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之北 秋风梁一把抓住韩仓的脖领子,怒吼道:“郭开也跑不了。”说完,一刀将 韩仓的脑袋砍下来。随后率领众人退出赵王城,直奔郭开的相国府去了。 秋风梁来到相国府,只见相国府的家宰满脸赔笑地站在门口,向秋风梁拱手 道:“秋子,郭大人不在府上,您总不能乱杀无辜吧?” “真不在吗?”秋风梁是墨坛矩子,当然不能随便乱杀人。 “真不在,不信您可以搜府。”家宰胸有成竹地说。 劁子率领几白名墨者冲进相国府,寻找了半天,果然不见郭开,而众门客一 个个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最后秋风梁揪住家宰喝问道:“郭开去哪了,不然就杀 了你。” 家宰倒的确不怕秋风梁,他在赵国也是有口皆碑的人物,说这话不过是吓唬 人而已。“大人听说秋子要为李牧报仇,已经藏起来了,至于藏到哪儿,小人也 不知道,杀了我也没用。” “好,全城搜捕,我就不信郭开能跑喽。”秋风梁道。 此后秋风梁的确在邯郸城搜捕了郭开一阵儿,但郭开就象钻进地里一样,不 见了,失踪了。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在将军颜聚的劝说下,秋风梁不得不命 令大家继续守城。 一秋风梁发动平民暴动的时候,王敖正在郭开府上,他们俩在谋划如何让赵 迁献城的事。王敖告诉郭开,秦王政御驾亲征了,如今三万近卫军已经过了黄河, 几日内就能到达邯郸。 郭开一听是大喜,他向西连磕了九个头,口中的万岁叫了无数声。王敖正要 部属如何要赵迁的投降的事,家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相国,相国。邯郸民变, 秋风梁带了两万多人要替李牧报仇,如今已经冲进王宫,打死了太后、春平君和 韩仓,正举着三个人的脑袋奔相国府来呢。”郭开听完,眼睛一闭,双腿一伸, 顿时死了过去。家宰和王敖赶紧解救,好一会儿,郭开才悠悠醒转,颤颤巍巍地 说:“暴民来了吗?” “还没到。”家宰说。 “这,这如何是好?”郭开竟吓得哭了起来。 按王敖的心理,这郭开让赵人大卸八块才好呢,但现在他得用这小子,又不 想造成邯郸人不必要的伤亡,郭开府里终归有两千多人呢。再说王敖要利用他达 到让赵迁投降的目的,否赵人拼起命来,攻下邯郸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道: “相爷,到草民那里去躲避躲避吧,等民变平息了再说。” 郭开只得点头,便随王敖出相府后门溜走,跑到王敖的珠宝行里藏了起来。 王敖担心姚蓉的安全,便借口打探情况乘车来到赵王城。这赵王城里显然是死了 不少人,一片阴森森的景象。王敖对王城守将道:“将军,臣求见大王。” “大王命令,不见任何人。”守将无精打采地说。他与王敖有些私交,怕他 误会自己不帮忙,赶紧补充道:“宫里出事了。” “这个我知道,我表妹没事吧?” “王先生放心,秋子只杀了几个人。姚夫人自然无事。”守将道。 王敖心里暗自祷告,眼看大功告成啦,姚蓉可千万不要出意外。他将一只玉 佩塞到守将手里:“兵荒马乱的,将军要准备一些财物度日,过一会儿我派人送 二十金到府上去。望将军关照一下我的表妹,必要时保护保护。” 守将叹了口气,这世道谁能保证自己的生死?“本人尽力而为吧。” “听说太后和春平君被打死了?”王敖忽然想起了申不且的尸体。 “都被砍下首级,祭奠们李君侯去了。” “尸体呢?”王敖问。 “太后尸身入棺,韩仓和申不且的扔到城北乱坟去了。” 王敖点点头,上车后命令樊奎到城北去。 他们在城北乱坟岗子上找到了韩仓和申不且的尸体,席如买来口棺材,将申 不且埋葬了。王敖好生感慨,他虽然很不喜欢申不且,但终归是自己的部下,如 今为了秦之一统,丢了性命,也算是个功臣了。 此时夕阳正红,满天是凄厉的霞光,邯郸城笼罩在云霞的阴影里。王敖抬眼 向邯郸城楼上望去,只见个个骨瘦如柴的赵军,抱着兵器坐在城墙上,绝望地盯 着天空。那眼神里是凄凉、无奈和必死前的凶狠。王敖不仅心酸不止,要劝说赵 人投降,除非秦军停止杀戮,否则赵人拼个精光也不会让你活埋的。赵人的士气 是建立在满腔仇恨上,而秦人出征时的兴高采烈,完全是为了立功而光耀门庭, 截然不同,但造成的结果都是血流成河,浮尸遍野。 当夜王敖向郭开传达了投降的部署,刚回到前庭,贵成就皱着眉走过来。 “主人,赵人在抢购毒药,全城的毒药都快卖光了。” “为何?”王敖十分惊奇。 “邯郸人相约,城破之后,能战死的就战死,不能战死的就服毒自尽,反正 不能让人活埋。”贵成忧心冲冲地说。 王敖惊愕得在屋里直转,这样说来不仅邯郸将成为一座鬼城,秦军也必将付 出沉重的代价。突然王敖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抓住贵成道:“你马上赶到城外大 营,通知王翦将军,千万不要攻城。请老将军派人向城内射箭,通知赵人,凡见 秦军而举白旗者,秦军不杀、不惊,不掠,不辱。请老将军万万要听王敖的,不 然邯郸城灭,列国震惊,必将与我秦军死拼。” “好,好,我马上就出城。”贵成也很高兴,他在赵国住了好几年,对邯郸 的感情很深。“小人看,也可让咱们的人在城里把消息传出去,希望赵人能放弃 抵抗。”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王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赵人有救啦,邯郸有 救啦。”这几年来,他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邯郸,对赵人的感情颇深。他们豪爽, 刚直,喜欢自由自在,民风开化而朴实。 第二天,郭开偷偷坐进牛车里进宫了,在殿堂上见到赵迁时,舅舅与外甥相 对而泣,良久赵迁才道:“国舅,太后死了。死得好惨,头被人家砍了下来,是 秋风梁他们干的。” 郭开恼怒地说:“秋风梁煽动民变,理应处死。” 赵嘉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这秋风梁也够苯的,怎么就没找到元凶呢?他 站出来对赵迁说;“陛下,万万不可,秋子德高望重,害了他必将再次引起内乱, 我邯郸已经乱不得了。” “那日后再与他计较吧。”郭开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没准赵嘉冲过来又是 一脚。现在他手握兵权,得罪不得。 “也好。”赵迁不敢再做什么主了。“那搬取援兵的事呢?” “听说公子成在魏楚碰壁,如今已到临淄。”赵嘉道。 此后,君臣们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郭开又想劝赵迁投 降,又怕赵嘉真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于是相对无言了。 突然报事的黄门官跑了进来:“大王,不好了,秋子打开城门,率领数千墨 者出城了。” “什么,秋风量投降啦?”赵迁大惊。 “保证是,贼子,道貌岸然的小人。”郭开心里一凉,秋风梁要是先投降了, 自己破赵的首功不就泡汤啦吗? 赵嘉摇头道:“我看秋子是找秦人拼命去了。” “王兄快去看看。”赵迁十分不解,老老实实地在城里呆着好不好,为什么 要去拼命? 邯郸城西门,秦王正在举行盛大的阅兵式。 车轮滚滚,上千辆战车在旷野上驶过,其辚辚之声震动大地,其卷起的尘土 如平地上升起的白云。戈戟如林,旌旗似海。秦王政立在高坡的广车上,身后是 六十辆全部用铜皮包裹的重型战车,杀气冲天。一队队将士列成方阵在秦王面前 走过,“万岁”响掣云霄。 此时城头上的赵军看得惊心动魄,秦王来了,秦人不灭邯郸是不会回去的。 大家绝望地看着秋风梁,而秋风梁却朝着庞大的秦军战阵冷笑了一声:“弟兄们, 大不了一死,我们不怕死,秦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今天秦王来了,这秦王是不 会允许我们墨者存在的,他灭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取缔了墨坛,杀害了不少墨家 兄弟。告诉你们,他不会允许我们墨者存在,因为我们尚贤、兼爱,提倡天下为 公,暴秦是一定要把我们斩尽杀绝的。我们今天就让秦王看看,咱们赵国人,咱 们赵国的墨者不怕死。有种的就跟我秋风梁出去,杀一秦人我们就不白死。”说 完他命令士兵把城门打开,自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城上的墨者被秋风梁感动了,他们打起墨家的旗帜,纷纷走出城来,不一会 儿就出来三四千人。其实人都是爱惜生命的,但在绝望的时候,拼命是唯一的选 择,堂堂正正地去拼命更是人们所追求的。 秋风梁微笑着,一直走向大海般的秦阵,身后是服装各异的墨者,风吹散他 们的发髻,大地缓缓向身后退去。墨者们平时都是老百姓,有人抗着锄头,有人 拎着镰刀,还有不少人举着劈柴的斧子。他们神色庄严地缓步而来,每个人脸都 都洋溢着赴死的光荣。 秦军的检阅仪式停下了,大家望着这支奇怪的队伍,不知所措。他们是干什 么来?打仗?这么几千人怎么能打仗?投降?为什么还拿着武器?那怪模怪样的 旗帜上怎么还有一把斧头?此时秦王政也看见了,他问身边的缭子和王翦道: “两位爱卿,这是些什么人?” 王翦久在军营,对江湖上的事不了解,他也在奇怪呢。缭子却认识墨家的旗 帜,他大惊道:“不好,大王,这是群墨者,他们是来拼命的。” “拼命?”秦王与王翦对望了一眼,这事真有点匪夷所思,这些人难道都不 想活了? “大王,赵人极端仇恨秦国,他们宁肯拼命也不肯投降。这些墨者同时又担 心大王取缔墨坛,肯定是来拼命的。”缭子有些紧张。他不清楚,自己在千军万 马中,为什么面对几千墨者要紧张? 王翦举起了令旗,秦军立刻摆出防御的阵势。 这时秋风梁离秦军已经很近了,秋风凛冽,他肥大的衣襟迎风而舞,远远望 去如一只大鸟。秋风梁拔出长剑,哈哈大笑道:“秦军不是虎狼吗?原来不过也 是血肉之躯。我赵国墨者绝不做秦人的奴隶,今天我们就让秦王看一看。”说完, 秋风梁拖着长剑冲向森林般的秦军。 秦军们不知所措地望着秋风梁,他们不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两军对垒,相 互冲杀的事他们见得多了。但这一个人向这几十万人发动冲锋,不禁悲壮,简直 是荒诞。此时墨者们发一声喊,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杀了过来。这声苍凉的呐 喊终于提醒了秦军将领,他赶紧挥下令旗,第一排羽箭射了出去…… 墨者们悲壮的进攻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三千名墨者血染疆场,武艺过人的秋 风梁连斩四十人,他想一直杀到秦王近前去,最后被乱箭射死而矗立不倒。 燕赵墨者自此断绝了。 秦王远远瞧着这场自杀式进攻,觉得这赵人实在刁蛮而不可信。不一会儿, 秦军开始打扫战场,王翦却来到秦王面前:“大王,典客副丞王敖求见。” 秦王微笑着看了缭子一眼,然后大声道:“宣!” 王敖一大早就买通了几个士兵,偷偷溜出邯郸,本来他想等秦王政检阅完毕 再求见,却目睹了秋风梁自杀式攻击。王敖觉得后背直冒凉气,鼻子里酸得直想 吐。他似乎看到邯郸城灭的情景。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王敖不得不赶紧出来。 他朝拜完毕后,恭恭敬敬地呈上自己的奏折。 秦王浏览了一遍,交给缭子后,仰面思索起来。王敖在奏折中叙述了邯郸人 的恐惧心理,并希望秦王下令不要屠城,善待赵民,举白旗者当予以保护。其实 秦王最恨的是赵国,当年他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受尽了凌辱,对邯郸城是恨之入 骨。但秦王政也知道,赵人强悍勇猛,最难征服。刚才秋风梁一阵子冲杀就有几 千秦军丧命,要是整个邯郸都学他的样子,即使灭了赵国,自己这几十万士兵也 回不去了。秦王政又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长平之战,长平胜利后秦昭王亲征,率领 大军围攻邯郸两年,最后还是无功而返。难道这赵人如此难对付,非要实行怀柔 政策不可? 此时缭子也看完了王敖的奏折,他向秦王点了点头。 秦王叹息一声:“准奏吧。” 王敖喜形于色,而王翦站到高车上命令道:“大王有令,邯郸城破之后,凡 举白旗者,不入、不杀、不辱、不略,违令者,斩!” “凡举白旗着,不入、不杀、不辱……”几十万秦军大声呼喊起来,呼声在 山谷里回荡着。城头上赵军听锝异常真切,消息立刻在城里传开了。 此后,白旗成了投降的标志。 二秋风梁出城后,赵嘉和颜聚就赶到了西门,他们也在城头上目睹了秦王检 阅的盛大典礼和墨者的灭绝。二人不由得心惊肉战,秦王政把最精锐的部队都带 来了,看来不破邯郸是不会罢休的。 赵嘉为人老实,一着急就哭,赵人称之为哭公子。他留着眼泪道:“颜将军 督促守卫,我马上进宫见大王,这吕政亲自来了,秋子也死了。” “秦军士气更加高涨了,望公子早做准备。”颜聚不好再明说了,实在不行 就弃城北上代郡吧。 赵嘉紧张地点了点头,飞马赶到赵王城。此时赵迁已经知道秦王政在城下督 战,他正拉着郭开的手道:“舅父,吕政亲至,如之奈何?” 郭开见赵嘉不在,小声道:“大王,秦王把精兵都带来了,邯郸城下的秦军 超过了三十万,邯郸是保不住的。列国援兵至今没有消息,老臣看不如降了吧, 大王封个侯就行啦。韩安已经投降了,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赵迁也四下看了一眼:“现在寡人身边只有舅父一个亲人了,要是秦王杀了 咱们怎么办?” “大王不要担忧,秦王已经饶了韩安,就没有杀大王的道理,如果我们将传 国玉玺和氏璧交出去,秦王必定欢心。假如我们顽抗到底,城破之日,大家就性 命难保啦。”郭开大声叹息道。 “只有如此了,降了吧。国舅自行处置,寡人将玉玺给你。”说着赵迁命人 将玉玺交给郭开。 正在这时赵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心急火燎地说:“大王,秋子与三千墨 者战死沙场,我们准备突围,臣保护陛下到代郡去。”赵迁没说话,而郭开则鬼 鬼祟祟地绕过赵嘉,出宫去了。赵嘉见郭开袍子的前襟里鼓鼓的,颇觉惊异。 “陛下,郭开拿着什么东西走了?” 赵迁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嘉真急了,他一把将旁边的刘向啦过来,宝剑压在他脖子上道:“说,郭 开拿什么出去了?不说,我把你这个脑袋也砍下来。” “是,是,是玉玺。”刘向吓的牙齿打战,浑身哆嗦。 “大王!”赵嘉扔掉宝剑,抱头大哭起来。“大王,李牧、太后都是郭开害 死的,他把赵国害到这步田地,你怎么还不明白?” 赵迁也哭了,他走下宝座,拉着哥哥的手道:“王兄,非是我等怯懦,赵国 气数已尽,天要亡我呀。” 赵嘉摸干眼泪,他懒得与这个弟弟争辩了。赵嘉冲出宫门便四下寻找郭开, 然而郭开象石沉大海一样,赵嘉派人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赵嘉命令全城搜查, 他牢牢控制着城里的军权,并开始准备突围了。 如是过了十来天,郭开躲在珠宝行,不敢露面。他实在受不了了,便找到王 敖商量个对策。王敖已经从城外偷偷回来了,他笑着说:“相爷想立功都立不了 哇,快想个好点子吧?” “请王先生马上禀报秦王,会攻城门,给赵迁施加压力,看他怎么办?”郭 开狠狠地拿出一份奏折。“这是臣国大王的奏折。” “好,这就去。”王敖看了贵成一眼,贵成立刻就出去了,当夜就将郭开的 奏折射到秦营。 第二天,秦军果然向邯郸发动了总攻,不到一个时辰,将军李信就攻破了西 门。赵将颜聚自杀,守门的士兵全亮出了白旗,秦军果然停止攻击,不杀不辱, 他们撇下投降的赵人一路杀向赵王城。 幸好赵嘉已经做好了突围的准备,一听秦军攻城他就带人冲进赵王城,不由 分说地把赵迁按在车上,扑向东门,此时赵嘉手下还有三四万人。郭开听说秦军 攻城,立刻带着家将、门客去西门请降,半路与赵嘉的部队相遇,赵嘉急着突围, 没心思搭理他,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赵嘉抵达东门时,又聚集了一部分赵军,他开了东门,率领数万士兵拼死突 围。这些人大多是宗师子弟,国破家亡之际,全都玩命了,战斗力极强。围困邯 郸东门是蒙恬,他率部迎战,却没有挡住赵嘉的冲杀。唯一的成果是把赵嘉和赵 迁冲散了,赵嘉带着部下北上代郡。而赵迁则在数百黑衣戟的护卫下逃向齐国。 蒙恬率部狂追,终于在离齐国只有四十里的东阳追上了赵迁,黑衣戟纷纷投降, 赵迁做了蒙恬的俘虏。 远远的郭开就看见了秦王的车驾,他爬下车来,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秦王 的车驾驶来,他笑着道:“郭爱卿平身!” 郭开一听“爱卿”两字,心头大喜,他忙不迭地磕了几个头,抬头想看看新 主人的威仪。结果这一抬头,秦王竟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所有的秦臣都笑起来。 原来郭开在地上趴得太久了,脸上沾满了枯草和泥土,额头上还有个大包,那样 子非常滑稽。郭开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大家笑。然后再次叩首道:“罪臣郭开恭 谨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天子叫得秦王很是舒泰。“好,爱卿就起来吧。” 跪开好不容易从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跪得太久,两腿都有些麻木了,不得不 让门客在旁边搀着。“天子,罪臣现有赵国传国玉玺,奉献给天子,望天子洪福 齐天,一统天下。” “献上来。”秦王的手有些痒痒,不一会儿,赵国玉玺就到了他手里,这是 块四寸见方的玉玺,通体洁白,晶莹如云。玉玺上刻着九条张牙舞爪的盘龙,真 是巧夺天工!秦王举着玉玺大笑道:“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和氏之璧,如今终于归 我大秦啦?蔺相如何在呀?” 群臣大笑,郭开却认真地说:“蔺相如在城北坟茔中躺着呢?” 秦王爱不释手地抚摩着玉玺,扭头对缭子道:“宝物,真是宝物啊!” “大王,和氏之璧为天下至宝,但宝物也需要蔺相如这样的人保护啊!”缭 子颇有深意地瞪了郭开一眼。 “是啊,贤士忠臣才是国家的宝物啊。”秦王觉得缭子的话有理,他转身将 玉玺交给身后的李斯。(注:李斯回咸阳后,接受秦王的命令在玉玺上重新刻了 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后和氏璧就成了皇权的象征。西汉末年,王 莽篡位,汉太后用此玺怒砸王莽,磕掉了玉玺一角,后代工匠门在缺角上镶了块 黄金,有眼不识金镶玉,指的也是这块石头。唐以后,和氏璧失踪了。) 秦王接受了郭开的投降,率君王仪仗直奔赵王城。邯郸居民知道城破了,便 争相恐后地往家跑,每家都挂起了白旗,那景象如同挂孝一样。秦王见了,心里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王进入邯郸没多远,就看见路边有一座崭新的庙宇。他在邯郸住过很多年, 对这里的景物很是了解,便回头问缭子道:“先生,这里供的是什么神?” 缭子也不清楚。此时早就进入城中的将军李信道:“大王,这祠堂是赵民为 李牧所建,赵人称李牧为战神,又称国盾爷,香火不断。请大王下令,末将这就 拆了它。” 秦王哼了一声,心道:我的将军怎么会如此愚蠢。“难道你想激怒赵人吗?” 他从眼角里看到缭子在微微点头,便大度地说:“寡人钦佩李牧,其生前不能与 之交游,谢世后寡人就祭奠祭奠吧。”说完,他下车了。 秦王与缭子一起走进祠堂,李牧的金身塑像矗立在前庭,栩栩如生。秦王施 完礼,回身问缭子道:“可象吗?” “不如生前英武啊!”缭子叹息了一声。 “塑像总不如真的,而真人却不能长生。”秦王也叹息一声。他对身后的王 翦道:“请老将军传令,拨三百户看守李牧祠堂和陵墓,万世不废。凡经过祠堂 者,文官下车,武官下马,以示尊敬。” “是。”王翦道。 此时一名校尉跑到门口:“启奏大王,蒙恬将军抓获赵迁,准备向大王行献 俘礼。” “好,进赵王城。”秦王非常高兴,赵迁终于没跑了。都说这小子是只蠢猪, 到底有多蠢呢。 秦王升坐赵王城,降臣跪了一地,大家麻袍赤足,纷纷山呼万岁。秦王和蔼 地笑了笑:“大家都起来吧,你们以前的大王这就要来了,哈哈……。”众人起 身,低头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蒙恬押着赵迁走上大殿,赵迁见群臣都是赤足免冠,灰头土脸, 不禁心中凄凉,悔恨自己没有早听郭开的建议,早投降了不就没事了吗?他走到 大殿中央,跪倒施礼道:“罪臣赵迁恭谨大王万岁,臣触犯大王天威,罪不容赦, 望大王乞怜,饶臣性命。” 秦王面带冷笑,高傲地仰着头道:“赵迁,都说你象头蠢猪,寡人看也是蠢 得可以,你陷害忠良,轻信小人,假意侍奉大秦,实际上阴谋合纵,两面三刀哇。 正是你,致使两国战端不息,寡人不得不吊民伐罪,救赵人于水火。寡人念你少 不更事,扁为庶民,迁房陵居住。” 赵迁被骂得泪如雨下,只得再次叩首道:“谢大王开恩。” 秦王政想成心气气他,于是对郭开道:“郭爱卿屡立大功与秦,对寡人忠心 耿耿,现封为上卿。” 郭开急忙谢恩,赵迁却惊愕不已,他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亲舅舅,脑子里竟 空白成一片。郭开却泰然自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散朝后,秦王大摆筵席,犒劳有功之臣。王敖自然在坐,秦王询问道:“赵 嘉北逃代郡,代郡的情形如何?” 王敖去过代郡,便拱手道:“大王,代郡乃北方之北,地广人稀,荒凉无垠, 百姓靠放牧牛羊为生。虽有李牧旧部,但没有了李牧也成不了气候,所以说赵嘉 在代郡只能苟安。” “那就让赵嘉再活几日吧。”秦王开心地大笑起来,代郡不过是皮肤之痒啊。 “我大秦破赵之战,虽然旷日持久,但伤亡不大。如今我军已北指易水,诸位爱 卿有何高见?” 王敖又站了起来:“大王,太子丹想用叛将桓齮为将,其心叵测。我王当立 即下诏书,要燕王喜称颂桓齮首级,如果不献,我秦军就有出兵的借口了。休息 一冬,明年春天我军就能驻马阴山了。” “好一个驻马阴山哪!大王,没想到留桓齮一条命还是有用的。”老将军王 翦笑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最后秦王命令姚贾道:“爱卿可去趟蓟城,看看燕王喜是 不是真孝敬咱们大秦,顺便问问肥沃的督亢之地,是不是应该属于秦国?” “臣保证将督亢之地要过来。”姚贾信心十足地说。 三王敖急着赶到后宫去救姚蓉,半路上碰上了坐在破车上的赵迁。几天的功 夫,赵迁竟瘦了好几圈儿,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赵迁?”王敖失声叫道。 赵迁一见是他,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王先生,能否救救寡人。”他被迁到 湖北房陵居住,如今正要上路。 王敖四下看了看,竟没发现一个随行的宦官。“为何就你一个人?” “连王后都不肯跟寡人走。”说着赵迁哭得更凄惨了。 “你是咎由自取,武安君是天下第一等好人,你就是不信他,信郭开?无道 昏君就是这个下场。”王敖叹息一声,实际上他是在为李牧叹息。 “寡人对不住李牧呢,要是李牧在,这秦人怎能吃邯郸之粟?”赵迁悔恨地 摇头。 “邯郸早就没有粟了,现在老百姓吃的粮食都是秦军发放的。”王敖心想, 这个赵迁真是糊涂透顶,他这样的人当国王,国家不亡简直是对不起上天了。 “王俊雄呢?” “死了,我与赵嘉突围时,王俊雄被箭射中了,死在我怀里,临死时还对寡 人说,想念家乡呢。”赵迁无力地躺在车里,连头都懒得抬了。 “尸首呢?” “不知道。” 此后赵迁到了房陵,居住在石屋里。每日闻水声淙淙,便问当地官吏,此水 何名。官吏说:“楚有四水,江水、汉水、沮水、漳水,此水名为沮水,出房山 可直达于汉江。” 赵迁凄然叹道:“水乃无情之物,尚能自达于汉江,寡人羁囚在此,望故乡 千里,岂能至哉!” 他怀念故国,夜不能寐,便作了一首词叫《山水之讴》,每日里击节歌唱, 颇为凄凉。 “房山为宫兮,沮水为浆;不闻调琴奏瑟兮,惟闻流水之汤! 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 夫谁使余及此兮?乃谗言之孔张!良臣淹没兮,社稷论亡;余听不聪兮!敢 怨秦王?“ 赵迁悲伤过重,每唱一遍就吐一口血,最后忧郁而死。这首著名的《山水之 讴》却流传下来,谁也不知道它是纪念李牧的,还是抒发亡国悲伤的,也许兼而 有之吧。 王敖送走赵迁,便跑到赵王城寻找姚蓉。好不容易才在后花园的一个小山洞 里找到了姚蓉,姚蓉已经躲进去一整天了。二人见面自是一番惊喜,王敖真担心 她会象缨子似的不搭理自己。他们拥抱了很久,王敖才想起来。“你躲到山洞里 干什么?邯郸城没发生劫掠呀?” 姚蓉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似乎大难不死。“大王听从赵高的计策,把赵王城 的所有妃子送到咸阳去,他们也要把我也抓去,所以妾身就藏起来了。” “你没有亮明身份吗?”王敖奇怪地问。 “没用,人家根本不信,幸亏我得到消息比较早,要不肯定让他们抓走。” 姚蓉心有余悸地说。“听说,赵高还要大王建几个京观,用来威慑赵人。听说京 观是用人的尸体做的,当真吗?” 王敖大惊,这京观就是将敌方战死士卒的尸体堆垒起来,再封泥插表,威慑 敌国,一个京观往往就用上千尸体,极其野蛮。“赵高误国,赵人弄不好会造反 的。你马上跟席如回珠宝行,我去见大王。” 不一会儿,王敖就来到大殿,秦王正在发号施令呢:“王贲,传令将赵军的 尸体筑几个京观示众,高度不能低于十刃。” 群臣大惊,建京观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由于太过残暴而早被废弃了,秦王怎 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王贲一向鲁莽,但听到建京观的事也不敢贸然答应,只能 眼睁睁地瞅着秦王。 缭子赶紧接口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这‘武’字乃是‘止戈’的意 思啊。古代的明王,诛杀暴君后才制成京观,警戒天下。赵军无罪,不过是为国 效忠而亡。如用他们的尸体制成京观,必然会引起赵人的愤怒,赵人还没忘记长 平旧恨,如今再添新仇。日后,让他们如何做大王的臣民?即使现在不造反,也 难保以后不会反复。” 众大臣纷纷点头,老将军王翦也站出来道:“末将之见,可让士卒将赵军尸 体用麻布包裹而埋葬,使之不致暴尸荒野。” 秦王瞪了赵高一眼:“依两位爱卿之言。” 此时左御史冯刃愤怒地说:“大王,出这个主意的人按律当斩。” 赵高立刻跪在秦王面前,浑身哆嗦,不敢出声。秦王无奈地说:“宫奴浅见 多嘴,往后不得胡言乱语,打自己的嘴巴。”赵高二话不说,挥手便劈劈啪啪地 打起来。 朝堂上的大臣个个忍俊不禁,此时王敖走了出来。“大王,昔日墨子家养了 一群羊,其中有头公羊极为凶猛,见了别的羊就冲顶,他的弟子便劝墨子把公羊 阉了。墨子却道:你等不知,如今这阉了的比没阉还要凶恶得多。” 大臣们哄的一声笑了出来,秦王想忍住,却憋得咳嗽了几声。旁边的赵高已 经满脸紫青,他咬着,心里已经恨上了王敖。 秦王向赵高挥了挥手,这小子赶紧跑到后面去了。秦王道:“此次破赵,王 敖功勋卓著,把你手下的有功之臣报上来,寡人自有封赏。” “谢陛下。” “楚国政变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王转变了话题。 王敖已经收到了彭昌的详细报告,便在朝堂上把楚国政变的经过讲了一遍。 最后道:“大王,负刍颇有贤名,但李园在楚已有十年,他的党羽一时还不能剪 除干净,所以负刍暂时还不会有什么举动。” “负刍与右丞相芈权是堂兄弟吧?”秦王皱着眉说。 大家互望一眼,最后把目光都停在王敖身上。王敖知道,别人不想得罪人, 可这是自己的职责,便道:“他们是堂叔侄,据说以前交往很密。现在负刍是楚 王,再交往下去就对我大秦不利了。” 秦王点点头,他对这些宗室子弟是无法信任的,谁也不希望自己宗庙被毁, 芈权也不会例外。他对李斯道:“韩非到咸阳的第一件事就写了篇《存韩》,寡 人难道内上他。宗师公子很难效忠别国的,念芈权于秦有功,调他专司军需运输, 取消右丞相一职。” 李斯点头而去。 第二天,秦王与大臣们商量回咸阳的事,郭开跪倒启奏道:“大王,臣在赵 国仇人甚多,经常有人在臣家附近转悠。特请大王批准。臣先行去咸阳安家,明 天臣先出发。” 秦王微笑着,点头准许了。 郭开前一脚刚出门,李斯就笑道:“郭开府上有门客两千,几个仇人怎能奈 何,怕是家财太多,跟着大队走太显眼吧。” 秦王干笑一声,点手把王敖叫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四要离开邯郸了,王敖心里很不塌实,当天傍晚,他带着姚蓉去祭奠李牧。 落英纷飞,北风如骤,满眼的凄凉。王敖从事间谍活动七、八年了,李牧是他的 恩人、挚友,也是最危险的敌人,实际上他比魏元吉要危险得多。他对秦军的打 击最直接,也最具体,听任下去,搞不好会动摇秦国的军心。但王敖一直不想害 他,有时他甚至希望,将来能和李牧一起去桃花源去,但好人不长寿啊。 远远的,他们已经看见了李牧的坟茔,那坟茔前竟蹲着一个白衣少女,正在 烧香。王敖大惊道:“矫公主,赵矫!”姚蓉也是惊喜异常,自从赵矫杀了郭化 后,就再不知去向了。“琼妹妹!”她比王敖跑得还快。 赵矫听见叫声,回脸见是他们,立刻强忍眼泪,紧咬双唇。几个月来,赵矫 瘦得不成样子了,眼圈全是紫的,而那神情竟多了种冷漠和仇恨。至今她还不知 道王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姚蓉的旧情人,看见他们俩个在一起,赵矫心里更不 是滋味了。 姚蓉一把抱住她:“妹妹,妹妹,总算找到你了,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住在墨坛,如今秦人把墨坛也封了。”赵矫忽然大声哭起来,她紧 紧抱着姚蓉哭道:“我没有家了,君侯死了,秋子也死了,我该怎么办?”几个 月来,她第一次哭出来,哭得好不痛快。 姚蓉跟她一起哭,而王敖单腿跪在李牧坟前,百感交集。好久,赵矫哭累了, 便趴在姚蓉肩膀上抽泣。 王敖低声道:“你哥哥赵嘉在代郡称王了,公主可以去找他。” “找他?代郡能立国吗?早晚要被秦人占领,我一样是无家可归。”赵矫悲 愤地望向天空。“再说,我要为君侯报仇,一定要杀了郭开。” “对,我们杀了郭开,然后到大梁找伯母去。”王敖忽然高兴起来,杀郭开 是所有人的愿望,连秦王都想杀他,这人太招人恨了。 “王兄,婆母是不是你接走的?”赵矫想起来了,王敖干了件大好事。 “郭开让人去抄君侯的家,我就先救走了伯母,如今他们祖孙在大梁,公主 可与我们一起去。” “郭开呢?郭开不死,天理难容。”赵矫咬着牙说。 “郭开?”王敖脸上闪过一丝狞笑:“郭开跑不了。” 其实郭开早不愿意在邯郸待下去了,他只要一出家门就觉得脊背发凉,好象 所有赵民都是他的仇人,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凶恶。在禀报秦王前,他已经在 家里收拾了五天,光金银细软就装了一百多车。再加上人坐的车,这个庞大的车 队居然有二百多辆车,简直都赶上军队了。 在出邯郸城门时,有个前赵军的将军指着郭开的车大骂:“奸贼,卖国贼, 你不得好死。” 郭开的门客要动手杀人,郭开却把他们制止了,他站在轩车上,昂首道: “鄙人是大秦的上卿,是我大秦天子统一天下的功臣,所有的东西都是鄙人凭功 劳挣来的。鄙人不是赵国的臣就谈不上卖国,你们这些粗俗小人哪!”说完他大 笑着出城了。 离开咸阳二十多里了,他回头想最后看看自己的家乡,却是满眼的车队,浩 浩荡荡的车队,都是他的家产哪!天哪!在家里他亲手点过数,有将近十万金, 这两千多门客得吃喝多少辈子呀!想起去咸阳享福,郭开就说不出来地高兴,自 己是秦国上卿,天下第一大国,没准将来天下只此一国了,自己真是远见卓识啊。 没错,自己对秦国是有功,帮他们干掉了最危险的敌人,灭掉了最强大的国家。 这是靠自己的本事啊,绝非裙带关系。想到此,郭开更高兴了。 此时车队驶进了一片广阔的森林,郭开心里咯噔一下,他有股不祥的感觉, 正要对侄子郭乾说些什么。忽然一阵鸾铃声起,数千铁甲军士自森林里冲出来, 立刻将郭开的车队包围了。 郭开大惊,他见这些人身穿三甲,装备精良,完全是正规军的装束,便大着 胆子问道:“来者何人?我乃秦国上卿。” “哈哈”为首的一名将军仰天大笑:“郭开,郭相国,看看我们是谁?我们 是代郡边兵,今天专门为李大将军报仇的,你跑不了啦!” 郭开立刻魂飞天外,他摊倒在车上,声嘶力竭地嚎叫道:“列位将爷,有话 好说呀,李大将军的死与郭开无关,列位不要错杀好人……” “住口,你这老狗,你也佩说自己是好人?秦人说你有功于秦,你到底有什 么功?难道不是害李君侯吗?”将军怒斥道。 过开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是啊,何功于秦,这事无法解释。 将军挥手道:“放箭,杀这些狗人。” 立刻箭如飞蝗,郭开的门客纷纷倒地,紧接着士兵们怒吼着冲上来。郭开的 门客家丁奋力抵挡,却无法阻止正规军,训练有素的攻击,没一会儿的功夫,郭 开的人就倒了一大半。郭开知道,再来两千门客也不是正规军的对手,他大叫着 :“快冲出去,郭乾,快冲出去,保护车队呀。” 郭乾率领车队冲杀,好不容易把郭开救出去。可怜,郭开的二百辆车只冲出 来十来辆,大部分家小和门客都被军队围住了,最后全被削了脑袋。郭开冲走后, 那位将军将脸上的铁面罩摘了下来,原来竟是蒙恬。他受王敖之托,专门截杀郭 开车队的,而且王敖让他把郭开的财产送到咸阳去。“能有几个钱?还至于动用 军队吗?”蒙恬笑道。他心想,顶多几千金,还至于往国库送。王敖却阴森地说 :“最少十万金,我有帐目。”当时蒙恬吓得差点昏过去,这郭开真该死,他居 然贪污了十万金!足可以养一支军队了。但王敖并没有让蒙恬干掉郭开,留他一 条命还有用呢。 郭开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回头一看不禁悲从中来,顿足捶胸地哭起来: “啊,我的家产,我的家小啊!好几百口啊,老天爷啊……” 他还没哭够,一声响箭就把他吓清醒了。前面又出现了几百名麻衣短裙的的 墨者,为首的正是赵矫。她得了王敖的消息,早就带领残余的墨者在这儿等着了, 本来他们准备与郭开同归于尽,没想到等到的竟是几十个丧家之犬,不禁颇觉惊 异。泪眼朦胧的郭开一眼看见了赵矫:“矫儿,你如何在此啊?”他脑子里灵光 一闪,要是把这个国色天香的外甥女献给秦王,自己不又是国舅啦。好主意! “我在此等着杀你。”赵矫握宝剑的手直哆嗦。 “我可是你舅舅,快到车上来,我们一起去咸阳享福。”此时的郭开又莫名 其妙地兴奋起来。 “我没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舅舅,弟兄们,上!”赵矫挥舞着宝剑领着众墨者 就杀了上来。 郭开只高兴了三秒钟便再次陷入绝望,他振臂而呼道:“冲出去,我们冲出 去,到咸阳去享福。”这些仅剩的门客都知道,不冲出去就是死,而且会死得很 残。他们舍死忘生地保护着郭开向外杀,墨者一心为李牧、秋风梁报仇,更是寸 步不让。双方杀得难解难分,最后郭开在郭乾的保护下,单车冲出了包围,一路 跑下去。赵矫驾车就追,两辆车展开了赛跑。跑了一程,郭开发现只有赵矫一个 人,顿时胆子又大了。他叫郭乾停下,然后笑嘻嘻地对赵矫道:“你是我的外甥 女,如今赵国已亡,要是听舅舅的,就跟我到咸阳去。我把你献给秦王,咱们爷 俩享不尽荣华富贵。” 赵矫实在不能理解,这个人脑子里都是什么?她冷笑着说:“我去哪儿你不 要管,你却哪儿也去不了。” “郭乾,把这个犯上作乱的小贱人擒下,不要伤她性命。”郭开叫道。 郭乾果然冲上去了,赵矫横剑边与他打了起来。郭化和郭乾是兄弟俩,武功 都很高,郭化被赵矫杀死纯属意外,他们哥俩的武功都比赵矫高。二人打了二十 几个回合,赵矫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郭开边看边叫好,忽然他觉得脖子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 上。郭开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这声喊吓得郭乾一哆嗦,本来他就是惊弓之鸟 了,回头一看,叔父被人抓住了。他刚要说什么,赵矫一剑刺进他的后心,郭乾 也跟他哥哥去了。 抓住郭开的正是王敖,他一直在跟踪郭开,最后才决定出手。郭开见是王敖, 不觉很是奇怪:“王先生,你我同殿称臣,这是干什么?” “与你同殿称臣,王敖觉得羞耻。离间赵国君臣是我的职责,为君侯报仇是 我们的私交。”王敖照郭开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他自车上摔下去,一个滚就趴 在赵矫脚下了。 赵矫一把揪住郭开的头发:“相国,我的舅舅,你害死了君侯,引来了秦人, 害死我的哥哥,你怎么有脸活在世上?” 郭开大叫道:“矫儿,不是我,不是我呀,是?是他,是王敖,就是他。这 个王敖是秦人的间谍,屡次向我贿赂,要我加害李牧,他,他是间谍头儿,秦国 的坏事都是他干的?” “什么?”赵矫盯着王敖,好象真有不少疑团与王敖有关。 王敖嘿嘿冷笑道:“我的事自有我来承担,你呢?我只叫你调回君侯,不要 伤其性命。结果在驿站里赵葱派武士截杀君侯,被我与君侯打退,然后我劝他去 大梁找伯母,你却派人在漳水截杀,这些事难道不是你干的吗?” 郭开见抵赖不过,扭脸就想跑。王敖一把抓住他的后心,对满脸愕然的赵矫 道:“咱们先杀了他,祭奠君侯,然后,公主再决定是不是杀我。”说完将郭开, 提上马车,驾车而去。赵矫只得侧马在后面跟着,她又弄不清王敖要干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李牧的坟茔,席如、贵成几个正举着火把在这里等他 们。奇怪的是这些人在李牧坟茔前支了块巨大铜板,铜板四周装上了木栅栏,铜 板下堆了不少劈柴。 车到坟茔,王敖竟郭开扔在地上,指着铜板道:“相国,你还吃烤鸭掌吗?” 郭开很是奇怪,这的确就是他裸游馆里烤鸭掌的架子,只是大了不少。此时贵成 已经在铜板下生了火。王敖对赵矫道:“这位相国请我吃过烤鸭掌,那鸭子痛苦 不堪,他却笑逐言开。今天就让他在君侯的坟前,尝尝这个滋味。”说着,他向 贵成他们一使眼色,大家立时抬起郭开,扔到了铜板上。 郭开烤鸭掌用的是文火,慢慢加热,而席如他们却没这个耐心,火烧得很旺。 郭开一坐上去,“呲啦”一声,屁股上的皮就被烫下来了。他张着双臂,在铜板 上跳来跳去,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腥气。不一会儿, 郭开就受不了了,他抱着木栏杆想往下跳,席如一剑柄将他打了回去。这下郭开 站不起来了,他在铜板上来回翻滚着,浑身的衣服都烧着了。 最后郭开被烤成了一截黑炭,而赵矫却眼望天空,始终一言不发。 王敖郑重地走过去,将宝剑塞到赵矫手里。“公主,我是秦国的间谍,也是 君侯的兄弟,我们是一起从漠北逃回来的,我一直想要君侯到秦国,但他不同意。 最后竟被这奸贼害死了,王敖有罪。”说着,他单腿跪在赵矫面前,低头不语。 突然,席如“啊”的大叫一声,王敖抬头一看,赵矫竟把宝剑深深地插进自 己的胸膛。然后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向李牧的墓碑。 王敖眼前一花,顿时失去了知觉。 王敖醒转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姚蓉一直在伺候他,秦王回咸阳了,据说临 走时问起过王敖。但大家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转,医生说是忧伤过度,心力 交瘁大家告诉他,赵矫已经与李牧安葬在一起了,李牧的祠堂里也多了一个牌位。 又死了一个好人,而他王敖自己却还要活下去,活下去难道就是好事吗?几天后 王敖想起了老夫人,于是决定把间谍基地搬到大梁去。 五又一支庞大的车队出了邯郸城,王敖躺在一辆安车里,姚蓉在一旁服侍他。 大病之后,王敖的身体极其虚弱,半个月来只能进些流食。车队驶到三岔路口便 停下了,贵成钻进安车的车厢里,小心翼翼地说:“主人,咱们要分道了。” 王敖支撑着坐起来,顺着小窗户向外面望去。刚下了场大雪,车队如茫茫大 海上的一片小船,天地凄冷得恐怖。由于赵国已亡,他决定要间谍行动的重心转 到齐、魏去,贵成专门主持丽质宫的事,自己则带着席如、樊奎等人去大梁。他 向贵成点点头:“去吧,你的职责就是让齐人忘却烦恼,让他们高高兴兴的,不 问时事。” 贵成郑重地施了个礼,转身而去了。 忽然前面车上的席如大声叫了起来:“养超,你怎么来了?”王敖把头探出 去,果然见养超飞马而来,风尘仆仆。养超自从受伤后一直住在大梁,他伤在胯 骨上,恢复得很慢。只见养超翻身下马,脚下一滑竟摔出一溜跟头。席如哈哈笑 起来:“没有骑马的本事非要骑马,丢人了吧?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主人的骑术 最精,人家樊奎天生就是马……” 樊奎就在他身边,听席如这么说,一把将他推了下去,席如也摔出一溜滚儿, 弄得众人大笑不止。 养超懒得搭理席如,他直接来到王敖车前,施礼道:“主人,我是特地来接 你们的。” 王敖苦笑一下,心道:我是大梁人,还用你接吗?肯定是有别的事。他关切 地问道:“伤势如何?” “全好了。”养超拍了拍自己的胯骨,然后他压低声调道:“主人,魏王死 了,魏元吉当了摄政王,魏国上下一片合纵的声音。” “什么,魏王正值壮年啊!”王敖大惊,元吉夺了实权,这如何是好? “不知道魏王是怎么死的,是暴毙的。如今占德正多方打探消息呢,我特地 来给主人报信。如今魏豹做了相国,他们两个牢牢把住了魏国的军政大权。往后 咱们在大梁一定要小心行事啦。”养超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忧虑。 王敖点点头,是啊,看来以后在魏国行动是件很危险的事。可魏王是怎么死 的呢?王敖断定魏王的死与元吉有关,这小子野心勃勃,而魏王是他最大的绊脚 石,也是制约魏元吉的最有效的办法。 其实,王敖猜得一点没错,魏元吉真动手了,而且几天的时间就在大梁建立 起铁血政治,真可谓雷厉风行。 魏元吉搬到大梁后,每隔几天就上殿陈述自己援赵合纵的主张。实在把魏王 烦透了,便拖病不上朝。魏元吉无奈,只得在家里喝闷酒,喝多了便杀人,有好 几次他差点把且过杀了,但总觉得这小子还有些用处,于是就把他关在地牢里, 每天只给一顿饭。 这日,魏元吉依然在家里喝酒,喝得面红耳赤,两眼放光,侍妾都躲得远远 的,惟恐公子发脾气杀人。昨天他就借口一个侍妾脚步声太重,一掌就把她劈了。 魏元吉脑门发涨,似乎有股真气在胸口乱撞,他望着面前一只龟形炭火盆运气, 真想一巴掌把它拍扁喽。 突然家宰进来禀告道:“公子,公子魏豹和公子赵成求见。” 魏元吉一惊,公子成不是去楚国、齐国求援去了吗?回来得好快:“请。” 他想站起来,双腿却有些发软,快喝多了。 不一会儿,魏豹和赵成急匆匆地走进来。赵成一见元吉便哭倒在地,痛不欲 生了,最近他哭得太多,以至见谁都哭。魏元吉赶紧把他拉起来:“殿下,求援 的事如何了。” “齐国不肯发兵,负刍只想与魏国同时行动。”赵成难过地说,他哭遍列国 却发现没一个人有恻隐之心,当年申包胥到底是怎么哭的? “咱们这就进宫见大王。”魏元吉拉起赵成就要走。 “见大王有什么用?赵国已经完啦。”魏豹沮丧地端起魏元吉的酒樽,仰脖 就喝了起来。 “什么?难道邯郸完了?”魏元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邯郸要是完了,魏国 几乎三面与秦国接壤了。 赵成哭得更厉害了,他抽泣着说:“刚刚得到报告,邯郸城破,赵国的宗庙 毁了。我王被流放房陵,我哥哥赵嘉如今在代郡自立代王,我国总算比韩国强些, 还留了些种子。”说着,赵成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这是代王要在下呈献给魏 王的,希望两国能同盟抗秦。” 魏元吉把书信放到一边,叹息道:“邯郸未破,大王都不敢出兵援救,赵国 已亡,大王就会更加畏缩了,这封信递上去也没用。” “我哥哥赵嘉,为人贤良,他到代郡后,立刻为李牧昭雪,建立陵园,如今 李牧旧部十余万人已宣布效忠代王,他屯兵上谷,与燕国互为犄角,尚可一战。 他写信给我,望本人游说列国,立陈危亡,否则魏王还不一定去得了房陵哪!” 赵成终于不哭了,他眼巴巴地望着元吉,似乎魏元吉就是魏王。 “这利害元吉难道不知吗?我屡次三番上殿陈述,哪一次都是受辱而回,我 又能怎么办?”魏元吉气得在屋子里乱转。 “魏王昏弱,天下皆知,他就等着秦王来放逐他呢。可大家都说,元吉公子 是人中豪杰,武功盖世,有信陵君之风,没想到却如此窝囊。”赵成居然蔑视地 看了魏元吉一眼,然后与魏豹一起去喝酒了。 魏元吉气得狠跺双脚,地上的条石被他跺碎了好几块。“我能如何?我无权 无势,我在太后面前发过誓,我能怎么样?” 魏豹突然端着酒樽,冷冷地说:“权是什么?有人听你的,你就有权,听你 的人越多你的权势就越大。这权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去争,要去抢,要去夺, 要去篡,没有这等血性空为男儿啊!人家负刍怎么样?以前是天天提心吊胆,惟 恐李园杀了他。现在呢?大权在握,楚国数十万大军都听他的调遣,四千里江山 都臣服在他脚下,谁不害怕?” “可……可……?”魏元吉心道,我在母亲面前的誓言怎么办?总得给个解 释吧。 为报很了解他的心思:“谁知道你发过誓?谁见过你发誓?谁知道?”魏豹 的眼神里全是轻蔑,他手指天空道:“为了我们大家的江山社稷,宗庙血食,太 后在天之灵也回原谅你的。不能让昏君把魏国拱手送人,杀了昏君,合纵抗秦! 全在贤弟选择啦。赵成,你说呢?” “啊对呀,殿下,为了江山宗庙,大义灭亲,古已有之。这是顺应天意的爱 国之举呀。”赵成殷切地说。 “要想人不知,难哪!”魏元吉怕担骂名。 “杀!”魏豹狠狠地将酒樽敦在几案上。“杀光了他周围的人,就没人知道 了。史官是什么东西,一旦你掌权,让他怎么写他就得怎么写,后人又怎么能知 道真相呢?现在就有机会,他病了,这回倒是真的,你借探视之名前往,要是不 见就说赵成有国书递交大王,二话都不要说,杀!” “臣子弑君?臣子弑君?”魏元吉思索着,突然他看见两名侍妾,一直在旁 边傻站着,目光里立刻有了杀气。 赵成凛然站起道:“不仁之主,谓之贼,不义之君,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 独夫!只听说过诛杀独夫桀纣的,没听说是商汤、武王弑君的。” “对,对。”魏元吉突然蹿到两名侍妾面前,探手抓住她们的天灵盖,侍妾 哼都没哼出一声,立刻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魏元吉狞笑着盯着两张无辜的面 孔:“对,诛杀独夫,救大厦于既倒。” “好!”魏豹和赵成鼓起掌来,他们知道,魏元吉要想动手,这事就容易了。 魏元吉一松手,两具尸体摊倒了。“哼,我绝无篡位之心,绝无!我将立太 子诚为王,自己做摄政王,魏豹做相国,共同执掌朝廷权柄。” “公子一呼百应!魏国有救啦,我赵国也有救啦,天下百姓有救啦!”赵成 几乎要唱赞歌了。 三人击掌发誓,一直策划到深夜。 魏王的确是受了些风寒,几副汤药下去,病情本来已经好转。然而邯郸城破 的消息有把他吓了个半死,这几日竟卧床不起了。 这日王后来探望病情,瞧着年轻的王后,魏王突然想起有半年多的时间没宠 幸王后了,不觉有些歉意。他刚要与王后温存几句,内侍宦官跑进来道:“陛下, 公子元吉和代王的特使赵成在宫外求见。” “元吉又来干什么?不见。”魏王心道:你在朝堂上说得还不够,还要进后 宫游说不成?带着赵成来没好事,保证又是合纵的事,不用问寡人也清楚,含感 已经完了,还合什么纵,丧家之犬而已。再说,上午他和赵成来过一次,自己就 推说有病没见他们,怎么下午又来了? “大王,公子说有军国大事禀告陛下。”这宦官受了元吉的贿赂,惟恐魏王 不见。 “军国大事自有寡人处理,他懂什么军国大事。”魏王本来在床上半躺着, 说这句话竟气得坐了起来。 王后叹息一声,他对这个英俊潇洒的小叔子一直很有好感。“太后去世,你 就这一个兄弟,何必闹得跟仇人似的?” 魏王翻着眼珠呵斥道:“女人懂得什么,元吉就知道合纵二字,其蠢如猪! 告诉他们,寡人不见。” 宦官低着头道:“大王,公子赵成手里拿着代王的亲笔国书,要是不见……” “呸,狗奴才!”魏王这一点与魏元吉很象,动不动就骂别人是狗奴才。不 过他转念一想,这奴才说的也不无道理,何必得罪代王呢。于是道:“就请他们 到这儿来,寡人身体不好。” 不一会儿,赵成和魏元吉就走进寝宫,双双施完礼,赵成很不客气地说: “大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虽说敝国有难,但臣自代郡千里而来,大王 怎能如此怠慢呢?难道在笑话我赵国战败吗?” 魏王只得在床上欠了欠身子:“上客不知,寡人的确有恙,卧榻而息,望上 客见谅。” 魏元吉假惺惺地跪下了,还好,寝宫只有王后和两三个宫女,不成就全杀喽。 “臣元吉忧思国事,骚扰了王兄。” “算了吧,二位爱卿有话就说吧。”魏王想赶紧打发他们走。 赵成自衣袖里取出赵嘉的书信,双手呈上。“吕政灭我赵国,毁我宗庙,现 在臣之兄长在代郡称王,万幸赵氏血脉不绝,特此修书向大王致意,并希望两国 同盟抗秦。” 魏王接过帛书,草草看了几眼便道:“寡人知道了,明天由朝臣们商议吧。” “陛下,牟大事者当果断而决,朝臣商议必将争执不绝,难道真要等秦军进 抵大梁吗?”魏元吉气哼哼地说。 “危言耸听!你就知道危言耸听,你嚷嚷好几年了,如今我魏国依然存在, 难道寡人就不能过几年塌实日子吗?”不知怎么,魏王一听弟弟说话,就从心里 烦他。要不是赵成在场,他就会下令让元吉滚出去了。 “大王,臣看秦军的下一个目标,不是燕国就是魏国,元吉公子的话有道理。” 赵成觉得这魏王真是该死,死有余辜! “同盟不过是给秦人找借口,以魏国之力,自救尚且不能,怎么能援救别人 呢?……”魏王还要说什么,却发现元吉一跃,便站到了自己床前,他满脸杀气, 目露凶光。 魏元吉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哥哥,他很久没这么近地看他了,心中忽然涌 起很难说的念头。这个人从小曾经带着自己出去打猎,曾经抱过自己,曾经在母 后面前跟自己争过宠,难道他今天就要死了?元吉不愿意多想,他咬牙切齿地小 声道:“昏君,你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断送我姬姓江山吗?祖宗的基业被你毁得 差不多了,你活着简直是有辱先人。” 魏王本能地想呵斥他,却见元吉挥掌在自己胸前一按,顿时胸骨尽碎,气绝 身亡了。 魏元吉做得很隐蔽,除了王后,别人只能看见他背影,最多只是见他在魏王 身上拍了一下。 这王后反应是真够快的,魏王一蹬腿她就明白了。但王后不动声色,她知道 自己一旦表露出任何不满,魏元吉抬手就会杀了自己。王后甜蜜地瞥了魏元吉一 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对远处的几个宫女道:“你们先出去吧,大王与公子要商 量国事。” 宫女们不明所以,全都退了出去。 魏元吉盯着自己的嫂子说:“王嫂,元吉是迫不得已,你——” 王后立刻明白魏元吉要对自己下手了,她媚笑道:“叔叔何必着急,我来帮 你隐瞒,叔叔做魏王我能当个妃子吗?” 魏元吉没想到她有这手,定了定神才道:“我不当魏王,你的儿子太子诚做 魏王,我做摄政王,王嫂要是帮元吉隐瞒,你就可以做太后。否则元吉身败名裂, 我魏国的江山也完了,到时王嫂连个平民都做不了了。” 王后咯咯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但叔叔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王嫂请讲。” “让后宫那些夫人都给先王殉葬,我要出了这口恶气。” 魏元吉差点笑出来,这女人真是有意思,争宠不是人家的对手,居然琢磨出 这么个主意。“好,全听王嫂的。” 王后颇有深意地看了赵成一眼,赵成久在深宫,知趣地跑出去向魏豹报信了。 王后见赵成离开,一把抓住元吉道:“太子才十三岁,叔叔,我们孤儿寡母全指 靠你了。”说着她把头贴在元吉胸口上。 元吉心中大喜,他知道成功了,连这女人都是自己的了。他抱着王后的肩膀 道:“元吉只为江山社稷,一定好好辅佐新魏王。” 当天魏元吉就住在王后寝宫,第二天早上,满朝文武就知道了魏王的死讯, 都说是暴毙的。在朝堂上,新魏王象一个白痴,十三岁了还啃手指头呢。而太后 宣布先王遗诏:王叔元吉摄政,魏豹为相国。然后她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道: “王叔英武,实乃天人,这魏王本应该他做,但王叔尊敬先王而执意不愿,其实 他才是真魏王。所以哀家将诚儿的名字改掉,改名叫魏假。” 魏元吉惊得差点笑出来,而大臣们却搞不清这是挖苦摄政王,还是在赞扬他。 此后魏元吉便以摄政王的身份发号施令,一方面他命赵成立刻回代交差,告 诉赵嘉魏国必定同盟。另一方面命大将卫庆加固城防,训练士卒,自己则与魏豹 一起清点户籍,将隐匿在贵族家中的奴仆登记注册,编入丁壮。哪个贵族敢反抗, 魏元吉是当场就杀,绝不留情。他当政三个月,就杀了四十名贵族、大臣,魏国 朝堂风声鹤唳,提起摄政王没有不胆寒的。但魏国的人口无形中竟增加了二十多 万,田地也增加了不少,原来都是贵族隐瞒未报的,魏元吉的高压手段很见效。 六王敖抵达大梁时,魏元吉在大梁的府邸已经改成摄政王府了。大梁市面冷 清了不少,很多人都被编入军队,战备气氛很浓。 王敖命令席如监视魏元吉,然后带着姚蓉到城外别墅去看望老夫人。在路上 他不放心地问占德:“老夫人怎么样?” 占德留起了胡子,他再不是从齐国出来时那个毛孩子了,王敖一到大梁就见 到了占德的两个孩子,他当时出了不少见面礼。占德知道李牧的事对大师兄的打 击很大,便大而化之地说:“祖孙三人都很好,老夫人得知李君侯和公主去世的 消息,也没有过分悲伤,只是说命该如此。”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小别墅门口,这是处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乡间庭院,里 面布置很舒适。占德派了四五个仆人专门伺候老太太,外人只认为这家人是外地 来的小财主。王敖走进前庭,只见神龛上供着李牧和赵矫的牌位,老夫人正在坐 在神龛前闭目养神。 “伯母!”王敖战战兢兢地叫道。 老夫人睁开眼,见是王敖,立刻喜上眉梢。她招手笑道:“王先生,快来坐, 快来坐,稀客呀!” 王敖带着姚蓉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嘴里说道:“您就叫我王敖吧,以后我 来孝敬您。” 老夫人将王敖拉起来,见他瘦了不少,关切地问:“听说你得了场大病?” 提起这事王敖的眼圈又红了,他赶紧把姚蓉拽到老夫人近前:“这是姚蓉, 是——”他本来想说这是我的媳妇,可一想还没成亲呢,姚蓉明白她的意思,羞 得满脸通红。 老夫人立刻就明白了,她笑着说:“还没成亲吧?”然后拉着姚蓉上瞧下瞧 :“多漂亮的姑娘!真禁看,越看越好看。” “对,二师兄你也该有个家了,我都两个孩子了。要不,请老夫人做媒,你 们这两天就成亲吧。”占德笑道。 “不。”王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一天救不出且过,我一天不成亲。” 姚蓉理解王敖的心思,她在王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老夫人仰头想了想: “且过?可是那个救你和李牧回中原的匈奴孩子?” “正是,等侄子把且过救出来,伯母主持我们两对的婚礼。”王敖道。 老夫人知道且过的遭遇,她叹息一声:“你们都是重情义的孩子,只是生在 乱世啊。” “伯母,君侯还有一个仇人,魏元吉!君侯那只手就伤在魏元吉手里,要不 怎么能被宵小暗算呢?我一定要杀了他。”王敖回头对占德道:“密切注意魏元 吉的行踪,看准机会咱们就动手。” 占德笑着说:“我在摄政王府周围安排了几十个眼线,魏元吉早晚有落到咱 们手里那天。” 这天魏元吉和魏豹、御史大夫魏咎,在摄政王府里商量出使楚国的事。忽然 有燕国使者到来。三人颇觉好笑,这燕国一直俏无声息,现在终于坐不住了,先 把使者派来了。 魏元吉接见了燕国使者,出人意料的这使者首先声明,自己是代表太子丹来 的。他出示了太子丹的一封信,信上说:希望能与魏国同盟,只要秦国有变,魏、 代、楚、燕四国同时出兵攻秦。 看完信,魏元吉更纳闷了,这太子丹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魏豹先开的口: “会盟之事是摄政王一直希望的,这一点没问题。可太子怎么知道秦国要发生内 乱呢?我们也该干什么呢?” “我家太子希望摄政王整顿军备,随时准备出战,在下还要去楚国,恕先告 辞了。”说完,使者拱拱手走了。 使者走后,魏元吉他们三个猜起了哑谜,这太子丹到底要干什么?最后,魏 豹一拍大腿,低声叫道:“这太子丹不会要刺杀吕政吧?这不是做梦吗?” 魏元吉哈哈笑起来:“刺杀秦王?燕国也会有这种勇士?他们就是满街荆轲 那样的地痞无赖!” 魏豹猜的没错,在北方之北的蓟城,太子丹已经准备行动了。 秋深了,太子丹将荆轲请到阳华台做客,边喝酒边观赏秋景。大雁高飞,天 色湛蓝,满山艳红的枫树林,树叶在风声中发出海滔般的声音,枯叶不时地落到 他们身旁,凉亭被艳丽的色彩笼罩着,二人举杯对饮,良久未言。 过了一会儿,荆轲见太子丹眉宇间全是忧郁,不安地问道:“太子心事重重, 能否告之啊?”他上次被养超射了几箭,养了几个月才好。由于舍身相救,太子 丹对他更器重了。 “没有,没有,荆卿你看,这秋水蓝天,晚霞托雁,风景如画呀。来,我们 开怀畅饮。”太子丹强做欢喜。 荆轲摇头道:“太子厚待荆轲,无以复加。太子有心事,荆轲心里不安哪。” 太子丹挥了挥手,凉亭里其他人默默退出去了。他望着荆轲道:“赵国已亡, 秦将王贲率大军屯兵中山,窥视燕代,粮草辎重,滚滚北来。本太子料定,来年 春暖花开之际,王贲必强渡易水。如今列国变动甚大,负刍做了楚王,魏元吉执 掌了魏国权柄,赵嘉集结了李牧旧部,合纵之势已成,大家都在等机会。只是不 知道这机会何时来呀。与秦人打硬仗很难有取胜的把握,必须趁他们内乱之际。” 太子丹说着话,眼睛也一直盯着荆轲的表情。 荆轲大大咧咧地说:“太子,这机会就是秦国内乱,秦国内乱只能是刺杀吕 政才会出现。臣已考虑周全了,要见吕政必要取得他的信任,这样他才肯听臣说 话,臣才有机会接近他。所以臣要太子准备督亢地图,名义上割地献礼,尊秦国 为宗主。另外樊将军丧师叛秦,吕政是恨之入骨的,若能提樊将军首级,必可博 得吕政的信任。那样臣就有报效太子的机会了。” 太子丹强咽了口唾沫:“这,这督亢地图倒没什么,可樊将军末路奔我,我 怎么能要他的性命呢?” 荆轲哈哈一笑,举起酒樽道:“来,我们喝酒,办法慢慢想。”然后便再不 提樊于期的事了。 眼看酒喝得差不多了,荆轲起身告辞。他知道太子丹不想自己动手杀樊于期, 于是出碣石宫后,便乘车直奔樊公馆了。 樊于期正坐在客厅里,搂着妻妾,听歌看舞,逍遥自在呢。隐姓埋名五六年 了,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甚至比自己当大将军时还舒服。忽然他听说荆 轲到访,赶紧迎出门来。一见面就笑道:“荆卿可是稀客呀。” “将军可胖了不少哇。”荆轲笑着拍了拍樊于期的肚子。 其实樊于期很讨厌这种街头习气,但荆轲是太子丹的座上客,自己也不便说 什么。只得边向屋里让边道:“承蒙太子眷顾。” “将军倒是过不得不错,难道不知王贲已经屯兵中山了吗?”荆轲话里有话 地说。 “知道。” “秦王政可是恨透了将军哪!你家百十余口都被杀戮,如今依然悬赏千金, 要将军的脑袋。假如王贲北来,这樊公馆不知还能否存在呀?” 樊于期何等聪明,立刻知道荆轲是有事求自己。虽说与秦王有深仇大恨,但 一旦开战,太子丹就会把军队给自己的,一战而已,怕什么?他哼道:“王贲只 要敢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他不过是个毛孩子,全仗他老子有些功劳。当年我在 秦国做大良造的时候,拿里抡得上他说话。” 荆轲冷笑起来:“将军带惯了秦兵,却不知道燕人,这燕人是勇而无谋,悍 而无智,文官贪财,武将怕死。甲士们五十多岁了,为了拿国家的粮饷,依然在 军队里充数,指望他们去打败秦军,纯粹是做梦啊。再说将军已经是败军之将了, 怎能服众呢?其实燕国朝野无不认为将军无用,要放逐匈奴,以免得罪秦王,只 有太子器重将军哪!” “这——”樊于期被他说得冷汗直流,一时间没了主意。 “将军也曾说,战阵搏杀是下策,大丈夫要讲究谋略。”荆轲大言不惭地说 道:“所以本人向太子献了一计,要太子派荆轲出使咸阳,拜谒秦王,割让督亢 之地,向秦国伏首称臣,举国为秦之东藩。秦王必喜而见荆轲,这时荆轲就抓住 他的衣袖,一刀刺进他的胸脯。秦王一死,秦国必定内乱,这时列国联军攻秦, 事半功倍呀!” 樊于期从没见个如此胡言乱语的人,刺杀秦王,这才真是做梦啊?他摇头道 :“荆轲有入虎穴之勇,诚可嘉也。但不知秦庭戒备森严,连颗钉子都带不进去, 你还想拿刀?再说秦王年轻,膂力过人,荆卿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啊。” “这个荆轲自有算计,但要博得秦王信任,还差一样东西。荆轲只能向将军 借了。”荆轲满脸是笑地说。 “太子厚爱,樊于期肝脑涂地不能为报,要什么荆卿随便说。” “秦王痛狠将军,所以荆轲要将军的人头,取悦秦王。”荆轲一直和樊于期 对面站着,两人相距不过一尺,他明显地感觉到樊于期出了一口大气,连自己的 衣衫都被吹动了。荆轲早把匕首藏在袖子里,他一见樊于期有异动,抬手就是一 下,匕首整个扎到了樊于期的肚子里。樊于期大瞪着眼睛,他本想转身取宝剑, 杀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没想到这小子倒先动手了。他捧着自己的肚子,最后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我死在你这个白痴手里,白死……”说完,仰 面倒下了。 荆轲赶紧取来宝剑,割下樊于期的人头,然后命人飞报太子丹。不一会儿, 太子丹就到了,他趴在樊于期的尸体上大哭。而荆轲却说:“樊将军说,与秦王 之仇,不共戴天,若能报仇,此头何惜?然后就把自己的头砍下来了。” 太子丹叹息道:“以封君之礼厚葬,荆卿可准备入秦。”然后他命人将樊于 期的头染以干石灰,放在木匣里,郑重地交给荆轲。 此后几日,太子丹又在一名叫徐夫人的家里找到一把精铜匕首,连同地图一 起给了荆轲。而荆轲却还不动身,说是在等兄弟盖聂。他派到寿春去的人已经走 了三个月了。太子丹有些不满地说:“足下之客闹浪迹天涯之人,恐怕一时难以 找到吧?” 荆轲认为盖聂前往,万无一失,但太子丹心急,无奈只得带着秦舞阳出发了。 他在渡易水时碰上了高渐离,二人合作唱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不复还”的绝句。 半个月后,王敖收到了武天陵的报告。荆轲作为燕使,出使咸阳,他们在易 水又唱又哭,不知何故。王敖知道武天陵不怎么识字,文邹邹的东西大多听不懂。 于是也写了一封密函,告之李斯对燕使多加小心,然后便派樊奎送走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