉的事迹早变成了一掌将铜鼎击碎,魏王立时吓得三天没吃下饭 去。他对这个弟弟早有忌惮,心道:元吉练就了如此武功,想刺王杀驾还不容易 吗?于是赶紧精心挑选了四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平时在宫里闲着,专门在元吉来 的时候出来护驾。 兄弟两人草草谈了几句,大意是魏王护送王嫂,另外带魏王吊丧,魏元吉自 然满口应承。 第二天早晨,魏元吉带着几十名随从,老早便等在王宫门口。不久,芈夫人 华贵的坐车到了。无谓躬着身子道:“魏元吉恭谨如夫人。” 娇艳的芈夫人将车帘掀开一条逢,“免礼吧。” 魏元吉长身而起,芈夫人顿时一呆。早就听说魏王有个名满天下的弟弟,原 来竟是个玉树临风般的美男子啊!哪象他哥哥,长得象个发面馒头,动不动就发 怒。想到此,芈夫人只觉得怀里象揣着个小兔子,仆仆直跳。 元吉倒是很镇静,他早就知道,魏国人一直在传说芈夫人是巫山神女,一动 一嗔都能让男人粉身碎骨。魏王万千宠爱都在她身上,如今一见果然是明眸皓齿, 媚眼如丝。“王嫂,可以出发了吗?” 芈夫人叹息着放下车帘:“一切听叔叔的吧。” 元吉听出了话外音,他呵呵一笑转身命令且过道:“出发。” 一百多辆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大梁城,一路南下。且过的车在最前面,他有时 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学驾车,要是在山阳邑老老实实当个农夫,不就可以和老娘、 花姑娘常在一起了吗?如今弄了个东奔西跑,不得安生。这次回山阳邑,他本来 想把与花姑娘的婚事告之公子批准,但看到公子一天到晚的打人,终归没敢。 行了一日,傍晚到了边境小邑成邑,元吉和随从立时将城里的客栈住满了。 他引着芈夫人的车来到最好的一家客栈,然后请夫人下车。芈夫人钻出车门,此 时担当台阶的奴隶还没有跑过来。元吉便轻舒猿臂,一把将芈夫人抱了下来。芈 夫人惊喜异常,丢了个媚眼就跑进卧室了。 睡到半夜,元吉一挺身坐了起来。他见四下无人,便摸到了芈夫人的卧室, 元吉点了外屋两个使女的睡穴,然后便一屁股坐到芈夫人的床上,顿觉幽香阵阵 袭来,很是受用。 此时芈夫人突然转过身来,俏脸含嗔,大瞪着眼睛道:“我就知道是你,为 何如此无礼?” “如夫人怎么知道是元吉呢?”元吉笑嘻嘻地说,看到芈夫人说不出话来, 他赶紧悄声道:“臣怕王嫂夜半寂寞,特来为王嫂消遣解闷。” 芈夫人转怒为喜,她捂着嘴说:“油腔滑调,就不怕别人知道吗?” “她们一时不会醒的。”元吉一把拉住芈夫人的玉手,放在自己心窝上。 “王嫂,今天上午一见,元吉寝食难安,望王嫂乞怜。” “原来是个偷香窃玉的老手,你哥哥肯定没这个本事。”芈夫人赞赏地望着 自己的小叔子。 “哈哈,在下从不偷香,不过是偷人罢了。”元吉一下子便扑到芈夫人身上, 两个人象小孩打架似的翻滚起来,一会儿芈夫人把元吉压在下面,过了一阵儿魏 元吉又翻了上来,但谁也不出声。一件件衣衫随着阵阵肉香于满室飘舞着,不一 会儿两个人便赤条相见了,看到元吉健壮的身体,芈夫人发出声惊叹,然后一把 抱住他的头。 其实魏元吉在路上就盘算好了,要想在楚国有所作为必须侍侯好这位嫂子, 她哥哥是楚公子元,三闾大夫,地位权势仅次于李园,有了公子元的帮助,合纵 之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三王敖已经远远的看见了新郢城,天哪!那简直是一个大工地,城外三十里 都能见到新建的住房,搬运建筑材料的车辆更是到处都是。国家迁都是一项最耗 费国力的事,楚国迁都寿春已经快二十年了,但大批的贵族领主依然在向寿春迁 移,很多公用设施不得不扩建翻新。常常有数万人在建筑工地上忙碌着,新郢附 近却有不少荒芜的田地,好在楚国过大人多,要是小国早被拖死了。 王敖这回带的人不多,也就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十名新近从秦国挑选来的美 女。他们自赵国出来已经二十天了,所见的景象越来越怪异,中原的风俗在这儿 几乎都不通用了。 楚国人自以为是炎帝后代,火神是他们的祖先,所以楚人崇尚红色,不仅国 旗、军旗是红的,连所有的房屋都是黄墙黑瓦红漆立柱,女孩子爱穿红衣,更可 怕的是王敖发现这里的土地都是综红色的。半路上,他特地跑到车下去观察,似 乎土壤天然就是这个颜色。养超的祖先养由基是楚国人,养超笑道:“主人,人 们都说楚国是赤壤蛮族,这回您信了吧?”王敖只得苦笑着点头,这楚国确是与 中原不同啊! 是啊!王敖是第一次来楚国,此前楚国的所有印象都是书本上看来的,他知 道楚地多荆(注:常年生灌木,也称楚),所以楚国称荆或楚。自古楚国就是神 州第一大国,他们有着与中原人迥然不同的风俗和信仰,比如中原人崇拜农神, 而楚人却迷信火神,中原尊敬祖先,楚人却认为命运是人类的主宰。这个古老的 过度曾与西周、东周对抗,公元前十一世纪才接受子爵的封号。但不久他们不满 足做别人的封国了,春秋初期就称王与南方了。擦名义上看,春秋时期中国存在 着两大政权,周王国和楚王国,互不隶属。 楚国人认为熊最为威猛,于是王族便以熊为姓。八百年来,楚国无一日不想 统一中国,于是四百年前楚王芈侣在洛阳近郊,上演了问鼎中原的传奇故事。以 后几百年里一直是“楚师北出,天下悚然”,中原各国一提起南方那只大熊,脑 仁都疼。公元前四世纪,楚国灭掉了昙花一现的越国和古老的鲁国,占领了整个 长江中下游流域,幅员达到一百多万平方公里,是当时世界上版图最大、经济最 发达的国家。楚地物产丰富,气候温暖,无饥谨之忧,而且盛产金银,手工业发 达,其冶炼技术为全国之冠,所以楚剑为兵器中的珍宝。另外楚国原始遗风很重, 人们好武斗狠,彪勇轻捍,喜欢音乐歌舞,男女之间的交往比赵国还要随便。 王敖初到秦国时,脑子里装的都是神秘,而后又产生了极重的敬畏,今来到 楚国竟有一种由衷的钦佩笼罩着他。是啊,整个春秋的历史就是中原各国与楚国 抗争的历史,整个中国的文化都是黄河流域与楚国文化融合而孕育而出的! 车队进了新郢(注:楚国迁都寿春后,依然称新都城为郢,于是人们便称之 为新郢。),他们来到南市的珠宝行,这是王敖在楚国设立的基地,如今彭昌已 经率领一干人等在门口等候了。王敖远远打量着,这家店铺不比邯郸的总店小多 少,装修豪华,两扇红漆大门最为气派。此时彭昌来到车前,满脸笑容地说: “主人,等了你们好久了。” 王敖与师弟见过礼,然后又依次接见了其他人。随后彭昌将他带进密室,王 敖马上问道:“听说魏元吉来新郢了?” “我天天派人到王宫附近侦察,没听说有魏国使节前来,肯定是情报有误。” 彭昌断然地说。 “是占德传来的消息,也许是有王妃随行,魏元吉还没到吧?”王敖仔细想 了想。“这样吧,你先介绍一下楚国的情况,然后按计划行事。” 彭昌来楚国已经快一年了,对楚国的情况非常熟悉。王敖从他这里得知,如 今的楚国貌似强大,实际上已经衰败不堪了。自从秦国自西方崛起后,原来的第 一大国——楚国已经沉睡在温柔乡里很久了。几百年来,他已经习惯怜悯别人亡 国的泪水,习惯了将红旗插在他国的城门,连当年不可一世的晋国都没把他怎么 样,所以他根本不能相信有朝一日这厄运会降临在自己脑袋上。于是数百年的奋 发进取化成了腐化堕落,王族中的曲、昭、景三族把持朝纲,控制要津,甚至李 园这样的外人也可以凳上令尹之位了。但厄运终于来了,秦国是天下的厄运,他 在蚕食别人的同时,同样没有放过楚国。几次大战下来,楚国发现秦国已经强大 得不可抑制了。最后秦将白起居然率领三万人打败了二十万楚军,纵横三千里, 一举攻下了楚人的故都郢(江陵),而且焚烧了历代国君的陵墓。这时楚国才发 现自己已经沦为二流国家了,于是不得不与另外几个国家合纵抗敌,但结果是楚 国再一次迁都,二十年前他们跑到了更东的寿春。 “这么说楚国不可救药了?”听完彭昌的介绍,王敖皱着眉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再怎么说楚国也是第二大国,战车万乘,甲兵百 万,不可低估,谁知道楚国人会不会突然奋起呢?”彭昌道。 “哈哈,我们的目标就是不给他们奋起的机会,让他们高高兴兴地亡国。” 王敖大手一挥:“明天演出开始!” 王敖到达新郢的第二天,楚国王宫附近的广场上便搭起了一座舞台,王敖命 令新旧艺妓们轮流上台表演。王敖知道楚人好音,便把对付赵国的招数照般了过 来,但他没想到的是楚国人对音律的酷爱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舞台上的音乐一 响,艺妓们还没露面,台下聚集的楚人便随着旋律手舞足蹈起来。艺妓们一上台, 广场上立刻欢声雷动,歌声似潮,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摇摇摆摆,如醉如痴。曲子 一停,楚人们便开怀大笑,欢乐之极。 演出到了中午,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最后大约来了四、五万人,站在远处 的根本听不到音乐,却也在自娱自乐,晃晃悠悠。王敖看得目瞪口呆,他对彭昌 道:“奏《涉江》,让他们跳个够。” 不一会儿,舞台上响起了楚国人迷恋的《涉江》,这是一首在楚国广为流传 的经典,台下的楚人一听大喜,顿时齐声高唱,而且同步同舞,上万人的的举手 投足竟然整齐一致,好象事先编排好了一样。 王敖更加惊奇了,他大瞪着眼对彭昌说:“要是乐师不停下来,这些楚人会 不会把自己累死?” “这正中他们的下怀,楚国人能不吃不喝地跳上三天。”彭昌笑道。 王敖也跟着大笑。为了掩人耳目,每曲终了,彭昌便派人去推销珠宝,但由 于珠宝奇贵,多半天下来也没卖出几样。 忽然席如拉着王敖的衣角道:“主人,你看,主人你看,那不是魏元吉吗?” 王敖顺着席如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支华丽的车队缓缓想王宫广场驶来。且 过驾驶着第一两马车,魏元吉手持节杖端然高坐,车前有几名门客正在趋赶着跳 舞的人群。楚人们大多不满,但见到是贵族也只得忍气吞声了。席如嘿嘿笑起来 :“那个傻忽忽的匈奴人也来了,主人要想知道什么我去套问。”他一回头却发 现王敖已经躲到舞台后面去了。 当晚,彭昌找到王敖:“二师兄,今天晚上请你见个人。” “谁?” “王宫里的宦官潘安。”彭昌笑道。 “潘安!”王敖差点笑背过气去,一个宦官居然叫潘安!天下的女人岂不就 要气死了? 彭昌正正经经地说:“没错,他就叫潘安,是王宫里的宦人主管,一来二去 我和他混得很熟了,好多宫里的事是这小子告诉我的。今天我说东家要来,特地 请他在望江楼吃饭。” “你也没少给他好处吧?” “求人办事,怎么能小气呢?”彭昌有点紧张。 “这就对了,干我们这差事的绝不能小气,小气了什么事也做不成。”王敖 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走吧,看看望江楼。” 彭昌得到师兄的夸奖非常高兴,他私下里揣了些东西,即刻便和王敖出发了。 望江楼在新郢城北,据说是楚国首屈一指的豪华酒楼。名曰:望江,实际上 望的是淮水。王敖和彭昌来到望江楼时,宦官潘安已经到了,显然他对王敖心仪 很久了。一见面就拉着王敖的手,一个劲的道辛苦。王敖看着这个五十来岁,满 脸鸡皮的潘安,禁不住直想吐,这家伙脸上寸毛没有,油脂有三寸厚,说起话来 还象老母鸡一样叽叽嘎嘎的。但王敖依然装出很殷勤的样子:“让公公久等啦, 真是罪过!” “哪里话,都是自家人吗?早听你这位管家说起过阁下,跨国大商人,大买 卖呀!”潘安笑呵呵地拉他们坐下。 王敖偷偷瞪了彭昌一眼,心道:怎么和他成了一家人,这不是咒我们要断子 绝孙吗?彭昌做了个鬼脸,赶紧拿出块雕刻精美的羊脂玉佩。“这是我家主人在 北方特地为您买的,和阗美玉啊!主人早就仰慕您啦。” 潘安贪婪地望着玉佩,嘴唇小鸡子一样上下抖动着:“这这这这这,这多不 好意思啊,又让王先生破费。” 王敖欣慰地看了彭昌一眼,这个师弟真是有心计呀。他也拱手道:“不成敬 意,在楚国的买卖还望公公照料呢。” “潘公公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什么事到了他那里就算解决了。”彭昌在一 旁吹捧着。 “消遣我了,你这是消遣我了。”潘安一高兴竟咳嗽起来,顿时鼻歪眼斜, 手脚乱颤,看得王敖直揪心,真怕他会一交跌到几案下面去。好不容易潘安才说 道:“反正王先生在新郢有什么事尽管说,宫里的事在下还是有些办法的,这朝 廷上,大家多少也得给在下些面子。别看那些公子、大夫、将军平时挺神气的, 可在下是宫里的人,一句话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王敖定了定神,刚才他那阵夸张的咳嗽把王敖吓坏了。“公公,我们这些贩 卖珠宝的,生意很难做,简直快不能糊口了。今天我命女奴在广场上表演了一天 的歌舞,可整整一天只买出几颗珍珠,难啊!如此下去,在新郢怕是连本钱都赚 不回来的。” “年轻人,年轻人做事总是这样。”潘安惋惜地看着王敖,满脸地怒其不争。 “挺机灵的人连这个都不懂?珠宝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吗? 他们就是拣了块美玉也会当石头扔了的。买得起珠宝的全是贵族老爷们,不做他 们的买卖行吗?” 王敖赶紧拱手:“可在下新来,贵族的事还望公公告之一二。” “这话跟别人是不能说的,好歹咱们是自家人,跟你说说也无妨。”说着, 潘安端起一杯酒,“吱”地喝了一口。“这楚国立国八百年,王族众多。就拿现 在这几位公子来说吧,公子元最有才,声望最高,而公子高最喜欢打仗,精通兵 法,公子负刍呢则最有贤名,礼贤下士,很得人心。对了,公子负刍没有钱,去 他那里推销珠宝是没生意做的。” 王敖突然想起了熊鹰,他父亲不就是负刍吗,当年自己在函谷关曾经见的。 于是兴致勃勃地问道:“在下与公子负刍的儿子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公子家难道 会穷吗?” “儿子?”潘安的眼睛立刻胬了出来。“公子负刍只有一个女儿。” “王敖大惊,自己在函谷关前明明看到熊鹰管负刍叫爹,难道不是?他赶紧 问:”那个叫熊鹰的公孙难道不是负刍的儿子,大约十七八岁。“”年龄对,名 字也对,但熊鹰是个女孩。“潘安忽然笑了起来:”也许在国外女扮男装把王先 生给骗了,听说那孩子精灵古怪,一直想做游侠,为这事追得大侠盖聂不敢回国。 但大家都说这位公主看上了盖聂,盖聂倒看不上公主呢。“ 王敖拍了拍脑门,终于明白了。难怪盖聂到处流窜,原来是为了躲避这位刁 蛮的公主,顿觉好笑。王敖知道自己跑题了,于是拉回话题道:“公公,负刍为 什么穷?” “咳,听说他把钱都捐给墨坛,救济穷人了。而且这位公子不养门客,手下 的几个智囊都是文士。其实不过是为了避嫌。” “避嫌?”王敖与彭昌对望了一眼,搞不清潘安在说什么。 潘安紧张地四下望了望,神秘地说:“这事跟你们说也不打紧,王室衰微, 令尹李园权大遮天,他总怕公子们造自己的反,到处安插眼线,负刍不养游侠是 怕招惹嫌疑。” “对自家公子也用间谍?”王敖自言自语地说。 “这有什么,李园是赵国人,他怎么能相信楚国王族呢?”潘安嘿嘿笑了一 声:“除了我家太后,李园谁都不信。” 王敖倒是知道李园移花接木的事迹,不得不点了点头。 彭昌一直在惦记魏元吉的事,开口问道:“公公,听说二公主魏王妃回国奔 丧来了,到新郢了吗?”“到了,到了,今天到的。这位二公主可是楚国数一数 二的大美人啊!”潘安很喜欢说话,说起来还经常跑题。“当年,诸公子为他争 风吃醋,差点打起来。” 王敖突然觉得潘安是在说胡话,赶紧拦住:“公公,他们是兄妹。” “兄妹又怎么了?王族的丑事谁能比我知道的多?”潘安瞪着浑浊的眼睛, 似乎王敖是个大傻帽。“二公主就是因为和公子元好上了,才把另外几位公子惹 急的,闹出了事不得不远嫁魏国,魏王倒是——嘿嘿,倒是拣了个便宜……” 王敖和彭昌都听傻了,楚国破落至此,打仗怎么能不败呢? “二公主要是回来,肯定住在公子元的家里,你们要是去推销珠宝保证没问 题,二公主就喜欢珠宝……” 四楚国的丧事终于办完了,魏元吉也和李园混得厮熟了。丧事后的第三天, 两人来到令尹府密谈,魏元吉先发制人道:“令尹大人,本人在国外听到不少传 言,令尹想听吗?” 李园已经四十多岁了,清瘦而干练,浑身连一块多余的肉都没长。他知道元 吉听见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便不动声色地说:“愿闻其详。”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说大人用吕不韦旧计,移花接木而夺取了楚国大权, 如今是大大的富贵了。”魏元吉满面春风地说,似乎这是件很轻松的事,与在座 的二人无关。 李园竭力掩饰着愤怒,他手按剑柄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魏元吉:“公子相信这 等无聊的话?” “在下为王室贵胄,自然不会相信这些俗人的道听途说,但人言可畏,众口 难缄呀。”魏元吉依然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胆怯来。 李园哼了一声,他真想把这位傲慢的公子拉出去喂狗。“哈哈,人言可畏? 如果杀了他们,这些人的嘴不就全闭上了?可畏的是你有多少军队,多大权柄, 公子以为如何?” 魏元吉的确很钦佩李园的心毒手狠,听说这小子在新郢已经杀了上千人。 “杀了这些人不过是碾死只蚂蚁,但天下的蚂蚁如此多,大人杀得完吗?权力之 术在于平衡,该杀则重车出门,拦路者辗之。该抚则抚之,恩威并施。大人在楚 国只是一支独木,独木难支啊!光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公子之意是?”李园觉得这小子有话要说。 魏元吉笑道:“安抚的事大人可去做,这是收拢民心的办法,杀人的事在下 去做,只要大人一句话,要谁的脑袋都可以。”魏元吉指了指自己的佩剑。“在 下手里有数百名死士,供大人驱使足够了。” 李园猎狗一样神经警觉起来,他不相信魏元吉如此乐善好施。“公子,无利 不早起,公子有什么条件吗?” “敝国愿与令尹大人结成同盟,共抗强秦。”元吉由衷地叹息一声:“如今 强秦吞并四海之心昭然若揭,魏楚两国应该捐弃前嫌,世代交好。进而使山东六 国合纵为一,同仇敌忾,共同进退。如此才能我山东之地才能共享太平,我们这 些高官贵胄才不至于沦为丧家之犬。大人内抚群臣,外御强敌,这民心也就好收 拾了。” 李园高兴地站了起来:“好,太好了。”借助魏元吉即可以铲除政敌,又可 以抗秦卫国,一箭双雕的好事。他向元吉施了一礼:“谢公子美意!魏楚两国愿 世代交好,互为倚重,此大局也,李园明白。至于公子的死士吗?哈哈,李园府 内也有数百人,应该够用了吧?” 元吉大喜,他倒不在乎李园的傲慢,多年游说来这已经是最为顺利的一次了, 楚国到底是泱泱大国,孰轻孰重,一听即知。“大人一诺千金,魏楚之大幸,天 下之大幸。” 李园起身找酒,两个人正要开怀畅饮,忽听得厅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有刺客!”接着就是“噗”的一声,报信者显然已经死了。此时几个剑客闻声 冲了进来,分立在李园身侧。庭院里传来一阵喊杀声,然后便象在菜地里砍白菜 似的,“噗噗噗”的声音不觉于耳。 “几个刺客?”李园经历过好几次暗杀,不太把一般的刺客当回事。 “好象是只有三四个人?”一位剑客答道。 “三四个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李园煞是恼怒,三四个刺客就能大闹令尹府, 他觉得很没面子,而此时魏元吉正神色悠然地端坐在几案边喝酒呢。 厮杀声渐渐临近,李园额头已经落下了汗珠,他不明白数百人为什么拦不住 几个人?忽然,大厅的木门轰然倒下了,两名浑身是血的刺客冲了进来,他们一 眼看见坐在正中的李园,双剑如虹,齐刷刷地刺了过来。李园身后的几名侍卫挺 身冲了上去,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不觉于耳。李园面色铁青地又看了眼魏元吉, 他觉得太丢人了,自己这不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吗,刚才还在吹嘘手下人能打呢。 而魏元吉只用眼角瞟着厅内的打斗,两条腿居然自在地晃悠起来。 “啊!”一名侍卫的胳膊齐肩而断,他一个跟头翻倒在李园脚下,另一只手 拼命地在地上挠着,表情极其痛苦,李园烦躁地将他踢到一旁。不一会儿又有两 名侍卫受伤倒下了,李园正准备高声叫人。魏元吉突然抓起几案回手向打斗现场 砸了过去,这一来势如千钧,两名刺客和一名李园的侍卫同时被打倒,其中侍卫 和一名刺客当场就断气了。另一名刺客武功高超,他被撞退了几步,居然没倒。 魏元吉狞笑着跃身而出,身体与地面平行,双掌直着推出去。刺客本能地举剑还 击,而魏元吉的速度太快,剑举起来时他的人已经到了刺客面前。元吉单掌向上 一托,架住了刺客的胳膊,另一掌狠狠打在刺客胸口上。刺客被打得浑身一哆嗦, 旋即立在当地不动了。 李园反应过来时,魏元吉又坐到了刚才的位置,而刺客依然呆呆站着。此时 一名侍卫大着胆子走过去,那刺客恍然未觉,他用剑轻轻一捅,刺客象截木头一 样晃了晃,随即便倒下了。侍卫检查了一下,然后回报李园道:“大人,他胸前 的骨头全碎了。”李园再次转向魏元吉,这家伙举着酒樽向自己祝贺呢。 此时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弱了,两名门客跑了进来:“大人,一共三名刺客, 外面那个已经受了重伤。” “抬进来!”李园声嘶力竭地喊道,他越发地恼火,总共才三名刺客,自己 手下的几百人只拦住了一个,如果不是魏元吉,我令尹大人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此时他身边那几名贴身侍卫都站得离魏元吉远远的,面有惧色。 不一会儿,一位血淋淋的刺客被押了上来,他半躺在地上,眼睛里全是仇恨。 李园恼怒地来到刺客近前:“竖子,刺杀本大人理应诛杀九族,但你要是供 出主谋,本大人将免你一死。” 刺客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恐怖而绝望。有微微抬起头:“你已经杀了我 的九族,留我一条命有什么用呢?……”话音未落,刺客突然跳了起来,他从靴 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整个身子向李园扑了过来。大厅里顿时传起侍卫们的惊叫声, 可大家只能看着,谁也来不及援救。李园满眼都是匕首锋利的闪光,他大张着嘴, 连声音都丢失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园睁眼等死的一刹那,魏元吉的一条腿当空踢了下 来,刺客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平着踢到了门外。大厅里再次传来惊呼 声,李园不愧是大国令尹,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多谢公子援手,早听说公子 武功盖世,名不虚传!” 此时有侍卫在门口喊道:“大人,他还没咽气。” “没用的东西,要你们何用?马上审讯。”李园骂道。 元吉拱了拱手:“让在下去问吧,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招认的。”说完他缓步 走到台阶上,盯着垂死的刺客道:“在下看你还是说了吧。” 刺客瞪着冲血的眼睛道:“公子武功盖世,本人钦佩,望求速死。” “多谢侠士夸奖。”魏元吉笑了几声,然后捏住刺客的下巴,使他的嘴张开, 然后塞进去一颗丸药。直到刺客咽下才松手。“侠士,这是毒药,但不是让你死 的毒药。此为封穴丹,服下后全身血脉封闭,血液凝固,涨痛难忍如万箭钻心, 时间一长就象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体钻,其痛苦可知……” 魏元吉的话还没说完,刺客就在地面上翻滚起来,惨嚎之声让在场的所有武 士不寒而栗,只有李园和魏元吉相视而笑,样子极是享受。最后刺客实在招架不 住了,他呻吟道:“是公子高,请公子救我。” 魏元吉仰天大笑,一脚蹬下去,刺客的脑袋顿时成了烙饼,连李园心里都跟 着一哆嗦,这魏元吉杀人简直连眼睛都不眨。“大人,以后的事就看你的了。” 元吉对李园说。 李园大喝道:“李之。” “末将在。”李之是李园的侄子,负责新郢的防卫。 “率两千郎中,围剿公子高的府邸,斩尽杀绝!”李园咬牙切齿地说。 “遵令!”李之率领郎中去了。 此时李园的一个谋士晃着脑袋来到近前:“令尹大人,公子高不过是个武将, 不见得有这么多心计吧?” 李园红着眼问道:“你是何意?” 谋士冷笑了一声:“公子元贤达,颇得民心,而且才高八斗,这种计策大多 是他出的,他与公子高是骨肉兄弟呀!” “对,对!”李园在台阶上转了一圈,对公子元他早就想下手了,只是没有 机会,不如这回顺手把他一起干掉。 谋士知道自己说中了要害,于是接着说:“公子元家中有武士数百,大人应 与魏公子亲自出马,才可保得万无一失啊。” 李园回头看了看魏元吉,元吉无可无不可地指着自己的剑柄:“刚才在下已 经答应令尹,有事尽管说。” 李园挥手道:“点郎中两千,包围公子元的府邸,一个都不能留。” 此时新郢城已经乱做一片了,公子高的府邸里正在展开一场屠杀,李之人多, 公子高奋勇,一时难分胜负。而此时李园率领外另外两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 速度包围了公子元的家。英俊的公子元来到门外迎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园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公子元伙同公子高谋反,刺杀本大人,封太后懿旨, 诛杀公子元九族。”说完,两千侍卫便杀了上来。 公子元早知道李园要下手,但他没想到厄运会来得这样快,他悲愤地对手下 门客:“诸位,奸佞当道,豺狼横行,我等已无活路,杀!”于是率领手下几百 人与郎中们展开了巷战。 突糟横祸,于睡梦中被惊醒的门客家将们知道死期临近,于是豁出命去与郎 中们死拼。顿时喊杀连天,血肉横飞,而公子元在几十名勇士的保护下左突右冲, 一心想杀出条血路来。李园的禁卫郎中虽然人多,但巷战中,人多的优势发挥不 出来,倒是公子元的门客凭着有些武艺,尽情砍杀。转眼间公子府内的尸体堆成 了小山,郎中们死伤过半,眼看公子元就要杀出包围圈了。 李园命令谋士道:“快去命令李之增援。” 谋士去了一会儿,便跑回来道:“公子高有准备,那里打得更厉害。” 李园近乎求援地看了魏元吉一眼,元吉哈哈一笑,他发一声喊,指挥着手下 上百名门客冲入战团。顿时就把公子元的人包围了,魏元吉冲进人群更如一只发 疯的狮子,身边胳膊、大腿乱飞,如入无人之境,不削一杯茶的工夫,公子元身 边那几个能打的家将已经被他杀光了。 公子元站在府邸门口仰天大笑,他指着魏元吉和李园骂道:“你们这两个东 西,早晚不得好死。”说着他挥剑自杀了。 李园朝公子元的尸体淬了一口:“狗屁贵族,百无一用。”说着便指挥郎中 们逐屋搜查,斩尽杀绝! 魏元吉听到李园最后那句话后,心里很不舒服。他也是贵族,这不是连自己 一起骂进去了吗?火气还没有升起来,忽然听得府内传来女人的高声哭叫和漫骂 :“奴才,狗奴才,我是二公主,大王的姐姐,你们这群奴才,早晚挖了你们的 眼睛……”魏元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二公主在公子元的府上“这几天他忙着与 李园接近,冷落了这为王嫂,也不知她跑哪儿去了,居然在公子元的府邸。她是 自己的王嫂啊!万一出了意外,自己如何交代!魏元吉顾不得想别的,他立刻揪 住李园道:”快下命令,不得伤害魏王妃。“ 李园自然知道这事关系重大,赶紧下达了保护二公主的命令。 不一会儿,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骂骂咧咧地跑了出来。 五王敖一刻也没有停止对魏元吉的监视,他在暗处,魏元吉在明处,监视起 来非常容易,他甚至对魏王妃的行踪都没有放过。 这天晚上,席如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主人,出大事了,有人去令尹府暗 杀李园,如今李园已经带人把公子高的府邸包围了,两方打得是血流成河,尸横 遍野……” “一边去,这是新郢城,哪里来的野?魏元吉呢?”每次与席如谈话,王敖 都觉得非常累,这小子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不着边际。好在他办事机灵,不然王 敖早把他发回咸阳去了。 “魏元吉还在李园的令尹府里。”席如道。 王敖想了想,他知道魏王妃如今在公子元的府上,觉得没必要理会这件事。 还没等他开口,彭昌急匆匆地近来了:“主人,李园又带兵去公子元府邸,看样 子他们要大开杀戒了。” “魏元吉呢?”“和李园在一起。” 王敖兴奋地拍拍手:“好,好,这回我们有戏看了,看看咱们能摸到什么鱼。 其余人留守,养超和我去公子元府。”他知道这种浑水摸鱼的事,去的人越少越 好,跑起来都方便。 换好了夜行衣的王敖和养超赶到公子元府时,双方已经打起来了。他和养超 偷偷爬上一棵大树,坐山观虎斗!最近养超的精神很好,他的家当置办齐了,一 张二十石的硬弓,一支连弩机,羽箭、短箭各五十支,上树时王敖不得不拽了他 好几把。他们在树上把整个过程都看见了,最后王敖看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女人冲 出来指着魏元吉的鼻子大骂:“你,你也来欺辱我,看我回去怎么跟你哥哥说。 我们兄妹团聚怎么了,你们如此杀人也太过分了吧?” 魏元吉苦着脸捂住魏王妃的嘴,小声道:“王嫂,令尹大人不是为了这事来 的,公子元和公子高谋反。在下给王嫂赔罪,咱们回馆驿再说。” 此时李园也走了过来:“不知二公主在此,李园谢罪。” 魏王妃回头瞪着拉他出来的武士,气狠狠地说:“这个东西敢拉着我,无礼 之极。” 武士一听就知道坏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魏元吉一剑就将他斩成两段,血 喷出去三尺多远。魏元吉拱着手说:“王嫂,先消消气,回馆驿再说。” 此时躲在树上的王敖已经断定,这个女人就是魏王妃,他来不及多想就本能 地指挥养超道:“把那女人射死,快,要快。”养超抽出硬弓来,甩手就是两箭。 魏王妃正要随元吉而去,却听得“飕飕”风响,猛然间胸口上一凉,两支羽 箭已经插在胸前了。她望了眼面前的元吉,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倒下了。元吉怎 么也没想到有人在这个时候刺杀王妃,他一把抱住魏王妃,大张着嘴不知如何是 好,而整个现场都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 王敖是亲眼看到魏王妃香销玉陨的,他心里升起股无名的难过,美人此去将 带动多少干戈呀!养超可没他这么多愁善感,他拽着王敖的衣袖道:“主人,赶 紧走吧。”说着便拉着他跳下大树,两人夺路便跑。 此时李园终于反应过来,他厉声高叫道:“抓凶手,抓刺客,不能让他们跑 喽。”是啊,这是关系到魏楚邦交的大事,搞不好就是战争。“追,快去追,抓 不住凶手就把你们宰喽。”数百名武士向王敖他们围了过去。 而魏元吉也终于哭出了声:“王嫂,夫人,您您快醒醒啊!”他深知,魏王 妃一死,自己在魏国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没准哥哥就会借口杀了自己的。 王敖和养超已经冲出了街口,前面一辆马车上突然冲下个武士,他挥舞了两 柄铁叉冲了过来,王敖知道那是且过。原来且过并没有参加剿杀公子元的战斗, 他在远处看守元吉的马车,此时听说要抓刺客,心想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 满脑子想当平民的且过拦住了王敖。 王敖和养超都用黑布蒙着脸,王敖知道被且过缠住一时脱不了身,索性小声 道:“且过,还我兵书。”且过举在空中的钢叉哆嗦了一下,他立时泄气了。这 人是王敖,自己抢了人家的兵书,怎么能截杀人家呢。他这一迟疑的功夫,王敖 已经从他身边冲了过去,他回头对且过笑道:“且过,兵书的事我不记恨你了。” 说着拉起养超就跑。 且过举着钢叉站在当地,这时数百名郎中赶到了,他们看到且过举着钢叉立 在街心,便认为他是刺客的同伙,立时刀剑齐下。且过一边挥舞着钢叉护身,一 边大叫着:“公子,公子。”这一来郎中们更误会了,他们以为且过要为公子元 报仇呢,于是攻击更加猛烈。直到魏元吉赶到才被制止,可如此一来王敖他们已 经跑出去很远了。 王敖和养超没命地跑,才拐过一条街,竟看到前方又冲过来一支队伍。王敖 细一打量,竟发现这队伍中大部分是倒拖宝剑的文士,为首的是公子负刍。原来 负刍听说李园镇压叛乱,特地带门客们前来增援,没想到半路上碰上了王敖。公 子负刍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不是好东西,身穿夜行衣大多不会干什么好事。于是率 领手下把他们拦住了。要是换了平时,王敖怎么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但追兵在后 不得不赶紧脱身,他大喝一声,剑光直指负刍咽喉,势如流星。 负刍挥剑抵挡,“铛”的一声,长剑竟飞到了半空,王敖本想一剑结果了他, 而另一条矫捷的身影擦侧面冲了过来。他抬手就是凌厉的连环三剑,杀得王敖一 个劲后退,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竟是熊鹰。这时养超掏出连驽机,“飕飕飕” 就是五箭,慢说是熊鹰,魏元吉也忌惮他的箭法。熊鹰上蹿下跳地躲开了两箭, 后三箭却实在躲不开了。他倒也不怕丢人,扔了宝剑便趴到了王敖脚下。小命算 是保住了,人却成了王敖的俘虏。王敖用剑顶着熊鹰的后背,另一手揪住他的胳 膊。厉声对负刍道:“撤开。” 负刍为了保全熊鹰的性命,只得命令手下让路。王敖拉着熊鹰就跑出了新郢 城,养超在边跑变阻击追兵,倒在他箭下的郎中组有好几十名。 他们翻过一座小山,王敖认为追兵已经被甩掉了,索性放开了熊鹰:“公孙 受惊啦!” “财迷!”熊鹰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他惊叫道:“财迷,怎么会是你? 你跑到公子元那儿是为何?” “一言难尽!在下偷偷跑去公子元家推销珠宝,却赶上了这等事,他们认为 我是公子元的同党。”王敖叹息着,似乎受了天大的冤枉。 熊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儿:“推销珠宝用穿夜行衣吗?” 王敖脑筋极快,他想也不想地说:“公子元是要为二公主买珠宝,不愿意让 别人知道,特地叫我深夜偷偷去的。在下与魏元吉有仇,他硬说在下和公子元是 一伙的。” 熊鹰脸上出现鄙夷的神色:“那个二公主真是——”他本来想说真丢人现眼, 但想起她终归是自己的姑姑,便不再说话了。 “咳!本来想赚点钱却成了嫌疑犯,真是晦气。”王敖道,他知道这个假扮 男人的楚国女公孙脑筋简单,现在已经相信自己了。 “活该!谁让你财迷转向的。”熊鹰哈哈笑起来。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最近见过盖聂吗?” 王敖还没来得及回答,养超便大叫起来:“主人,追兵又来了。”果然追兵 已经上了小山,不少人还骑着马。养超拉起王敖就跑,而熊鹰竟在后面跟着一起 跑。“公孙,你可以回去了,在下只想赚钱,不会杀人。”王敖边跑边说。 “这不是挺好玩儿的吗?我想看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熊鹰嘻嘻笑道。 王敖知道这个公孙爱异想天开,倒也不拦阻,三个人施展提纵术一起跑。此 时天色快亮了,他们逃跑的方向是西南。王敖越跑越心急,这一带没什么大山和 城镇,只有起伏错落的丘陵,连树林都很少。想甩掉追兵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本来这三人都会提纵术,按理早可把追兵甩掉了,可李园下了死命令,不抓住凶 手一律斩首。所以这几百人毫不懈怠,临出城时不少郎中还带了马。虽然在丘陵 地区,马不见得跑得快,但总比人有常力。三人足足跑了一整天,眼看快要累趴 下了,终于看到了一条大河。 三人来到河边,发现了一条小帆船,他们顾不得询问船主,上船就扯起了帆。 熊鹰是楚人,很会使帆,不一会儿船就驶出老远。这时追兵已经到了河边,远远 的王敖都能听见失望的哭声。 六“我们终于跑啦!”熊鹰大笑着在船上跳跃起来,他拍拍王敖和养超的肩 膀:“看看,咱们把这么多废物都给耍了,你们说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说,该 怎么感谢我?” 养超给弄得哭笑不得,这人本来是个人质,现在他居然比自己还兴奋,是不 是神经有问题了?王敖却深知他的脾气,正色道:“公孙是墨者,帮助落难者是 应该的,墨者难道还要讲条件吗?” 熊鹰瞪着眼想了一会儿,居然点头道:“财迷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本来我 想让你帮我找盖聂呢,只好自己找了。” 其实王敖早从潘安嘴里知道了,这位公孙实际上是个女孩子,却也不点破: “盖聂的事,公孙不说,王敖也会留心的,好歹咱们也是朋友啊。” 熊鹰一听大乐:“对,对,咱们是朋友。告诉你,在邯郸时就是我把魏元吉 截住的,要不你小子就死了。对了,你和魏元吉到底有什么仇?”王敖把魏元吉 盗抢兵书的事说了说,熊鹰恼怒地指着东北方向骂道:“魏元吉算是什么东西? 抢人家兵书,管人家闲事,我楚国的事与他有何相干?早晚杀了他。” 王敖激起了熊鹰的愤怒,非常高兴。此时他们脱离了险境,心情也放松了许 多。水面上风很大,小帆船顺风而漂,速度很快,王敖极目望去,这条大河不禁 让他惊诧不已!天哪!这哪里是河,分明和海差不多。王敖到过崂山,见过惊涛 拍岸、汹涌无际的大海,而面前这条河竟宽阔得不着边际,浩浩荡荡,水天一色, 两岸的树木还没有小拇指高。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浩淼的大河,一时间竟产生了 晕旋感,似乎脚下都不稳当了。“这是什么河?”他问熊鹰。 “这是水!”熊鹰用水瓢舀了半瓢河水,他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对王敖说 :“你尝尝,这水是甜的。” 王敖实在拿这个假小子没办法,谁不知道这是水呢?“我问公孙,这条河的 名字。” “这就是水呀!”熊鹰觉得这人蠢到了极点。 此时养超面色郑重地道:“我祖先是楚人,主人,公孙说的没错,这就是水, 江水!” 王敖这才明白,原来这条河就是江水!(注:江水就是长江,古人称黄河为 河,长江为水或江。)王敖大大喘了口气:“天哪,世界上有这么大的河!” “那有什么?你见过大泽吗?云梦之泽,洞庭之湖就在这儿附近,都是我大 楚的。”熊鹰自豪地说。 “是啊,云梦之泽,方圆千里,洞庭之湖,深不可测呀!”养超也在自言自 语,似乎在怀念着祖先的光荣。 王敖苦笑不止,在两个楚人面前,自己竟成了外人。楚人爱国,在屈原的词 中王敖能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而屡战屡败,只能说是朝廷无能了。此时他仔细 注意了一下水流,风很大,这小帆船竟是逆流而上的。王敖不禁担心起来,问道 :“这么漂下去,我们就迷路了。” 熊鹰嘿嘿笑道:“我在楚国能迷路吗?告诉你吧,我们赶上了冬天少有的东 风,这一去不到洞庭湖是停不了的。” “多久?” “一日吧。”说着,熊鹰在船舱里翻起来,不一会儿他找出些鱼干、腊肉, 于是小孩子似的笑道:“不用担心啦,我们有鱼有肉还有这满江的水。” “幸亏追兵没有船,要不看你还乐得出来,同案犯。”王敖笑道。 他们在水上漂流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水面豁然开朗起来,无数条河叉纵横, 而小帆船晃晃悠悠地向最大的一个河叉漂去。转眼便是另一处天地了,四周全是 水,远山就象漂浮在水面的盆景。熊鹰高兴地拍手叫道:“我们进洞庭啦,我们 进洞庭啦!” 王敖对熊鹰多了几分好感,他总是那么无忧无虑,异想天开,跟他在一起连 养超那样严肃的人都不时地嬉笑,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公孙!不,是女公孙。 帆船驶进湖里已经没风了,他们不得不动用的船桨,盆景似的小山越来越近 了。在水上漂流了一天多,王敖很想赶紧靠岸,脚下也有小着落。终于他们到了 岸边,不远处有个渔夫正在钓鱼。王敖示意他们俩把船划过去,离岸边还有四五 丈的时候,王敖喊道:“渔家,这是什么地方?” “武陵。”渔夫抬起头来,脸上出现了惊奇的表情。 王敖惊奇更甚,这渔夫竟是盖聂。“盖子!”王敖大叫着,跃身跳到岸上, 一把抱住盖聂。 “王老弟,你怎么在这儿?”盖聂一边拍打着王敖的肩膀,一边揉自己的眼 睛,黄河岸一别,已经两年多了。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王敖仔细打量盖聂,盖大侠风采依然,只是有些 消瘦,脸上的胡子也长了。此时养超和熊鹰也到了岸边,熊鹰的表情极其复杂, 他呆呆地望盖聂,想过来却又怕他跑喽。王敖笑道:“盖兄,我再给你介绍两个 朋友,此人是神箭养超,养由基的后代,强弓短驽,百发百中,一箭能射下三只 鹰。”养超早听说过盖聂的侠名,赶紧过来行礼。王敖一把将熊鹰拉了过来,另 一只手拽着盖聂道:“这位是楚国公孙,熊鹰。”盖聂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他想 转身跑却被王敖抓着,无奈只得嘿嘿笑了两声。“怎么,难道大侠还要跑吗?” 王敖笑着说。 此时熊鹰突然甩开王敖,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越哭越伤心,最后连气都喘 不上来了。盖聂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王敖却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俩,熊鹰的哭 泣恰恰证明了自己的推测。而养超却莫名其妙,这事的前因后果他一点儿都不清 楚。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王敖笑道:“盖兄,有些事公孙已经跟在下说了,为这 事盖兄亡命天涯,未免有些小气吧?” 盖聂苦着脸说:“本人不想结交权贵……” “谁让你结交权贵啦?”盖聂一句话没说完熊鹰就急了,他扯着嗓子大喊: “谁让你结交权贵啦,我是墨者,以天下为己任,从来不让别人到楚国当官,难 道你不知道吗?假清高,假墨!” 盖聂说不过他,急得满脸通红:“这我知道,可可可……” “咳!早就听说楚国儿女豪气干云,盖兄是当世大侠,怎么象齐国那些酸儒 似的?”王敖说着直摇头。“公孙不就是个女子吗,女子怎么了?女中魁首难道 就比男人差吗?大侠可知道皇帝叫什么吗?他叫姬轩辕,姬姓,女之臣也,说明 皇帝以前是女人的臣子,后来才做领袖的。” 熊鹰吐了下舌头,盖聂却羞得红了脸。养超恍然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噗” 的一声笑了出来。 大家沉默了很久,盖聂觉得王敖的话有道理,便对熊鹰说:“好,我不再躲 你,也可以回新郢,但不进宫,也用不着你父亲天天来找我。” 熊鹰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不理盖聂却拉住王敖:“财迷,你真好,财迷真好。” 大家笑谈了一会儿,王敖问道:“盖兄何以到此?” 盖聂指了指背后的群山:“我云游天下,却在这儿发现了一处人间仙境,已 经住了三个月了。” “盖兄正当壮年,难道要隐居吗?”王敖道。 “要不是新郢的剑道馆和健在的老娘,我还真想隐居呢。走,咱们去看看。” 说着盖聂站了起来。 王敖他们随盖聂而去,一路上熊鹰叽叽嘎嘎地说笑,极其快活。大约走了七 八里路,见一条小溪汩汩而流,两岸是桃花林,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盖聂沿着 小溪向上走,最后走到了个小瀑布面前,王敖他们都很惊奇,明明已经没路了吗。 盖聂朝瀑布里走去,快进瀑布时回头向他们招了招手。王敖他们不得不跟着走, 瀑布很小,几个人身上还没淋湿就进到了瀑布里面。盖聂一头钻进个山洞,山洞 黑黝黝的煞是吓人。大约走了百十步,前方突然明亮起来,一阵阵花香飘来,大 家竟打了几个喷嚏。 出得洞来,一片小平原出现在面前,溪流潺潺,果木丛生,各种叫不上名字 花草点缀着山坡,芳香随风飘来,忽而如蜜,忽而如汁……,四周全是大山,这 是万山丛中的一个小盆地。 大家惊奇不已,盖聂笑道:“诸位,这地方不错吧?一个人都没有,满山野 味,遍地异果,修心之地啊。”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土屋:“我就住在那里,已 经三个多月了,将来我还想弄些粮食、蔬菜种子来,那样就不愁吃穿了。” “没错,真是好地方。盖兄,这地方可有名字?”王敖问。 “没人哪来的名字,王老弟是读书人,给起个名字吧。”盖聂道。 王敖思索了一会儿:“桃花之地不如叫桃花谷吧?” “不好,不好,明明是一片平原,怎么能叫谷呢?”熊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叫桃花原,桃花林的平原,多有诗意!”盖聂张了几下嘴,却没说出话来,在 熊鹰面前他总感到拘谨。熊鹰腿了他一把:“要说就说,要不财迷又要骂你是酸 儒了。” 盖聂皱着眉说:“这平原上也没有桃花,桃花是外面的。” “对!”王敖拍了下巴掌:“对,是桃花的源头,应该叫桃花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