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不朽 郭开见赵迁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话,便又找到王敖商议。 王敖心里暗骂,郭开真是个饭桶,连赵迁都糊弄不了。而嘴里却说:“相国 不要灰心,可再对大王说,以赵国之大托于一人之手,犹如千钧之重悬于一枝啊! 李君侯已是残疾之人,恐怕担负不起。他现在已经不能冲锋陷阵,短兵厮杀了。 只能运筹帷幄于庙堂之上,决胜于千里之外。所以应召君侯回来,拜为太尉,或 者大人就说以相国之位相让,反正让他交出兵权就行。” “那谁可为将啊?”郭开问。 “公子赵葱啊!他颇具将才,即是宗室亲眷又是李牧的门外弟子,问问大王 为什么不信自家人,反倒信外人呢?” 郭开高兴得手舞足蹈:“高哇!高,李牧就是双头将军也不及先生之万一。” “这计策叫甜言蜜语释兵权,明升暗降也。”王敖也觉得自己颇为聪明,甚 至有点洋洋自得,但一想到这计策对付的是李牧,顿时又惭愧不已。幸好郭开这 个笨蛋看不出来。 当天郭开又拜见了赵迁,把王敖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赵迁这回有点动 心了,他点头道:“寡人不相信李牧会背叛寡人,但国舅说得也是,防患于未然 吧。拜李牧为相国,统筹军政也就可以了,赵葱……赵葱?”赵迁突然想了长平 之战,公子赵括?他简直不敢往下去想了。 “一笔写不了两个赵字,赵葱一定会为陛下尽心的,再说他是李牧门外弟子, 一直没打过败仗。”郭开知道赵迁的心思,赶紧打消他的疑虑。 “说的也对,赵葱也的确打了是几年仗,不是满脑子兵书的糊涂虫,咱们赵 家最好不要再求别人了。”太后在一边补充道。 这回赵迁快没的说了,他疲惫地挥着手:“万一武安君要是不乐意呢?” “大王以相国之位相请,他怎么会不乐意,这是荣誉吗?”韩仓和郭开穿的 是一条裤子,巴不得把李牧搞掉呢。 “那谁去找传旨?”赵迁靠在几案上,浑身乏力,四肢都有些酸痛了。 “司马尚!”这回郭开反应很快:“对,司马尚,他与李牧私交很好,李牧 当不会有疑心。” “好,好,相国拟旨,宣司马尚进宫。”赵迁听够了,赶紧把这事了解了吧。 很快,郭开就把圣旨写好了,司马尚上也应召到了赵王城。赵迁半闭着眼睛, 有气无力地对司马尚道:“司马将军,寡人命你去灰泉山大营,调武安君会京。” “陛下要拜武安君为相国。”郭开怕他多想,赶紧补充道。 司马尚晃了晃脑袋,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灰泉山还有二十万 大军呢,他们怎么办?” “由赵葱将军指挥,爱卿速去速回。”赵迁道。 司马尚想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跪爬着凑近赵迁道:“陛下,这临 阵易帅,军心必定大乱,万万不可呀。” “赵葱久在军营,士兵们都认识他。”赵迁打了个呵欠,他想睡了。 “陛下!”司马尚这回是真急了,他提高嗓门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武安君是我赵国的屏障,三军的父兄,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向陛下进谗言,望陛下 不要自毁长城。” “让你去调李牧,你就去吗?寡人是拜他为相国,又不是要害他!这样武安 君一样能运筹帷幄,一样是我赵国屏障。快去,快去。”赵迁已经有点急了,这 两天满耳朵都是李牧,这群人是怎么了? 司马尚突然回头看了郭开一眼,见他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顿时全明白了。 而郭开赶紧皮笑肉不笑地说:“司马将军,你疑心太重了,大家同殿为臣,都是 为了国家,谁还能害谁?” 司马尚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人家是一家子,怎么能相信远在灰泉山的 李牧呢?与其别人去,不如自己去,自己去了还能提醒李牧一声。于是点头道: “臣愿去灰泉山。” 郭开假模假样地走到司马尚身前,双手将圣旨递到他手里:“请转告武安君, 郭开年老体弱,才不服众,愿意退隐山林。请李大将军代之,望以国事为重,千 万不要推脱。此举实为赵国前途着想,也是郭开让贤的赤诚之心。” 司马尚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居然还装 出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难得,真是难得!他不便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心道: 赵国是完了,没救了。 王敖预感到,这郭开为了取悦秦王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倒不担心武功高强 的李牧,倒是老夫人和他的两个孩子让王敖不放心。夜深人静后,他带着樊奎和 另外几名剑客赶了两辆带车厢的安车,出了珠宝行。 战云密布,邯郸城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影中,往日的繁华似乎是过眼云烟, 入夜后,街上就见不到什么行人了。司马尚实行了灯火管制,整条街道就如一条 黑糊糊的山洞,偶尔一座豪宅里映出灯光和女人的歌声,那是贵族大臣的府邸, 值夜的士兵根本不敢去管。 王敖来到了君侯府,他命令随从在外面等着,自己敲开门进去了。他轻车熟 路了,直接来到老夫人的卧室门口,老夫人把窗户都蒙上了,点着鲸油灯正在搓 麻绳。见王敖来了,大为诧异:“王先生,你怎么还在邯郸?” 王敖含着眼泪,跪倒在地:“伯母,侄子已经探明消息,赵迁听信郭开、韩 仓的谗言,以为君侯要谋反。现在派司马尚去灰泉山夺君侯兵权,马上就要下狱 治罪了。”说着王敖竟哭了起来,其实他在暗骂自己,这些主意都是自己出的呀。 “当真?”老太太站了起来。 “郭开他们诬陷忠良,要赵迁收君侯全家为奴。侄子特地来接你们远走避祸, 车辆已经准备好了。”王敖诚挚地说。 老夫人站在当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敖:“君侯知道吗?” “还不知道,但君侯勇冠三军,估计不会有事,伯母快带着两个侄儿随我走 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君侯不知道?!”老太太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君侯临走时,已经把王 先生的身份告诉老身了。王先生不会是把我们交给秦王,用我们祖孙要挟君侯吧? 老身哪儿也不去。”说完,老太太又坐下了,看样子正急着搓麻绳呢。 王敖呆了一下,心道:这一家虽然忠厚,但心计却并不少,老太太都有这么 多心眼,怪不得李牧打胜仗呢。他干脆实话实说了:“伯母,侄子的身份君侯已 经告诉您了,没错,侄子是秦国间谍,但我从没加害给君侯。我小时候,君侯救 过我的命,我们是一起从漠北逃回来的。” “你和牧儿的交情老身也知道,你也救过我们全家的命。可这各为其主的事, 也不能怪你。”老太太忽然拉起王敖的手:“侄儿,不要为秦王卖命了,他杀人 不眨眼,是暴君,迟早要被人唾骂的。要不,跟着君侯干吧,凭你的本事还做不 了将军吗?” 王敖真是哭笑不得,这老太太居然在劝降了。“伯母,我不是骗你,郭开真 要对君侯下手了。侄子要是说谎,早晚不得全尸……”他话还没说完,樊奎就一 个箭步蹿了进来。 “主人,来了几个黑衣人。”樊奎压低了嗓门道。 “快去找孩子。”说着王敖就往外跑,结果还没出门,四名黑衣人就把门口 堵住了,其中两个黑衣人,每人手里拎着个孩子。为首一人竟向老太太施了一礼。 “老夫人可好?” “列位为何抓老身的孙儿?”老太太悲愤地问。 “李牧谋反,我们奉相国之命捉难李牧的家人,老太太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黑衣人说话时瞥了王敖、樊奎一眼,眼光里竟是蔑视,他们把这二人当成君侯府 的仆人了。 “奸相果然要害我家,斩草除根,狠毒!”老太太这回终于相信王敖了。 “有冤情就到相国府说去吧。”说着两名黑衣人欺身而上,奔王敖、樊奎就 过来了。 王敖早就做好准备了,见黑衣人上前,赶紧伏身作揖道:“别打,我跟您走。” 黑衣人哈哈一笑,可这一笑的工夫,王敖已经从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他飞身纵 起,双掌闪电一样,猛劈在后面两名黑衣人的脑门上,这两掌王敖运足了平生的 力量,“啪”二人被打得脑浆崩裂,死于非命。王敖顺手就把两个孩子拉了过来, 悬着的心才放下。 王敖一招毙了两名剑客,救了两个孩子,顿时技惊众人。另外两名黑衣人根 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风声骤起,两个同伴就倒下了。本来王敖的武功是 极高了,一般的剑客在他面前根本过不了几招,但他总碰上魏元吉、盖聂、且过 这样的天才型人物,所以总是施展不开,今天这一手连樊奎都给镇住了。 这两个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把脑袋低下了。 “二位请回吧,就说老夫人被人救走了。”王敖让开一条路。 两名黑衣人又相互看看,为首者道:“游侠武功,天下少有,我等不是对手, 但士为知己者死,做人家的门客就要替人卖命。”说完,他横剑照脖子上就是一 下,蹬了蹬腿就死了。另一个黑衣人长叹一声,扔掉宝剑道:“我不想死,先生 能否放在下一条生路,在下绝不回相国府。” 王敖摇了摇头,郭开这样的人也值得有人为他卖命?他挥手道:“请吧,希 望您能分辨是非,改恶从善。” 黑衣人低着头出去了,王敖转向老太太:“伯母,快走吧。” 老太太拉着两个孙子的手,对王敖说道:“事已如此,你把这两个孩子带出 去,交给他爹。” “伯母,孩子怎么能离开奶奶呢,伯母——娘!”王敖是孤儿,早把叫娘的 感觉忘了,这声娘叫出来顿时泪湿双颊。“娘,跟我走吧,李牧是我兄长,你就 是我的亲娘啊。”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不去秦国。” “先去大梁,找到君侯,你们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说到这儿,王敖又想 起了桃花源,要是一起去桃花源该有多好!自己带着姚蓉。李牧带着赵矫,对了, 还有熊鹰和盖聂,且过和花姑娘,对,将来就去桃花源。 老太太终于同意走了,王敖把他们带上车,大家一起来到城门下,守门将军 早被王敖收买了,大家顺利出城。 黎明时分,安车出了邯郸管界。王敖命令樊奎道:“你负责把老夫人和孩子 送到大梁占德处,我去找君侯。大家不见不散。” 樊奎领命而去,王敖则策马直奔灰泉山大营。 二李牧独自在大帐里转悠,他早知道和谈不过是幌子,但和谈已经三个月了, 却不见王翦有丝毫动静。李牧压根也没相信王翦有和谈的诚意,灰泉山受阻,但 不可能改变秦王席卷天下的国策。所以李牧断定,和谈是王翦的缓兵之计,但为 什么在战场上看不出丝毫变化呢?李牧为此绞尽了脑汁,每天都要派出几十对探 马,但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样,王翦天天在练兵。 这几天,李牧虽然没有放松戒备,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你王翦使什么 诡计,我李牧绝不轻举妄动,看你拿我怎么办? 忽然一名小校跑了进来:“大将军,司马尚将军来了。” 李牧大感奇怪,司马尚负责邯郸南面防务,他跑到灰泉山干什么来了?万一 邯郸出了事怎么办?此时司马尚已经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帐。李牧劈面就问道: “没有本爵的命令,司马将军为何要离开邯郸?” 司马尚一脸苦笑,这人还想赵国的安危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带着哭 腔道:“末将奉旨来见大将军。” 李牧奇怪地把他扶起来:“将军奉旨而来,应当李牧参拜呀。” “这是末将最后一次参拜大将军了,以后,以后——”司马尚难过得说不下 去了,他知道自己为之战斗了半生的赵国就要灭亡了。 “这是为何?”李牧迟疑地接过司马尚手里的诏书,展开一看,顿时迷惑起 来:“两军对峙,李牧身系将士安危,国家命脉,暂时不能回京。相国的人选还 应在京中挑选。” 司马尚拍了拍李牧的肩膀,嘿嘿笑道:“大将军,事已如此,你还不明白? 赵迁已经听信了郭开的谗言,他说什么本人不得而知,但绝不是好话,保证是污 蔑将军谋反。此明升暗降之策,表面上是升你的官,实际上是夺你的兵权,他郭 开是舍得把相国让出来的人吗?哼!他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以为末将 是个傻瓜。将军进京必是被擒治罪。”然后他见赵迁和郭开的经过大致讲了讲。 李牧这才知道刘向老劳军,实际上是探问底细的。他“啪”地把诏书摔在几 案上,大怒道:“佞臣郭开,先前诬陷廉婆老矣,现在又来陷害李牧。我当提兵 入朝,清理君侧,再来抗秦。” “大将军提兵犯阕,明白事理的知道将军是保家卫国,不清楚必认为将军是 谋反,那君侯的一世英名岂不就要付之东去啦?而郭开韩仓却成了忠臣,君侯三 思而行。”在路上司马尚就把种种可能都设想过了。 “大王为何不明察?”李牧痛心地在大帐里转着。 “大王?咱们大王是明察的人吗?将军,功高者震主啊!燕惠王驱逐乐毅, 秦昭王赐死白起,如今君侯之名望在乐毅、白起之上,而赵迁如何跟惠王、昭王 比?此人必定是亡国之君,不可救药啦!凭将军之名望,列国谁不欢迎?走吧, 赶紧走吧。”司马尚跟在李牧身后,一字一顿,恨得牙根都疼。 李牧望了望帐外的连营,眼眶顿时湿润了。“李牧一走,在二十万兄弟托付 何人?我赵国又将如何?” “有赵迁这样的君,郭开这样的臣,赵国不亡是对不起上苍的。君侯把兵权 交过赵葱,自行走人吧?”司马尚由衷的钦佩李牧,如此关头还想着战友,士兵 怎能不替他卖命? “赵葱刚愎自用,冒险轻进,不堪为将,李牧绝不把军队交给他。” “也好,那将军自己走吧,末将也告辞了。”司马尚知道李牧要挂印而去, 心也就放下了。 李牧感激地拱手道:“将军何往?” “临走时,末将已经命令家眷离开邯郸,危城不可居,昏君不可事,司马尚 远遁山林。” 二人都知道,就此一别将很难见面了,两位驰骋战场的将军都禁不住凄然泪 下。司马尚走了,从此再没人见过他,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牧站在大帐门口,最后一次巡视自己的军营,残阳如血,旌旗如云,士兵 们向自己微笑,憨厚,充满敬意。李牧觉得嗓子眼里堵了块硬东西,连呼吸都困 难了。他知道自己走后,秦兵就会毫不费力把这座军营撵碎,把这些跟随自己南 征北战的弟兄杀光,而那漫天旌旗就是新坟的幡挂。哎!是啊,自己该走了。二 十年来,我李牧为家国尽了全力,而赵国却一天不如一天,如今他们对自己已经 彻底不信任了。突然李牧想起了赵矫,或许现在她也在思念自己吧?李牧心生愧 疚,灰泉山一别相见无期了。 李牧不敢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就抑制不住自己满腔怒火了。他回到大帐, 将印信悬挂起来,铠甲放置在几案上。然后换上便服,上马悄悄离开了土城。 李牧策马上了高岗,几年前他在这里检阅过军队,在这里打败过秦军。那时 赵矫就在自己身后,今天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远方的土城依稀可见,自己的 军旗依然飘扬着,萧杀的秋风自山里吹过来,那股凄凉的味道催人泪下。李牧长 叹一声,扭转马头,向南方奔去,马蹄翻起阵阵尘埃,苍茫的夕阳熔化了列国最 后一个军事天才的背影。 赵葱已经得到了自己被提升为大将军的消息,但他在军营里等到天色将晚, 也不见李牧派人来召唤。赵葱实在等不及了,便自己来到大帐向李牧讨要印信, 不料大帐中空无一人,大将军的印信被李牧悬挂在帐中。赵葱暴跳如雷,李牧怎 敢如此轻视自己?他找来十几名贴身侍卫,命令道:“李牧叛国潜逃。此去必是 魏楚,立刻前往追捕,死活不论。斩首李牧者,封万户侯!” 侍卫们吓了一跳,李牧叛国,匪夷所思啊?但不得不遵命,十几个人便向南 追下去了。 侍卫们一直追到天黑,忽觉腹中饥饿,便来到一家驿站,准备吃饭。一进驿 站的门,侍卫们竟愣住了,李牧正独自坐在一张小几上喝闷酒呢。凭良心说,侍 卫们都不愿意碰上李牧,追到边境还没发现,就可以回去交差了。但李牧就在眼 前,军令如山哪!大家相互望望,最后侍卫头站到李牧面前,拱手道“小人参拜 大将军,赵葱将军请君侯回营。” “赵葱!”李牧冷笑一声,他早看见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了。“赵葱凭什 么对本爵下令?” 侍卫头苦着脸道:“如今赵葱将军已经是大将军了,有大王圣旨的。这军令 如山,小人不敢违抗,请李大将军回营。” “凭你们难道还想转本爵回去吗?”李牧手按剑柄,一动不动。 侍卫头为难地回头看了看大家,见谁都不言语,只得说:“小的知道大将军 武功盖世,但赵葱将军说,请得君侯回去,就封我们为万户侯。” “万户侯?”李牧哈哈大笑,他已经六分醉意了。“赵葱肯定是说斩首李牧 者,封万户侯,你还算客气呀。” 侍卫们同时低下了头,他们虽然是赵葱的侍卫,但几年来亲眼看到李牧身先 士卒,保家卫国。与大将军动手的念头,是想都不敢想的。 “哈哈……,是啊!军令如山,李牧让你们为难了。”李牧顺手将宝剑横放 在几案上。“来吧,斩李牧之首,让你们立功。”说完,他仰面喝酒,一副成全 他们的样子。 有两名心软的侍卫暗自流下了眼泪,侍卫头回眼看看大家,见没人上来。心 道:李将军,小人要是封了万户侯就给你立个牌位。想到此,他抽出宝剑,而李 牧依然在喝酒,眼都不眨。侍卫头狠了狠心,举就要砍。 就在侍卫头下手的一刹那,一只草帽自窗外飞进来,正好扣在侍卫头脑袋上。 侍卫头本来就战战兢兢,这一下吓得大叫着往回跑。李牧也觉得奇怪,一抬眼竟 将有个人自窗外跳了进来。 此人正是王敖,他送走老夫人后赶往灰泉山寻找李牧。在驿站门口见到了不 少马匹,王敖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决定进来看看,正好救了李牧。 他跳进屋子,拔剑就往上扑:“我杀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牧大叫道:“贤弟,住手。” “让我杀了这些爪牙,杀了他们……”王敖眼睛都红了,在他泛红的剑光下, 侍卫们吓得一个劲往后退。 “贤弟,贤弟,与他们无关。”李牧一把拉住王敖,转向侍卫们道:“回去 禀告赵葱,把心思放到杀敌上,你们要是能救国家于危难,李牧就感激不尽了。” 有几个侍卫终于哭出了声,大家一起跪倒:“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说完纷 纷上马,这些人担心赵葱报复,都偷偷回家了。 众人走后,李牧回到自己的几案上继续喝酒,对王敖说道:“嘿嘿,贤弟又 救了李牧一次,虽说我在漠北对贤弟有恩,但屡次相救,愚兄真有些过意不去。” “小弟知道郭开诬陷君侯,所以先救走了伯母和两个孩子,然后一路找来, 怕他们对君侯下毒手。”王敖说着,忽然鼻子一酸,扑通一下跪在李牧面前: “小弟向兄长请罪。” 李牧微微一笑:“咳!愚兄想了一路,郭开其人是从里到外的坏,但这等诡 计是他想不出来的,必定有人在背后出主意,我看这主意也是贤弟出的,离间得 很高明啊!各为其主,也怪不得你。”说着他把王敖拉起来。 王敖这回真是受不了了,他死活不肯起来。“兄长不怪小第,但小弟良心难 安。” “如果不是贤弟相救,李牧早就死在魏元吉手里了。算啦,此事不提。”李 牧硬撑着把他拽起来。 “话虽如此,但小弟还有一言,主意虽是我出的,但赵国君臣昏庸如此!即 使没有小弟,郭开早晚也放不过兄长。所以请兄长入秦,秦王奋六世余烈,要一 统海内,此千古之功,三皇未必及也。兄长何必与六国这些混帐为伍,为他们血 染沙场值得吗?兄长,弃暗投明吧。” “贤弟又为秦王游说,真不知秦王是何等人?”李牧叹息道。 “秦王心胸豁达,志向高远,礼贤下士,乃千古一帝,必将是华夏伟人。” 王敖觉得李牧有点动心了,不仅暗自高兴。 “李牧对法家的理论不敢苟同,他们愚民、用民,诱民,把天下人当成自己 的工具,李牧不喜欢这套东西。这样吧,我先到大梁与老母相见,将来的事,以 后再说吧。”李牧心灰意冷,他现在满脑子想的是隐居,这话不过是搪塞王敖。 王敖不便勉强,点头道:“好,兄长先去见老娘。我到赵营把姚贾救出来, 议和的事完了。” “议和本来就是假的,愚兄真是愚啊,没想到你们的战场在邯郸。哈哈……” 李牧的笑声颇为苍凉。 王敖无话可说。二人在驿站分手,李牧策马南行,王敖驱车北上。 三第二天中午,李牧赶到了漳水渡口,这条河是魏赵两国的界河,过了漳水 再走一百多里就是大梁了。李牧望着滔滔东去的河水顿生感慨,逝者如斯啊,二 十多年的戎马生涯,却落得个逃亡的结局!他知道自己这次离开赵国,也许就再 也回不来了。苇声如诉,鸥鸟似帆,李牧寥落地在河边走了一会儿,最后他找了 家小酒店,独自借酒浇愁。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李牧一口气喝了三坛子清酒, 竟天旋地转起来。 忽然一群武士将酒店包围了,韩仓带着几十人闯了进来。他见李牧醉酒,不 禁哈哈大笑起来:“李大将军,你也有今天?” 李牧翻眼看了一会儿,好久才认出此人是为赵迁舔痔疮的韩仓。他不禁蔑视 地笑起来:“原来是你?” “正是在下!”原来郭开担心李牧逃跑,留下祸根,便派韩仓和侄子郭化在 漳水截击李牧。韩仓他们早就在河岸发现李牧了,可担心他武功了得,万一赵民 知道他是李牧,弄不好会酿成民变,便一直偷偷监视着他。后来见李牧在小酒店 喝醉了才敢出来。韩仓嘿嘿笑道:“听说大将军有百胜之术,如今只为赵国打了 几十仗,大王怕你帮着别人攻打赵国,特命在下来取将军的性命。” “凭你?”李牧本能地想站起来,但脚一软,差点摔在几案上,他不得不用 单手撑住。 “对,就是在下,当年你喝庆功酒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韩仓得意 地大笑起来。 此时韩仓身旁的郭化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挥手道:“上!” 立刻有几是名武士向李牧冲过来,这些人都是郭开豢养的门客、家奴,武功 高强,而且对郭开是忠心耿耿。 李牧身靠几案挥剑砍杀,一连杀了三名武士。但他这两天心力交瘁,又饮酒 过量,终于被郭化在胸口上踢了一脚,踉跄着退到一棵圆柱旁。众武士又要冲上 来,李牧却大喝一声:“退下。”李牧是大将军,平时下达军令,威风凛凛,这 一声断喝把众人都吓退了几步。他自知,今天难逃这些暴徒的毒手,于是背靠圆 柱,剑指韩仓骂道:“无耻小人,将来赵人必杀你等为我报仇。我死之后,把我 的头悬挂在邯郸城门,我要看看秦人是怎么踏平赵国江山的。”说完,李牧虎目 圆睁,一剑把自己钉死在圆柱上。 可怜哪!一代名将,魂断漳水! 一支木匣摆在相国郭开的几案上,木匣里是李牧浸了石灰的头颅。 郭开双手将李牧的头颅轻轻捧起来,然后对着灯光,仔细地查看起来。“哎 呀!李牧的胡须原来如此浓密?本大人还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他。这人死了,居 然还不闭眼,死不瞑目,你后悔了吧?哈哈哈……”。众门客也跟着大笑起来, 郭开笑了一会儿,然后歪着脑袋对手下的门客道:“二百多年前,吴王游山,山 上有一群猴子,见了吴王仪仗便纷纷躲避。惟独有只猴子胆大,在吴王面前蹿来 蹿去,似乎很是灵巧,后来吴王射了三箭都没射中它,于是命令手下万箭齐发, 此猴只能抱树而死了。这李牧就是那只卖弄灵巧、自作聪明的猴子,今天终于死 在本相手里了。” 众人又大笑,郭开放下木匣,然后把韩仓叫到近来,踌躇满志地说:“走, 咱们进宫领赏去。” 二人乘车来到赵王城,一见赵迁,郭开就笑眯眯地说:“恭喜大王,贺喜大 王,我赵国的毒瘤总算被铲除啦。” 赵迁茫然无知:“什么毒瘤,难道秦王死啦?” “秦王倒是没死,但叛将李牧已被正法,请大王过目。”说着,郭开把李牧 的首级摆在赵迁面前。 赵迁被李牧死不瞑目的面孔吓了一跳,他一跃跳到了柱子后面,惊恐地嚷道 :“你们,你们?你们把李牧杀啦?” “这等乱臣贼子留之无用。”郭开道。 “寡人只叫赵葱代将,并没让你们要他的命?”赵迁几乎要发作了。 “大王,不是我们要杀他,李牧叛逃,想跑到魏国去,老臣这才下令截杀。 再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啊。李牧一日不死,就是我赵国的祸害。大王请想,李 牧被我们逼走,难道不想报仇吗?没准又是一个伍子胥,那伍子胥报仇,可连楚 王的陵墓都被扒开了,那小子鞭尸三百,何等残酷啊?”郭开怕他发怒,赶紧向 韩仓眨眨眼。 “是啊,是啊,我们是在漳水把李牧截住的,李牧的确是要叛国。大王以相 国之位相请,他却要逃跑,这不是叛国是什么?而且这几天李牧的老母和孩子都 失踪了,看来他是早有准备。”韩仓觉得这么说,赵迁还要怪自己,于是接着道 :“再说,我们不过是请君侯回来,可君侯想不开就自杀了。” “李牧为什么要自杀?”赵迁奇怪地问。 “大王不是让赵葱代将吗?君侯就想不开,还骂大王是昏君,此人心胸也太 狭隘了。”韩仓道。 “李牧?李牧是不会骂寡人的,你们不会是骗寡人吧?”赵迁阴沉着脸说。 可怜哪,他的智力只能应付这些枝节问题。 “不信,大王可去问郭化,奴才有证人。”韩仓看了郭开一眼,心道:我把 你侄子也拉上。 “算了,算了,反正人都死了,厚葬吧。”赵迁心烦意乱,最近关于李牧的 事也太多了。 “不可呀大王。”郭开赶紧阻止,厚葬李牧?没门。“大王,李牧党羽众多, 军民容易为他的名胜所迷惑。所以应该向全国发布李牧谋反的消息,以正视听。 老臣看应该把他的首级悬挂于市,看谁敢祭奠,谁祭奠谁就是他的同党。杀无赦, 这样才能安定人心。” 赵迁无奈地向后宫走:“你们就看着办吧。” 当天郭开命令士兵,将李牧的人头悬挂在西门楼的旗杆上示众,并且罗织了 一大堆罪名。邯郸城立刻如炸了锅,人们惊慌失措,奔走相告:“李牧被郭开杀 了,李君侯死了?”开始人们大多相信,等到西门楼一看,顿时傻了眼。大家就 象丢了魂一样,谁也不知道大该怎么办,整个邯郸城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中,人 们似乎在等着,等着有个人站出来。 李牧被杀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在邯郸城里传着。当天如夫人姚蓉 正做针线,却发现宫女们面色惊慌,窃窃私语。姚蓉一打听才知道李牧死了,她 惊得花容失色,扭脸就向公主被软禁的小楼跑。由于公主知道他与王敖的关系, 两个人处得不错。姚蓉奔进小楼,拉住赵矫哭道:“妹妹,大事不好,武安君被 人杀害,头颅悬挂在西城楼示众呢。”说着,她竟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什么?”赵矫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是真的。”姚蓉痛哭着说。 “君侯!夫君!”赵矫只哭叫了两声,立刻就停住了。她性子刚强,颇有男 儿气概,她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于是拔剑就向外冲。门口的宦人跪了一地。 “公主不要出宫,大王会杀奴才的。”赵矫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她二话都没说, 挥剑就砍,立刻有四五个宦人倒下了,其他人立刻让开一条路,赵矫挺着剑硬是 从宫里杀了出来,谁都不敢拦她。 赵矫红着眼冲到西城楼,果然见旗杆上高悬着一颗首级,城门内外跪着数不 清的赵民,大家欲哭无泪,只能凄惨地跪着,此时秋风梁正站在城楼下与看守旗 杆的郭化对骂。“你们这群奸佞小人,害死武安君,你们天良何在?你们到底是 秦人还是赵人。” 郭化有点怕秋风梁,他不仅是上大夫,更是墨坛矩子,光邯郸就有数千名墨 者,他是不敢得罪秋风梁的。“矩子,李牧叛国,其名声蛊惑人心,您不要被表 面现象蒙蔽。” “李牧叛国,证据何在?郭开叛国倒是证据确凿的。”秋风梁手按宝剑,他 已经按捺不住了。 “矩子,你不能血口喷人,相国是当今国舅……”郭化还要说什么,却一眼 看见赵矫缓缓走上城楼。她面色苍白,嘴角上竟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表妹? 啊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表兄,听说你很辛苦。”赵矫脸上的微笑依然,而手中宝剑却狠 狠扎了过去。郭化是万万没想到,公主上来就杀人,宝剑自腹部穿出去半尺多长。 他惊讶地望着赵矫,似乎很是迷茫。赵矫依然在微笑,她手腕上一较劲,剑刃竟 在郭化肚子里绞了起来。郭化大叫一声,疼得满地翻滚,顺着城楼台阶就轱辘下 去了。 赵民们“嗡”了一声就站了起来,秋风梁上去就把郭化的首级剁了下来,上 万赵民拔剑扑向郭化的尸体,转瞬间郭化竟被砍成了千百块,连只靴子都没留下。 守城楼的士卒吓得心惊胆战,纷纷跪下求饶。赵矫也不理他们,自己动手把李牧 的人头放了下来。她坐在城楼上,双手捧着李牧的首级,仔细端详起来。李牧一 直是睁着眼的,他最后想看谁呢?难道是想看矫儿一眼吗?想到这儿赵矫再也受 不了,她抱着头颅大哭起来,边哭边在李牧的额上、眼睛上动情地狂吻。最后赵 矫再也支持不住了,竟昏倒在城楼上。 秋风梁踉跄地跑上来,把赵矫搂在怀里叫道:“公主,公主,秋风梁来了, 秋风梁来了。” 赵矫睁开眼,见是秋风梁,大哭道:“矩子,君侯死了,君侯死了。” “公主不要哭,不要哭啊,秋风梁誓为君侯报仇。”秋风梁哆哆嗦嗦地捧起 李牧的头颅,整个人抖出一团;“君侯!你这一去,我赵国百万之众依托何人哪!” 秋风梁这句话说到了所有赵人的心里,城楼下立刻响起一片痛哭声,接着全 邯郸的百姓都在号啕,哭声震动天地。 “矩子,婆母怎么样了?”赵矫恍惚中突然想起老夫人,不会也被郭开害死 了吧? “听说被一个姓王的商人救走了,我在君侯府上见过这个人。”秋风梁道。 赵矫这才觉得心里稍安,她知道那人是王敖。 “乡亲们,君侯忠贞为国,却被奸贼害死,我们不能让君侯暴尸旷野?”秋 风梁站在城楼上,高举宝剑道:“先安葬了君侯,再为他报仇。” 邯郸居民立刻行动起来,大家自发地在邯郸西门为李牧修庙。秋风梁亲自跑 到漳水,将李牧的尸体运回邯郸,赵矫忍着眼泪将头颅缝合在尸体上。在李牧庙 建成那天,秋风梁主持,为李牧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李牧高大的金身塑像在庙堂 里矗立起来,邯郸十几万人参加了。不少官员、将军脱了朝服前来祭奠,而郭开 则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四王敖悄悄溜进灰泉山的赵军营寨,寻找姚贾。他发现李牧走后,赵军的防 备顿时松懈下来,不少士卒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外来的陌生人竟视 而不见。他很容易就找了姚贾,此时姚贾也是惴惴不安,谁知道赵葱对自己是什 么态度?见到王敖,二人就开始商量如何偷偷逃走。 第二天一早,二人正要离去,突然听到军营里响起了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响, 似乎整个军营都在号啕。姚贾赶紧派人去打听,不一会儿探事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回来:“二位大人,不好了,大家都说李大将军在漳水被害死了,首级已经挂上 了邯郸城头。” 王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顿时昏了过去。姚贾吓了一跳,赶紧救他,好不容 易王敖才弄醒过来,他睁开眼就在自己的胸脯拼命地捶打:“君侯,兄长,王敖 对不起你,王敖不该出这些馊主意,王敖该死啊……”哭着哭着,王敖觉得自己 这样活着实在惭愧,回头就向几案角上撞去。“砰”,王敖脑袋够硬,几案被撞 出一丈多远,王敖的头居然没破,但这一下又把他撞昏了。 姚贾吓得直冒冷汗,他捂住王敖的嘴,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人中,见王敖 一睁眼,立刻道:“贤弟小声点儿,赵人要知道是咱们的主意,非剐了咱们不可。 再说,这事是郭开他们的干的,与你无关,咱们不想谋害李大将军呀……” 王敖顾不得头上的大包,他横着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姚贾推了个跟头: “要不是为了救你的狗命,我就会与君侯一起到大梁去,君侯还会死吗?你的命? 你的命有什么用,就知道玩儿女人的东西……” 姚贾爬起来,苦笑着拉住他:“对对对,贤弟是对姚贾有恩,但此事已无法 挽回。我们应该乘机煽动赵军逃亡,瓦解他们,贤弟是里大将军的兄弟,也是秦 国的典客副丞啊,咱们要为大王尽其事啊。” 王敖悲伤了一会儿,觉得姚贾的话有道理,李牧已经死了,唯一的办法是为 他报仇。赵葱也是害李牧的仇人,先把他搞掉,想到此王敖拉着姚贾跑到代郡边 兵的营寨,边兵们已经哭了半天,不少人正吵吵着要回家呢。王敖站在将台上大 叫道:“弟兄们,李大将军就象我们的父兄,他宽厚待人,却被歹人人害死。我 们怎么办?”王敖曾经参加过伏击匈奴的战役,很多边兵都认识他,不少人甚至 以为他也是个将军。大家都呆呆地望着他,盼着王敖为大家拿个主意。“弟兄们, 君侯死了,我们为谁打仗?我们是堂堂男儿,难道要保护那些杀害李君侯的凶手 吗?我们回老家去,不替凶手卖命。” 姚贾身体太胖,好不容易才爬上高高的将台。他大喘着粗气叫道:“赵军兄 弟们,秦王是仰慕李大将军的为人,才和赵国进行谈判的,希望两国友好,永不 再战。但赵国朝廷篡夺君侯军权,暗害李大将军,致使两国和谈失去了基础,是 他们先挑起的战端啊!”姚贾倒打一耙的本事,世间少有。“弟兄们,你们谁愿 意跟秦军打仗?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替代廉婆将军,致使赵军惨败。弟兄们,那 些奸贼是想把你们送上死路啊。” “走吧,我们回家去,不替奸贼卖命。”说着王敖流着眼泪,大踏步跳下将 台,迈腿就走向营门走:“我们的命是命是父母给的,为我们保命的是李君侯, 我们不能没良心的人。” 代郡将士再也抑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他们振臂高呼道:“回家去,不替昏君 卖命,回老家去……” 王敖和姚贾当天就带出了三四万人,将士们翻山越岭,一路哭着回了代郡, 而王敖和姚贾却转路回了王翦的大营。只两天的功夫,王翦就得到了禀告,代郡 十余万将士溃散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牧精心调教了十年的边兵就 这么散了,这是当代最精锐的部队啊!做为军人,王翦甚至赶到一丝遗憾,同时 他终于体会到李牧确是赵军的灵魂,常人不能相比呀。 此时王翦正在谋划进兵的事,而王敖一回秦营就收到了大梁占德的情报,魏 元吉与魏豹、赵成在大梁搬兵未成,南下新郢了。不几天彭昌的情报也到了,公 子负刍发动了政变,自立为楚王。王敖大惊,负刍做了楚王,这合纵之事必成! 忽然他想起了熊鹰,这个刁蛮的女公孙,如今已经是公主啦。 又过了几天,秦军个个面色肃穆,眼看就有大行动了。而王敖却在营门外见 到了鬼鬼祟祟的席如。这席如生得实在不象好人,他在军营门口要求见王敖,守 门的士兵认准了他是奸细,要刺杀大人。最后席如拿出上林苑的腰牌,士兵们才 决定请王敖来认一认。 老远看见王敖,席如跪在地上就大叫起来:“主人,主人,他们说我是奸细。” 他指着士兵,真盼着王敖过去,每人给他们个嘴巴。 王敖走过去,照席如屁股上就一脚,低声吼道:“叫什么你?难道让大家都 认识你吗?” 席如突然明白了,保密的原则主人强调过很多次,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他灰 溜溜地跟着王敖走进营寨,后面是士兵们的一阵哄笑声。 一进王敖的帐篷,席如便跪在地上道:“奴才知罪,奴才不该在军营里大呼 小叫,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对大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奴才下次不敢了……” 王敖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碰上这么一块料,你就是想发火都没地方发。他挥 手道:“养超呢?且过和老娘怎么样了。” “养超受伤了,在大梁养伤,且壮士又被魏元吉抓起来起。”席如低着头, 满脸惭愧。 “胡说,魏元吉去新郢了,怎么会在山阳邑?”王敖不禁十分奇怪,难道占 德情报有误。 “奴才和养超也是听说魏元吉去新郢了,才和且壮士去救人的。”席如道。 原来他和养超赶到山阳邑时,且过一直在城外等他们。他把花姑娘送到淮阳后, 盖聂和熊鹰也要来救人,但公子负刍接连派了四、五次人来淮阳邀请熊鹰和盖聂 一起去新郢,父女情深,熊鹰虽然恼怒父亲杀害奴隶,但还是担心父亲有个三长 两短,与盖聂商议后,觉得有王敖在当不会出事,便决定去新郢。他们将花姑娘 安排在淮阳的剑道馆住下,三人同时动身了。本来他们说从新郢出来就与且过一 起去山阳邑,但且过等不及了,自己便先行一步。 他与席如、养超相遇后,便四下打听魏元吉的去向,结果不少人都说魏元吉 去楚国了,大约已经走了半个月。三人的胆子立刻大了,心道:凭他们三个的本 事对付那些二流门客当不成问题。前一次席如跟随王敖去救且母,主要是没找到 关押且母的地方,这回有且过就没问题了。当夜三人就偷入公子府,解救且母。 且过在山阳邑长大的,即使不知道母亲被关在哪儿,找起来也相对容易些。第二 天晚上,他们就找到了关押且母的地窖。三人商定,且过下去救人,席如和养超 担任警戒。结果且过刚把母亲背上来,魏元吉就鬼似的出现了。且过当场被抓。 席如、养超翻墙就跑,魏元吉带领家将们在后面追。 幸亏养超神箭护体,不然二人早就死了。即使这样他们上车逃窜时,养超大 腿被魏元吉的门客射了一箭,他负痛还击,二人才侥幸脱身。 “且过呢?”王敖大咳。李牧死了,要是且过再死了,自己也就快了。 “主人,您放心。我安顿好养超后又偷偷回了趟山阳邑。魏元吉没杀且过, 把他关起来了,估计是还想利用他。我离开大梁时,魏元吉把家都搬到大梁去了,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席如道。 王敖背着手在帐篷里转了几圈儿,这些事好生费解呀。魏元吉明明去了新郢, 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难道他不救赵国啦?难道负刍不同意合纵?按负刍的个性, 是不会不同意合纵的,难道他是负刍政变前去的?一连串疑问困扰着王敖,他百 思不得其解。 五熊鹰回到新郢后一直闷闷不乐,每日里坐在后花园弹琴。盖聂住在墨坛, 他不能暴露行踪,李园的人还在抓他呢。 这日熊鹰在后花园独自忧伤,她刚唱了一首《国殇》,整个心境都凉了。屈 原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给了楚国,而楚王却将他流放。而屈原那炙热的情怀却亘 古不变,甚至扎根到楚人的心里了。“与田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这诗说 的难道不是屈原自己吗?熊鹰是读着楚辞长大的,她从小就有一颗爱国忧民之心, 这也是她成为的墨者的原因,在她心中第一是墨学,第二是楚国。有时熊鹰真想 成为一只无句无束的小鸟,远离这个混沌的世界,随着屈原的灵魂,一起去天际 翱翔,去游游昆仑之山,去看看南国之橘。反正最好能离开楚国,现在的楚国再 不是她理想中那个伟大的国家,她被一群坏人蹂躏得不成样子,而自己又没有力 量挽救她,连墨者都爱莫能助。怎么办呢?想着想着,泪水自熊鹰的面颊上悄去 声息地滑落下来,一直滴到瑶琴上。 此时熊鹰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声:“我儿,为何哭泣?”负刍立在熊鹰 身后,轻轻摸着她的头。 熊鹰哼了一声,自从回新郢后她发现父亲身体不错,便放心了。而负刍几次 想缓和与女儿的关系,熊鹰却不愿意理他。负刍知道女儿最不爱听什么,于是道 :“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 熊鹰果然没好气地说:“儿子又怎么样?” “是男孩就能成为爹的帮手。”负刍道。 “帮手?帮你去杀手无寸铁的奴隶?”熊鹰反唇相讥。 “为父那是迫不得以,必须对李园的话言听计从,让他以为为父对他忠心耿 耿,否则咱们家就有杀身之祸。”负刍终于和女儿有说话的机会了。 “我们是楚国人,又不是李园的家臣。”熊鹰哼了一声。她觉得父亲很没骨 气,似乎与自己理想中的父亲差别越来越大了。 “为父也很同情那些奴隶,但有什么办法?不杀他们李园就要杀咱们,而且 铜绿山关系到国家命脉,怎么能长久地乱下去呢?咳,李园处处看为父不顺眼, 上个月幽王去世,李园竟当众推荐为父做楚王,这是明摆想要为父的命。幸亏项 燕将军推荐了公子郝,要不李园就会借口为父谋逆而杀了咱们全家的。”负刍的 脸上全是忧虑。 “那就再杀李园一次,我就不信杀不死他?”熊鹰知道父亲托盖聂杀了李园 一次,这次盖聂又回来了。 “为父正要如此,杀李园,光复我大楚江山。”负刍狠狠挥了下拳头。 这一来熊鹰有兴趣了:“让盖聂去暗杀?” “不,你去。”负刍嘿嘿笑道。 当夜,负刍的家宰南国悄悄来到令尹府,李园在书房里正让两名妻妾按摩大 腿呢。他见到南国开口就问:“负刍最近怎么样?有什么动静吗?” “负刍胸无大志,也没什么异动。他最近正为女公子的婚事着急呢,象个糟 老头。”南国哈哈笑道。 “听说负刍家的女公子已经不小了?”李园有一搭无一搭地说。 “二十五岁了,却一直不能肯嫁人,大人您说负刍能不急吗?”南国曾经是 李园的内弟,说起话来也很随便。“其实来提亲的不少,而女公子却一个都看不 上。负刍几次逼问,今天女公子终于透露了实情,原来她早有心上人了。” “二十多岁了还能没有心上人?女大不嫁,必有奸情!”李园觉得这南国越 发地无聊了,他甚至想把他踢出去。 “大人,这女公孙的心上人很特别,他逼着负刍派人去提亲。负刍不敢,就 与在下商量,在下一问女公子依然是这么说,您猜这女公子的心上人是谁?” “难道还是老夫?”李园有些恼怒,南国说话越来越没边儿,明明是谈负刍 的事却聊了半天女公子,与自己何干? “说出来大人别笑,”南国神秘地凑进了李园的耳朵:“正是令尹大人。” 李园忽然从塌上坐了起来,他手捋胡须,面带微笑地说:“胡说,老夫已经 五十岁了。” “女公子说,令尹李园乃当世豪杰,执一国权柄,人中龙凤也。她在狩猎时 见过令尹大人,自此下定决心,非令尹大人不嫁,嫁不成就自杀殉情。”南国哈 哈笑起来。 李园终于也笑了出来,他得意地手捻须髯,身子都轻飘飘的了,此时南国也 顺眼了许多。这世上,男人最得意的事,莫过于被女人看上,要是能有女子为自 己自杀,那简直就得意非凡了。不管他是八十岁的老头,还是十五岁的青年,人 心莫不如此。“妙女子,真是妙!女公子的模样比去年死的越娃如何?” “女子啊就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越娃是带雨梨花,娇小可人,而女公子 却是茁壮的杜鹃,体格健美,乐趣多多呀。”南国知道李园有兴趣了,顿时心花 怒放。 李园捏了把妻妾的脸蛋:“面目生得如何?” “令尹保证一见倾心。” 李园似乎被打动了,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思索着说:“这负刍的事的 确难办,此人名望太高,百姓归心,上次我提议他做楚王,大臣嘴上不说,心里 都很高兴。一旦日后有变,军民必定归附其门下。本大人要是娶了他的女儿,将 来就不好下手杀他了。” “这有何难?先把女公子娶过来,然后以谋反的罪名杀了负刍,再赦免女公 子,她保证对令尹大人感激涕零。” “这倒是个办法,你最近很有长进呢。”李园又笑了。 “但女公子只想做正室。”南国赶紧补充。 “这倒不难,自从你姐姐去世后,正室一直空着。”突然李园叹了口气,他 动情地拍了拍南国的肩膀。“我一想起爱妻呀,这心里就——,哎,不提啦,不 提啦。你忠心可嘉,将来少不了你一官半职。” “多谢大人提携。”南国跪倒相谢。 “这样吧,迎娶女公子的事就由你来办,这事一完,咱们就设法送负刍回老 家。”李园忽然看了旁边的两个妻妾一眼,她们马上知趣地出去了。李园对南国 小声道:“此二人已经知情,不可留。” 南国点头而去。当天南国就找个机会把这两名女子杀了,然后扔进城外枯井。 向李园交了差,他才回公子府向负刍做了详细的禀报。负刍得知李园马上要向自 己下手后,立时惊得半晌无言,幸亏他已经做了准备,要不即使再小心也逃脱不 了李园的魔掌。 第二天,熊鹰了穿上了新娘的嫁衣,他在镜子里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镜子 里那个人不是自己。由于常在外面走动,熊鹰对女装已经产生了反感,甚至认为 男女何必要穿得不一样呢?女人凭什么就要花枝招展呢?看看人家且过,那才是 真君子,花姑娘毁了容,但且过依然如故地爱着她。人就应该这样,但她知道盖 聂不是这样的,他是个把女人装在心里,却从不说出来的人。 此时伴娘和使女进来了,他们都是在墨坛精心挑选的女侠士,如今也穿得花 花绿绿的,大家相视一笑。这时熊鹰的乳娘泪水涟涟地进来了,她是个五十来岁 的半大老太太。熊鹰的母亲生她时难产死了,是乳娘一手将她带大的。老太太并 不知道熊鹰是假出嫁,一进门就抱着熊鹰哭道:“我的孩子,今天你要出嫁了, 你可得沉稳一些,千万别让人家说咱们公子府没有规矩。这新婚之日的头一等大 事就是——” “头一等大事不就是要少吃,免得拉屎,少喝,免得撒尿吗?行啦,我保证 为你做出个样来,人家出门子都要对着娘哭,我冲谁哭,总不能冲我爹哭吧?” 熊鹰哈哈笑起来。 此时负刍严肃地走了进来,他提着只鸟笼,里面有两只训练好的鸽子。然后 煞有介事地拍着熊鹰的肩膀:“就看我儿的了。” 熊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伴娘和使女上路了。熊鹰走后,负刍偷偷跑到城西 树林,数千名墨者在这里接应,城东项燕的部队也做好了准备。 再说熊鹰,她在去令尹府上路上,心情一直忐忑,然而一进令尹府的大门, 反倒轻松了。熊鹰走南闯北,大阵势见得多了,哪儿能把一个李园放在眼里。迎 亲的花车自侧门驶进令尹府时天色已经黑了,花车转了个圈儿,绕过大殿,直接 来到一座二层小楼前,迎亲婆子在车外道:“请新人上楼,洞房到了。” 熊鹰手里提着一支竹笛,使女扶着她下车,一起走上二楼。在楼梯口,几个 婆子走了过来:“几位,初入令尹府都要搜身,请几为担代担代。”使女们把鸟 笼放在窗台上,伸开手让她们搜,熊鹰则若无其事地将竹笛挂在梳妆台上。几个 婆子搜完了使女,眼巴巴地望着熊鹰,有个胆子大些的婆子道:“小姐——不, 不,夫人,新娘也得搜。” 熊鹰一把将盖头摔在婆子脸上,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摸我的身子, 剁了你的手指头。” 婆子为难地说:“夫人息怒,我等也是女人,没什么的。再说这是令尹府的 规矩,万万破不得的。” 此时熊鹰的一个使女走上来:“姑爷不放心咱们,就让她们搜搜吧,记住她 们的模样,将来在收拾她们。” 几个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们知道这女公子就是将来令尹府的正室夫人, 怎敢得罪。“夫人千万不要记恨我们,我们是迫不得已呀。” 熊鹰伸开双臂,翻着眼珠,怒气冲冲地说:“你们搜,你们搜,看看我是不 是要谋害亲夫?” 几个婆子相互瞧瞧,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婆子走上来,在熊鹰的腰部随便摸 了几把,赶紧对另外几婆子笑道:“我说没有吧,你们还不信。” 熊鹰指着梳妆台上的竹笛,煞有介事地大叫道:“这竹笛是铁的,能杀人的。” 说着,摘下竹笛,照着一个婆子脑袋上就敲了一下。那婆子疼得“啊”地叫了一 声,头上立刻鼓起个大包。但众人明明听得是竹竿敲击的“咚咚”声,也就没人 再敢说什么了。 婆子们检查完毕,便出了房间。熊鹰坐到铜镜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竹笛, 这是夫子武嘉良专门送给她的,笛子竿上有个机关,只要一按机关,就会有把四 寸多长的细长匕首自笛子中弹出来。使女和伴娘则站在门口,准备迎接李园。 不一会儿,便听见“噔噔”的楼梯响,李园红光满面地出现在门口。他迈着 方步走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几名高大标致的使女,李园哈哈笑道:“看来 负刍是头一次嫁女儿啊,找了这么几个漂亮的使女,难道不怕本官看上使女,而 冷落夫人吗?” “看来令尹大人见的美女不多,其实我父亲是找了几个丑女来衬托我,这样 小女子就美丽了。”熊鹰披着盖头笑道。 “原来如此吗?”李园大笑着摇头,负刍的女儿竟如此落落大方,倒是豪爽 得很哪! “那是当然。”熊鹰骄傲得直晃脑袋。 李园被年轻的新娘挑逗得受不了,他快步走上来,想看看负刍的女儿到底有 多漂亮。使女们悄无声息地在后面跟着,李园也没有注意。 李园走到熊鹰面前,稍微定了定神,才伸手去揭盖头。没想到熊鹰自己把盖 头一把拽了下来。李园差点昏过去,本以为是个美女,满想到是个疵着白牙,满 脸黑墨的女人。原来熊鹰趁婆子们出去后,把墨汁涂在脸上,就为了吓李园一跳。 李园的确是吓得够戗,他不得不退了一步。没想到使女和伴娘拿着条极细的麻绳, 一下子套在李园脖子。这一招她们早练习过无数次了,万无一失。二人向后狠命 一拉,李园立刻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岂止是说不出话,连气都上不来了,他双 手扣着外绳子,拼命向下扯。熊鹰哪能等他把绳子撤下来,一按机关,匕首弹出 来,她照着李园的胸脯就是七、八下,把李园的前胸扎成了蜂窝。 李园仰面倒地,他可真是残的,堂堂的楚国令尹竟稀里糊涂地死在几个女人 手里,而且死得极其窝囊。 熊鹰见李园死了,高兴得与使女、伴娘相互拥抱。然后,她们把李园的尸体 塞到床下,打开鸟笼,放出鸽子。全完事了,熊鹰竟坐在床上大笑起来,自己将 是墨家的英雄,没准墨家的主张就要在父亲手里实现了。 负刍和墨者,忐忑不安地在树林里等着,负刍最紧张,万一不成功,别人都 可以跑,而自己女儿却完了。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怎么想起这么个主意,自己 就这一个女儿啊。 忽然有人叫道:“鸽子,鸽子!”果然两只白鸽飞了回来。负刍、武嘉良、 盖聂和南国高兴得拍手相庆,李园这狗贼总算是死了,负刍更是激动得热泪横流。 武嘉良道:“公子先不要高兴,马上攻打令尹府。” “对,对,对。”负刍一把将南国啦过来:“请先生快去通知项燕将军,攻 打王宫。我等攻打令尹府。” 南国上马,飞驰而去。负刍和武嘉良率领数千名墨者杀进新郢,盖聂冲在最 前面。其实他倒不是为了负刍,而是武嘉良告诉他,政变后负刍接受墨家的主张, 所以盖聂当仁不让地成了先锋。 大家冲到令尹府时,李园的大部分门客家丁还在睡觉呢,今天令尹新婚之喜, 大部分人都喝多了。大家忽然听见喊杀声,便糊里糊涂地爬起来迎战,但不少人 根本站不住,东摇西晃地,还没动手自己就倒了,有多一本的门客就这么迷迷糊 糊地死了。墨者们三下两下就攻进了令尹府,盖聂舞动长剑,如入无人之境,眨 眼间就砍杀了几十名门客。没用半个时辰,大家就冲进内宅,残余的门客纷纷投 降,李园的家人全被斩杀。此时熊鹰她们听见外面喊杀阵阵,知道墨者来了,于 是找了几把宝剑冲下楼,将刚才搜身的婆子们杀了,然后冲到外面接应墨者。不 久墨者们就完全占领了令尹府,负刍检查完李园的尸体,来不及说什么,便带着 众人就杀向王宫,支援项燕去了。 时近二更,新郢的市民纷纷在家门口观望,见是负刍和墨者发动政变,大家 不约而同地出来鼓掌叫好,不少人抗起家伙就加入了政变的队伍。负刍赶到王宫 时,手下竟聚集了上万新郢市民,连盖聂都不得不对负刍刮目相看了。谁也不知 道大家是喜欢负刍还是喜欢墨者。 此时,在项燕的疯狂进攻下,守卫王宫的军队已经溃败了,项燕的部队刚刚 撞开宫门,负刍正好赶到。大家一拥而入,将楚哀王和太后(李园的妹妹)杀死, 政变一举成功。 第二天,负刍便登上了王位,他封武嘉良为令尹,项燕为上柱国,南国为御 史大夫,本来他还想封盖聂的官,但盖聂发誓不当官,只希望他尊崇墨家尚贤爱 人的主张,负刍自是一口答应。之后负刍听从武嘉良的建议,打开府库,赏赐群 臣,大赦天下,老百姓真以为圣贤的楚王又回来了。 负刍即位的第四天,魏元吉和魏豹就到了新郢,他是受赵迁之托,来楚国搬 兵的。半路上二人就听说负刍做了楚王,魏元吉高兴得差点一巴掌把魏豹拍下车 去。二人迅速来到王宫求见,并向负刍表示祝贺。 负刍自然明白他们的来意,寒暄之后,负刍郑重地说:“合纵列国,共抗强 秦是寡人的意愿,二位公子大可不必担心。但李园祸国殃民十余年,积弊甚多。 寡人新立,国内不稳,仓促出兵,恐怕难以实现。” 魏元吉和魏豹想了想,觉得负刍的话有道理。魏豹便道:“大王的当务之急 自然是整顿朝纲,剪除异己。而赵国有李牧在,估计还能支撑一阵子,大王可暗 中准备,将来与我魏国共同出兵。” “这个——”负刍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他与魏元吉是老相识,自然知道 他的底细。“假如到时候,贵国大王惧怕秦国,不肯出兵,寡人难道单独与秦军 抗衡吗?” 魏豹顿时蔫了,几次合纵都是因为魏王临阵退缩,致使合纵失败,难保下一 次他还会这么干。魏元吉突然仰起头颅道:“为江山宗庙计,本公子不得不学大 王,不能再犹豫了。” 莫说负刍,连魏豹都吓得一哆嗦,元吉要杀他哥哥啦?负刍拱手道:“好, 寡人将整顿兵马,静候公子佳音。” 魏元吉冷笑几声,拱手致谢。 离开王宫,魏豹拉着元吉的衣角道:“贤弟,你真想篡位吗?” “必须要抓住实权,不能再听这个昏君摆布了。”魏元吉双手攥拳,似乎魏 王就在面前。 “那你我还要好好计议呀!”魏豹有点心虚。 二人马上返回大梁,走到半路就听说,李牧在漳水被郭开的人暗杀了。魏元 吉大叫:“不好。”他虽然与李牧有仇,却知道赵国的存亡全在李牧一身,李牧 这一死,赵国就完啦。他和魏豹一商量,知道大事不妙。列国之中,赵国的军力 最强,与秦军交手向来是胜多负少。一旦赵国败亡,魏、燕将直接面对秦军的挑 战。而魏王要是听说李牧死了就更不敢发兵了,二人觉得必须早做准备。于是魏 豹回大梁筹备,魏元吉立刻回山阳邑,他决定把家搬到大梁去,这样可以看到朝 廷的一举一动了。 也该着席如他们倒霉,魏元吉是他们救且母的当天才回来的,且过又被元吉 抓住了。但魏元吉不想杀且过,他总觉得这小子还能为自己办成点事。 王敖是很久后才把楚国的事弄明白的,现在他是一点都不敢分心,王翦就要 进攻了,他得全力配合。 王翦得到李牧的死讯后,便开始准备进攻,秦军憋了几个月,纷纷求战。虽 然赵军的兵力只剩了一半,但王翦不准备强攻。如果对面这十万人马的指挥官是 李牧,他保证会强攻,面对这样的对手强攻最保险。但如今对面只是赵葱,一棵 嫩葱而已。王翦便分兵攻打邯郸的外围城邑,见赵葱举棋不定,便立刻集中兵力 攻打狼孟。这回赵葱坐不住了,他没听副将颜聚退守邯郸的建议,而率三万仅剩 的精锐部队驰援狼孟。他认为两军相遇勇者胜,昼夜驰骋,结果在峡谷中被王翦 打了个伏击。三万赵军全被斩首,赵葱也被一米多长的箭矢射穿了胸甲,当场毙 命。他致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精心设计的驰援计划被王翦得知了。在这一点 上他比当年的桓齮差得太远了,桓齮刚被李牧包围就明白了李牧的计划,不过是 晚了些而已,但赵葱却晚到阴间去了。 颜聚听说赵葱战败,立刻放弃灰泉山土城,全军退回邯郸。而王敖则指挥大 军,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不足两个月就把邯郸周边的城邑全部拿下。最后兵分两 路向邯郸挺进,很快就形成了对赵国首都的包围。 秦军抵达邯郸的日子,距离李牧去世不过两个多月。 颜聚逃回邯郸,立刻将邯郸所有的丁壮组织起来防御。而赵迁则如锅台上的 蚂蚁,惶惶不可终日。颜聚回邯郸的第二天,他就召开了军事会议,会上公子嘉 差点把郭开杀喽。原来公子嘉认为应该坚守邯郸,同时马上向列国求援,而郭开 却道:“大王啊,如今韩王安已经降了,韩国不复存在。而齐、燕两国与秦国世 代交好,魏、楚自顾不暇,哪里会来救我们?秦军势大,大王不如献城效玺,仍 不失封侯之位啊。” 赵迁竟糊里糊涂地说:“谁知道秦王愿不愿意封寡人为侯,要不相国去秦营 问问?” 此时公子嘉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大怒道:“这先王宗庙、陵墓都在邯郸,怎 么能轻易抛弃?臣愿与颜聚一起守城,万一城破,代郡尚有千里之地可以立国, 怎么能做秦人的阶下囚呢?” 郭开嘟囔着说:“一旦城破,大王就是人家的俘虏了,怎么能去代郡,邯郸 城也就全完了。” “你这卖国的奸贼,赵人无不想吃你之肉,我今天就杀了你。”说着公子嘉 伸手就拔剑,然而上朝时宝剑被收了去。他顾不得公子的身份了,抬腿一脚踢在 郭开脸上,跟着扑过去就是几拳。郭开被打得“嗷嗷”直叫,屁滚尿流地往赵迁 身后爬。赵嘉抢过侍卫手中的长戈,追上去要杀他,赵迁却一把拉住他,哭丧着 脸说:“王兄,王兄啊,息怒吧,如今孤城如危卵,你们这些王族贵戚却还要自 相残杀,这叫寡人怎么办哪?要不,要不。”说着,他把赵嘉就往宝座上拉: “王兄,这大王你来做,你来做吧。” 赵嘉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臣不敢。” 赵迁扶着兄长的脊背,哭得不成样子了。“你说,我们怎么办?该怎么办?” 赵嘉本来还想骂郭开杀害忠良,但知道这一骂必定连赵迁和太后也骂了进去。 他骂不出口便越想越委屈,最后在朝堂上哇哇地哭起来。赵迁以为他是为自己难 过,哥俩抱头痛哭,倒从没这么亲热过。 此时公子赵成站了出来:“大王,哭也不管用,社稷是不能献给秦人的,赶 紧向各国求援吧。” 赵迁哭得抬不起头来,他手指上方道:“那你去,快去求援。当年申包胥哭 秦庭,七天七夜,眼睛都哭出血来了,你也得跟他学,把援兵哭来。” 公子赵成转身就走了,他当天就趁秦军还没有合围,绕路去了大梁。而赵嘉 和颜聚执掌了邯郸的兵权,而郭开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是啊!要杀他的人太 多了,赵矫、赵嘉、秋风梁……。 不几天,赵成就到了大梁,他先到魏豹府上找魏豹商量,没想到魏元吉也在, 原来魏元吉已经把家搬到大梁了。 三人见面,二话都没说,直接去了魏王宫。赵成真听话,一见魏王就哭拜于 地,涕泪横流,号啕不止。魏王早就知道邯郸的情况,他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 “敝国弱小,自身也很艰难,公子还是去楚国吧。” 赵成痛哭不止,而魏豹却知道负刍在等着魏国的消息,他走上前道:“陛下, 赵魏是兄弟之邦,世代联姻,相互依存。现在赵国危急如此,我们要是再不伸手 援助,下一个就是魏国了。” 魏王瞪了他一眼:“卿难道不知,内史腾率十万大军,在南阳虎视眈眈地盯 着我们?魏国就这十几万人马,难道要虎口拔须吗?” 魏元吉咬牙切齿地说:“虎口拔须,它要吃人,虎口不拔须,它也要吃人。 望陛下率领我们拼死一搏,以求一存。” “你懂什么?”魏王大怒。最近太后得急病去世了,魏王越来越感到这弟弟 太危险了,这小子的眼神里全是杀气。“寡人侍奉秦王,小心而谨慎才换得几年 安宁,为什么要惹火烧身?” 魏元吉在大庭广众下,再次遭受侮辱,杀心更盛。他眼含热泪仰望着屋顶, 半晌不说话。 “大王,秦王之心,路人皆知啦。先灭韩,再伐赵,马上就要沦到魏国啦。 这是孩子都知道的事,大王难道不知吗?”赵成哭累了,索性挖苦起魏王来。 “大王可找张地图去看一看,韩、赵若亡,魏国就是突入秦境的一块肥肉,秦王 不吃都对不起上苍了。” 魏王没想到,这个快要亡国的公子,居然在朝堂上指责自己愚蠢。他闷哼一 声道:“公子累了,先歇歇吧,我们再商议商议。”赵成忽然也提高哭的调门, 他大叫:道:“大王,我赵国去年地震,今年饥荒,邯郸数十万军民,每天只能 吃一顿。大家勒紧肚带,只盼大王来救啊,亲戚之邦,大王不能不管哪……” 魏王烦躁地摇着头:“这事能怪谁呀?常胜将军李牧都让你们杀了,谁敢为 你们赵国卖命?前有廉颇,后有李牧,你们的大王也太过分了。李牧本来要到大 梁来投靠寡人,你们却半路把他杀了,他要是不死,寡人就把军队交给他,救你 们邯郸,可现在谁敢与秦人交手?谁是秦人的对手?” 赵成张口结舌,只能继续大哭。魏王示意大臣们将他扶出宫殿,赵成却抱着 柱子,死活不肯走,哭嚎道:“大王救救赵国,大王救救赵国,大王啊……” 赵成哭得凄惨,在场人无不低头,而魏王却说:“我要是派了兵,这大梁就 完了。哎,公子成急疯了,大家把他抬出去。”说完,魏王转身走了。 而赵成号啕依旧。 最后魏元吉怒道:“哭有什么用?快去新郢吧。” 赵成这才疲惫地爬起来,第二天,他起程去新郢了。但魏元吉和魏豹没去, 他们知道负刍在等魏国的消息,去也是白去。不如在大梁寻找机会,要么夺得实 权,要么干脆杀了魏王。 公元前228 冬天,秦军包围邯郸已经四个月了。由于王敖的建议,秦军一直 没有攻城,他们耐心地等着城内最后一批粮草消耗殆尽。尽管秦军不攻城,但公 子嘉和将军颜聚,每日里都要跑上城头,碰上开小差的丁壮还要严罚。最近大白 天回家睡觉的丁壮越来越多了,公子嘉几乎盘查不过来。最后他不得不下令,凡 是上城丁壮,每日供应两顿稀饭,即使如此,上城的人也越来越少,大家都没力 气了。 眼看要到冬天了,凛冽的秋风里夹杂着寒意,寒意袭人,饥饿的邯郸人更加 惶恐了。 这天午后,邯郸南门的里正挨户敲打院门:“上城啦,上城啦!今天轮到咱 们了。”但他敲打了半天,也不见几个人出来。恼怒的里正砸开一家屋门,冲着 屋里喊道:“劁子,快去上城。” 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个劁夫,秦军围城便断了他家的生计,一家人都在挨饿。 劁子见里正站在门口大喊,没好气地嚷嚷道:“上什么城?秦人进来,我们去拼 命就完了,难道把拼命的力气也使完不成。” 里正吓得往街上看了一眼:“胡说,秦人怎么能进城呢?亭长要是听见非一 刀砍了你的头不可。” “老子不去,让亭长自己上城打秦人去,让赵迁、郭开上城打秦人去。老子 就是不去,他们把国盾爷害死了却让我们跟着一起死,混蛋。”劁夫烦躁地骂起 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劁子是个天生的大嗓门,旁边几家邻居都听见了。大家一听“国盾爷”三个 字,立刻跑了出来:“对,让他们去打,我们不伺候这群奸贼。” “胡说,胡说!”里正吓得满头冒汗,他到处作揖道:“我的爷爷们,你们 小点儿声行不行?咱们都是街坊,万一让相国的亲信听见,真会杀了你们的,他 们连国盾都敢杀,杀了咱们又算什么?”里正狠不得上去把劁子的嘴捂上。 “怕什么?横竖是一死,老子死也要死个明白,非杀了这群奸贼不可。”这 句话把劁子的火勾了起来,他抄起砍柴的斧头就往外走。“老子拼了!” 里正一把将他抱住:“我的爷爷,你真不要命啦?” 此时周围的邻居愤怒地喊起来:“横竖是一死,咱们去找秋子,杀了奸贼, 先为国盾爷报仇。”说着,几个人已经先跑了。 里正是四下作揖:“乡亲们,相国手下手有两千多门客,都吃得饱饱的,咱 们不是去送命吗?” “你要再拦着,老子就先劈了你。”劁子高举斧头,里正吓得立刻钻到人群 里去了。此时秋风梁带着几百名墨者赶到了,他正在巡视南门的防御。劁子举着 斧头高呼道:“秋子,你不是说要为国盾爷报仇吗?国盾爷是老娼妇和郭开害死 的,咱们现在就找他们算帐去。” “对,到赵王城去,找老娼妇去。”南门附近的居民都来了,除了墨者外又 聚集了好几百人。 秋风梁大喘一口气,噙着眼泪凳上马石,振臂高呼道:“乡亲们,亏得大家 还记得君侯,君侯不朽啊!他是我们赵人的脊梁,这群内奸国贼害死了君侯,我 们赵国的长城已经坍塌了,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今天我们就先为君侯报仇,然 后再与秦人拼个死活。” “杀了老娼妇,杀了郭开!”群情激昂,大家在秋风梁的率领下,向赵王城 奔去。路上,不少听说是去给李牧报仇,纷纷提上家伙,加入队伍。不一会儿, 全城都惊动了,大家从四面八方涌向赵王城,秋风梁赶到赵王城时,发现跟随自 己的人群已经多达两万人,心中对李牧的钦佩不禁又深了一层。 守卫赵王城的武士们已经吓傻了,他们举着兵器却不知如何是好。人群有不 少是自己的亲戚、家人,他们干什么来了?此时王城守将向秋风梁作揖道:“秋 子,这是为何?” 秋风梁单手高举,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守将道:“将军,君侯被老娼妇和 郭开害死了,致使边兵溃散,灰泉山大败,将士们做了冤魂。如今秦人兵临城下, 大家都难逃一死了,你还想做谁的忠臣?我们要进城去,杀死老娼妇,为君侯报 仇,然后再与秦人拼命。” 守将望了望群情激昂的人群,回头又看看自己的部下,只见那些武士一个个 低垂着脑袋,长戟指地,不少人眼里含着泪花。他慨然叹息道:“秋子,非是我 等不忠,天要亡赵,是他们自毁长城啊。请。”说着他站到一边去了。 秋风梁振臂高呼道:“乡亲们,只杀首恶,不能牵连无辜,赵王年轻无知, 不要杀他。咱们进宫。”说着他领着人群便冲了进去。 众人叫喊着在王宫里寻找,最后在颐养殿里找到了太后和申不且,众人不由 分说,乱棍将二人打死。然后到处寻找韩仓,不一会儿劁子找到秋风梁道:“秋 子,韩仓躲在大王寝宫里不出来,我们已经将寝宫包围。” 秋风梁赶到寝宫,在门外大叫道:“我要见大王。” 赵迁心惊胆战地在楼上探出头来,哆哆嗦嗦地问:“秋子,暴民何为?你可 是国家的上大夫啊,墨者世代爱国如己啊。” “大王,他们不是暴民,是为李君侯报仇的义士。君侯对国家赤胆忠心,大 王难道不知道吗?”秋风梁大声说“寡人知道,寡人知道,都是他们说李牧要谋 反的,寡人本想让他回来当相国,没想到他们半路把李君侯杀了。事先寡人是真 不知道,秋子一定要相信寡人。”赵迁几乎在哀求秋风梁了。 “他们是谁?”劁子在秋风梁身后喊。 “他们?他们?”赵迁四下寻找,一眼看见正要向外跑的韩仓。“韩仓,对, 就是他和郭化干的,是他们乘李牧醉酒时下手的。” 韩仓双腿一软,摊在地上了,他哭着大叫:“大王,不是,不是我,真不是 我,您别乱说。” “寡人乱说?你还要寡人赏赐你呢。寡人曾问你,李牧武功高超,你们几个 怎么能杀得了他?你说乘李牧醉酒时动的手。”赵迁生怕外面这些穷凶极恶的家 伙杀进来对付自己,赶紧把韩仓推了出去。 “陛下,陛下。”韩仓怕赵迁再说下去,爬过来抱住赵迁的大腿。“陛下, 韩仓忠心耿耿啊。” 赵迁一脚将他踢开:“我早就看你不是个好东西,有一次,把吃剩的烂桃子 给寡人吃。” “啊?!”韩仓大惊,这赵迁怎么不讲理了,当时赵迁明明说:韩仓爱我, 连一个桃子都舍不得吃完,留一半与寡人分享。怎么现在成了烂桃子。 “大王。”秋风梁觉得无聊,也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等要斩韩仓之首,为 君侯报仇。” “杀,杀,杀了他。”赵迁指着韩仓,一脸迫不及待的神情。 “大王,大王啊,是,是郭相国让小人去的呀,不是小人,小人怎敢杀李君 侯呀,大王啊,您不能啊,大王……”不管韩仓怎么叫,赵迁的宦官们已经把他 从寝宫里推了出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