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仇人(4) 十二月了,北京总公司的领导们想活动一下筋骨,通知各地工号准备迎接总部 视察。川北工地是检查重点,队长领着大家着实忙活了一阵子。我年轻又多少有点 文化,自然忙里忙外。队长很高兴,特地在例会上表扬了我。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徐光一封信,信里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他在我父母那里 知道了我和玉玲分手的消息。于是将我当成现代陈世美加以审判,俨然成了道德先 生。我不得不用了两个晚上给徐光回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我不敢奢望他能 理解,这小子早把自己前几年的样子忘了。 总公司领导们移驾的当晚,我就觉着不舒服,后半夜我趴在床上疼得直冒白毛 汗,小肚子里象有把刀来回绞着。周胖子发现基地的车不在,二话没说,愣是把我 扛到县城小医院。徐姐跟在后面一溜儿小跑,还差点摔个大马趴。在医院里才折腾 了半个小时,医生从容地告诉我们:“没事,不过是阑尾炎。天亮就开刀,一个星 期保证出院。”周胖子不放心,又在医院里看了我许久。第二天大清早,队长他们 就来了。队长痛心疾首,似乎在为先烈送行:“累的!就是累的!为了总公司这点 破事忙活了两个多礼拜,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得阑尾炎吗?小方,没关系,放心 养病,工作上的事我安派。” “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会儿就动手术。用不用跟你们家里人和小周说 一声?”这话是徐姐说的,她一直盼着我和玉玲能破镜重圆。 周胖子就给我弄了几片止疼片,已经不疼了。我说:“一个星期就完事,不麻 烦别人了。” 阑尾炎这种手术连兽医都能做。没三天的工夫,我就活蹦乱跳了。县城医院不 大,山里人住不起,城里人有病就去广元、江油。医院里只住了六、七个人,都是 没病找病的县直属机关的退休老干部。没两天我就凭着年轻和小护士们打成一片了。 有一回好几个小护士围在我床前耍贫嘴。“你们北京人都那么高吗?” “我中等个儿。”我愿意为北京人树立高大形象。 “你一米七几?” “我才一米八四。” “天啊!”她们似乎见了恐龙。“我哥一米七七,就是他们学校最高的了。” 第四天,寻呼机又响了。打完电话我才想起来,宿舍床下还有包东西呢,居然 把它忘了。我向护士们请假,可她们成心拿我一把,于是好话说尽,最后答应把寻 呼机借给她们玩儿两天,吃辣椒的白衣天使才破例给了我半天假。 我跑回基地时是下午,院里冷清,同事们去工地了。我钻进床下,那包东西还 在。刘萍真聪明,谁能想到我这个穷光蛋会有金子? 徐姐在门口嚷道:“方路!你怎么回来啦?好了吗?” “大后天出院,我回来拿点东西,您可别跟人说。”我揣起东西就想溜。 “小周来看你了吧?年轻人打架不记仇。”徐姐跟在我后面问。 “她?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玉玲来回折腾什么?她 还不死心吗? “你不知道?”徐姐十分惊奇。“我还以为她是特地回来看你的呢。” “她人呢?”我,怕她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走啦!”看来徐姐落伍了,她再不可能再理解年轻人的事了。“唉!就来了 三天,天天跟着小张往城里跑,我还以为看你去了呢。” 玉玲居然还有其他业务,我琢磨了一路,还是想不通。其实我不愿再为她费脑 子。明天拆线,刀口处有些隐隐做痛,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开熟人。看到刘萍家 的门,我的心又开始蹦起来。 “你白了。”刘萍在我脸上摸了一把。 “白多了,在医院里捂了好几天能不白吗?几时回来的?” “明天我进山,给你带了东西。”刘萍打开旅行箱拿出件衬衫。“你试试。” “专门给我买的?”我象吃了蜜,嘴咧开就合不上了。 “捡的。”她瞪我一眼,斜靠在床上,托着腮如欣赏一件艺术品。“不知道合 不合身。” 我又想起玉玲了,她从没这份心思。 “有点短?”刘萍走过来拽了拽。“你比我想象的高。” “没事儿,塞到裤子里正好。” “这是怎么了?”刘萍腾地站起来,指着我小肚子上的纱布问。 “阑尾炎,挨了一小刀。” “我说你怎么白了呢。”刘萍仔细看了看伤口。 “那包东西还要不要?”我象捡了孩子似的急于脱手。 “不急,下回再说。等我再攒些,一起带到成都去。”刘萍依然在为衬衫惋惜, 不时地拽两下。 我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脸深深埋进她蓬松柔软的头发里。“你想不想我?”那 阵阵幽香让我的声音颤抖,手很自然地向她的衬衣里伸去。 “不想。”刘萍竭力推开我。“一身的药味。” “没办法,医院里全是这味儿。”我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 “你没勾引医院里的小护士?”刘萍阴阳怪气地问。 女人是不是都天生的神经过敏?玉玲也常用这口气套我,幸亏我问心无愧,否 则当着她的面我真说不出瞎话来。“我都半条命的人了,还有那份闲心?我的心里 只有你。”我又伸手把她拽过来。 “嘴真甜!”刘萍顺势倒在我怀里。“说,你以前有几个女人?” “她们不能和你比。”我解她的衬衫。 “你还没出院呢。”刘萍想推开我起来。 “行,我行。”我执着地强按住她,另一只手继续在她身上探索着,寻觅着。 那高峰低谷波浪起伏着,似热带温暖的海洋,而我的手则是一叶小舟,颠簸着于浪 尖上航行。此刻我感到那来自海洋深处的火山爆发,越来越剧烈,而我的小舟则继 续游向汪洋彼岸避风港,那雨雾朦胧的小岛。湿润的海滩,俊俏的石崖,岛心等待 我去狩猎的草场。我将在这片天地游走、徘徊、等待。等待着一声惊雷,等待着划 破海天的一道利闪,等待着小舟最终靠岸时“咣”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