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骚儿与山林(1) 离开学只有两天了,我一直在家复习功课。最近卫宁不来找我了,听说她考上 了重点中学。我替二头家高兴之余竟产生了股莫名的失落感,排子房终于出了个重 点中学的孩子,但不是我。 那天下午二头和山林一块儿来到我的小屋,他们都是一脸沮丧,甚至有点不知 所措。“出事了。”二头见面就说。 “又谁给抓起来了?”最近被抓的人太多了,我对这种事提不起兴趣。 “学校通知狼骚儿,叫他开学到工读学校报到,到时候工读学校派人来接他。” 二头心急火燎地搓着手。 我放下手里的课本,说实话狼骚儿的下场我早就想到了,他这种情况只能进工 读学校。“那,那咱们给他买点儿东西吧。” “买东西管用吗?咱得想点儿办法。你主意多,想想。”二头很不耐烦, “教育局局长又不是我儿子,我有什么办法?”我有点儿急了,二头这帮人太 天真了,什么事都找我想办法,真成狗头军师啦。 “那,那怎么办?”二头咽了口唾沫,他无奈地躺在床上发呆。 山林却攥了攥拳头说道:“没事,我在工读学校有两个哥们儿,丰台桥南的, 狼骚儿在那儿吃不了亏。” “他鬼头鬼脑的,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儿。”我想起倒票的事不禁觉得可笑。 我们正说着话,狼骚儿垂着头推门进来。他的脸又肿了,比上回挨打肿得还厉 害。狼骚儿一副爱谁谁的样子,他气哼哼地把二头推开,脱鞋就上床了。要在平时 我肯定得把他拽下来,我对狼骚儿上床特敏感,今天却没有张开口。 许久我们像几个小木头人,谁都懒得开口。时间似乎静止了,只有窗外的杨树 在风中呼呼做响。从窗户中望出去那些尚未完工的大楼高高戳着,像城市脊背上暗 灰色的锯齿,将天空切割成一条条荒芜的灰白色。 “你爸揍你啦?”是我先开的口。 狼骚儿欠起身子,他拿着烟到处找火柴,山林为他把烟点上。“能不揍吗?学 校真孙子,还不如让我去茶店呆三年呢,工读学校叫什么事啊?” “你盼着去劳改?”狼骚儿的话把我气乐了。 狼骚儿突然坐起来,他使劲拍了下床板:“哥们儿要是去茶店呆三年得认识多 少玩儿主哇?等我回来,咱也是老大了。到时候谁敢惹我?去哪家饭馆吃饭给钱? 那是给他们脸。” “瞧你丫那德行!”二头终于忍不住了。“我哥牛不牛?人家去饭馆吃饭都给 钱。你小子可不能得势,你比南霸天都霸道!” 山林下意识地扶了扶腰里的刀把:“别可怜他,丫就是欠打。” “这是份儿(派头),咱们混什么哪?”看到没人答腔,狼骚儿像找到依据似 的:“工读学校里都是玩儿不起来的,真丢份!” “去,回家收拾行李去。”山林抓住他的皮带,把狼骚儿从床上拎了起来。 “快走吧。”狼骚儿被他连推带搡地轰了出去。我们几个相视好久,谁也不愿意再 开口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 狼骚儿就这样离开了学校,他是我们这几个里最先出去的,等他再回到这个圈 子时,我们都已经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