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的眼睛(1) 下午,椅子面像装了钉子,我们几个是谁也坐不住。课间时狼骚儿走马灯似的 跑出去打探消息,据说麻疯他们两点多就到了,而狼骚儿的神色也一次比一次紧张。 我们懒得搭理他,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唯一的希望是动手时离学校远点儿。 第二节课,我睡着了一会儿,醒来时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 地写道:“放学跳墙走。”那字分明是用左手写的。我看了眼旁边的精卫,她正埋 头读书呢。我把字条团成一团塞到抽屉里,嘴里哼哼着:“要是怕事,我就不去了, 再碰上我还让他缝七针。”精卫似乎没听见,她继续看自己的书,整节课连眼皮都 没抬一下。 快放学时,同学们正在收拾东西,狼骚儿神采奕奕地跑进来:“知道吗?知道 吗?”他顾不得同学们诧异的眼神,一把将我拽起来。“麻疯他们走了,真的,刚 才走的。” “走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失望,就像有人用小刀子在脸上刮一样难受。“你 不至于吓成这样吧?谁也没求你跟我们出去。”说话时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瞟着精卫, 她依然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 “真走了,蒙你是孙子!刚才来了两个警察,麻疯他们就撤了。”狼骚儿忽然 恼怒起来:“我害怕?我是怕事的人吗?少拿我打镲。” 我觉得脸上落了层灰,有些恼羞成怒。我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是不 是你小子报的警?哥儿几个的脸全让你丢了,以后还怎么混哪!” “去,去。”狼骚儿甩开我。“还报警呢?派出所的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警 察根本不是为这事来的。”说着他呵呵笑起来,笑得两只小豆眼都挤成了一堆儿: “告诉你吧,有个高一的女生怀孕了,学校请他们来调查一下。”他兴奋地搓搓手, 满脸神秘地问:“你猜那个女生是谁?” “又不是我干的,我怎么知道?”此时我看见精卫已经背起书包走了,长辫子 在她身后甩来甩去,辫稍上鲜艳的红皮筋在门口一闪就不见了。我感到耳朵里全是 “呼呼”的风声,那冷淡的漠视分明就是对我的嘲弄。 狼骚儿丝毫没注意到我的表情,他哈哈笑个不停,看来早把保护费的事忘了: “天是高一的团支书,她们家人都疯了,硬说学校得负责,差点揍教导主任一顿。 你说说,人骚是天灾,跟教导主任有什么关系……” “骚事都缺不了你。”我一把推开他,此时山林、二头都面色沉重地走过来。 二头把军垮搭在肩上,昨天他从哥哥的小仓库找了把管儿叉,据说是大头的家底货。 山林连书包都没背,他揣着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狼骚儿把麻疯一伙已经撤退 的消息告诉他们,山林一听就急了:“这他妈什么时候是一站呢?要打就打。”说 着他照老师的讲台就是一脚,“哐”的一声,铁皮讲台立刻被踹瘪了一块儿。突然 山林脸上的小坑儿上下跳了几下。“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再抄他一回怎么样?要打 就把这孙子彻底揍服喽。”二头也有些不耐烦,他并没表态:“走吧,先看看我哥 来没有。” 刚出学校,我们就看见大头正独自蹲在马路对面抽烟呢,他身后是个巨大的砖 头堆,脏兮兮的碎砖头足有一人多高。他向我们招招手,二头先跑过去了。 “人呢?”大头问。 “走了。”狼骚儿一脸欢喜:“警察一来,他们就全跑了。” “警察?”大头像踩上死耗子似的,他连连甩了几下脚,片儿鞋几乎被他甩下 来,他回手就给了二头一个脖溜儿:“长能耐啦你?谁让你们报警的?”他拽住二 头,巴掌围着他的脸转悠。 “你凭什么打我?弄清楚了吗你?不是,不是我们叫的……”二头拼命地想挣 脱,可大头拽得极紧,两只眼瞪得连黑眼珠都没了。 我赶紧跑上去,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大头的巴掌终于放下了,不过他依然一脸不忿:“告诉你们,要想在街上混, 就别琢磨警察的事,那最让人瞧不起了,还不如在家闷着呢!” “还用你说……”二头很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