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5) 我躲在招待所里混混沌沌地睡了一整天。身体倒是不累,主要是吓的。醒来后, 我藏在被窝里不起来,今天的经历是不是真的?弄不好是这两天太折腾了,疲惫之 极的幻觉? 第二天早上我赶往工程指挥部。南方的气候很怪,晚上天高月明,现在却不知 哪来的大雾,白气滚滚,铺天盖地。城市象被罩在一个大奶瓶里。雾气中弥漫着臭 烘烘的尾气味儿,我看不到也顾不上浏览市容,只能帮出租车司机盯着白雾中窜出 的行人。司机一个劲儿抱怨,身子象一张拉开的弓,即便如此还是差点轧死条癞皮 狗。几公里的路,足足磨蹭了二十分钟。 指挥部出面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刘的年轻材料员。他弄清我的来历,又仔细地把 我带来的资料翻了翻。“你最好还是回去吧。”小刘一口河北腔的普通话。 “为什么?仗还没打,您就让我投降?”我大声笑着。 小刘把资料堆到我面前:“工程立项时,我们做过市场调研,你们公司的情况 情况我们差不多了解。可庆阳和北京距离太远,特别是你也来晚了,不太可能选用 你们的产品。” “订货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小刘双手从后面抱着脑袋,自上而下地打量我, 象买猪的人在估分量。 “内定了?”我压低声音。 “那咱不好说。可加上你们已经来了八个公司,其中还有三家湖南本省企业。 你们北京也来了一家。他们为这笔业务在庆阳住一个月了,你能争过人家吗?我这 人心眼好,不愿瞧人家的哈哈笑。” “是,是,北京来的是哪家公司?”我最关心这个问题。 小刘说出了秃子的公司名称。“人家可是总经理亲自出马!”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是河北人吧?”我问他。 “涿州。” “那咱们还是半个老乡呢,京涿州,侉良乡,不开眼的房山县。那怎么落在庆 阳了?” “我父亲是当年的南下军人。没办法,回不去了。”小刘苦笑。 “好几千里,背井离乡都不容易!唉!”我叹口气。“好歹我也来了一趟,总 得见见你们的负责人吧。就这么灰溜溜跑回去,没法交差呀。” “好。”小刘把我带到主管供应的指挥长那儿。介绍来意时,副指挥长连眼都 没抬。“完了?!”最后徐总瞥了我一眼。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准不是好鸟。 “完了。”我很无聊,却还是十分潇洒地问:“您有什么指教?” “我想,有关情况,小刘肯定给你介绍过了。这项工程是湖南省的重点工程, 百年大计,质量为本。现在工程进度也很快,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应该用到你们 这种产品了。要在原来,供应的事也不用我们操心,调拨呗。可现在市场经济了, 来了八家,粥多僧少,你说我选谁的好?”徐总发了一通牢骚后,嘴咬着钢笔头, 饶有兴致地瞅着我。 “这个是您的权利,我不能瞎说。”我顺手递给他支烟。 “我的权利?”徐总也没推辞,把烟放在鼻子下闻。 “当然,您是指挥长!我的权利就是向您介绍我们的实力和产品。做为专业公 司,我们是国内最早投产的,应用的工程实例也最多,当然……”我见四下无人, 压低声音说:“我们公司的经营方式也是非常灵活的。” “哈哈哈……”徐总终于点上烟,仰面笑了。“这样吧,即来之则安之。你先 住下来,在庆阳玩儿几天吗,湘西的风景还是不错的。下周一指挥部要开涂料产品 的招标会,到时候希望你能参加。” “好,我肯定来,见见市面嘛!希望您给我的工作多提意见。”我站起来,知 道徐总准备送客了。 “谈不上。”徐总果然站起来,“你是哪天来的?” “昨天上午。” “怎么现在才来指挥部?” “休息了一天。我是公司特地从宁夏调过来的,本来刚和银川供水工程签完合 同,坐了两天多的火车挺累的。”反正吹牛不上税,吹呗!我走到门口时又小声对 徐总说:“欢迎您有机会到我们公司光临指导。” “来日方长,啊。”徐总伸手拦住我,“千万当心,庆阳治安不好。” 我和小刘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指挥部。此行又可能泡汤了,找不到突破口。直 觉告诉我,徐总不是关键人物。 刚进招待所主楼的门厅,我便看到孟殊站在服务台前,向小姐询问着什么。小 丫头回来得倒真快!我是蹑手蹑脚地摸到她身后:“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殊又吓了一跳,她险些回手给我一拳。“你这人上辈子肯定是贼,每次都从 人家身后冒出来?” “不就两次吗?还有哪次?” “没有下次了。”孟殊气得往外走。 我赶紧追过去。“看见你,高兴得鼻子都冒泡了。” “油嘴!” “哎!刚才我问你几时回的庆阳?”我拉她在门厅的沙发里坐下。 “昨天。” “白天的车?” “恩。”孟殊依然噘着嘴,爱搭不理。 “今天就来看我,受宠若惊啊!”我又把标签似的微笑贴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