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 相国韩立是致死也不知道,盟约签订了,誓言发了,血酒也喝了,而其他几 国却迟迟不能出兵,他真是死不瞑目啊。其实几国各有难处,先说燕代,太子丹 穷其心智,率领三十万燕代联军,竟与王翦对阵了数月之久。最后秦人的尸骨塞 满了易水,秦军踩着同伴的尸体功上了燕国的南长城,王翦一战成功。太子丹奋 力搏杀但帅车被毁,腿上中箭,在众多门客的拼死保卫下才杀回蓟城。燕王喜听 说太子战败,也顾不得练功了,爷俩个在朝堂上抱头痛哭。 太子丹抱着燕王喜的大腿哭道:“父王,非是儿臣贪生怕死,秦人是踩着自 己同伴的尸体踏上易水北岸的。他们强悍无比,简直是野兽,我们二十万丁壮横 尸国门也未能阻挡秦国锐士。儿臣本要以身殉国,是门客们把儿臣从死人堆里硬 拉回来的。父王马上集合蓟城周边的军队,再战!” “再战?谁还敢与秦人对阵?你,你,你为何要派荆柯去刺杀秦王,如今, 如今如何是好?”燕王喜除了埋怨太子,也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父王,难道赵迁、韩安也是因儿亡国吗?秦人伐燕是迟早之事。我们现在 赶紧加固城墙,召集人马,抵御秦兵吧。”燕丹争辩道。 燕王喜还没来得及说话,相国燕义就跑上殿来:“大王,秦军前锋李信已经 渡过永定河,边关尽失,请大王决断。” 燕王喜望着满朝文武,哀求似的说:“诸位爱卿,君王卖官,臣子卖智,众 卿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燕国群臣本来就是群饭桶,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站出来。 太子丹挥手叫道:“请太傅,请我夫子。” “陛下,太傅鞠武昨夜自刎了,他说不忍心见秦人进入蓟城,愿随太子而去, 他以为太子已经——”燕义不敢再说下去了。 太子丹又哭拜于地,号啕道:“夫子,夫子,丹对不起你呀,七十多岁了还 未得善终。”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现在我们如何是好?”燕王喜再也 顾不得忌大喜、大悲、大怒的养生之道了,他如同一头老狼,疯狂地叫起来。 “秦人要是来了,寡人就把蓟城烧个干净,一点儿都不给秦人留下,大家同归于 尽,不做亡国之君……” 燕义见燕王要失去控制,赶紧跪倒道:“大王,唯今之计无外乎两条,大王 可率领文武速退辽东,以免落得赵迁、韩安的结局。另一方面,委任重臣,集结 京城的十万人马,固守待援,然后南连魏楚啊。” 众人随声附和。 燕王喜总算平静了些,他擦擦额头的汗:“蓟城是我燕国心脏,宗庙社稷, 八百年基业,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啊啊……也——也只得如此了。这个, 这个燕义啊,你寡人的弟弟,这蓟城的防务就交给你了。”说着,他紧紧拉住燕 义的手,老泪纵横。 燕义没想到,自己的主意把自己套上了,他脸上的肌肉一个劲抽搐,好久才 道:“臣,遵命。” 公元前227 年3 月,燕王喜、太子丹和燕国所有的贵族、领主撤出了蓟城, 北上辽东,燕国大势已去了。 魏元吉本来是准备出兵救援新郑的,但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人拌住了手脚,这 事把魏国朝野弄得颇为尴尬。 凭心而论,魏元吉是真心爱国的,他要挽救祖宗的江山,要挽救衰落的贵族 领主,也算是鞠躬尽瘁了。他自从当上了摄政王后,每天勤于国事,忙与军务, 甚至事必亲躬,也的确是累得够戗。可最近一段时间魏元吉发现魏王假很久不上 朝了,连太后也经常不露面。本来魏元吉刚当摄政王的时候,与太后着实亲热的 一阵子,但江河日下的魏国让他操碎了心,由于要练兵储粮,又要合纵各国,逐 渐也就把太后冷落了。这天大臣们本来准备商议出兵新郑的事,但魏王假和太后 却始终没有露面。魏元吉极其不满,社稷风雨飘摇年轻的国王怎么还如此不争气, 他决定进宫去看看。 魏元吉进宫后,直接走向魏王寝宫。但魏王假不在,他找到执事宦官问原由 :“大王干什么去了?” “大王去外面玩耍了。”宦官面色惊慌地说。 “如何玩耍?”魏元吉铁青着脸问。 宦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知道这为摄政王杀人不眨眼:“去桑间遛马,与 小的无关,王爷,这事与小的无关哪!” “有其父必有其子!”魏元吉一脚将他踢了出去,扭脸就去太后寝宫,找太 后评理去了。 原来战国末期,由于征战频繁,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少女多,所以私生子 现象非常严重,人们对这种事也比较宽容。那时的平民人家多种桑树,春夏之际, 桑林茂盛,采桑女一进桑林就不见了踪迹。于是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就钻进桑林, 搜寻采桑女,就地寻欢,于是桑间陌上成了贵族子弟的乐园。魏元吉恼怒的是, 魏王只有十四、无岁,就喜欢这种事,而太后竟不加管教自己的儿子。如此下去, 这小魏王连他老子都不如。所以他想找太后去理论理论,魏国的君王不能再昏庸 下去了。 魏元吉走进太后寝宫,尚宫宦官一见魏元吉吓得直挺挺跪下了,一个字都说 不出来。魏元吉知道有事,他一步跨入太后卧室,猛的掀开帷幔。天啊!这太后 大白天的,竟赤身裸体地与一个男子搂抱在一起酣睡,魏元吉仰天笑了一声,如 晴空霹雳。太后腾地坐了起来,那男子见是元吉,立刻跪了起来。但忽觉不雅, 赶紧又趴在床上:“王爷,王爷,末将——” 魏元吉这回算是认出来了,大将范奇!嘿嘿,堂堂朝廷大将,竟甘心做太后 的面首?魏元吉眼睛都没眨,飞起一脚正中范奇的心窝。这位曾经与负刍对阵过 的魏国大将。当场就吐血身亡了。 太后惊得赤身跳下床塌,他一把揪住元吉:“你打死哀家好了,你打死哀家 好。你这个没良心的,哀家对你怎么样?你却一年多都不进宫来看哀家,天天瞎 忙活。你打死哀家好了你……”说着,太后哇哇大哭起来。 魏元吉一抖肩膀,太后便就地滚了出去。他气冲冲地走出卧室,揪住尚宫宦 官的脖领子,象拖死狗一样将他拎到院子里,扔到地上。“你这条阉狗,败坏我 王家名声,淫乱后宫,我把你活劈喽。” 宦官磕头如捣蒜,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王爷,王爷,与奴婢无关,全是太 后逼奴婢干的。” “说,还有谁?全说出来,本王爷就留你一张人皮!”魏元吉现在说话才不 哆嗦了。 “奴婢全说,可……可……”宦官伸着手指头,似乎非常为难:“可奴婢说 过来呀。” “啊?”魏元吉肺都快气炸了。他当下把宦官拎回摄政王府,要他写出名单 来。这尚宫宦官记性不错,竟一口气写出二百多人,这些与太后有染的家伙,大 多是武官、将军。 “你,你没写错?”魏元吉惊叫着问。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全有真凭实据。”宦官道。 “人尽可夫!”魏元吉气得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儿,他本来以为太后只与自己 有点关系,有时俨然就以太上王自居了。嘿嘿,这太后居然给自己戴了几百顶绿 帽子!是和忍,孰不可忍? 魏元吉赶紧把魏豹找来,商量处置办法。魏豹苦笑道:“这这,这太后也太 失检点了,二百多人!” “失检点?简直是祸国!把他们全杀了,败坏我王家名声,早晚会酿成嫪毐 之乱。”魏元吉乒地把宝剑摔在桌子上。 “那到不会,秦太后也罢,赵太后也罢,都是爱一个,所以会闹得面首掌权。 而咱们的太后是爱一群,不会特别宠信哪一个的,内乱当不会,而且这些人多是 身经百战的将军,如今是用人之际,死了个范奇已经够可惜啦。”魏豹没那么冲 动,终归他与太后没什么牵连。 “私通一个便是王族羞辱,何况是私通一群。哪个混帐要是传扬出去,咱们 王室如何做人哪?杀,全杀!” “那太后呢?”魏豹不愿意与元吉辩论。 “关起来,关死。” 魏元吉治理魏国两年,国家却毫无起色,只因为他刚愎自用,做事全凭自己 好恶,而魏豹软弱便处处迁就他。所以他们虽然天天练兵,军队的士气却不高, 大家只是忌惮魏元吉的武功,怕他杀人而已。 第二天,魏元吉将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请到范台殿赴宴,二百多个面首一个不 缺。然后魏元吉命人将殿门关闭,再请来太后坐陪。魏元吉举着酒樽道:“诸位 劳苦功高,元吉奉太后之命给诸位庆功。请!” 太后见在座人都是自己的情夫,就知道大事不好。而大臣们却没人能听出弦 外之音,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太后唯一的情人,外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一个个 泰然自若,把酒高歌。喝到后半夜,全都东倒西歪了。 太后见元吉的脸色越来越阴森,偷偷哭道:“元吉,哀家错了,哀家错了, 你就饶了他们吧。” 魏元吉似乎根本没听见,见时候差不多了,他把酒樽放下,拿起几案上的铜 铃轻轻摇了摇。在殿外埋伏的数百名侍卫,听见信号便蜂拥冲入,挥戈乱砍。可 怜哪!二百四十多名将军、武官糊里糊涂地做了刀下鬼。随后魏元吉命令囚禁太 后,永远不得出宫,将尚宫宦官扔进大鼎中烹死。转过天来,魏豹发出安民告示, 说范奇为首谋反,阴谋祸国云云。 魏元吉净化了宫闱,却杀戮了一大批能征惯战的将领,军队的骨干都被他送 上了黄泉路。等到六月初七临近,魏元吉竟发现无人可以带兵出征了。再加上当 年闹水灾,魏元吉和魏豹一算计,储粮只够维持三个月的,大军远征,军需却根 本无法满足。这一来元吉和魏豹才傻眼,天天算计却拿不出办法。 不久,坏消息传来,燕丹战败,蓟城被围,新郑苦战却终被攻破。少年张良 跑到大梁,在朝堂上狠狠挖苦了魏元吉一顿,然后远遁楚国了。魏元吉被张良骂 得没词,反站在朝堂上大骂群臣:“你们这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白吃王家 俸禄。啊?连点粮食都存不住,弄得本王失约于天下,被一个孩子唾弃,你们这 群笨蛋。” 群臣见摄政王不可理喻,也懒得理他。最后魏豹不得不宽慰他:“贤弟,不 必羞愧,负刍也没出兵,天下之事难料啊?” “对啊!”魏元吉也想起来了,这负刍说得好好的,事到临头怎么也作壁上 观呢?“对,派人去问问,堂堂大楚怎失信于天下?魏豹,你去一趟新郢吧。” 魏豹点头同意,第二天就动身去新郢了。 二王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候鸟,混乱就是自己的风信,哪里越乱越往哪里飞。 他自新郑出来就踏上了北上之路,李斯这东西在记恨他,命令王敖十天内赶到蓟 城,协助李信攻破蓟城。王敖只得拼命地跑,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在第十天头 上,赶到了蓟城北门。 攻打蓟城的是秦将李信,他手下只有五万人马,不能对蓟城形成合围,所以 北门和东门还可以自由出入。王敖混进城里,先到蓟城酒楼安身,然后便安排求 件燕义的事。 要说这燕义也真够倒霉的,大老远从新郢跑回来就碰上了燕丹兵败。燕王喜 带着几万人跑了,却把蓟城这个烂摊子扔给了他。好在李信兵力不足,虽然攻打 了几次却无法攻下偌大的蓟城。燕义好歹也算坚守了几个月,蓟城老百姓看到秦 军不过如此,市面又有些恢复,连跑出城外的乞丐都跑回了些。这日他在府里听 说王敖求见,心道:听说这小子是秦国间谍呀,不会是劝降来了吧?看看秦人给 自己开的什么条件,于是很快就接见了他。 王敖一见燕义,便一揖到地:“草民见过相国大人。”他曾经在推销珠宝的 时候,见过燕义几次,也算熟人了。 “王先生,这兵荒马乱的,别的商人全跑了,你难道还想推销珠宝吗?”燕 义是武将出身,又是燕王喜的弟弟,对燕国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但最近他真有些 胆寒了,怎么就抵挡不住秦人呢?大王曾派国师在前线做法,都避免不了战败, 国师也被乱箭射死了,难道秦人真是虎狼吗? “在下这回不是来推销珠宝的,是来为相爷贺喜的。”王敖狡诈地笑道。 “兵临城下,何喜之有啊?”燕义早听魏元吉说过王敖的身份,他立刻就明 白了,王敖真是来开价的。 “相爷有天大的富贵啊,只看你想不想得?”王敖向周围看了一眼。 燕义挥手道:“你们都下去。”看着手下都走出去,燕义才道:“王先生手 眼通天哪,在下早就听说过先生的事迹,不知先生有何教诲?” 王敖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索性就不隐讳了。“相国,王贲已经打败了赵嘉, 正引大军东来。届时蓟城将有几十万大军云集,相爷守得住蓟城吗?”其实王敖 在说谎,王贲被李牧的残部缠住了,在代郡草原作战,这些代郡边兵为了保卫家 乡,尤其勇猛。王敖这么说不过是在吓唬燕义,见燕义面有忧色,王敖接着说: “小可刚从新郑来,韩立复国失败了,韩立、张志双双战死,魏元吉、负刍一兵 未发,难道相爷以为他们会援助蓟城吗?” 燕义这回是真动心了,他是计划的参加者,没想到大家刚订的盟约就落空了。 顿时觉得整个心都凉了,他叹息道:“马革裹尸,大不了一死吧。” “相爷以残兵对锐士,难免一败。但一死又有什么意义?相爷不能抱残守缺 呀。小可在咸阳和不少朋友,李斯曾至书小可,称相爷是燕国豪杰,秦王愿与相 爷交游,同享富贵。”王敖知道他死得不甘心,不过是说大话壮门面。 “亡国之人,何面于秦王,再说在下是燕国王室,秦人能留在下的命吗?” 燕义试探着问。 “弃暗投明,有功于秦庭者,秦王一定重用,何况相爷还是豪杰名士呀。在 下夫子是兵家缭子,如今在秦国当国尉,相国献城当有封君之位。” “阁下的夫子是缭子?”这回燕义明白了,这王敖说话是有分量的。“那, 那在下是燕王的弟弟,秦法连坐呀,在下能逃脱吗?” “秦王有旨意,这追究起来,列国王族都有些亲戚关系,杀不过来。芈权是 春申君之子,不一样在秦庭久居相位吗?相国有什么可怕的。但一旦李信、王贲 杀进城来,足下的首级恐怕也宝不住啦。” 燕义颤音良久,最后眼望北方,跪下去连磕了几个头,口中道:“王兄,不 是燕义贪生怕死,而是我燕国气数已尽矣。”说完,他又面朝西方,又磕了几个 头:“外臣燕义,愿意归降大秦天子,祝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他对王 敖道:“多谢先生教诲,仆将献城,望先生通报秦军。” 王敖大喜:“相爷拯救了蓟城万千生灵,在下这就去。” 当天王敖就把通报燕义献成的书信,射进了蒙恬的营寨。第二天老将军王翦 赶到,蓟城城楼上竖起了白旗,燕义出成请降。秦军第二次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别 人的都城。 公元前226 年,秦军占领蓟城,燕国名存实亡了。燕王喜在寒冷偏僻的辽东 苟延残喘,燕义献城被封为郡守,食邑万户。老将军王翦在征战途中,累吐了血, 回乡养病,李信率兵攻取燕国其他地区。王敖受到朝廷嘉奖的同时又收到李斯的 命令。命令里说说楚国发生内乱,墨者要在姑苏建立墨邦,要王敖急速赶往江南, 削弱楚国。 王敖还没说什么,席如得到即将南下的消息却笑出了声:“如此下去,咱们 主人早晚要长出四条腿来。” “怎么会长四条腿?”樊奎不解。 “一南一北的折腾,主人都成马喽,将来大家都比你跑得快。看着吧,等咱 们把楚国的事干完了,李大人没准会把主人调到辽东去,非累死主人不可呀。” 席如瞧着王敖说。 “哪儿那么多废话,朝廷差遣,国家大事。再说,我们很久没去楚国了,看 一看熊公主、盖聂又有什么不好,花姑娘还在淮阳呢。”想到花娟,王敖立刻又 想起了且过,这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实在没时间救他。 主仆几个饶道临淄,查看了下丽质宫,然后便南下楚国了。 刚到新郢时,王敖就觉得气氛不对,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军士,似乎大军正要 开拔。他们赶紧来到彭昌的珠宝行,彭昌见王敖到来异常高兴。“贤弟,那个潘 安还在吗?”王敖笑道。 “负刍政变的时候,老宦官被杀了。还好,我在宫又安排了眼线,负刍的举 动大多逃不出我们的监视去。”彭昌自得地笑道。 “这么说,他们与魏元吉、韩立等人密谋合纵复国的事你早就知道啦?”王 敖面色如水。 “此事?”彭昌脸红了。“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幸亏,韩立复国没有成功,要不你就是第二个武天陵,缨子为此殉国了。” 如果彭昌要不是自己的师弟,王敖没准就要骂人了。 彭昌低头不语。 王敖也知道负刍、魏元吉他们的策划肯定是极机密的事,一定要彭昌刺探到 的确困难。他挥手道:“算了,我问你,负刍为什么没有支援韩立复国,他们不 是有约定吗?” “这个我知道。”彭昌见他不追问韩立复国的事了,心里总算塌实了些。 “负刍本来是要发兵的,他在新郢还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呢。但楚国内部出了变 故,原令尹武嘉良一直在与负刍商讨建立墨邦之事,但负刍却不答应。这几个月 墨者私下商定,南下姑苏,筹建墨邦。如今姑苏城中的墨者已经多达数万,据说 魏、、齐、韩等国的墨者还在陆续南下。负刍担心墨者谋反,所以不敢出兵。听 说他还在与武嘉良谈判呢。” 王敖心道,这倒是个可乘之机,姑苏城是楚国重镇,冶金业中心,据说姑苏 城中的粮仓就可满足楚国三年的军需。要是把姑苏的粮仓一把火烧喽,楚军的损 失是无可估量的,那是他们积攒了十年的粮草啊。想到这儿他又问道:“楚军集 结是为了对付墨者吗?” “是,本来是要援助韩国的,现在看来很可能在近期南下了。”彭昌怕王敖 不满意,赶紧补充道:“楚国朝廷的意见分成两派,有一派说,墨者不过是乌合 之众,用姑苏当地的军队就成了。而另一派认为,墨者都是疯子,为了实现理想 打起来会不要命的,最后负刍听信了后者的意见。” 王敖点点头,负刍与墨者交往多年,当然了解墨者的脾气。哎!这些墨者虽 然天真但是执着,但想让他们屈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熊公子和盖聂呢?” “他们二人都去姑苏了,临走时将花姑娘留在咱们店里。熊公子还说:等到 墨邦稳定了再来接花姑娘。”彭昌忽然笑了起来:“这熊公主真是有意思,不帮 自己的老子,却一心想当墨者。” 王敖对心直口快的熊鹰比较了解,也不便说什么。他曾经告诉过盖聂,新郢 的珠宝行是自己的买卖,他还真记得。“走,咱们去看看花姑娘。” 见到花娟,大家自然想起且过,又是一番伤感,最后王敖当着花娟的面发誓 赌咒:一定要把且过救出来。花娟才稍微安心,最近花娟常常问自己,是不是上 辈子做了什么坏事。为何老天爷如此惩罚自己呢?她问王敖,王敖却狠狠地说: “不是老天爷,是魏元吉干的,全是他干的。” 王敖自新郢南行,渡过大江,来到姑苏城。战国时期的姑苏城是南方的冶金 业中心,城外的炼铁炉有上千座,在江面上远远南望,只见姑苏城上空黑云缭绕, 地上烈焰处处,空气里全是硫磺味儿。上岸后便发现姑苏的工匠极多,古铜色的 皮肤是他们的重要标志。王敖是第一次来姑苏,他向人打听墨坛所在,竟有好几 个人主动带路。他们边走边笑着问他道:“您不是墨者,到墨坛找谁?” “你们怎么知道在下不是墨者?”王敖惊奇地问。 “您穿着华丽,怎么能是墨者呢?”带路者笑道。 “在下找盖聂,他是在下的朋友。”王敖道。 “盖大侠的朋友,太好了。”带路人一脸钦佩。 王敖与他们在路上一攀谈才知道,如今的姑苏城简直就是墨者的天下了,墨 坛就跟衙门差不多,大家有事不找官府,直接去墨坛就行。当地的官府知道楚王 是墨者的朋友,也不敢阻拦。 他们一到墨坛,王敖就见到了盖聂,他正在院子里教大家练剑呢。王敖老远 就喊起来:“盖子,老朋友来啦。”此言刚出口,旁边就冲出个人,照着王敖胸 脯上就是一拳。王敖忙闪身躲开,此人竟又是一脚,王敖不得不退了两步。他定 睛一看,这人竟是熊鹰。 王敖刚要问她为什么打自己,只听熊鹰懊丧地嘟囔道:“还是不行,怎么连 财迷都打不到?” “公主拿我练功哪?”王敖大笑。 盖聂走过来拱手道:“人家就是这脾气,王兄见谅吧。” 王敖自然知道熊鹰的为人,几个人笑着走进了后庭。王敖坐下就问:“盖子, 你们真要建立墨邦吗?” “当然,武嘉良矩子已经向天下墨者发出了号召,如今姑苏城中已经会聚了 男女墨者七万人,人数每天都在增加。我们墨者为了祖师的理想,前后奋斗了二 百年,今天终于要在姑苏率先实现祖师的主张了,以后姑苏的人都是兄弟姐妹, 都是墨家弟子。”盖聂兴奋地说。 “对呀,墨家的志愿首先在楚国实现,然后推广向全天下,我们都是实施墨 学的第一批人。”熊鹰狠狠拍了王敖肩膀一把,挑着眉毛说:“财迷,不要当秦 国的什么官了,到姑苏来,凭你的才干也能当大官。大家兼爱,非攻,人人平等, 自由自在呀。” “公主不是让我去新郢做官吗?”王敖笑道。 “没有墨邦就选择楚国,有了墨邦当然要首推墨邦啦。” 王敖郑重地转向盖聂:“盖兄,没有一个大王能容忍墨邦存在的。墨学是所 有老百姓的理想,一旦墨者得势,天下人都会向往,国王的臣民全会逃到墨邦来。 他们能允许吗?如今新郢正在准备大军,不日即将南下。楚王是不能允许别人在 自己的土地上分邦割据的……” “胡说,我父王也是墨者,我夫子正与他商谈呢。”熊鹰瞪了王敖一眼。 “你父亲不过是利用墨者,他当王以后,满朝文武还是那帮王公贵族,墨者 依然在野……” “那是我夫子不愿意做令尹。”熊鹰很不客气地打断他。 王敖叹息一声:“我是你们的朋友,凭我对各国的了解,墨邦的前途凶多吉 少,以王敖看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 熊鹰要骂王敖,而盖聂拦住她,思索着说:“王贤弟是怎么想的?” “马上占领姑苏,准备战斗,保护墨者。要么,偃旗息鼓,别做墨邦的打算。” 王敖神情严峻地说。 “怎么能跟我父王打仗呢?”熊鹰哼了一声。 “以战而生,没有不打仗而成立的邦国……”王敖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一名 墨者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一把拉住盖聂,眼睛却盯着王敖。 “王先生是我们的朋友,有事尽管说。”盖聂道。 “盖子,新郢传来消息,武嘉良矩子和楚王谈甭了。楚王不允许出现墨邦, 他斩了矩子的首,在城楼上示众呢。”说着,墨者号啕痛哭起来。 众人大惊,最惊异的是熊鹰,她呆呆站着,两只手在胸前绞成了麻花,她似 乎要把自己的手绞断喽,拼命地绞着,满脸痛苦。 王敖怕她想不开,赶紧走过去劝道:“公主,千万别想不开,矩子不是死在 你手哇。” 熊鹰“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手指北方,悲愤地喊道:“夫子啊,夫子,你, 你,你怎么能杀害夫子?” 四负刍率领数万大军亲自出马了,这支军队本来是想支援韩立复国的,没想 到不得不南下姑苏。大军分乘在几百条战船上,沿淮河东行,然后进入世界上第 一条运河——邗沟而南下,驶到江都,便进入大江。几百条大船,如水面忽然刮 来一片乌云,缓缓地驶向姑苏。 负刍站在王船船头,长吁短叹,身边竟站着魏元吉。 原来魏元吉见燕国败亡,韩立被杀,越发地赶到危险临近,他不得不再次来 到新郢,与负刍敲定合纵的盟约。另一方面魏元吉向负刍求婚,希望借此巩固魏 楚关系。来到新郢,正好赶上负刍与武嘉良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魏元吉早就 清楚事情的原委,立刻道:“大王,这不是将楚国一分为二吗,大王难道要将楚 国分裂而面对祖先吗?武嘉良矩子不贪图令尹之位,原来是想当大王。” “胡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墨者以天下为己任,岂会贪图君位?我们尚 贤而推举墨邦首领,绝不搞世袭,现在我武嘉良只能带边新郢墨坛,首领将在所 有墨者中选出来。”武嘉良怒斥道。 “是啊,是啊,墨坛是劳力者的乐园,楚国百姓都跑到墨邦去了,大王的天 下不就完啦?秦人打来,谁来保卫新郢?”魏元吉眯着眼睛说。 魏元吉的话的确打动了负刍,他怎么让楚国分裂呢?正因为与武嘉良是老朋 友,他才一直耐着性子没翻脸,魏元吉竟把他激怒了,当下他就正式拒绝了武嘉 良建立墨邦的要求,并答应把熊鹰嫁给魏元吉。第二天,武嘉良再次提起这事, 负刍竟一怒之下将武嘉良杀了。由于担心墨者造反,负刍不得不提大军南下,魏 元吉自告奋勇地来做帮手。 浩浩荡荡的船队接近了姑苏城,负刍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城头的旌旗,还好旗 号还是楚国的,看来墨者还没有动手。 此时姑苏守将张悬乘小船前来,登上王船后向负刍禀报情况。“大王,幸亏 咱们的消息比墨者来得早哇,末将及时封锁了各处要津。现在墨者已经在城西集 结,看样子要攻城。大王要是不来,末将的军队少,还真难应付呢。” “登岸,卿与寡人两面夹击,消灭这些墨者。但公主被他们劫持了,一定要 救回来。”负刍阴沉着脸转向魏元吉:“驸马,明天可要看你冲锋陷阵了。” “父王放心。”自从负刍一答应婚事,魏元吉就改口叫父王了。“那群乌合 之众,岂是大军的对手?只要不让他们逃脱就行了。” 负刍叹了口气,他利用墨者登上王位,现在却不得不屠杀他们。自己的名声 啊!但转念一想,名声算什么,名声比王位还重要吗? 王敖实在没办法与这些墨者计较,得知武嘉良被害的消息后。大家不是赶紧 考虑对策,而是聚在一起声讨远在新郢的负刍,歌颂武嘉良的高尚行为。最后王 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大声喊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有所作为,难道在这里 等着负刍派兵来讨伐吗?” 结果墨者们便开始争论是否把熊鹰开除出墨坛,因为她的父亲是负刍。好, 这一争论又是多半天,最后盖聂担保熊鹰的墨者地位,大家才平息下来。然后数 百名有头脸的墨者又开始讨论是就地建立墨邦,还是继续南下,到负刍势力不及 的南方去。旷日持久的争论终于让王敖看清了墨者,他们都是平等的,所以每个 人都有发言权,每个人都想做主就是每个人都做不了主。这些墨者是理想上的巨 人,却是行动上的侏儒,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等墨者们争论完毕,觉得应该 攻打姑苏城的时候,守将张悬已经占据了各处要津,墨者们竟无从下手了,几万 人聚集在城西墨坛周围,连营寨都没有。最后席如、樊奎都看出问题来了,席如 笑道:“这羊群里还得有只头羊,怎么能人人平等呢?” 最后大家竟然听从席如的建议,推举盖聂为首领,准备强攻姑苏。王敖献策 道:“我们应该派武功高强的人,潜入城中,烧毁粮仓,让张悬自顾不暇。才能 发动进攻。”结果王敖的计策又引起了争论,不少虔诚的墨者站出来,指着王敖 的鼻子道:“烧毁粮仓乃不义之举,我们墨者不干这等宵小之事。我们要打仗就 光明正大地去攻城。天下没有怕死的墨者。” 王敖气得差点哭出来,这群墨者简直就是白痴。他恼怒地拍案而起:“你们 一定要做了鬼才后悔呀,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白白送死。”说完,他不理会盖聂、 熊鹰的挽留,带着手下人走了。 出得墨坛,席如小声道:“主人,就让这群傻子自生自灭?”王敖狠狠拍了 下自己的脑门,别人也就算了,但盖聂、熊鹰是自己的朋友,他们的事自己不能 不管。“烧毁粮仓可助墨者一臂之力,与我大秦将来攻楚也是好的。走,咱们去。” 说完他带着几十人,分头潜入姑苏城。 第二天墨者们开始攻城了,姑苏城里的士兵都上了城头防御。城里的戒备便 松懈了。王敖和手下人每人背了一桶鱼油,冲进粮仓,放起火来。没一会儿那如 山的粮食便冒起了黑烟,烈焰腾腾。 守军们正与墨者奋战,突然见城内粮仓着火顿时乱了军心,再加上墨者作战 勇敢而疯狂。姑苏的西门竟被墨者攻破了,张悬正要撤离,却见魏元吉率领数万 登陆精兵,自墨者背后杀了过来。张悬赶紧命令城里的士兵反扑,楚军与墨者便 在姑苏城下展开了激战。 墨者们平时是工匠、农人,虽然作战勇敢,却没有训练,被敌人两面一夹攻, 顿时被分割包围了。但他们拼死不降,与楚军一直杀到当天下午,姑苏城下尸横 遍野,双方死伤都非常惨重。 王敖在江边准备了十几条船,烧掉粮仓后。让席如他们守着船只,独自跑回 战场想去接应盖聂他们。结果没跑出二里,就见以盖聂、熊鹰、东方姿为首的数 百墨者且战且退地拥向江边。 王敖冲上去,将围攻熊鹰的几名楚兵杀死,然后大叫道:“熊公子,快带盖 聂他们上船,快上船。” 熊鹰是边打边哭,而此时盖聂的长剑由于砍杀过度,竟成了一条长锯。他换 了把剑,与东方姿在最前面开路。远远的只见两座光华缭绕的剑山,在楚军人群 里滚来滚去,竟滚出一条血路来。楚军见墨者几近疯狂,纷纷退避,只用用弓箭 射杀墨者。大家好不容易才冲到江边,王敖一边命令开船的同时,一边命令手下 人拼命向岸上射箭,才阻住楚军。船队刚刚离开江岸,魏元吉带着大队追到江边, 王敖看见魏元吉不禁大奇,这小子怎么也来了? 他顾不得多想,熊鹰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好几次了。大家边救熊鹰边骂负刍和 魏元吉,姑苏一战,七万墨者只剩下这几百人。此后南方墨学也逐渐没落了,墨 家作为与儒家齐名的思想体系,在秦国统一后便在中华大地上消失了。而中国人 也自此失去了追求平等、民主的兴趣。 王敖将众人救上船,盖聂杀得浑身是血,熊鹰哭够了便坐在一边不吭声。众 墨者望着滔滔江水,欲哭无泪。是啊!七万墨者,一天的工夫就被残杀殆尽了, 其中还有不少女弟子。“魏元吉怎么也来了?”王敖问盖聂。 “不知道,这小子带领军队从后面冲击我们的队伍,手上沾满了墨者外的鲜 血。”盖聂悲愤地说。 忽然有人惊叫了起来,大家抬眼望去,只见数百条大船黑压压地横在江面, 船上全是熊楚旗号,王敖这几条船简直成了一小撮蚂蚁。 王敖与墨者一样惊恐,完了,在这茫茫大江上与几百条兵船拼命,简直就是 死路一条。 此时一条巨大的王船驶来,楚王负刍阴着脸坐在船头。他指着熊鹰叫道: “鹰儿,过来。” “我不去,我就不去。”熊鹰大喊起来。谁都知道只要熊鹰一过去,负刍就 要下令攻击了。 “你快过来。”负刍见只逃出这么几个墨者,心已经放了大半,这几个人, 不过是聊胜于无。 “你残杀墨者,你不是我爹,你是魔鬼,我就不过去。”熊鹰叫道。 “墨者于寡人有恩,但于国家有罪。他们要肢解楚国,罪不容赦。”负刍拧 着眉毛,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说寡人不是你爹,寡人就不是啦?快过来。” “你,你好狠毒,你杀我夫子,不是他你能当上楚王吗?那么多矩子、兄弟 都让你杀了。你,你放了他们,放了他们。”熊鹰大哭起起来,哭得好不伤心。 “为父也是迫不得已,他们要谋反,要肢解楚国,要坏我熊楚八百年江山, 为父怎么能允许呢?”负刍都快哭出来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可这女儿偏偏不 听话。 王敖走到熊鹰身后,小声道:“熊公子还是过去吧,用死威胁楚王,让他放 大家过去。” 熊鹰突然将宝剑拔出来,横在自己脖子上:“你,你要是不放他们过去,我, 我就死在你面前。”熊鹰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刚毅,泪水顺着面颊不停地流。她 哽咽着叫道:“墨坛弟兄们,熊鹰有罪,熊鹰有罪啊!我对不起你们。”说着手 上一使劲,鲜血顺着剑刃一点一点滴了下来。 “别,别,别,父王答应你,父王答应你,放他们走。可你得回来。”负刍 心道。为了这一二百残余的墨者,丢了女儿可实在不值得。说着他命令宦官,把 熊鹰接回来,宦官驾着一只小舟驶向墨者的船。 盖聂和王敖扶着熊鹰下船,王敖在她耳边小声说:“熊公子,墨者感谢你。” 熊鹰一直把剑架在脖子上,直到墨者远去,她才把剑放下来。负刍拉着女儿 道:“鹰儿,为父不能不管,全国的王室都盯着为父如何处理谋反的事,如果为 父纵容,他们也会造反的。” “你就那么想当大王?”熊鹰撇着嘴走开了。 王敖他们来到长江北岸,盖聂与众墨者向王敖道谢,然后大家洒泪而别了。 四王敖疲惫地回到临淄,整个人都快累散了。 如今这世道连王敖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打仗,惟独齐国是一片 太平景象,临淄的行人走路大多迈着方步,那悠闲劲儿让王敖真想冲过去,照他 们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脚。有时他想,在齐国当一条狗都是悠闲的,不知道他们将 来如何面对秦军。回到丽质宫,王敖、席如他们倒头便睡,一连睡了两天。 第三天他才把贵成叫进卧室,询问临淄的情况。贵成皱着眉头道:“主人, 燕国新败,燕王喜逃亡。临淄的人心有些混乱,特别是一些大臣,天天嚷着要合 纵列国,小人有些担心哪。” “齐王建和后胜呢?”王敖问。 “他们都没表态,但小人担心,明年开春我军将回师辽东代郡,南下魏国时, 齐国人没准就坐不住了。” 王敖仰在塌上,双眼望着屋顶发呆。齐国富庶繁华,人口超过六百万,这些 年来齐国避难的人越来越多,其兵源与秦国不相上下。几百年来,齐国一直是强 国,战国八强之一的宋国就是齐国灭的。几十年前,齐王与秦王同时在东西方称 帝,齐王称东帝,秦王称西帝,由此可见她的强大。她要是参战,秦国即使获胜, 其代价也必将惊人。稳住齐国实际上比消灭燕国、魏国要重要得多,但如何才能 稳住他们呢?“合纵派的大臣都有谁,能不能全把他们贿赂喽?” “齐国大臣很多,我们哪儿有那么多钱?再说,有不少人世代是贵族,多少 钱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呢?”贵成道。 “看来只能用美色解决他们了。”王敖突然记起来,小时候住在临淄时,齐 国人非常热衷评选花魁的活动,这几年似乎没人折腾这事了。“你在临淄听说过 评选花魁的时吗?”王敖问。 “听说过,是各家妓院为了招揽生意,打妓院的招牌,在自己妓院里搞的。” 贵成不明白,王敖为什么要问这事。 “要是在全齐国搞一次大型花魁评选,能不能吸引齐人的注意?” “齐人爱贪热闹,逛妓院成风,要是我们肯花大钱,就是那群合纵派再胡说 些什么也没人听了。”贵成笑起来:“主人,好主意啊!” “对,要选到各乡各里,让每个齐人都参与。”王敖又开始得意了:“筹备, 我这就向咸阳汇报,顺便去趟大梁,看看能不能那且过救出来。” 王敖话音未落,席如就跑进来道:“主人,姚大人来了。”说着,姚贾拖着 一身肥肉,自门外走进来。 “姚大人,武天陵的事我还没谢过您呢。”王敖拱手道,上次在朝堂上姚贾 为武天陵也说不少好话。 “只要王大人不记恨姚某就行啦,嘿嘿。”姚贾笑道。 “这两年王敖的心情一直不好。”王敖叹息道。 “是啊,我大军节节胜利,而王贤弟手下的兄弟却一天少似一天,要是姚贾 也会难过的。”姚贾的话立刻让在座者全低下了头。“算拉,算啦,不提这些废 话。姚某自咸阳带来两条命令,首先,大王命令咱们协同合作,千万不能让齐军 出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王敖把自己在全齐国范围内评选花魁的事说了,姚贾高兴得浑身的肥肉直颤 悠:“我看这事可行,好主意。我现在就向咸阳汇报,马上筹备,我,我喜欢这 事,哈哈……”姚贾使劲伸了下脖子,口水才被咽回去。“这个,这个姚某帮你 办吧,反正我要长住齐国了。” “难道姚大人就住在齐国啦?”王敖很奇怪。 “我还能去哪里?马上就要进攻楚魏了,我们最大的任务就是稳住齐王建。 对了对了,贤弟还有个差使,大王命你执符节出使辽东,稳住燕王喜,不要让他 们跑到匈奴去,然后以太子丹的首级交换和平,让燕王喜在辽东歇几年。”姚贾 眨着眼,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王敖忽然不对,公然出使不仅对自己保密身份不利,而且按照分工,这应该 是姚贾的事。“姚大人,王敖出使列国,那岂不是抢了姚大人的饭碗吗?去要太 子丹的首级,岂不是虎口拔牙,要王敖好看吗?燕王喜能杀自己的儿子吗?虎毒 不食子啊。” “王大人千万不要恨我。”姚贾举着双手,似乎在投降,他真有点忌惮王敖。 “这事是应该姚贾去,我姚贾并没有推辞。但廷尉李斯道:王敖足智多谋,熟悉 各国情况,推荐你去。与本人无关。” 王敖还说什么,席如竟嘻嘻笑起来:“主人,不出我所料啊,等主人从辽东 回来,李大人保证会将主人派到南越去的。您看着,小人断事可准了,比算命先 生还准呢,将来打完仗我就……” “啪”的一声,王敖一掌将几案拍得趴架。“李斯,你公报私仇,为了武天 陵的事要累死我王敖不成?姚大人,你来评评这个理,我自新郑到蓟城,自蓟城 到新郢,自新郢到姑苏,自姑苏九死一生才跑回临淄。才回来两天,这脸还没有 洗。他又要让我去辽东,让王敖去虎口拔牙,王敖要是不死在列国,这李斯就是 不会罢休的。” “李斯其人,心胸狭隘,怎比得了姚某,贤弟就是打姚某一个半死,姚某也 不会记恨的。”姚贾忽然笑起来,王敖有点不好意思。那次在赵营,王敖真是打 了姚贾一顿。当时是李牧的死讯让他昏了头,过后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悔。姚贾见 王敖脸红,便大度地说:“贤弟把列国政要玩弄于掌心,还担心一个李斯吗?你 想想办法,不就把他治啦。贪生、贪色、贪财,人不就是这三样吗?” 王敖咬着牙,把国书、符节接过来:“等我从辽东回来再说。” 适值严冬,王敖带着席如、樊奎以及几十名护卫,向北进发。车过蓟城,人 已经被冻得伸不出手来了。北国之地,千里冰封啊,松树枝上倒挂着一尺多长的 冰凌,远看去如无数把锋芒闪闪的利剑。当地人称之为树挂,王敖他们没心思观 赏这少见的景致,纵车直奔襄平(注:今辽宁辽阳)。 这辽河之外,本是化外之地,城邑相隔非常远,到处是遮天闭日的原始森林。 很多地方大雪封山,甚至找不到路径,樊奎不得不根据伐木开路后的木桩辨别, 车队行驶缓慢。几十年前燕国大将秦开,荡平东胡、被击匈奴,建立辽东郡,使 燕国获得了一定的战略纵深,燕王喜真应该给他立个牌坊。 出蓟城二十天,他们才遥遥看到襄平城。襄平虽然是辽东重镇,却只是几万 人的中等城邑,随着燕王喜带领数万人涌入,这个偏远的城邑竟突然热闹起来。 由于人口激增,住房短缺,很多地方都在大兴土木,远远看去,襄平就象个大工 地。虽然是严冬,难民们盖房的热情依然很高,只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到处是 一片号啕声,治冻伤的药成了最抢手的商品。 燕王喜暂时住在郡署衙门,听说秦国的使节到了,赶紧命令燕名将他们安顿 到一所小院。王敖提出要马上见燕王喜,燕名只得小心翼翼地说:“明日吧,明 日吧,上客旅途劳顿,先歇一晚。” 王敖也只好同意,送走燕名。他便带着樊奎上街溜达,天哪!到处是冻死的 尸体,襄平简直就是座巨大的难民营。王敖是边走边叹息,战争有什么好处,遭 殃的都是老百姓。突然有人在后面叫道:“王先生?王先生!”王敖赶紧回头, 却见何人老远地追了上来。 此人一直在卖情报,王敖以为他在蓟城陷落时早溜走了,没想到竟跟着燕王 喜跑到了襄平。“何先生,你怎么也来襄平啦?”王敖笑着问。 何人走到他跟前,小声道:“在下估计燕王还能支撑两年,而在下的口袋也 不满哪,王先生的钱在下还没挣够啊!” 王敖将他拉到街边:“这么说阁下有事要告诉王敖?”“首先,这里的狗肉 比蓟城做得好,炖乳狗哇,天上难寻也!”何人呵呵笑起来:“其二,这里有不 少东边半岛来的女人,当年秦开打到半岛时,认为那里太荒蛮,虽然设了平壤郡 却没有驻军。可半岛上的女人妙啊,哎呀!他们身上白得如雪花一样可人,凉手 摸上去是热的,热手摸上去又是凉的,您说妙不妙?难道这消息还不值王先生一 块玉佩吗?” 王敖知道他要说的不止这些,赶紧把身上佩带的两块玉佩塞到他手里。“当 然,当然,何先生一字千金!” 何人满意地笑了:“王先生真是妙人,告诉您,公子赵成现在襄平,正在商 量燕代继续联合之事。如今李信屯兵首山,积蓄粮草,攻击燕代是迟早的事。” 王敖点点头,赵嘉在王贲的攻击下损失惨重,但好歹保住了代郡。“代王与 燕王到底在商议什么?” “赵成告诉燕王,秦王最恨是太子丹,太子丹的人头能换取大家喘息的时间。 然后用重金贿赂匈奴单于,请他发兵河南地,自背后捅秦王政一刀。要是能一鼓 作气拿下咸阳,大家就瓜分秦地。”何人满面微笑,却不往下说了。 王敖正好听到要紧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席如,席如苦着脸直摇头。王敖跺 了下脚:“请先生教我,在下回到住处,马上派人送上百金。” “在下相信王先生。”何人点点头,百金倒的确不是个小的数字。“单于听 说有重金,自然高兴,如今正在与燕王、代王商量发兵的事呢。但燕王要拿出大 笔财宝,有些舍不得。” “能阻止吗?”王敖问。 “除非秦军现在就进攻襄平。可如此寒冷,秦人走不到襄平就会冻死的,其 他的事王先生就自己想办法吧。”何人在自己手上哈了一口,一股白雾顿事把整 张脸都笼罩了。 “那太子丹呢?他是燕王的亲生儿子呀。”王敖最关心自己的使命。 “王先生不会杀自己的儿子,在下也不会。但燕王喜就难说了,能让他多做 三个月国王,他都会做的,没准他真以为自己能成仙,能长生不死呢。王先生是 不是来取燕丹首级的,您又立功啦,那百金是不白花。在下告辞了,晚上等你的 货款。”说完,何人没事人似的走了。 王敖当晚派人把黄金送到何人府上,然后写好密奏,派樊奎先回咸阳了。 第二天他便在朝堂上见到燕王了。这燕王喜也真了不起,六十五岁的人了依 然赤白唇红,头发是黑的多,白的少,据说逃亡路上他都练功不辍。见到王敖时, 燕王喜竟先拱手道:“天子委派上客前来,何事要寡人做呀?”“面呈国书于大 王。”说完,王敖将秦王的国书递了上去。 燕王喜看完国书,不由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这国书的大致内容就是,要 太子丹的人头,否则秦军立刻北上,还罗列了燕王喜的十大罪状。燕王喜哆嗦了 半天,最后道:“上客先回去歇歇,不日将有回音。” 果然不出何人所料,半个月后的太子丹自平壤郡筹粮回来,晚上燕王喜就含 泪毒死了自己的儿子,第二天便将首级给了王敖。王敖喜出望外,简直太顺利了, 他糊弄燕王说,秦军不会北进,两国永享太平。然后便抱着太子丹的脑袋,上路 回咸阳了。 此时天气转暖,路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但王敖出发时,天降暴雪,厚 达数尺。燕人都说这是太子丹怨气冲天,要冰封大地。王敖怕出变故,依旧上路 了,一路艰难,不必多提,他们来到首山李信大营时,已经是四月了,虽然天气 依旧有些寒冷,但春天的意味已经很浓了。李信见到王敖,大笑着说:“先生又 立功啦,真了不起呀!” “要不是将军屯住首山,燕王喜怎么舍得杀自己的儿子?”王敖笑道。 李信哈哈大笑:“其实我在这里不过是吓唬人的,尊师策略,如今燕代已无 实力,不过是皮肤之痒而已,所以先打魏国,我的兵已经被调走一大半啦。” “要攻大梁?”王敖惊奇地问道。 “开春吧,对了,现在已经开春了,这地方的四月真冷啊。”李信挥手道: “先生何必问我,一回咸阳不就什么都知道啦,保证会比李信知道得多。” 五王敖回到咸阳后,竟发现王宫门换成了磁石的,进出王宫的人身上哪怕有 狠针都会被查出来。据说这是赵高的主意,好在王敖身没什么金属物件。 秦王见到王敖时,历来是满面春风,今天也不例外。“王爱卿,你传回的消 息寡人已经知道了。寡人命阮翁仲率五万精兵北上,据说匈奴大军的确在向西移 动,不知这五万人够不够?” “陛下,臣在李牧麾下,与匈奴人打过仗,其凶猛异常且弓马纯熟,来去飘 忽,我中原之兵只有以逸待劳才有可乘之机。我军正要南下东征,不宜再与匈奴 人开战,所以应坚壁清野,撤出河北之地,不给匈奴人留一粒粮食。等中原一同 后,再与匈奴人决战。”王敖道。 秦王想了想,然后笑道:“等尊师年老之后,爱卿就可以做国尉啦!哈哈。 好,依王敖之计,命阮翁仲坚壁清野。” 果然如王敖所料,三个月后匈奴单于大举南犯,阮翁仲放弃河套二十一县, 退回黄河以南,匈奴人多势众,却拿老虎不出山的秦军没办法。直到秦王政统一 中原后,才派蒙恬大举北上,收复河套地区,并击退匈奴两千里。 此时秦王盯着王敖身旁的木匣子道:“那可是太子丹的首级?” “正是。”王敖将木匣呈上去。 秦王瞪着大眼,打开木匣子,望着死不瞑目的太子丹笑道:“太子丹哪,太 子丹!吾与你谁痴?” 群臣也跟着笑起来。 最后,秦王指着木匣道:“找工匠将他的人头做成夜壶,镶上银边,寡人要 日日便溺。” 散朝后,王敖急着去领封赏却在王宫门外碰上李斯。王敖心中恼怒,便迎了 上去。“李大人安排的好差使啊。” 李斯皮笑肉不笑地说:“王大人这不是又立功啦,倒应该感谢李某啊。” “是啊,没在辽东冻死,真是托李大人的福了。”王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听说李大人的儿子好武,我倒是想找些游侠培养培养他,不知大人是否愿意?” 李斯顿时紧张起来,他知道王敖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找个人杀了自己 的儿子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且连个人毛都见不到。李斯赶紧拱手道:“王贤弟, 你我可是至交,当年要不是你,大王就把我们这些外国人都轰出去啦。在下怎么 能忘了贤弟的好处呢?你我同殿称臣,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贤弟就不要记在 心上了,李斯这厢赔礼。” “我王敖的手段,李大人是了解的,希望大人记住王敖的好处。”王敖狞笑 着走了,自此李斯再没敢找过他的麻烦。有时王敖想,对付君子用无赖的办法, 君子往往防不胜防,而对付无赖就更得用无赖的招数了。这天下都是自己替秦王 用无赖的办法骗来的,将来的得势者也肯定是无赖居多。 一个月后,王敖回到了临淄。 一进城,王敖他们竟吓了一跳,临淄街头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行人们 脸上全是兴奋。临淄竟是副喜庆的节日景象。席如大奇道:“主人,齐国人这四、 五月份里可有节日?” 王敖想了想,不得不摇摇头。 他们驾车驶向丽质宫,结果离丽质宫越近,人越多。最后六轨宽的康庄大道 竟被车马堵死了,寸步难行,很多人步行着向丽质宫的方向涌去。王敖担心丽质 宫出事,赶紧向一位儒生模样的家伙打听,此人竟是满脸轻蔑:“一看你们就是 外国人,丽质宫今天花魁初选,你们难道不知道?” 王敖没想到,三个月没回来姚贾他们竟搞出了这么大动静。“难道只有丽质 宫在选花魁吗?” 儒生极其不耐烦:“全国都在选,但丽质宫的美女如云,而且多才多艺,临 淄人只认丽质宫,告诉你们丽质宫要连续表演七天呢。听说大王下令了,以后每 年评选一次花魁,高中榜首的美女赏百金。”说完儒生便提着裙子跑了。 王敖真不知道,他离开临淄这阵子,姚贾和贵成把个临淄弄得乌烟瘴气,他 为这事特地请示了齐王建,说天下人都以为只有韩国才有美女,以齐国之大,难 道就没有美女,我们就在全国范围内选一选,丽质宫可出资合作。于是整个齐国 都骚动了,选美女的活动深入里巷。各地妓院都在评选自己的花魁,然后在本城 评选,最后再送到临淄来比试。今天王敖刚好赶上了初选,由于丽质宫美女众多, 所以单独作为一个选区参选。 最后王敖他们也不得不走着回到丽质宫,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丽质宫门前搭 了个方圆数丈的舞台,居然与不远处的孔庙唱起了对台戏。现在贵成站在台子上 正说着什么,王敖侧耳倾听,似乎是承蒙乡亲们关照云云。王敖暗自发笑,这贵 成怎么与临淄人成了乡亲?不一会儿,见贵成走下台去,舞艺表演开始了。 姚贾为首次花魁评选动了大脑筋,他特地从秦国新选来二十名色艺双绝的妙 龄女子,其中以春云、秋云,夏燕、冬燕最为突出。他们在丽质宫一亮相,整个 临淄就知道了。如今大部分人是冲了这几名姑娘来的。贵成一下台,四大美人就 翩翩上台了。台下顿时响一片欢呼声,人们蹦着跳,都想多看上一眼,连王敖都 觉得耳目一新。 四大美女分别表演了吹拉弹唱,最后竟跳起了西域胡人的《踏踏舞》,把台 下人都给看呆了。 据说秦穆公西巡,在天山瑶池遇上了西王母,西王母便叫胡女跳踏踏舞来款 待他。秦穆公看得手舞足蹈,不能自禁,连声高叫道:“天乐!仙舞……” 普通临淄人哪里见过踏踏舞,美女的身子一晃悠他们就晕了。只见那丰乳肥 臀,若隐若现在舞台上疯狂摇摆着,音乐的节拍更是一阵快似一阵,最后美女们 摔掉了上衣,上身除了块裹胸的薄纱,竟是白花花一片。 临淄人疯了,大家争先恐后地向台边涌去,嘴里嗷嗷怪叫着,脚下拼命跺地,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王敖听见不远处一声巨响,尘头大起,众人纷纷躲避。王敖赶紧跳上墙 头观看,原来由于人群拥挤得太厉害,孔庙门口的牌坊竟被众人推倒了,还砸伤 了几个人。此时贵成赶紧跑上舞台:“乡亲们,今天的演出到此为止,明天接着 演,明天接着演……” 当天下午,王敖指着贵成、姚贾笑道:“你们倒好,把孔家牌坊都给毁啦。” “没事,后胜说明天派几百官兵来弹压场面。”姚贾笑着道:“孔家牌坊本 来就是骗人的,砸了也好。贤弟,你这一招真管用,往后每年齐国人选花魁就得 折腾半年,天塌下来他们都不会关心了。” “后胜怎么样?”王敖问。 “后胜换了几次外室,如今他宠爱地方是艳姿姑娘,简直比他老婆还亲。我 们的不少情报是艳姿姑娘搜罗回来的,今天晚上我们为临淄的贵族举行一次专场 演出,后胜肯定来。”贵成道。 “好,让艳姿缠住后胜,我军就要攻打大梁了。”王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 单:“这些姑娘在临淄已经快六年了,我为她们请了功,可以回家了。一会儿, 你把她们叫来。” “是。”贵成转身出去了。 姚贾忽然哈哈笑起来,他拍着自己的脑门道:“贤弟,听说大军即将攻取大 梁,我这心里突然难过得不得了。哎,列国快完了,你我的使命也快到头啦。一 旦大王一统天下,我们就无用武之地啦。” “杞人忧天!姚大人号称睿智之士,怎么能如此愚蠢呢?”王敖坐到他身边, 顺手抄起一大撙酒,自顾自地喝起来。 “胡说?我怎么愚蠢了?你给我说说清楚。”姚贾竟急了。姚贾这人,骂他 祖宗,说他是酒色之徒都可以,但觉不能说他不聪明,他自认为自己是秦庭最聪 明的人,谁要是说他愚蠢,姚贾就会跟人家急眼。 “说姚大人愚蠢自然是有道理的。”王敖美孜孜地喝了口酒。“我问你,何 叫一统天下?难道仅仅是这六国吗?慢说灭掉六国尚需时日,就是灭掉六国之后 天下就一统了吗?东有林胡,北有匈奴,西有西域,南有百越。大王要真是能万 岁,他会打上一万年的。你我之人永远会有用武之地的,到时候,姚大人只要学 匈奴话、西域话罢了。” “对呀!贤弟,对呀!”姚贾“啊啊”直叫,他攥着拳头道:“我回咸阳就 要告诉大王,天下无边,大王就是要打到底,看看天下有没有边儿。” “不用你说,咱们大王的欲念比天都大。”王敖叹息不止,反正自己不想跟 着他一直这样打下去。(注:秦国统一后,战争仍未结束,秦王北击匈奴,南下 南海,如果他不是在五十岁上驾崩,秦国的疆域不知道会扩张到什么地步。) 此时贵成将一群姑娘带了进来,大家立刻跪了一地。王敖赶紧伏身回礼道: “都起来,都起来吧。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你们熬出头啦。”说着王敖感慨地 摇了摇头。“你们中有人跟着我都快十年啦,我们到处奔波,吃尽了苦,受尽了 屈辱,王敖对不住大家。”说着,向大家深深作了个揖,姚贾也装模做样地跟着 作揖。姑娘们没人说话,不少人眼里含着泪花,大家眼巴巴地盯王敖的嘴,似乎 他嘴里能滚出金子来。王敖知道大家在等什么,于是道:“我们为大家请功,陛 下已经恩准,你等牺牲名节,深入敌巢,为国家立了大功。所有人晋爵两级,全 部免去隶籍,赏黄金两镒,回家与家人团聚,择偶婚嫁吧。”突然艳姿姑娘苦笑 起来:“主人,我都二十六岁,谁还能要我呀?”姑娘们有人欢笑,有人悲伤, 屋里叽叽嘎嘎的,活象养了一群鸭子。王敖等大家安静下来道:“艳姿姑娘暂时 先留在临淄,后胜缺不了你呀。到时候,我再为你请功。” “那样艳姿就更老了,不如给主人做个小妾吧。”艳姿笑着道。 贵成威严地站起来:“孩子们,明天我就送你们回家,你们家人将为你们骄 傲。女孩子为国家立功,有了爵位,了不起呀。” 姑娘们纷纷低下头,是啊,这份光荣是用什么换来的?她们要博取列国政要 的欢笑,还要时刻留心情报,万一怀孕就得吃药堕胎,这是何等的苦楚啊。 六晚上,丽质宫比白天还要热闹,临淄所有头面人物都到了。相国后胜自然 不例外,艳姿照常在门口迎接他。一见面就扑到后胜怀里:“哎,相爷,您是不 是有了新宠啊,艳姿已经哭好几天了。” “哈哈哈,小美人,我前天还来了哪!”后胜揽住她的腰,这女人简直是水 做的,好几年来一点不见胖。 “一日不见如隔十秋吗?相爷再不来,艳姿就老了。”艳姿在后胜腰里挠了 一把,搞得后胜呵呵直笑。“您说,您是不是给七夫人过生日去啦?” “你刚才说的不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后胜搂着她向天井走去,边走边 道:“那七夫人哪有你可爱呀。我呀,这几天跟大王商量国事去了。那秦国要打 魏元吉,魏豹前来求援,要不是有花魁评选,这些人还得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呢, 无聊得很。” “啊?相爷要去打仗,等您打完仗,艳姿就真成老太婆了。”艳姿伏在后胜 肩膀上,假装哭起来。 “艳姿放心,艳姿放心。那魏元吉是什么东西,当年他还想杀本大人呢,救 他?救了他,我的艳姿岂不要跟别人好啦。”后胜哈哈笑着走进天井。将军田光、 上大夫田塍等朝廷重臣纷纷站起来行礼。后胜微笑着向大家致意,此时表演已经 快开始了。 贵成见相国落座,马上命令乐师奏乐,参选的艺妓一登场,整个天井就亮了 起来,等到四大美人一上来,这些见惯了美女的贵族们都眼直了,天下竟有如此 尤物?艳姿一把捂住后胜的眼睛:“相国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后胜小声笑道:“圣人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是看看而已。” “我可听圣人说:有女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圣人都是好色不厌的。”艳姿 撅着小嘴道。 后胜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你怎么能该圣人的话呢?大罪呀重罪。 小女子呀。” “相爷又要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了。”艳姿翻了下白眼。 “不是,不是,这《诗经》上说: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 也。”后胜摇头晃脑地说。 “相爷是鸿儒,小女子不明白呀。”艳姿把头埋在他怀里撒娇。 “就是白玉上的微瑕,还可以磨去,要是话说错了就没有办法了……”此时 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四大美女表演完毕,已经退场了,后胜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不一会儿,艺妓们轮流上台献技。有的唱歌,有的弹琴,个个技艺超群,看 客无不啧啧称奇,这家私人妓院,哪里找到这么多上品的人精啊!难得,太难得 了!其实他们怎么知道,这些女子是秦国十七个郡中,万里挑一,遴选出来的, 怎么能不出类拔萃呢。 表演一直进行到一更天,贵族们喝光了几坛子酒,叫好声把嗓子都喊哑了。 最后后胜托着艳姿的腮帮子道:“你这个小妖精,何时上场啊?” “艳姿不上场,艳姿上场谁来陪相爷呢,我怕相爷被人抢跑喽,嘻嘻。” 后胜哈哈干笑了几声,出他意料的是,在场的所有人先是一呆,既而也跟着 哈哈笑起来。后胜被吓了一跳,他惊奇地问艳姿道:“这些人在笑什么?” 艳姿慢条斯理地说:“亦步亦趋啊,呵呵。” “趋炎附势!”后胜哼了一声。 此时最后一节目上来了,石榴舞。四大美女穿着薄如蝉翼的石榴裙,翩翩而 舞,美妙的身体曲线,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叫人馋得直流口水。精彩!精彩呀! 特别那个秋云,体轻而与尘相乱,宛若羽毛之从风,人们的叫好声,响彻夜空。 秋云下场后,所有参选艺妓在场上排成一排,贵成给每人发了一只精致的陶 罐,大家恭恭敬敬地捧在手里。贵成转身对看客们道:“请诸位投铜牌,初选我 丽质宫的花魁。”原来,看客们进场时,每人发了四只铜牌,实际上就是选票。 看客们纷纷上台,把铜牌投到四大美女的陶罐里。胆子大些的,就在美女身上摸 一把,然后掐着手指,久久不能放松。 后胜最后才由艳姿搀扶着上台投票,他来到秋云面前时,实在按捺不住了: “不施粉黛而含春,朱唇未启而先笑,风情万种也,万种也。” 艳姿在一旁晃着脑袋咏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夫子也好逑也。” 艳姿没想到,后胜脸上竟出现了怒气,他拉着艳姿,气哼哼地道:“走,找 贵成去。” “何事?”艳姿有些糊涂。 后胜哼哼着回到座位,指着使女道:“把贵成叫来。” 不一会儿,贵成就小跑着来了:“相爷有何吩咐?” 后胜指着艳姿道:“你们是怎么调教这些姑娘的?难道就让她们如此侍侯客 人,我可是大齐的相国,我齐国是提倡孔孟之学的。” “啊?”贵成也不明白:“请相爷明说。” “鸣说,这艳姿姑娘灵牙利赤,尖酸刻薄,这也就算了,她居然敢擅自篡改 圣人言论,说什么:有女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此不敬先贤,岂不是亵渎?那 还得了?”后胜越说越生气。 “我们一定好好管教,相爷息怒。”贵成陪着笑脸道。 艳姿跪了下来,面目含笑地说:“天下都知道相爷是儒学泰斗,胸怀宽广, 小女子一定好好读书,再不把言辞搞错了。” “就是,错了还到处卖弄。”后胜仰起脸不看她。 “是,小女子告退。”说完,艳姿笑眯眯地走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 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后胜站起来:“回府。”贵成在后面跟着,一出天井,后胜就在贵成耳边道 :“过一会儿,把秋云送到我府上。” 贵成毕恭毕敬地答应了。 王敖一直躲在厢房里,欣赏大家导演的好戏,直到后胜离去,他也想睡了, 突然席如偷偷溜了进来:“主人,外面有两个人找你。” “谁?” “盖大侠和东方姿。”席如兴奋地说。 “快请,快请。”王敖趿拉着鞋,跑出后门。盖聂和东方姿果然站在后门外, 王敖拱手道:“大侠,别来无恙吗?” 盖聂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王贤弟,你这个买卖还开着哪?” 王敖本来想脸红,但一琢磨反正是黑天,脸红别人也看不出来便打消了这个 念头。“盖子,咱们到后院谈。”他边走边对东方姿笑道:“东方妹子,你的功 夫怎么样啦?” “我已经打不过他啦。”盖聂闷声道。 “夫子说笑。”东方姿低着头道。 “什么说笑,前几天在路上我就是败给你了。”盖聂认真地说。 几个人进了后院,这是个独立的院落,基本上与前面隔绝,天井的吵闹声已 经很遥远了。几人坐下,盖聂拱手道:“王贤弟,我知道你是秦国的官员,但我 上个月还是去咸阳了。” “盖子去咸阳干什么?”王敖奇怪地问。 “刺杀秦王。” “啊?”王敖与席如对望一眼,差点叫出声来。“你——你去刺杀秦王?” “对,荆轲去咸阳前曾经找过在下,他救过在下的命,为朋友报仇,在所不 辞。王宫戒备再森严也挡不住我盖聂,我已经摸到秦王寝宫了,但碰上了尊师。” 盖聂平静地说。 “我夫子?!”王敖吓得张大了嘴。“你不会,你不会把我夫子?” “我与尊师相识,又受过你师徒的恩惠,怎么能对他下手呢。尊师知道我的 来意就对在下说:是天下大同,不再打仗好呢?还是纷乱不息,争斗不休好呢? 在下说:我是墨者,当然希望天下大同。尊师道:如今天下,只有秦王有能力一 统天下,结束这六百年的战乱,你要是杀了他,不知又有多少人头落地,不知天 下又会出现多少孤儿寡母。在下就回来了。”王敖大出一口气,幸亏这盖聂听劝, 否则秦王让他碰上是非死不可的。“大侠以天下为重,王敖敬佩啊。”说完,他 又拱了拱手。 “墨坛星散,在下很想归隐山林,但还有两件心事未了,王先生足智多谋, 不知能否帮在下。”盖聂皱着眉说。 “大侠与在下是生死之交,尽管说。” “且过贤弟为人太好了,我要把他救出来。” 王敖难过地说:“这是王敖朝思夜想的事。” “这第二件。”盖聂自口袋里拿出一块白绸布来,在王敖面前摊开,白绸上 赫然两个红色的“救我”两个字,那字明显是用血写上去的,已经成了暗红色。 盖聂看到王敖满脸疑问便道:“这是熊公子托一个心腹宫女留给在下的,她已经 被负刍嫁到大梁去了。” “大梁?”王敖更奇怪了,熊鹰比魏王假大十来岁呢,负刍也太卑劣了。 “对,负刍强迫她嫁给了魏元吉。我这个月去大梁找熊公子,可找遍了摄政 王府也没找到她,按说她是王妃呀,怎么会找不到呢?在下担心熊公子宁死不从, 被魏元吉害了,所以魏元吉是绝不能活下去的,这个人简直是祸害。”盖聂为人 宽厚,很少动怒,但他提到魏元吉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快要爆炸了。“王贤弟 心思快,比盖聂这粗人强多了,在下约你一起去大梁,解救且过,能找到熊公子 当然好,找不到她就替她报仇。” 王敖狠狠一拍大腿:“魏元吉,你恶贯满盈,该到头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