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的眼睛(4) 背铁架子的狗熊呵呵笑了几声,铁架子随着他的笑声哗哗响起来:“你聊着, 我先喝。”说着他端起瓶二锅头,一仰脖就下去了小半瓶。他的声音特难听,空洞 而嘶哑,乍一听就像山洞传出来的回音。听他们俩的对话,我竟有股要笑的感觉, 这家伙居然叫狗熊,简直不能再贴切了! 麻六腿脚麻利地从炕上跳下来,他把脖子上的一条皮套往上一拉,冒烟的那只 眼睛立刻给封上了。我这才长出一口气,如此一来麻六多少还有些人模样。他来到 我们身边,狗似的挨个在我们身上闻了闻:“呵!奶味儿还不小呢,说吧,找我们 什么事?” 二头挤开山林,一下蹲在门槛上,他把军挎挂在脖子上,故做镇静地点了只烟。 “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们撒话说有种就来条子胡同五号吗?”二头自认为比我们 大一岁,一般出头露脸的事都让他包了。 麻六使劲挠了挠头皮,他一脸不屑道:“我要跟你们这几个小崽过这种话?我 成什么了我?这不是回旋(倒退的意思)了吗?” “麻疯不是你侄子吗?”山林阴狠狠地说,他的手一直在书包里。 “麻疯?”麻六坐到炕上,两条腿在炕沿上逛荡。他扭脸问狗熊:“你听说过 吗?谁是麻疯?” 狗熊再次回头打量我们:“麻疯?还他妈二号病呢!” 麻六哈哈笑起来:“瞧瞧,我不认识,你们几个让人家耍了吧?”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事,没错呀。山林突然不阴不阳地说了句:“马志 宇你认识吗?” 麻六拍了下脑门:“对,对,那还真是我侄儿,你们和他掐起来啦?可你们不 找他去,到我这儿干什么?我都走一步掉一块的人了,眼瞅就死啦。” 我仰面长长吁了口气,面对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狠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来。还是山林够冲:“你侄子掐不过我们就放话说:有种来条子胡同五号,没种明 天当着大家的面管他叫爷爷。我们这不是来了吗,他人呢?” 麻六一脸苦笑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对狗熊说道:“这小兔崽子老打着我的 招牌在外面惹事,早晚让人家把腿揍折喽。” “就你这德行的,还有人指望你铲事呢!看见你就知道你侄儿的样儿了。”狗 熊边喝酒边挖苦麻六,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你跟他们家还有来往哪?不是早断 了吗?” 麻六叹口气,脸上竟然出现一丝没落:“怎么说他也是我侄儿,我不是还没死 呢吗?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还诹呐?你也不怕掉醋缸里……” 狗熊和麻六聊得很开心,半天没理我们。我气得咳嗽了几声,这俩老东西简直 没把我们当人看,我觉得怒火直想头上撞,手攥住菜刀把,就等动手了。山林沉终 于不住气了,他上前一步:“麻疯的人呢?” “你们把他打成什么样了?”麻六问。 “是我打的,脑袋上缝了七针。”我站到山林旁边,大义凛然。 “才七针。”麻六不以为然。“现在的孩子就是不成,耍板儿砖就能拔份了, 咱们那会儿一刀一个,哪回不得躺下七八个。” “咳!”狗熊摆摆手:“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儿。” 二头冷笑一声:“以为我们没有呢吧?捅人谁不会?”他“噌”的一下把管儿 叉拽了出来,叉尖寒光一闪,屋里像掉进颗星星。管儿叉在二头手里来回蹭着,我 和山林则像两只猫一样,弓着身子,随时准备动手。 “呦,还煽起来了!”狗熊根本没回头,可他就像后背长眼了似的,似乎什么 都看见了。麻六也没动地方,他摇了摇头:“家伙不错呀,给你们用都糟践。” “叫你侄子来就知道糟践不糟践了。”山林脸上的黑坑已经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