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与保护费(5) 一个光头大声嚷嚷道:“不知道,可能是这两年刚起来的小崽儿,打得好!” 另一个穿花背心的摇了摇头:“我倒知道这个麻疯,小崽儿,也就十七八岁。”他 看着我们,使劲吸了口气。“要说是他打也就打了,可这孙子的叔叔挺有名,麻六, 知道吗?”桌上立刻没人说话了,有两个家伙甚至把脑袋垂到了胸前,大头的脸色 也不像刚才那样红润了。花背心见自己的话反响不小,立刻来了精神。“麻六可是 个人物,现在就是岁数大了。可当年是南城一跺脚,前门颤三颤的人物,手上好几 条人命呢。人家脚踩黑白两道,公安局、派出所平趟,南城多一半玩儿主都得给他 面儿……” “那他有几条命?”大头立着眼睛,手里攥着个酒瓶子发狠。 “一——一条啊。”花背心有点儿虚。 “猫有九条命,不是猫就行。”大头手指着门外:“明天放学踏踏实实走自己 的,我看谁敢劫你们。谁跟我去?”他问桌上的哥们儿。 饭馆里立刻沉寂下来,有人看着楼板发呆,有人在小声咳嗽……。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时,班主任点名把我们几个叫进了办公室。我心里直打鼓, 老师的消息难道会这么灵通? 班主任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后面,她面色凝重,手指一直在桌面上弹着,咚咚咚 的声音叫人心烦意乱。我和二头、山林、狼骚儿进屋后就并排站在桌前,默哀似的 低着头。班主任边弹桌子边叹气,我偷眼望去发现她竟一脸的沉痛。这时教导主任 几乎是把门踢开了,她怒气冲冲地围着我们转了几圈儿:“自己说吧。”说着她坐 到班主任身边,手里抄起支笔,愤怒地翻开一个本子。我们几个相对默然,二头竟 吐了下舌头,我突然觉得这情景跟电影里审讯犯人差不多。“说呀?”教导主任的 嗓门提高了八度。 “说什么呀?我们怎么啦?”山林吊着眼睛问她。 我的心一直在下沉,脚心的血管都快迸裂了,痒得厉害。老师们神通广大,派 出所还不知道的事他们就清楚了。打麻疯的事是我策划的,他脑袋上缝的七针,都 是我打的,这回是完了。 “你们还挺横!有理啦?”教导主任跟二踢脚似的,差点窜到桌子上去。她按 住胸口,好不容易出气才均匀了。“建校快三十年了,从来就没出现过这种事,你 们也太无法无天了,简直是丢我们全校的脸……。” “不对呀,听说前年咱们学校还打死过一个呢,我们的事算什么?”二头不解 地说。山林竟歪着头乐起来:“咱们这片儿的学校还有脸哪?”难怪山林挖苦他们, 那年高考我家附近的高中居然全给刷了个零蛋。 班主任也急了,她指着我们几个,面无血色:“你们还想怎么着哇?我这个班 主任简直没法当了,明天我就辞职。” 我们面面相觑,那时学生们流行打架,只要不死人连老师也不拿打架当回事, 班主任的悲痛欲绝简直让我们无法理解。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钱?”教导主任不稀罕与我们纠缠脸皮的 事。 这回我们几个摸不着头脑了:“什么钱?您能不能说清楚点儿?”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对望了一眼,教导主任走到我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张东, 你还是可以挽救的。告诉老师,你们到底收了多少黑钱?” 我终于明白打麻疯的事并没败露,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说起话来腰都直了。 “您可得说清楚喽,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身上扣,什么钱呀?没影的事啊?” “你真不知道?”班主任突然跳过来,她一下把我拽到旁边。“有人说你们在 学校里收保护费,谁要是不给就揍谁,有这事没有?” 我几乎是一把将班主任甩开:“胡说,谁造的谣?我们招他惹他了?谁干了谁 是孙子!”我看了二头他们一眼。二头、山林也同时跳了起来:“谁说的?”二头 一下站到教导主任身前:“我们是没钱,可我们不能从同学身上打主意,您说是不 是?您说,这话是谁说的?我把他嘴封上!”山林阴阳怪气地说:“对,用擦屁股 纸封。” 班主任依然揪住我不放:“张东,你们真没干?” “谁干了谁是地上爬的。”山林翻着眼珠说。 班主任长出了口气,她很不满地看了教导主任一眼:“我看这事不可靠,我们 班的学生能有那么坏?”教导主任使劲眨眨眼:“这事不那么简单,这样吧,你们 先去上课,不许和别人说这件事。” 山林阴着脸向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甩了一句:“以后你们弄清楚再说,连这 点儿事都查不明白,怪不得只能当老师呢。” 整整一上午,我特想找个人聊聊,然而一看见精卫面若冰霜的面孔,刚刚鼓起 的勇气就烟消云灭了。那阵子我一直盼着老师赶紧把精卫从我身边换走,甚至不时 地挑起事端,可精卫就跟我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从不搭理我,真郁闷!中午放学时 我特地又趴在窗户巡视一番,估计麻疯他们一般晚上行动。 刚出学校大门,狼骚儿就叫住我。“张东。”他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 肩膀。“张东,你得帮我拿个主意。” 我脚步加快,实在懒得理他。有时我们几个凑在一起就不自觉地拿狼骚儿开心, 二头说他是“鸡贼”,山林说他没骨头,我则一直认为狼骚儿是“傻逼青年过马路, 鸡屎拉一裤,拣张糖纸擦屁股,越擦越黏糊。”这家伙是有便宜就占,有缝儿就钻, 干的事还特没出息。但狼骚儿有个最大的优点,吃数落,怎么说他都不会急,而且 一直是我们这个小团体的骨干分子。 “我跟你说话呢。”狼骚儿一下子站到我前面。 “打麻疯的事你也没去,怕什么?晚上自己先走人呗。” 狼骚使劲挠挠头皮:“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操!操……” “怪不得二头骂你鸡贼呢,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真想反手给他个耳切子。 “今天……”他特务似的四下张望起来。“今天早上,老师说的收保护费的事,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