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言 三更已过,尚寝宦官赵高悄悄来到秦王政的御塌边:“大王,下床洗漱吧, 准备早朝啦!” 秦王政搂着个美人,睡得正香,他为政勤勉,每天要批阅一百多斤竹简,常 常干到深夜。赵高见没有动静,便加大嗓门,有些声嘶力竭地嚷嚷起来:“陛下, 请陛下请更衣早朝。” 秦王政被吓了一跳,腾地坐起来:“混帐,吵什么?” “陛下,早朝时间已到。”赵高一点都不惊慌,声音竟又提高了一些,如此 一来连美人都吓醒了。原来,秦王政早下过命令,绝对不能误了早朝,如果唤不 醒自己就大声喊,自己要是骂人,就骂去。 秦王政没再说什么,他烦躁地揉了揉眼睛,翻身跳下床去。几名宫女、立刻 跑上前来,其中一个端着个小铜盆,跪在秦王政面前,伺候他撒尿。尿完后,秦 王顺手端起铜盆,将自己尿全部喝掉了,然后用清水漱口。此时寝宫外,二十几 名处女一个接着一个,将憋了一晚上的尿撒到澡盆里。几名强壮的宦人,飞快地 抬着澡盆跑进来。秦王政就趁着尿液的余温,跳到澡盆里沐浴,洗完后又跳到清 水盆里冲洗干净。这是方士献的秘诀,据说每天早晨在处女尿里洗澡,可采阴补 阳,寿数大增。 秦王政梳洗完毕,已经快到四更了,他精神抖擞地来到大殿,百官们已经在 等候了。见秦王到来,大家山呼万岁,行君臣大礼。 李斯第一个走出来,喜气洋洋地说:“启奏陛下,王敖传来书信,请大王亲 阅。”说着,把王敖的书信交给了宦官。 秦王政接过奏折,看了几眼,便喜上眉梢了。“我大秦的暗箭真是厉害!传 令,嘉奖王敖极其部下。”说完,他将奏折递给了旁边的尉缭。 奏折很短,尉缭三眼两眼就看完了,他苦笑道:“赵国本来就人祸不止,现 在天灾又不断,看来老天爷要成全大王了。臣认为,马上就可发兵,行天子之威, 替天行道,救赵国黎民于水火。” 秦王思索了一会儿,可能是两次攻赵兵败使他心有余悸吧。秦王政皱着眉说 :“是不是为时尚早呢?等饥荒严重了再出兵如何?” “大王,破赵之战必是旷日持久的,无法速胜。此时我国发兵,列国就不敢 借粮给赵迁,而赵迁必定发全国壮丁以抗衡,届时田地无人耕种,灾情将更加严 重。我军以静待变,方可胜之。”尉缭入情入理地分析着。 秦王转向大殿这的将军,笑着道:“爱卿们已经休整一年了,欲战吗?” 杨端和气呼呼地站了出来:“陛下,肥邑、狼孟两次失手,臣等实在不服。 将士们日夜操练,只等大王一声令下,不灭赵国,誓不回秦。” “李牧乃当代名将,可惜他生在赵国,哎!”秦王大叹了一口气。 尉缭一唱一和地接着说:“李牧确是才高八斗,行军布阵,鬼神莫测呀!大 家要是碰上他,要千万小心。” 此言一出,众将无不恼怒。本来尉缭并不是军人,将军们对他多不服气,但 灭韩之战完全按照尉缭的算定进行,自此再没人怀疑国尉大人的神机妙算了。但 尉缭如此夸奖李牧,似乎没把众多秦将放在眼里。 虎贲将军王贲大声道:“陛下,臣愿率一劲旅,与李牧一战。” “竖子,在陛下面前如何敢大喊大叫?”王翦低吼了一声,王贲梗着脖子退 回去了。王敖向尉缭拱手道:“缭子所言不差,战胜李牧绝非易事。” 秦王大笑起来:“虎贲将军勇气可嘉,老将军就不要动怒啦。” “难道老将军真怕李牧?”李斯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战场厮杀绝不是看谁敢拼命。这战机转瞬而过,李 牧是个抓机会的好手。不是本人长他的志气,在座诸位都不是李牧的对手。末将 一直在琢磨如何打败李牧的事,看来搬掉他只能动用赵迁了。”王翦的眼睛落在 缭子脸上。 缭子微笑着说:“在下也在想这件事,李牧要能为大王所用当然好,实在不 行只好使用下策了。” “据说,李牧虽然愚忠,但不贪钱财,不近女色,且武功超群。寡人仰慕他 的才华和为人,若能为大秦所用是再好不过的。”秦王也望着缭子。 “好,臣命令王敖,暂时不要加害他。”尉缭心道,李牧是不会降秦的,此 事难办。他不想再谈李牧的事,转移话题道:“陛下,臣认为此次伐赵,应兵分 三路。王老将军亲率上地人马,穿越太行山,从西北方向进攻邯郸,与李牧周旋 于灰泉山一带,静观其变。杨端和率河间兵十万,出上党,兵临漳水,从南面威 胁邯郸。羌廆率五万兵,攻南长城,李信率五万军队,出云中接应。如此一来, 李牧将分身无术。另外,请蒙武将军昼夜运输粮草,以免敌人偷袭粮道。再有, 命令巴郡、南郡、颖川等地戒备,谨防魏楚合纵救赵。让姚贾、顿弱出使各国, 把他们都吓回去。” 众将点头称是,最后秦王总结道:“破赵之战,在此一举。遇到李牧时,一 定要小心行事。” “遵命。”众将回营点兵去了。 秦王政非常兴奋,他预感到这赵国要完了。于是向尉缭征询道:“先生,寡 人想御驾亲征,不知可否?” “大王亲征可鼓舞势气,但臣有些私事,请大王能够暂缓几个月。”尉缭脸 色有些沉重。 “先生有私事?”秦王很关切。 尉缭叹息道:“咳!魏元吉派来刺客,昨夜行刺,臣的母亲惊吓而亡,臣要 料理一下丧事。” “该死的魏元吉!刺客可曾抓到?”秦王心道,要知道魏元吉这副德行,当 时他来祝贺自己加冕时,就应该把他杀喽。 “已经跑了。”缭子不想为这事多费口舌。 “全城搜捕!寡人下午去国尉府祭奠老夫人。” “大王何必亲往呢?”缭子有些过意不去。 “应该去,应该去。哎!儒家讲究守孝三年,如今国事繁忙,先生只能丁忧 三个月了。望先生原谅,对了,晚上招待齐国使节的宴会,先生就不要参加了, 回家料理料理吧。”秦王政想得的确很周到。其实秦王对儒家的守孝三年之说, 多有微词。人是应该孝顺的,但人生有几个三年,竟无休止地浪费在刻意装出的 悲痛中,难道是脑子出了问题?可怕的是,父亲死了守孝三年,母亲死了守孝三 年,岳父、岳母死了又是六年,天哪!儒生的生命真是不值钱!他们的命不值钱 也就罢了,在这些年里还要别人供养,简直是该杀! 秦王亲自去府上吊唁,的确令缭子激动,他匍匐在地道:“我王万岁,臣当 肝脑涂地。” 当天下午,秦王政亲自祭奠了尉缭的老母。晚上又为齐国特使举行了盛大的 宴会。王敖曾经来信说,这个齐国大臣,满脑子想的是合纵,希望秦王能给他洗 洗脑。秦王便会聚文武群臣,大排宴席,以招待宰相的礼节连续款待了齐使三天, 赏赐更是丰厚,甚至请出了王后与齐使拉家常。秦王政的王后是齐国公主,老乡 见老乡自是话题很多。 这齐使简直是受宠若惊了,回齐国后一反合纵的老调,俨然就成了事秦派, 自此齐国上下再听不到抗秦的声音了。 王敖抽空又去了趟临淄,在丽质宫外,贵成拦住他道:“主人,姚大人在这 里已经好几天了。” “姚贾,他怎么来啦?顿子呢?”王敖与姚贾很熟悉。这姚贾官拜典客左丞, 顿弱是典客右丞,王敖是典客副丞,若论起来姚贾的官比他们俩都大,但这人生 就无行,跟谁都嘻嘻哈哈。他和顿弱是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相映成趣,又都是 雄辩之才,是秦国朝堂上的一景,秦王常把他们比做哼哈二将。姚贾父亲是大梁 监门官,曾经因为偷盗被赵国驱逐出境,即使在不讲究出身的秦国也是少有的低 微。但姚贾不仅辩才过人,且诙谐幽默,与大家相处得很好。 “听说顿子病了,这回出使齐国由姚大人代劳。”贵成道。 “他在哪里?” “在凤姑娘房中。”说着贵成抿着嘴笑起来。“这姚大人真有意思,每天都 换房间,还一个劲说主人艳福不浅。” 王敖大笑起来:“幸亏有贵总管,要不遇到姚贾这样的人,我王敖还真说不 清了。”说着径直闯进姚贾房里。 姚贾正光着上身趴在床上,让凤姑娘按摩呢。他一身白花花的赘肉,趴在那 儿如一根包了树皮,横放的白树墩子,姚贾眯着小眼睛,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着 小曲儿,样子非常享受。 王敖进屋笑道:“姚大人好舒服呀!” 姚贾赶紧坐了起来,浑身白肉颤抖着说:“舒服,的确是舒服。你怎么也来 临淄了?我没通知你呀?” 此时凤姑娘赶紧识趣地出去了,王敖假装严肃地指着姚贾的鼻子说:“本人 特地来暗访,据说姚大人爱占国家便宜,家里妻妾出群,还要出来嫖娼,而且是 利用职权。” 姚贾“啪啪”地拍着肚皮,满脸委屈地说:“造谣,纯粹是造谣,姚贾去嫖 娼从来都是花钱的,不信你去问贵成,不过是半价而已。” 王敖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姚贾心挺细呀。 “没词了吧?本大人这一只舌头是专门教训别人的,贤弟还差得远哪!”姚 贾洋洋自得,他也不穿衣服,半光着身子坐在塌上,大大咧咧地说:“贤弟是不 是为赵国借粮一事来的?” “是啊?正想问大人呢。” “嘿嘿!公子赵成和韩仓到了临淄,向齐国借粮五十万石,说什么唇亡齿寒, 救赵民于水火。本大人已经把他们打发回去了。”姚贾又拍了拍肚皮,似乎在向 王敖炫耀这一身赘肉。 “大人是怎么说的?”王敖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一旦齐国借粮,赵国就 能坚持下去了。 “这齐王建倒的确是动了心,他不是天天讲仁义吗,似乎援赵是仁义的事。 本大人就说:大王,邯郸的宫殿比临淄的高大,赵王的仪仗比陛下的威武,相国 郭开更是富甲天下。上次臣去邯郸,见郭开家里用珍珠做门帘,门客们都是带金 佩玉。他们如此富有却向陛下借粮,不可想象啊。既然赵国人都不爱赵国,陛下 又何必爱恤赵民呢?或许有人会说陛下看上了赵国江山,想收买民心。”姚贾笑 嘻嘻的,似乎在回味自己的辩词。 “好,姚大人算是把赵国这群人看透了。”王敖很是感慨。 “赵国重用韩仓这样的人,必亡无疑。贤弟赶快赶回邯郸去,我国军队马上 就要出发了,到时候贤弟的事就多啦。我姚胖子吗,就在临淄住下去了,结交临 淄的权贵,赵国更别想借走一颗粮食。”姚贾忽然看着王敖坏笑起来:“再说, 姚胖子实在舍不得你的温柔乡啊!怪不得临淄的大官们,一提丽质宫就要流口水, 真是舒服啊。贤弟诡计多端,让齐国人陷在锦绣中不能自拔。嘿嘿,这些人不要 说打仗了,再过些年连打女人都不会啦。” “我是担心姚大人也陷在丽质宫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姚胖子何许人也?一天换一个,这样就不会与她们缠 绵不休了。咳!我们这些人挖空心思追求富贵干什么?不就是享受人世吗?贤弟 近水楼台,不必拘于俗礼,该乐就乐吧。”姚贾坐累了,一仰身躺在床上,伸开 四肢,狠命地哆嗦了几下。“我,我的按摩还没完呢,凤姑娘,我的右腿还没按 摩哪!快来快来。” 王敖站了起来:“那姚大人就慢慢乐吧,王敖先回邯郸了。” “去吧,去吧,王翦挂帅。” 二王敖与樊奎同时回的邯郸,王敖从临淄来,樊奎自咸阳来。王敖一见樊奎, 劈头就问:“奏折可上交李大人了?” “上交了,这是国尉的回信。”说着樊奎子把靴子帮撕开,取出一封信。 这时大家都聚集到书房里,王敖临走时曾经向大家拍过胸脯,这次全能立功。 王敖向大家笑了笑,然后举着书信道:“我说的没错,咱们有功,大王传令嘉奖, 每人进爵一级,赏钱五千,回咸阳后我给大家分钱。” 大家一起跪在地上向西叩拜。贵成、养超几个赶紧找来酒樽,端到王敖面前 道:“谢主人栽培,我等的爵位已经不少了。”(注:秦国最高的爵位是二十爵, 到了二十爵就可以封侯了,普通人获得五、六爵就到头了。) 而席如却趴在地上不起来,他双手抱着脑袋,似乎很痛苦。樊奎照他屁股上 踢了一脚:“别赖在地上不起来,还不赶紧谢谢主人?” 席如抬起脸,却是满面泪水:“是要谢谢主人,可席如难过呀!咸阳街头的 一个小偷,如今也有爵位了,是三爵!要是我娘知道得多高兴啊?可她们一直瞧 不起我,说我最不争气。如今姐姐、姐夫全因为我的功劳当了平民,而我娘却死 了。你们说她能知道我立功了吗?” “你明年回家,在老娘坟上种一棵白杨树,她就知道了,无爵之家的人死了 是不能钟白杨的。”王敖笑着安慰他。 “没准还能多种两棵呢,咱们跟着主人,爵位迟早是要升的。”樊奎又踢了 他一脚,席如平时总占樊奎的便宜,他便借这个机会多回敬几下。“别对你老娘 耿耿于怀啦,快点谢主人吧。” 席如吭哧着站起来,嘴里喃喃地说:“对,多种几棵,让我奶奶在地下也知 道,家里就我最争气,爵位都是我挣来的。” “樊奎说得对,接着立功,大家还会受封赏的。”王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 走了几步:“大家都听好,如今我秦军已经兵分三路,相继出关了。大王命令, 不灭赵国,誓不收兵。所以我们的活计还多着呢,希望诸君自勉,不要辜负大王 的重托。” “主人,水里火里,听凭吩咐。”大家神态肃穆地说。而席如却小声道: “只要不碰上魏元吉就行。” “碰上魏元吉又怕什么?”王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碰上魏元吉,我们就 跑,打不过还跑不了吗?” 大家都笑了。 晚上,王敖抬着一大堆礼物来到李牧的君侯府,刚到门口就见李牧全身披挂, 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出大门来。他看见王敖,便伸左手挥了挥。“贤弟今天怎么有 空闲啦?” “刚从齐国回来,特地来看看君侯和老夫人,君侯要出去?”王敖道。 “我去王宫,秦军三十万犯我边境,又要开战了。”李牧面色凝重,他盯了 王敖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 “打来打去的,何时是止境啊?”王敖征程地叹息一声。 “这就得问秦王了,为兄并不愿意打仗。”李牧摇着头说:“愚兄先去王宫 议事,失陪了。” “兄长自便,小弟去看老夫人。” 李牧点点头,上车走了。 王敖在老太太的门口,将手里的两张油酥饼递给了李牧的两个儿子。老太太 在塌上笑道:“这个王先生,每回来都买东西,真是!” “伯母,不过就是两张饼吗,孩子要长身体,亏了嘴可不行啊。”王敖坐在 老太太对面,关切的说:“伯母,要闹饥荒了,侄子的管家从大梁卖回些粮食, 今天我给您送了十石来,已经让他们卸在厨房里。这事您可千万别对君侯讲,家 里留着慢慢吃,君侯要是知道非送到孝悌堂去不可。听说又要打大仗了,这饥荒 之年打仗,粮食比金子还贵呀。” 老太太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她拉着王敖道:“你不是外人,李牧就是为 国不为家,他要是想拿走,老身也没办法。一个月前他就说,秦国肯定要趁赵国 饥荒时发兵,要我们储粮备战。自那时起,这府里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了,咱们大 人还可以,孩子却受不了,他们刚十一二岁呀。老身一提只事,他就板着脸说: 当年秦国围邯郸两年,城里无粮,饿死了多少人?大家不得不易子而食,现在不 挨点儿饿,将来就会饿死。” “全赵国的大臣有一个象君侯的这样没有?您一家人节省些粮食又有什么用? 饿死的都是老百姓,搞不好都是给那些公子王孙们节省的。”王敖立刻想起了郭 开的烤鸭掌,没准过几年他会想出烤人掌的吃法。“侄子这点儿粮食,您一定要 存好。这是侄子孝敬老娘的,谁也不能动,绝对不能给君侯。” “你兄长要是想拿走,总是有理由的。”老太太唏嘘不已。“再说,怎么能 光为了自己呢?看着别人挨饿,老身也不落忍。”王敖非常惊奇,这一家人真是 太稀少了,他们怎么一点私心都没有呢?此时老太太接着说:“要是不打仗,大 家还可以挖井抗旱,这一打仗,壮丁们都走了,谁来挖井,弄不好,明年的饥荒 更厉害了。” “要是君侯不出征,这仗就打不起来了。”王敖盯着老太太道。 “不出征,秦人来了怎么办?”老太太觉得王敖是在说胡话。 “秦人来了,大不了是赵迁亡国,与咱们老性有什么关系?不还是一样过日 子吗?” “秦人残暴,坑杀士卒,屠城灭种,见人就杀,难道我们就伸着脖子让人家 砍?赵国这几百万人的性命怎么办?”老太太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平时挺明白的 王敖,今天是怎么了?糊涂啦? “听说现在的秦王心地不错,他不许坑杀士卒,也不许屠城灭种。这回他们 灭了韩国,听说一个人都没杀。”王敖见老太太眼里充满了不相信,赶紧补充道 :“侄子去过新郑,韩王安投降了,秦军真的没杀一个人。” 老太太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听说秦国有赵国十个那么大,为什么还要打别 人呢?” “秦王想统一华夏,这天下一同,就一个大王了还跟谁打去?天下自然太平, 咱们老百姓也就能过好日子啦。亡国就亡呗,亡赵迁他们的国,与老百姓有什么 关系,谁当大王不是一样,没准秦王比赵迁还好呢。”王敖心道,赵迁与秦王比 起来,简直是乌鸦比凤凰。 老太太拧眉思索着,半天没说话。她是头一次听到李牧之外的声音,没错呀, 亡国是亡赵迁的国,老百姓跟着谁不是过日子?但秦人可信吗? 此时李牧回来了,见王敖与老母聊天,不禁笑道:“王贤弟比我孝顺,愚兄 太忙,很少与母亲闲聊。” “小弟正与伯母聊秦军灭韩的事呢。”王敖话中带话地说。 李牧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老太太道:“母亲,孩儿就要出征了, 家中的事全靠母亲了。” “好吧,娘为你打点打点。”说着,老太太转身去后屋了。 李牧见老娘出去,冲王敖嘿嘿笑了几声:“又要开战了,贤弟远走避祸吧。” “这邯郸城有小弟的产业,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王敖坦然地坐到他对面。 李牧这回哈哈地笑出了声,他摇着头说:“每次开战前,你都会来的,是不 是尊师又有信来?尊师的话贤弟已经讲过两遍了,这次要是没什么新意,愚兄看 就算了吧。” 王敖脸一红,但还是硬挺着说:“君侯,灭韩之战你已经看见了,秦军兵不 血刃,没有乱杀一个人,而新郑百姓们更是夹道欢迎,总算把韩国那些只知道搜 刮穷人的贵族打跑了,人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民心向背,由此可见,君侯若是 逆天而行,与秦军抗衡,只能增加无辜百姓伤亡而已,与天下何益?不过是螳臂 当车……” “住口,你不要以为救过李牧的性命,就可以肆无忌惮。”李牧左手一指, 宝剑就架到王敖脖子上了。“本君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你受秦王和尊师尉缭派 遣,在六国卧底。你假装经商,干的是间谍的勾当。难道你不知道,苏秦行间临 淄,被齐王车裂于市吗?” 王敖面无惧色,只是冷冷地说:“赵迁、郭开是不会杀我的,小弟是他们的 坐上客。如果君侯杀我,君侯就要背上不义的骂名。全邯郸的人都知道,我王敖 救过君侯,救过伯母,救过公主赵矫,还救过君侯的两个儿子,而君侯却把王敖 杀了,这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 李牧把宝剑撤回来,单手柱在地上,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贤弟对 李牧有大恩大德,但公私不能混淆。贤弟对我有恩,我就降秦,将来齐王建对李 牧有恩,难道李牧还要投靠齐国吗?” 王敖的脑袋摇得象个拨浪鼓:“不,不,兄长谁都不能降,只能降秦。” “哈!”李牧干笑了一声,这个王敖,简直是有恃无恐。 王敖指着自己的胸口,诚恳地说:“在下,王敖,诚心实意地盼着君侯合家 安康,望君侯把小弟的话听下去。” 这话李牧倒是信,他的确没在王敖看出一点敌意,有时他还自奇怪,王敖明 明是敌国间谍,对自己为何这么好呢?他点头道:“贤弟请讲。” 王敖激动站起来,挥手指着外面道:“赵国朝廷之昏庸,小弟就不想多说了。 咱们就谈战事,加上君侯破匈奴之战,六年来,赵国经历了四场大战,阵亡人数 超过三十万,年轻一代几乎死了一半。这次君侯出征勉强才凑出二十万人来,难 道君侯要把赵国儿郎全葬送在战场上吗?还有,赵国连续两年天灾,已是不祥之 兆。如今库无储粮,田无壮丁,老无所靠,少无所养,难道君侯真要把赵人都饿 死吗?而当今的秦国已占华夏之大半,纵横万里,带甲百万,且政治清明,百官 廉洁。秦王更是礼贤下士,勤政为民,每日批阅奏折就达一百七十斤!君侯为百 姓计,为天下计,为君侯自己的家人计,望君侯不要与强秦为敌。” “你,你潜伏各国,坏人朝纲,离间君臣,使之玩物丧志,你——你简直比 十万秦军还要危险。”李牧气得脸色发黑,却对王敖的话无可驳辩。 “兄长,明臣贤君是不能被离间的,那些人全是糊涂虫。你们想把郭开搞下 去,救赵国于危亡,可怎么样?一天的工夫人家就官复原位了,赵迁并不信任君 侯啊。再说,王敖绝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小弟有许多机会可以杀掉君侯,却不下 手,使君侯连败我秦师,逞威于天下。这是为何?因为君侯救过王敖的命,王敖 一定要把君侯拖出赵国这个火坑。”王敖说得激动,竟扑通一声跪在李牧面前。 “愚兄救过你的命?”李牧印象中没这回事,似乎这话王敖以前也说过,但 自己何时救他? “小弟就是魏国人。”王敖趴地上,泪水打湿了面前的芦席。漠北的苦难一 幕幕又浮现在面前,他甚至想起了早已去世的父母,竟哭得一塌糊涂了。 “我知道你是魏国人,你?——”李牧突然想起来,这“魏国人”三个字是 有特指的,当年在漠北,另一个中原孩子就是魏国人,自己也一直这么称呼他, 难道王敖就是?“你,你真是小魏国人?” “正是兄长和且过救了王敖,所以王敖愿意为兄长和且过做任何事,更不愿 意你们受到伤害。”王敖泣不成声。 此时房门突然开了,且过大瞪着眼睛出现了。他本来是去珠宝行找王敖,大 家说王敖在君侯府,于是且过直接来了。他正好在门外听到了最后几句,心中不 胜惊奇,原来这王敖就是小魏国人,怪不得他与自己这么投缘呢。 李牧将且过让进屋来,王敖抹着眼泪道:“花姑娘在蓟城,你知道吗?” “席如已经告诉奴——啊且过了。”且过低着头说,自从他把尉缭的老娘吓 死后,心里一直不安。“且过,来向王兄道谢。” “我们是患难兄弟,不用谢。”接着王敖把花绢的遭遇简单讲了讲,最后他 还不忘刺激李牧一下:“六国就是赵迁这样的国王,魏元吉这样的贵族,他们丧 尽天良,不亡国是天理不容的。” 李牧叹息道:“二位贤弟,李牧应该与你们一起去救且贤弟的老娘,但军务 在身,不能远行。请你们原谅。” “小弟之请,兄长就真不动心吗?小弟全是为了兄长啊。”王敖诚恳地说。 “正如贤弟所言,我们是患难之交。当年我一直担心你死了,现在成了列国 知名的人物,愚兄很高兴。于私,你们有事,李牧万死不辞,于公吗,先王托付 李牧不敢忘怀,杀父之仇更不能忘记,这降秦之事就不要提了。愚兄看,贤弟还 是带着手下去救且贤弟的老娘吧。魏元吉心狠手辣。” 王敖长叹一声,拉着且过走了。 三王翦与当年桓齮的进军路线一致,大军翻越太行山,出井径,逼近灰泉山。 王翦身经百战,他有一个预感,同一条路不可能埋葬两支军队。快到灰泉山时, 几路大军会师了。此时探马回报,李牧已经在山脚下修筑了一座土城,又摆出了 当年与桓齮决战的架势。王翦便命令秦军在土城外二十里扎下营寨,然后率领将 军们登山观看李牧的途程。众将只见李牧的土城呈犬牙交错状,弯弯曲曲十几里, 如一条盘龙般横卧在群山脚下,挡住了秦军的去路。再看土城内,阵容齐整,旌 旗飘扬,飞马流星半穿梭着。这赵军势气高昂,丝毫见不到饥荒之年的窘迫。 王翦观察半天也看出什么破绽,只得率领将军们回营商议。 蒙武与李牧交过手,他第一个站出来道:“李牧又是一计二用,建土城以不 变应万变,实难对付。” 李信差点笑出来,这蒙武以勇气闻名秦国,在李牧面前竟有点杯弓蛇影啦。 他嘿嘿笑道:“我军有三十万人,就跟李牧硬拼也足可把赵军消耗殆尽,看他怎 么办?末将认为,强攻中路,将土城拦腰折断。” 王翦手捻胡须,仰面望着帐篷顶道:“李牧久经沙场,这土城是他十几年的 心血呀。匈奴骑兵之彪悍,想必大家是知道的。但李牧战而胜之的秘诀就是以逸 待劳,你匈奴人日行千里又有什么用?不动则不受制于人。一旦对方松懈,他就 扑上去就是一口,即使咬不死,也会让你重伤而逃。诸位都是领兵打仗的,应该 知道这行军布阵中是没有不出漏洞的,只不过是能不能被对方利用而已,这李牧 就是利用机会的高手。” 蒙武皱眉道:“那老将军对付土城可有妙法?” 王翦寻思良久,最后道:“攻是一定要攻的,但只能打其一端,攻得急了李 牧必定率领中军救援,那时再攻其中路,土城可破。”王翦刚要下令,突然觉得 自己的话有些托大了。于是赶紧补充道:“只动用李信和蒙武所部,中军要静观 其变,谁知道李牧会耍什么诡计。” 休兵数日后,秦军对土城发动了进攻。李信率领五万大军,狂攻土城南端的 高地。灰泉山顿时喧嚣起来,战鼓如雷鸣,喊杀声震天,秦兵压抑了两年的斗志, 如火山一样爆发出来,那气势简直就是要把土城摧毁。但土城上的赵军依靠险要 地形和铁甲兵的强悍,誓死不退。双方整整打了一天,李信毫无建树。而李牧的 大将军旗在中军,丝毫未动,王翦只得传令收兵。 第二天,王翦命令李信和蒙武的部队轮番冲击,仅仅两个时辰就射出十万支 箭,秦兵如蚂蚁一样前赴后继地向土城上爬,后来者竟踏着同伴的尸体进攻。而 赵军竟在几搂粗的滚木上浇上油,点着了火向下推,一棵滚木就能砸死数十人, 还把周围的树木也点着了,烧得秦军是皮焦肉烂,四散奔逃,连李信都受了伤。 最可恨的是李牧的将军旗依然屹立在中路,王翦无奈又收了兵。其实他哪儿知道, 李牧早带着援兵和赵矫跑到战阵这鼓舞士气去了,中军土城由将军颜聚守着。赵 军们见主帅到来,自是个个奋勇,斗志昂扬。 过了几日王翦又改打土城发北端,几天下来,依然不见中军大旗移动。最后 王翦干脆不费那个心思了,为预防李牧偷袭,他也在土城对面,依葫芦画瓢,也 建了座土城,摆起了对耗的架势。偶尔派将军出来攻一攻,叫骂一阵,好象是在 向秦王交差。 李牧坚守了十几天,虽然顶住了王翦的进攻,但赵军的代价也不小,李牧明 显感到自己的部队,战斗力明显下降了。首先是士兵的年龄要么偏大,要么偏小, 而且训练不足,装备老化。代郡边兵还好些,邯郸周边的部队问题最严重,有些 将士连盔甲都不齐,甚至有十三四岁的孩子。李牧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国 家兵源日益缩小,国库空虚,也无法更新装备。 有一次,将军颜聚羡慕地望着,那三万代郡铁甲骑兵感慨地说:“大将军, 我二十万大军个个都象他们,王翦早被我们俘虏啦。” 李牧只得无奈地苦笑,这三万铁甲骑兵,是李牧的老本,也是在在代郡十年 键精心培养的一支劲旅。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代郡小伙子,清一色的铁制三甲, 头盔上带着铁面具。铁甲兵每人都配备着长戈、弯刀和弓箭,都能骑马射箭,能 徒步约上飞驰的战车,战斗力极强。这些小伙子豪放、尚武、身强体壮,李牧指 到哪儿,他们就打到哪儿。头盔上的雉鸡翎是他们的标志,秦军听见“代郡甲骑” 这四个字,脑袋都疼。 李牧以这支军队为自豪,但他更清楚,这些甲骑是钱堆起来的,培养一个这 样的士兵就需要三年时间,现在的赵国已经快养不起这支军队了。 在灰泉山固守了一段时间,将军们最发愁的是粮草问题,虽然大家嘴上都不 说,但谁都想弄清楚,把库里这些粮草消耗完了,大家吃什么去?哪儿还有粮食? 李牧连上三道催粮的奏折,但石沉大海,渺无音讯,将军们都有点坐不住了。 秦军进攻的风头被顶住了,这天赵葱骑马来到中军大帐。他兴冲冲地对李牧 说:“大将军,王翦攻城三月而不下,如今已经是疲惫之师了,末将以为当乘敌 松懈时突袭敌营,杀他个天翻地覆。” 李牧微笑着请他坐下:“赵将军,偷袭已经用了两次,不能再用啦。你去看 看,王翦是我赵军的弟子,如今也造了座土城,咱们如何偷袭?据说秦军有三万 人,白天睡觉,晚上值班,专门防备我们这手的,偷袭不行啦。”众将都哈哈笑 起来。 赵葱平时最讨厌李牧用这种夫子教育学生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他是贵族, 是平原君赵胜的长子,当今赵王的堂兄。而他李牧呢?不过是从士兵中提拔起来 的贱民,怎么敢如此大胆呢?小人得志而已。“哼,我等总不能老龟缩在王八壳 里吧?当年肥邑之战后,要是听本公子的,成胜追击,早就拿下咸阳了。而大将 军却说战胜敌人已经是侥幸,不能深入敌后,结果白白丧失了战机。兵法说:两 军相逢勇者胜,难道我赵军就怕敌人不成?” 在整个赵国军营,没有人敢和李牧这么说话,他是百战百胜的战神,是大家 的国盾爷,是大王的武安君,是赵国的长城。然后这年轻的公子哥却来了个知无 不言,言无不尽,所有的将军都面有怒色,却不便插话。李牧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才缓缓地说:“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但与秦人硬拼于我赵国而言,没半点好处, 秦人带甲百万,而我赵军就这二十万人。王翦就是要与我们的主力决战,他把人 马拼光,秦王还能再派三十万人来,而我们呢?公子稍安毋躁,行军布阵没有无 懈可击的,只要王翦先动,咱们就能抓住他的破绽。” 颜聚等人点头称是,而赵葱却怒冲冲地一甩手走了。 “赵葱!”赵矫怒喝了一声,她追到帐外,赵葱直挺挺地站在外面。赵矫指 着他的鼻子道:“赵葱,对大将军不敬是有违军法的。” 赵葱翻着眼珠不说话,此时李牧微笑着走出来:“公子是破敌心急呀,将军 求战是正常的,否则就不要当兵了。但大敌当前,希望公子听从本将军将令,绝 不能贸然出战。” “遵命。赵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赵葱勉强地拱了拱手。 “公子与李牧征战数年,公子的直脾气李牧知道,大家同仇敌忾吧。”李牧 大度地笑了笑。 “谢大将军,末将告辞。”说完赵葱上马回营了。 赵矫气呼呼地说:“王兄信任这等莽夫?本事不大,野心不小。列国只信任 宗师子弟,怪不得人家秦国强大呢。” “是一名勇将。”李牧不想与她谈论朝廷的事。 “匹夫!” “人,畏死而诡秘,不怕死的勇将都是豪侠的。”李牧一直认为,军旅之中 多侠士,对军人总是另眼相看。 “君侯总是把别人想得好,希望别人也这么看待君侯。”赵矫不无担心地说。 有一次,李牧无意中提到王敖总希望他到秦国去。赵矫竟说:王兄的话有道理, 名将在赵国很难善终,小人太多呀! “人心所想,不过是为名利二字。我淡泊名利,不以名利与人争,他人岂奈 我何?”李牧哈哈笑起来。赵矫惊讶地望着他,这人以为做人也是打仗,难他不 知道做人比打仗难多了吗?只听李牧又道:“等天下太平了,我就隐居山林,自 耕自种,再也不与人斗了。”李牧说着有些动情,他望着层峦叠嶂的远山,不禁 悠然长叹。 “要是到了那一天,矫儿就陪伴在君侯身边。”赵矫与李牧并肩站着,风自 远山吹过来,象孩子的小手,轻抚着二人的面庞,那是种极其温馨的感觉。 “是,这回击退秦军,我就退隐山林,与殿下远离尘世。”李牧第一次接受 了赵矫。是啊,他早就离不开赵矫了,这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赵矫呵呵笑道:“只怕君侯到时候,割舍不 下什么君臣之谊啊,家国之情啊!” “李牧一言九鼎。” 赵矫只觉得心里一阵发麻,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握着李牧的手道:“君侯 是真君子,矫儿相信。” 四目相对,在万千士兵的注目中,李牧拉住了赵矫的另一只手。士兵门相互 望着、做着鬼脸,有的人甚至想欢呼。是啊,他们喜欢与自己这位并肩做战的公 主,更为主帅高兴,君侯一心为国,也该有个家了。 李牧忽然语调沉重地说:“李牧有一事求殿下,希望殿下能快回邯郸,禀报 大王,粮草万万不能断绝。” “为何派矫儿去,君侯不是要赶我走吧。”赵矫有些疑惑,李牧心里一直不 同意她待在军营,总希望自己回邯郸去。 李牧轻松地笑起来:“矫儿是太后的爱女,要不来粮食你可以发脾气,别人 谁行?这粮草的事,李牧就托付于矫儿啦。”说着,李牧将一封写好的奏折交给 赵矫,表情甚为严肃。 “好吧,那矫儿就去一趟,但我还是要回来的。”说着赵矫叫人牵来一匹枣 红马,飞身而上。李牧也上了自己的白马:“我送送公主。”这一句话又让赵矫 感动了半天。 二人出了辕门,直走出四五里,赵矫知道该分手了。她扭脸问道:“君侯有 什么话转告婆母吗?” 李牧知道她要自己再重复一遍诺言,便大声道:“转告老夫人,李牧击退秦 兵后,立即进宫向太后求婚。” 赵矫激动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紧咬牙关,使劲仰着脸,泪水才没有再 次流下来。六年苦恋,终于等到了李牧这句话。她也不看李牧,拍马扬鞭,枣红 马如一溜旋风,冲向大平原。 赵矫走后,李牧心事重重地回到大帐,他叫来一名贴身小校,将一风书信交 给他,叮嘱道:“传本爵命令,令代郡守将押送代郡的五十万石粮草,迅速南下, 不得有误。再令,所有边兵随粮草一起南下。守将在代郡布置疑阵,迷惑匈奴人。 快去。” “尊令。”小校上马就走了。 赵矫回京后,没有搞到粮草,赵迁一颗粮都没有了。但他忠实地执行了李牧 在密奏中的请求,彻底将赵矫软禁在赵王城,理由是为了公主的安全。自此,赵 矫与李牧算是诀别了。 四王敖与且过一起来到蓟城,他们想把花姑娘接走。但让王敖愤怒的是,花 姑娘并不在蓟城酒楼,她又被太子丹派人要回去了。且过一听这个消息,立刻腿 软了,如五雷轰顶,其失望的表情谁看了都要心碎。王敖大怒,他指着武天陵的 鼻子骂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个姑娘的不能保护?” 武天陵自从娶了老婆以后,脾气大变,要在以前王敖这么骂自己,即使不与 王敖争执,也会气得以头撞墙。现在则摇头叹息道:“太子丹派人催要了三次, 宦官说此女不能流落民间,于太子声誉不好,若带不回活人就带脑袋回去。小人 实在顶不住了,咱们不能暴露身份。不过小人已经探知了,花姑娘在太子宫的阳 华台的后院里推磨,性命一时没有大碍。咱们晚上去把他救出来,小人腿脚不好, 不然早就去了。” 王敖无奈也只得坐等天黑了。 秦军出兵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太子宫,这天傍晚,他请来了樊于期和荆轲,共 同商量对策。樊于期在樊公馆研究兵法,深居简出,一般不露面,也没见过荆轲。 大家一见面,太子丹就亲热地介绍道:“来来来,樊将军,丹今天带来一位大智 大勇的侠士,荆卿!”说着他转脸对荆轲道:“这位就是本太子常说的樊将军, 曾经是秦国的大良造,名震天下!” 荆轲自然知道这个高个子中年人就是桓齮,但大家谁也不想说破,同时抱拳 致意。荆轲道:“久闻将军大名。” 樊于期紧摇双手:“惭愧,惭愧。”败军之将这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其实 不过是一败,自己还打了几十场胜仗呢。 太子丹将二人请到凉亭,落座后,宦官端上酒菜,大家寒暄了几句。然后太 子丹用询问的口气对樊于期说:“将军,秦人又攻赵了,这回是王翦挂帅。将军 久经纱场,不知李牧是否顶得住?” 樊于期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沉思良久道:“太子,这战阵之事,疆场搏杀 只在其次,国力尤为重要。赵国六年四战,虽胜多败少,但伤亡惨重,兵源枯竭, 国库空虚。哎!王翦要建功了。”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拿出两支羽箭,放 在几案上。“二位请看,这两支箭有何区别?” 太子丹和荆轲观察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最后,太子丹用手掂了掂 羽箭。突然明白了:“将军,这支箭重些,这支箭轻些。” “对,都是青铜羽箭,一支重七钱,是秦军的羽箭,另一支重四钱六分,是 赵军的箭。这说明秦强赵弱,赵国的国库已经空了,他们连军需都快供应不起了。 这种羽箭的杀伤力和射程都不及秦军的箭,长此以往是非败不可的。”樊于期曾 经是秦军的最高将领,对军需的理解自然比一般人透彻得多。 太子丹叹了口气,赵迁国库空虚,这燕国又强得到哪儿去?如此说来,燕国 不可能是秦军的对手。此时荆轲插话道:“兵以诡计胜,李牧以多谋闻名天下, 谁能担保王翦不被他骗了呢?” “李牧是大将之才。列国难寻!”樊于期虽败在李牧手里,但他自知李牧的 才能确是高出自己,所以表情挺自然的。“但本人看,李牧不能速胜就自身难保。” 太子丹和荆轲对望了一眼,他们都不太明白,樊于期这话从何说起呀? “王翦,在下是了解的,他用兵谨慎绝不冒险,李牧要想抓他的破绽很难, 没有一年是办不到的,即使抓到破绽也不一定能彻底打败王翦,顶多两败俱伤。 但用不了几个月,他就要陷入谗言的泥坑啦。赵主历来多疑,乐毅、廉颇在赵均 不为用就是这个道理。而赵迁这小子,还不如他的祖宗呢。大家看看赵迁身边全 是些什么人,嘿嘿,全是小人,而且都看不起李牧。国之危急,慌无对策,是必 听谗言的,所以说李牧自身难保。以在下估计,赵迁若用李牧,还可以坚持一年 而不亡,若听信谗言而杀了李牧,半年内赵国必亡。” “赵国没救啦?”太子丹有点寒心。 “当年信陵君、春申君都是合纵大家,名高天下。其实根本原因是列国尚有 与秦国一搏的勇气,如今魏元吉之流再怎么折腾也不行,列国畏秦如虎,说敢援 助?只能坐视赵亡!”樊于期道。 “哎!”太子丹长叹一声,望着荆轲道:“看来破秦必用非常手段啦。” 樊于期知道太子丹请来荆轲的目的,他拱手道:“荆卿智勇双全,当不负太 子厚望。” “好说,荆轲为知己者死。”荆轲豪迈地大叫起来。 “何必谈死啊?来来来,喝酒!”太子丹强做高兴地举起酒樽,然后又叫来 几名美女做陪,三人痛快地大喝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宫女、宦官们点上了无数支火把,阳华台周围亮如白 昼,远远望去如茫茫夜色中的一座光明的岛屿。凉亭在阳华台正殿的后面,修建 在一座假山是半山腰中。凉亭周围还有些看台似的的座位,再往下则一个方圆两 三亩的兽圈,坑深数米,兽圈中央也建有一座小假山。王公贵族平时可在这里观 看斗兽表演,如今兽圈里空着。夜风阵阵,隐隐约约地有野兽的悲鸣声传来,仔 细听去,有点儿吓人。 三人酒致半酣,荆轲突然提议道:“太子殿下,听说阳华台养有东北虎。据 说这苦寒之地的老虎,体形庞大,甚为健美,能否一观?” “看看老虎又算什么?”太子丹点手叫来豢养来户的宦人,命令他把老虎放 出来。 不一会儿,兽圈假山山腰的洞穴中便传来一声威猛的虎啸,两只吊睛白额猛 虎自洞穴中窜出来,烦躁地在兽圈里转来转去。二虎果然是体型巨大的东北虎, 比南方的老虎大出三分之一,额头上三横一竖的“王”字分外明显,由于是黑夜, 这老虎的眼睛如两盏黄绿色的磷火。宦人看了不由得混身发毛,明明知道它上不 来,不少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荆轲搂着个美人,哈哈笑道:“啊,果然雄壮!” 老虎一听见人声,顿时长啸不止。美人躲在荆轲怀里,哆嗦着说:“这老虎 要吃人,它饿了。” 荆轲觉得混身舒服,他紧紧搂着美人笑道:“嘿,我还没见过老虎吃人呢。 在大梁时,我倒是看过一回人兽角抵,精彩得很。最后那奴隶把老虎杀了,自己 也累得吐了血,实在无聊!” 太子丹哈哈大笑起来:“荆卿觉得无聊,那就让荆卿见识见识老虎吃人。” 说着,他叫来宦官总管,小声吩咐了几句。荆轲认为太子丹不过在说笑,也没当 真,继续抱着美人喝酒。 没半柱香的工夫,只见兽圈洞穴的门又打开了,有个人被推了进去。荆轲怀 里的美人“啊”的叫了一声,荆轲仔细观看,竟发现被推入兽圈的竟是个女人。 此女头发凌乱。一身麻布短衣,她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撩开散落在眼前 的头发一看竟见两只老虎立在不远处,顿时竟得大瞪双眼,一动都不能动了。此 时凉亭周围也发出几声惊呼。不少宫女惊愕地叫道:“看,看,她没有手!” “她脸上的刀疤真难看。”此时荆轲也认出来了,此女不正是演奏古筝的丑女人 吗?旁边的太子丹大声笑道:“荆卿就见识见识吧,反正此女也是个废物。” 这时那两只老虎见了活人,立刻凝神不动了。它们纵着鼻子,嘴里发出低沉 的呼气声,后腿逐渐抬高,整个身体就后坐去,就象一张拉满的弓。 整个阳华台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想看看老虎是怎么吃人的。 突然大家头顶上项起了一声炸雷:“花绢!”然后只见一条身影自假山定上 飞纵下来,其身法之快,无以伦比,几个个纵越就跳进了兽圈。他一路滚着,眨 眼就冲到花绢面前,挺身就把她挡住了。此人用黑布蒙着面,一双冲满仇恨的眼 睛盯着老虎,突然他野兽般嚎叫了一声,两只老虎竟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这是花 绢突然大叫一声:“且过!且过哥!” 蒙面人点了点头,他正是且过。王敖、养超和且过老早就来到阳华台潜伏起 来。他们潜伏在假山上,只等大家睡觉便动手救人。没想到太子丹今天请客,客 人是樊于期和荆轲,而且为取悦荆轲,还准备上演老虎吃人的大戏。花绢一出来, 王敖就认出来了,但且过却没什么反应,他根本没想到兽圈里的女人竟是花绢。 王敖小声道:“那是花娟,快救。”且过听后吓了一吓,再仔细看去,终于从那 清澈的眼神中认出了花娟。且过的眼珠立刻红了,他二话没说便冲下假山。 且过是猎奴出身,一身功夫都是跟野兽学的。他十四岁就徒手杀豹,十五岁 便能斗杀老虎。可能是身上有股让野兽毛骨悚然的气质吧,两只猛虎竟犹豫着不 敢上前。且过可不管这一套,他突然抽出身后的钢叉,甩手便掷了出来。且过这 一手颇有些惊世骇俗,当年王敖就这一叉吓得七魂丢了六个,要不是且过手下留 情,第七魂也得吓跑喽。且过为了慎重,双叉同时掷向那只身体大些的猛虎,结 果一叉扎在虎背上,另一叉却直入老虎的双眼,叉尖深入骨髓,这老虎顿时就毙 命了。另一只老虎一看势头不好,扭头就要跑。且过奋神威,一把就抓住了老虎 的尾巴。按说这老虎尾巴是动不得的,虎尾强劲而有力,它要是把尾巴抡起来能 把人活活打死,但且过偏偏抓住了虎尾,老虎甩尾拧腰,准备反扑。但且过早料 到它有这手,他后侧一步,手逆着老虎转身的方向狠命一拧,“喀”的一声,这 老虎尾巴竟被他连根拧断了。老虎本来是腾空扑过来的,没想到半路尾巴被人拧 断,当场就疼昏了过去,那巨大的身体如面口袋一样,当空落下来。且过迎着老 虎的肚子就是一脚,竟把老虎的身体也踢起来三尺多高,这回老虎已经半死了。 且过伸出双手,把老虎当空接住,就势一悠,这几百斤重的老虎竟被扔出兽圈, 直奔凉亭飞来。 太子宫的人都被这场变故惊呆了,此人眨眼间就斗杀二虎,威猛绝伦。大家 见老虎当空飞来,不少人吓得惊叫起来。樊于期是大将军,力大过人,他冲上前 一步,双手将老虎接住。但接住老虎的同时,樊于期忽然看见一条人影也从假山 上冲下来,快捷无比地扑向太子丹。他赶紧扔下老虎,回身相救。 冲向太子丹的正是王敖,他知道且过这一下去,三人脱身虽然不难,但带了 花姑娘就多有不便。索性想抓住太子丹做人质,先出宫再说。 太子丹是个文弱的人,见刺客冲过去,只能瞪眼看着。樊于期为了接虎耽搁 了一下,荆轲武功本来就弱,拨剑迎上时,也晚了一步,所以三人几乎是同时扑 向太子丹的。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飕飕”几声箭响,养超在假山上用连弩机发 了六支短箭,三支射向樊于期,三支射向荆轲。樊于期是大将军,武功精湛,耳 闻箭声,便挥剑拨打,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把短箭挡出去了。而荆轲的武功稀 松平常,短箭射来,他知道自己躲不开,便飞身向地上一扑,三支短箭全射在屁 股上了。幸好连弩机力道不大,否则非把他的屁股射穿不可。 二人应付养超的功夫,王敖已经抓住了太子丹,他把剑在太子丹脖子上,大 声喝道:“退后。” 大家都傻眼了。 此时且过和花绢已经相见了,他们不能说什么,且过取过钢叉,然后抱着花 绢攀上凉亭。突然太子宫的两名剑客从且过背后,一前一后地斜扑了上来。他们 心道:你们劫持了台子我们就把这俩人抓住,大家交换。且过一心扶着花绢,并 没注意身后的变化,王敖正要提醒他,只听又是一声箭响。养超挽强弓就是一箭, 他开的是二十石的强弓,力道奇大,箭如闪电。冲在前面的剑客被一箭穿胸,箭 尖穿出后背有半尺多长。这剑客当时并没有死,他突然停在当地,茫然地望自己 的胸膛。此时后面那名剑客冲得太快,竟撞到他后背上,那半尺长的箭尖扎进他 的前胸,两个人竟叠在一起,死了! 养超威风凛凛地挽弓站在假山上,如一尊天神!太子宫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 寂里。一箭双雕的事只是耳闻,而这名刺客竟能一箭双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樊于期是见过大阵势,他向王敖拱手道:“游侠,有事大家商量,何必抓住 太子呢?太子礼贤下士,为天下贤人……” “呸!”王敖揪着太子丹的脖领子,狠狠淬了一口:“残害生灵,叫老虎吃 活人的也叫贤人?他收买流氓和叛将也叫礼贤下士?嘿嘿!在下只想让太子陪我 们出去,我不要他的命。” 樊于期被骂了一顿,觉得脸上无光,但为了太子丹的性命也不得不说:“游 侠一言九鼎,我们信了。不知太子何时能回来?” “天亮之前。”说着王敖叫上养超、且过就往外走,且过背着泪水涟涟的花 绢,对每一个人都投以仇恨的目光。 他们快走到门口时,樊于期大声道:“游侠不要殒没了侠者的名声!” 王敖只是闷声一哼。太子宫不在蓟城城里,他们出宫就进了西山,三转两转, 王敖没发现有人跟踪。便收起宝剑道:“太子丹,按说应该要了你的命,但本人 是君子,你走吧。” 太子丹的脸色本来就苍白,遭此屈辱,脸都气青了。他狠狠地说:“阁下, 可敢留下性名?” 王敖哈哈笑起来,其实他并不怕太子丹报复,只是不想暴露身份。“行啦太 子,你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我就把你的胡子头发再削下来。” 太子丹气得呼呼直喘,转身就走。只走出几十步,他突然明白了。此人必是 秦人,自己遭耐刑的消息在燕国封锁得很严,不是秦人是不会知道的。从此他对 秦王政的痛恨又深了一层。 再说王敖他们,花绢与且过相见自是一番伤感,花绢总算盼到这天了,整整 五年!人间所有的苦难她都承受了,唯一的希望就且过,如今他终于来了。且过 比花绢哭得还厉害。他简直不能想象,自己心爱的姑娘遭这么大罪,而这一切都 是魏元吉一手造成的,他如今还扣押着自己的母亲。 最后王敖安慰道:“且贤弟,花姑娘一直在等你救她,他吃的苦太多了。” “我要杀了公子。”且过狠狠地说。 “什么公子?是魏元吉,是畜生。”养超朝地上淬了一口。 “对,是魏,魏元吉。”且过一时还有点改不过嘴来。 “咱们休息一天,且贤弟明天可将花姑娘送到淮阳盖聂那儿去,先把花姑娘 安顿好。然后你我在山阳邑会合,大家一起救你的老母。”王敖对且过的事从来 都是冲到最前面的。 且过点头,大家换了衣服,天亮后回到蓟城酒楼。出发前,王敖再三叮嘱武 天陵,一定要注意太子丹和荆轲的动向,这两人似乎在预谋着什么。 离开蓟城后,王敖总算了了一件心事,花姑娘终于救出来了。一行人南下邯 郸,且过把花绢照顾得无微不至,同行的席如等人都在心里暗自佩服,怪不得花 姑娘致死不虞地等他,且过是真君子啊!抵达邯郸后,王敖要处理一些赵国的事, 且过便单独带着花娟去淮阳了。王敖算计了一下路程,便与且过约好,两个月后 大家在山阳邑会面。 王敖回到珠宝行,顿弱正在等他,见面就拉长了脸问:“没有人请贤弟去蓟 城吧?贤弟不会是去会情人了吧?” “听说顿子大病一场,险些寿终正寝。您留神吧,不积德还要得病的。”王 敖大笑起来。 “真是缺德,我好心提醒贤弟,检点行事。贤弟倒咒顿弱死,天理难容。再 说这大王的心愿未了,天下尚未一统,我怎么能死呢?”顿弱虽然声音有些嘶哑, 但精神还算不错。 “小弟看,顿子是死不了的,这轻车肥马,荣华富贵,你怎么舍得?”王敖 急促着自己的挖苦。 顿弱狠狠瞪了他一眼。“刻薄鬼,看你将来有什么好报,告诉你,我在邯郸 已经等三天了,大王命令你火速赶到王翦军营,协助军事。你却不在邯郸,快些 拿些钱财来贿赂我,否则愚兄就去密告你擅离职守。” “真的?”这回王敖真是有点儿害怕,他去蓟城的确没跟任何人请示。上面 要是怪罪,只得推说去找樊于期了。他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小弟也是为 公事去的,告诉你吧,桓齮化名樊于期,就在太子丹宫里。这回顿子没词了吧?” “搂草打兔子,是你蒙上的。”顿子嘿嘿笑了,他早从贵成嘴里把实话套出 来了,没想到王敖用桓齮做了挡箭牌。但他与王敖私交甚密,告密之事不过是说 笑。“赶到王翦军营的时辰是明天中午,看来贤弟今晚就要动身了。误了时辰, 王翦是会杀人的。这军法可都是尊师定的,要是杀了自己的徒弟,尊师恐怕连哭 都哭不出来啦,哈哈……” 王敖知道顿弱虽然在说笑,但军法如山。他紧张地问:“大王还有什么嘱咐?” “大王倒没说什么。尊师却让愚兄捎个信给你,李牧不降,就必须在郭开身 上打主意,拿掉李牧的兵权,最好不好伤他的性命。”顿子说着站了起来。“愚 兄也得走啦,已经耽误三天了,我要去楚国。” 王敖将顿弱送走,然后带着养超、席如北上。一夜疾行,绕过灰泉山,第二 天中午终于赶到了王翦的军营。他知道秦法苛刻,而且包罗万象,对报到时间的 规定尤为严格,误了时辰就要杀头,再大的官都没有特权,而且根本不听你的理 由。可笑的是,正因为这条法律太过严酷,十九年后竟引发了陈胜、吴广的大泽 乡起义,强大的秦国就此崩溃了。 王敖来到灰泉山,让他惊奇地是竟看到了两座一模一样的土城,但对峙的两 军却相安无事,看样子有很长时间没开战了。 王翦听说王敖到了,立即率领蒙武、李信、王贲、蒙恬等人来到辕门外迎接。 王敖受宠若惊,大老远就跳下马来,小跑着上前行礼。“卑职参见大将军。” 王敖双手相搀,笑着说:“王翦盼先生来如盼日月呀!先生足智多谋,文武 全才,大王是天天把你挂在嘴边呀,望先生赐教。” 王敖深受感动,王翦是大将军,在列国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却如此谦虚, 真难得。“王老将军何必耻笑王敖呢?在您面前我不过是萤火之光,您才是浩然 日月,光照千秋啊。” 将军为这一老一少的表演逗乐了,王翦也觉得这后辈功高而不骄傲,是可造 之才。他拉着王敖的手走进辕门。 众人来到大帐,坐定后,王翦扶着雪白的胡须道:“这个……灰泉山的事就 不必多说了,反正我秦军以优势兵力攻击,几个月来伤亡上万却毫无建树。先生 久在赵国,与李牧相交至厚。这次请先生来,就是来对付李牧的,正面战场上奈 何不了他,我们只能剑走偏锋啦。” “老将军真会夸人,说什么剑走偏锋,实际上就是找晚辈去搞阴谋诡计的。 王敖干别的不行,弄些鬼鬼祟祟的事还可以。”王敖与大家都笑起来,然后他正 正经经地说:“大家都知道,李牧是赵军的灵魂,赵国三军视之为父兄,所以将 士用命,坚不可摧,要向打败赵军必须搬掉李牧。” “那先生有何计策?”王翦极其认真地听着。 “晚辈倒有个计策,请老将军派人到赵营,假装议和,然后在停战条款上拖 延时间。晚辈同时实施离间他们的活动,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这件事听先生的。”王翦思索了一下:“谁可去赵营呢?” 王敖心道:顿弱去楚国了,姚贾在临淄,比起来近多了。于是道:“姚贾是 个大滑头,他若去赵营应该万无一失。老将军可一边飞马禀报咸阳,一边可派人 去临淄请姚贾来。” “好。速去办理。”王翦当下就接受了王敖的建议。 半个月后,姚贾风尘仆仆地来到军营,王敖一见姚贾就笑了起来:“大人在 临淄已经舒坦够了,在下给您找了个更舒服的差事。” “胡说!”姚贾面有不忿地说:“哪里能有丽质宫好?保证是你想让我去赵 营糊弄李牧。我要是死在赵营,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王敖。” 王敖高兴得乐不可支,他晃着脑袋说:“放心吧,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 大人是去议和的呢。”然后他把事情交代了一下。 姚贾瞪着眼睛道:“李牧倒是个君子,但我听说赵葱是个莽夫,他要是杀了 我怎么办?” “那先生就变成厉鬼吧。”王敖大笑道。 姚贾无奈,见过了王翦,第二天就去赵营了。 姚贾来到赵营,请守门的士兵通报李牧,秦国议和使节求见。 此时赵葱正好在土城是值勤,他冲姚贾喝道:“秦赵不两立,议什么和?只 怕是奸细,来人,把他斩首祭旗!” 立刻上来不少赵兵把姚贾的车围住了,姚贾翻着眼珠断然喝道:“人言李牧 治军严谨,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喊大叫?” “本将军赵葱,听说过没有?”赵葱手按剑柄,一脸傲然。 “没有,本人只知道赵国有李牧,对,以前还有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姚贾 的嘴真厉害,赵括是赵葱的堂叔,在赵国,大家对赵括的事一直闭口不谈,那不 禁是赵国的耻辱,更是王室的耻辱。 赵葱大怒:“绑起来,祭旗!”说着便指挥士兵上来抓人。 姚贾的几名门客和侍卫赶紧拔剑护卫,而姚贾却背着手望天,一副老大瞧不 起的样子。赵兵门还没冲上来,辕门官就大喊起来:“大将军到。” 其实辕门的喧嚣早把李牧惊动了,他对赵葱的确是不放心,不得不亲自来看。 “住手!”李牧大呼一声。赵葱见他来了,气呼呼地上马而去,连声招呼都不打。 姚贾在车上向李牧作揖道:“都说名将李牧治军严谨,以姚某看来,其实难 符啊!将军的部下如此尊重你,真不知道你的胜仗是怎么蒙出来的?”这姚贾真 坏透了,挑拨完赵葱,又来挑拨李牧,而且言之有理,让人无话可说。 李牧也久闻姚贾的大名,知道此人难缠,微微笑道:“先生不请自来,难道 不是奸细?部下就是真杀了你,李牧也没办法呀。”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有敝国国君的符节。”说着,姚贾命人将符节印信 送给李牧,请他检查。 李牧看过符节,左手一伸:“先生,请。”说着,二人一起走向大帐。 进入大帐落座后,李牧拱手道:“贵国大王派先生来,有何见教?” “敝国大王仰慕将军高义,特派姚贾来问候大将军。”姚贾摇头晃脑,准备 长篇大论地说下去。“敝国大王曾说,若能与将军交游,终生无憾……” 李牧腾地站了起来,他指着外面道:“先生请回吧,这番话,李牧已经听过 数次了,两军对峙,李牧不想劳这个神。” 姚贾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样子好不尴尬。但他不在乎,立刻哈哈笑道 :“大将军的性子也太急了,难道姚贾连几句客套话都不能说吗?两军对阵,大 将还要相互问候,此君子风度也!难道我一上来就说:李牧,姚胖子跟你小子拼 了。那不成泼妇斗嘴了吗?” 李牧也觉得有点儿失态,可能是让王敖闹的,有些过于紧张了。于是重新坐 下道:“先生,可直入主题。” “哎!这就对啦,这才是大将军呢。”姚贾坐直身子,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如今秦赵两军对峙数月,几十万士兵暴师于野,外有旷夫,内有怨女,老不得 养,幼不得哺啊。敝国大王悲天悯人,内心不安,本来想撤师回国,却又怕将军 随后追杀,徒伤将士性命。特派姚贾前来与将军议和,愿与大将军盟约,双方罢 兵,自此各守疆界。” 李牧暗自吃惊,他根本不相信秦王政如此仁慈,但从姚贾脸上也看不出一点 破绽来。于是便静静盯着他,一言不发。 姚贾知道李牧不信,好在他说谎的本领早就登峰造极了,竟当着李牧的面假 装抹了抹眼角,然后用悲伤的预期说:“战国征战数百年,苦啊!何时天下太平, 姚某为此常痛心疾首。” 李牧还是不相信,但对方提出议和,总不能拒之门外。便道:“李牧也不喜 欢杀伐,化干戈为玉帛当然好,愿与先生共赴太平。” “好,好,好,姚某虽然人微言轻,比不得大将军声名重于天下,但也是秦 庭重臣。位列九卿。若大将军不嫌弃,姚某就做议和使者,留在赵营做人质。与 大将军共赴太平。” 自此旷日持久的议和谈判开始了,姚贾做这种表面文章,手到擒来,双方一 会儿讨价还价,面红耳赤,一会儿握手言和,把酒言欢。递送条款的使者穿梭于 咸阳、邯郸,一晃就拖了三个月。由于李牧并不相信,秦军真想议和,赵营的守 备丝毫不敢松懈。但他哪里知道秦人做文章的地点是在邯郸,王翦等的是李牧被 罢职的消息。 六王敖见姚贾在赵营安顿下来,便又绕路回了邯郸。他一算日子,知道自己 赶不上与且过的约会了。于是命令席如和养超双双赶到山阳邑去,协助且过把老 娘救出来。要是有机会就杀了魏元吉,这二人听说去帮且过,自然非常高兴,当 天就离开了邯郸。 回邯郸的第二天晚上,王敖偷偷到了相国府。郭开又把他带到裸游馆,王敖 笑道:“相国还想吃鸭掌吗” 郭开满脸神秘地说:“王先生,最近有人自齐国来,为我送来个双头美女, 其妙不可言,美不胜收啊,先生可想一见?” “双头美女?”王敖小时候到是在山里见过双头蛇,难道还有双头美女?那 不是妖怪吗? “对。此女幼小时,被当做不祥之物扔进山里,后来被一个道士救了。这道 士专修房中术,此女得了他的真传,别有风味,而且双头似乎想才不一样。”郭 开说得笑逐言开,似乎非常兴奋。 王敖好奇心大起,便道:“见一见。” 二人来到裸游馆,郭开点手叫道:“把新来的美女叫来。” 不一会儿,从后门进来两个人,男的是郭开府里的蛮童,王敖以前见过。后 面的人却顶着个大草帽,看身材是个女人,只是肩膀比一般女人宽阔得多。郭开 指后那女人道:“妙啊妙,人间还有这等东西?摸她左乳,右边的头叫,摸她右 乳,左边的头笑,妙不可言。” 此时蛮童已经将女人的大草帽摘了下来,王敖吓得哆嗦了一下,顿时说不出 话来了。天那!那果然是一个双头女人,此女的肩膀上,果然生了两个模样差不 多的脑袋,两个脖子向左右分开,如一棵树干的两根枝杈。两颗头的眉眼生得一 样,倒也眉目清秀,而右边那颗头满脸愤然,右边那张脸却是媚态可人,一个劲 冲郭开微笑。(注:双头人就是怪胎,本来应该是双胞胎,但在母体里没有发育 好,这种现象现在也是常有。) “哈哈……”郭开大笑起来:“我第一次见此妖怪时,比王先生还要害怕。 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个女人。”说着,郭开拍了拍巴掌。 蛮童得到命令,便转身为女人脱起衣服来。女人右边的头痛苦地闭上了眼, 而左边那个头却喜笑颜开。 “她会说话吗?”王敖问道。 “会,还会吵架呢。”过开呵呵笑着。 这时蛮童已经把女人的衣服脱光了,此女双乳高耸,皮肤白皙,其他部位见 不到一丝异样。蛮童自己也把衣裳脱了,双手在女人的乳房上摸了起来。只听女 人右边的头道:“无耻!你怎么能让他这样?”而左边的头却说:“难道你不舒 服吗,啊啊啊……”不一会儿,那头颅竟快乐地呻吟起来。又过了一阵儿,蛮童 就开始与女人做性交表演了。 王敖惊讶地看着,他竟发现女人右边的头流下了痛苦的眼泪,左边的头却是 一脸满足的样子。王敖不能断定,这怪物是不是人,但她能哭能笑,估计和人也 差不多。此时王敖对郭开是蔑视到了极点,这人简直比怪物还不如。 蛮童表演得很尽力,那双头女两个头截然不同的表现也着实让人刺激。而王 敖却知道自己的使命,他小声对郭开说:“相国再乐几天吧,再过几天,王某只 能来哀悼相国了。” “何意?王先生怎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郭开大瞪着眼睛,他自以为与 王敖是至交,平时说话很随便。 “王敖早不该在邯郸做生意了,这次深入危城,就是舍不得看相国身首异处 啊?”王敖叹息着,他指着表演得正欢的蛮童美女道:“这等日子,相国过不了 几天了。” 郭开向西方拱着手道:“在下是秦王的忠臣哪!”他早就知道王敖的底细, 暗地里也做了秦王的臣子,就差天天烧香了。 “但相国与李牧不和,一旦李牧为秦王立了大功,他岂能容你,肯定要杀你 泄愤。到时,秦王也得给他面子。”“怎么,李牧也要降秦?”郭开大吃一惊。 “赵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的军粮都是李牧在代郡的储备,一旦吃光就 完了。李牧心里很清楚,他与王翦私下商定,表面上议和,实为让道。赵军后撤, 王翦直扑邯郸。这样王翦立功,李牧也可保全实力,秦王已经答应他做代王。” 王敖信口胡编,心里却暗自祷告:兄长不要怪我,你是忠臣,我也是忠臣,各为 其主吧。 “李牧,你什么东西?也想称王?”郭开大怒,他知道李牧做了代王还有自 己的活路吗?人家手下有二十多万军队,哪个大王都不敢轻易得罪呀。 “相国先别生气,李牧是有兵权的,谁敢得罪他?”王敖火上浇油。 郭开急得脸上冒油,他冲蛮童呵斥道:“滚!”蛮童正干到兴头上,当下整 个人都吓滩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而美女的两头还在吵架。“都给我滚。”郭 开把他们骂出去,才扭脸对王敖道:“王先生,可不能让李牧得了势,赶紧想个 办法。” “咳,我也是想救相国呀。赶快禀报赵王,趁李牧谋反未成赶紧夺了他的兵 权,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王敖说得声情并茂,好象真在为郭开着急。 郭开恨得咬牙切齿:“我这就进宫,非夺了他兵权不可。”忽然他又有些不 放心:“王先生,这秦王那里,先生还要替郭开美言几句。” “相国,你我什么交情?”王敖心道,破赵只后我就先杀了你,你这样的人 在哪儿都是祸害。他起身道:“王敖这里有百金,是家师送给相国的,家师说秦 王以上卿之位等待相国。” 郭开感激得向西磕头:“外臣谢陛下隆恩。”说完就站了起来:“我这就进 宫,绝不让李牧的阴谋得逞。” 王敖送郭开上车后,心里沉甸甸的好不难受。兄长,这不是王敖害你,是你 们赵国的相国害你呀。 郭开进宫时正是中午,赵迁正搂着男妾王俊雄睡午觉呢,宠臣韩仓小心翼翼 地站在床塌边为二人扇扇子。郭开径直走进来,对韩仓道:“赶紧叫醒大王,我 有急事禀报。” 韩仓吓得一哆嗦,小声说:“国舅啊,您不是不知道,大王最恨炒他睡觉的 人,头年为这事就杀过一个宦官呢。” “不叫醒大王,咱们的脑袋就要被别人砍啦。”郭开骂道。可韩仓还是站在 那儿不敢动。郭开一把将他拉开,自己走到床塌前:“大王醒醒,大王醒醒,老 臣有要事禀报。”赵迁昨夜纵欲过度,睡得很死。郭开只得搬过赵迁的肩膀道: “大王醒醒,大王快醒醒。” “混帐!”这下赵迁醒了,他赤身裸体地窜起来,伸手就抓帐钩上的宝剑。 郭开赶紧拉住他的手:“大王,是老臣郭开。” “你,你,你。”虽然是自己的舅舅,赵迁依然压不住怒气。“你吵醒寡人 的美梦,你该当何罪?” “大王,这梦快做不成啦,秦人都快打过来啦。”郭开痛心疾首地说。 “难道李牧战败啦?”赵迁一想,不对,前几天不还是在说议和的事吗?自 己已经答应李牧了,秦人要是真撤兵就可以割几座城给他们。这秦人怎么说来就 来呢。赵迁怒道:“国舅,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 “大王,若非事关重大,老臣怎么能吵醒陛下呢?李牧议和是假,谋国篡位 才是真,事情紧急,请大王立断。”郭开道。 旁边的韩仓一听,顿时记起了李牧的诸多不是,于是道:“大王,这李牧早 晚是要反的,臣也看出来了。” “胡说!”赵迁还不是太糊涂,他呵斥道:“李牧怎么会反寡人?先王与寡 人待他都不错,李牧忠君爱国,天下皆知。” “大王,人心不足蛇吞象,李牧野心勃勃,他要当代王,早和秦王商量好了。” 郭开赶紧把王敖那套搬了出来。 “可有证据?”赵迁还是不信。 此时,太后和申不且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见君臣三人正在讨论国事,便插嘴 道:“朝堂上还谈不够,非要跑到寝宫来?” “太后,李牧要谋反了。”郭开匍匐在妹妹脚下,把王敖教的话又说了一遍。 太后也吃了一惊,他疑惑地看着申不且道:“李牧叛国?这,这不会吧?” “李牧功劳太大,太后又不同意把公主嫁给他,难保不起异心。”申不且已 经接到了王敖的指令,命令他配合郭开。 赵迁在几案上拍了一把:“李牧不会叛国,他号称国盾爷,是赵国的屏障, 秦人怕的就是他,岂会叛寡人?”他知道将相不和,不禁翻了郭开一眼。 “陛下,相爷是国舅,断无欺诈之理!”韩仓一眼就看透了赵迁的心思,赶 紧替郭开解释。 “是啊,是啊!”郭开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老臣与陛下血脉之亲,怎 能拿赵国的前途做儿戏呀。” 这回赵迁和太后都为难了,母子对望几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申不且又 说话:“大王,大难当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牧不是王室国戚,不可不防。” 太后点了点头,而赵迁还是拿不定主意,郭开指天发誓道:“老臣的眼线是 可靠的,事情危急,大王不可犹豫。” 赵迁铁青着脸不说话,让他相信李牧谋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王俊雄看了 看天色,细声细气地说:“大王,该用膳了,何必为李牧操心呢?真真假假,明 天派刘向去看看不就行啦?” 太后哈哈笑道:“这个奴才的脑瓜倒挺好使。” “也罢,明天派刘向去劳军,顺便探探虚实。”赵迁命令道。 当天晚上,郭开把刘向请到相国府,赠送了五十金,并嘱咐他不要胳膊肘向 外拐。刘向喜出望外,因为王敖也送了他五十金,这笔财发得真不小。第二天, 刘向赶往赵营,狠狠吃了李牧两天,并和姚贾见了面。回邯郸后,他对赵迁道: “奴婢在军营中见两军使节频繁往来,而且大将军与秦使姚贾私交甚密,经常背 着众人窃窃私语,行为诡秘。” 太后皱着眉问:“他们在谈些什么?” “这个?”刘向望了郭开一眼,然后低头道:“应该不会是好事,好事当光 明磊落何必避开众人呢?” 郭开大喜,跪倒说:“大王快快夺去李牧兵权,下狱治罪。以免祸害国家, 遗祸宗庙啊。” “都是道听途说的猜测之语,可有真凭实据?”赵迁依然不相信,他烦躁得 厉害,回寝宫睡觉去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