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8) “真的?”我自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往套里钻。 “当然是真的。你是不是《湘西剿匪记》看多了?”王权轻蔑地笑笑。“庆阳 黑道再厉害也上不了桌面。咱们谈的是省重点工程项目,他们要是能把手伸进来, 人民民主专政不就成儿戏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嘴里念叨着,可还是觉得此事太悬。 “明说吧。”王权大手一挥,跟领导盖章似的。“你的事全在我一句话。”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你们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呢?”既然对方直言自己不是 黑帮,我的胆子又壮起来。看样子王权他们有些道行,可如此大的工程项目绝不是 说一句话就能搞定的。李丽在电话里告诉我,庆阳工程最少也有好几百万的订单呢, 谁不红着眼往里钻? “就喜欢北方人的痛快劲。这样吧,明天下午,你就在招待所等着我们。”王 权啪的拍了下桌子。“千万别胡思乱想,你看我象黑道的吗?” 我陪着笑脸把他们送出去。谁他妈知道你们象不象?黑道的人又不把字儿写在 脑门上。刚才的虚惊让自己对这两个家伙产生种由衷的厌恶。我倒挺愿意把他们当 成自己孙子的。 与李丽通完电话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精干的女强人在电话里嘱咐我办事务必小 心,实在不行就先回来。我本想给徐光打电话聊会天儿,又怕坏了他的温柔乡。徐 光妻子就是他上学时穷追不舍的小情人,他的生活象尺子事先量过一样!有时我觉 得徐光太不可理解,一辈子居然就没点儿多余的想法?最近听说徐光再过几个月就 该做爹了。当年只知道在球场上傻跑的小个子,现在也快当爹了!人世变迁,岁月 闸门一泻即不可止,我今天在庆阳,明天又会怎么样呢?实在睡不着,我便站到阳 台上过过风儿。 参加工作就开始东奔西跑,可无论到哪儿,我都觉得自己不过是支风筝,哪怕 是飞到云彩后面去,也肯定有根小线儿牵着。白云不过是虚幻的荣誉,远山绝不是 梦想的终点。此刻秋宇物化,于斯凭栏,如幻远山,风声似啸,于是成堆的感慨让 月色越发青灰、暗淡,坐落在山谷中的小城却象一条珍珠似的光链,万家灯火繁星 般闪烁着。在冷冷的月光下,有人与妻儿共享天伦;有人在梦境中拈花微笑;有人 在奔波,有人在死去,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挥霍生命,有人在笑骂人间,而我 却在干什么呢?在秋夜的边城,漫漫长夜中,体会“秋宇物化,于斯凭栏”的玄思 吗?傻傻呆呆的人是生活对世界的嘲弄,梦才是生活的死敌。而我此刻虽处深夜, 却又未入梦中,半梦半醒之间又算什么?边缘人生,还是人生的边缘?天知道,地 知道,而我自己却不知道。 竖日上午,我又来到工程指挥部。没找到徐总,小刘看到我还没回去,颇觉奇 怪。“别在这儿瞎耗时间了,有这工夫还不如趁早干点别的呢。” “嗨!干嘛老提工作的事儿?”我扔给他盒烟,“中午一块儿喝顿酒。” “不了,工作忙。” “别介儿,瞧不起我?好歹咱们也是半个老乡。这片儿人说话我都听不懂,一 跟你聊天就觉得特亲切,咱们哥俩好好处一回,将来你到河北探亲,路过北京时好 歹也有个朋友照应。”我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 “你先走,在路口等我。”小刘推开我。 酒到中途,陌生人都那成为兄弟。小刘拉着我说:“兄弟,今天这顿酒我是白 喝了。抱歉得很,你可别指望我在庆阳能帮什么忙,还是回北京吧。” “没劲啦!我做东喝酒,是为了交你这个朋友。非得有事才请你是怎么着?” 我故做恼怒地耷拉着脸。 “心意我领了,可你不明白指挥部的事儿,千万别抱幻想。”小刘挺爱说话, 他这种人适合当双料间谍。 “大老远来了,回去怎么也得把事儿说清楚吧。” “指挥部里面太乱。” “一看哥哥你就是实在人。”我倒酒布菜,铆足了劲儿巴结。“临时部门权力 大,乱事肯定多,你能挤进来就不应该有问题吧?” “我说的不是我,我是技术干部,临时在指挥部帮忙。”小刘挺自谦。 “先喝酒。”我加紧灌他, 小刘是个红脸汉子,几杯庆阳大曲下肚,连脖子都红彤彤了。“指挥部人事关 系特复杂,来头大的吃香,升得快。我来头小,只能做个办事员。” “那八家公司的背景是不是都挺硬的,我回去也得有个交代。”我必须得从他 嘴里套出点儿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