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4) “我不想当保镖。”我准备走。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柳芳的口气竟有股斩钉截铁的味道。 我浑身一哆嗦,脚下一软,身子竟向前栽出了几步。“这要在外面叫倒磕,你 懂吗?很丢人的。” “我懂了,我做的事叫倒磕。”柳芳的那双妙目一直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脸上 找出点儿东西来。 我脑子里全是精卫的影子,一股心酸的感觉涌上来,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我到底会有几个女人?我不知道,正如这满操场的落叶,谁又能数清楚呢?它 们或飘到河里,随流而去;或落进树坑里权充肥料;或干脆被扫地的老太太堆在一 块儿烧掉,化成灰烬,什么都没剩下。可在树上坚持到最后一刻的究竟是哪一片? 又有没有呢?我忽然想起一篇法国小说,主人公是个病入膏肓的小女孩。她久病不 治,岁数不大就开始伤感秋风无情,把小命儿押在窗外老树的最后一片树叶上。医 生断定此女没救,病人的邻居是个善良得有些迂腐的穷画家。他为了不让病人的求 生希望随落叶飘零,在风雨之夜把一片画好的树叶挂到了树上。不久,女孩痊愈, 画家却得了风寒,一命呜呼。 此后我经常和柳芳出双入对,偶尔也跑到公园去玩儿。高中时老师们对学生谈 恋爱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一回我们跑到了陶然亭,春天降临,碧波如锦,杨柳扶岸,花木争风斗艳、 姹紫嫣红。我们躲在树林深处的一个长椅上,边聊边吃冰棍,我特能吃红果的,三 分钱一根儿,状态好的时候能干掉一盒。那回可能是天气刚转暖,吃猛了,刚吃三 根太阳穴就疼起来,疼得我趴在长椅上直哼哼。柳芳吓坏了,她抱住我的头拼命摇 晃却不知该怎么办。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儿来,可这时我的确不愿意挪动了,趴在 女孩怀里的滋味真舒服,我假装疼痛地耍起了赖。 不久我便听到了柳芳砰砰的心跳声,我长出一口气,索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柳芳的鼻子里发出曼妙无比的轻吟,那声音就像刚出生的小猫,偎在老猫怀里轻柔 的叫唤。我们热烈地拥抱着,浑身的骨头节啪啪做响。我们相互摸索着,探寻着, 终于炙热的双唇碰在一处,那原始而充满野性的冲动涌上来,我艰难地吻下去,像 接受一次崭新的洗礼。仰起头,我突然发觉脑袋有点儿晕,像坐久了的人猛地站起 来发昏一样。恍惚中,我依稀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柳芳眼里转了几圈。此时她似乎无 法承受自己的体重了,身体不知不觉中已靠在我肩上。我看见柳芳的脸已经发白了, 手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我们在长椅上重复那古老的游戏,像两个动作僵缓的木偶,苦苦搜索着对方的 目光,热烈得像寻觅久已逝去的童年梦想。可那目光刚一接触,便立刻分开。那眼 神炙热得似云层里突然崩现的阳光,期待而无法承受、拥有却总是陌生。渐渐我汗 津津的手沿柳芳的小臂慢慢攀上来,它艰难而倔强向上摸索着。有种异样的感觉让 柳芳浑身颤栗,每一处毛孔都炸开了。她渴望着、迎合着,身体像一张拉开的弓, 她在尽量显示自己的存在。而我温柔的手指则像一个初入江湖的少侠,他在游历、 在惊喜、在探询。现在柳芳就是那双手探询的一处风景,这儿有山川大河,有峰峦 叠嶂。此刻她终于开放了,而游客就是那个刚刚还头疼欲裂的家伙。 突然有人在树林外叫了起来:“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我顺声望去,只见一老一少走来两个人,他们胸前都带着公园管理员的小白牌, 径直向我们走来。我和柳芳对望一眼,周围好象再没有别的人了。 “看什么呢?说你呢。”年轻的管理员是个瘦子,他扯着破锣嗓子喊。 我偷偷把弹簧刀塞到柳芳口袋里,我担心他们是联防队员:“怎么了?” “腆着脸还问呢?”瘦子瞪着我们胸前的校徽道。“学生不张罗好好上学,跑 这儿来搞对象。” “今天是星期日……”柳芳还想说下去,被我一把拽到一边去了。“拉屎蛋动, 你们这俩多事精!”我的怒火一下子撞到了脑门上,两个混蛋! “那——那……”岁数大的管理员有四十多岁,不知他是真结巴还是觉得理亏。 “那你们也不能在公园里搞。” “我又没去你们家搞你闺女,老不死的你管得着吗?”我指着他的脸骂道,老 管理员差点被我骂哭喽,他眼巴巴地看着瘦子。 瘦子也没想到我这么横,他眨眨眼睛,壮起胆子说道:“你们搞对象还有理啦? 我抽你小崽子信不信?”说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我手指柳芳,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了:“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柳芳强忍住眼泪,她点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此时瘦子走到近前,眼睛一直瞟着柳芳远去的影子:“别走哇,搞对象还知道 难为情呐……” 我趁他不备,突然揪住他的头发向下一拉,膝盖拼命向上顶,就听见扑的一声, 瘦子立刻就跪在了我面前。他双手捧脸,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袖子立刻就红了。 我不再理他,转身就奔老管理员去了。他张着嘴,表情滑稽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 这是真的。我冲到近前这老家伙还没反应过来,我狞笑着跳起来,全身的重量和气 力和集中到了右拳上,照准他的腮帮子就是一下。老管理员像风筝似的左右晃了几 下,然后枯通一声摔倒在地。 我撒腿就向公园大门方向跑。天快黑了,公园里游人很少。没几分钟我就跑到 了陶然亭东门,远远我就看见柳芳正在大门外向公园里张望着。我刚跑到大门附近, 就听见后面传来了杀猪似的叫唤:“抓住他,打死人啦,抓住他……”我回头一看, 瘦子正在后面追呢,他满脸是血,表情狰狞,鼻子叮楞当啷地左右甩着。这时公园 大门边蹿出几个人,他们吆喝着:“谁呀,怎么啦?”瘦子边叫边指着我。“就是 他,穿喇叭裤的,别让他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