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四海(3) “当然犯法。但现在是知识爆炸的时代,警察没准还不知道呢。”徐光说。 架子鼓又响起来了,周围人嘻嘻哈哈地涌进舞池,我则无限感慨地伸了个懒腰。 出狱很长时间了,外面的世界,纷杂错综,我真不应该回来。牛仔裤都贴满了补丁, 年轻人穿着塑料质地的夹克还自称叫酷。大哥大改名叫手机了,挺干净的公共汽车 给卫生巾的广告弄得花里胡哨,前几天报纸说有人上网成瘾,可据我所知只有鱼才 爱向网里钻,也许鱼都变成人了?今天收获更大,居然看见吸毒的半大孩子在舞厅 领舞,神采飞扬!比我小时在学校领操还神气。 我应该感到庆幸,还好自己在监狱里只待了三年。如果风风光光的在外面混, 吸了毒也说不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在恶劣的环境里,戒备心理强,学起坏 来并不容易。 从迪厅出来,寒风朔朔,星月无光,我和徐光他们并不顺路,便叫了辆车让他 们先回去。 离开迪厅,我在路边独自站了会儿,很久没有面对夜空了。灰蒙蒙的夜色不见 一颗星星,连月亮似乎几天没洗脸了,脏乎乎的。北京的天空越来越象川北云雾缭 绕的小县城了。听周胖子说,工程公司两年前就从川北撤回来了。肮脏破败的小县 城也许会因为铁路的开通热闹起来。也许铁路开通了,外出打工更方便,青壮年都 走光了,小县城也许就成了空城。刘萍呢?她会不会还在小县城?想起刘萍,我就 止不住的心疼。 “方路。”有个女人踢里秃噜地从后面追上来。 “我?我是方路。”我在黑暗中端详她半天,似乎有点印象,然而有印象的女 人太多了。“您?” “刚才你送走的矮个是不是徐光?”她仰着脸,得意地看着我。 这女人浓妆艳抹,天儿还很凉,她就披了条带穗的大床单。我竭力想从自己不 太灵便的存储器里找出她的名字来,春兰、秋月、夏士莲却哪个也对不上号,最后 不得不干笑着问;“刚才走的是徐光,可您是?” “嗬!行啊你?那几年缺什么都管我借,才几天儿的功夫就把我忘啦?”她眯 着眼睛,一幅老大瞧不起的神态。看到我张口结舌的痴呆像儿扑哧一声笑了。“我 陈云凤。” “啊!对对对,是你。可,可你的……?”我惶恐地指着他的鼻子,声音近乎 失态。“不对呀!?你的?你的?” “怎么那么讨厌!”陈云凤本能地打我一巴掌,浮上面颊的怒气转瞬又变成了 扭捏。“看不出来了吧?” 陈云凤和徐光都是初中同学,几年里处得还不错。我们班的男生太坏,初二时 他们给女生编撰了个美人榜。陈云凤便是四大美人之一,四大美人是翻鼻孔,眼朝 西,罗圈儿双腿大鸭梨。我们的教室是南北走向的,有个女同学偏偏是向右内斜视, 自然是眼朝西了。另外几位也是千秋各具。陈云凤正是四大美人之首,当然美得风 骚无限了,所谓翻鼻孔不过是鼻子眼微微上翘而已。可初中的男孩子哪懂得惜香怜 玉,狠得得地抓住把柄,没少拿她的鼻子找乐。“你做美容了?” “哎,一万多块,值吗?”她使劲在我面前晃脸。 “嘿嘿,本来就不严重,徐光那帮傻小子瞎找乐儿。”我的心不禁翻了几下, 是年不吉,鬼魅丛生,假冒东西太多,娶个媳妇没准都不知道是谁。 “听说你进去了?”陈云凤特意向我纵纵鼻子。 “同学们是不是都知道这事了?挺关心我的!”我心不在焉地把一枚小石子踢 到马路中间。 “不就是为了个女人吗?” “您还知道什么?” 陈云凤抿着嘴,稍微有点夸张的高鼻梁在路灯下闪着亮。“没看出来,方路还 是个情种。” “别扯了,情种个蛋!” “你原来不说脏话的。”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港味,吐着舌头说。“在哪儿呢?” “咱局子里出来的,还有什么指望?老老实实做人呗。”我怀疑,陈云凤肯定 在迪厅就看到我了,可她为什么偏偏等徐光他们开路了才溜出来?“你怎么样?孩 子能打酱油了吧?” “瞎混!要孩子干吗?”这回陈云凤终于给了我一巴掌。 “独身啊?” “独身多美!有工夫到我那儿去玩儿。” “有时间一定去。”我想回家,眼睛一个劲瞄路过的出租车。 “现在呢?不是家里有人等吧?”陈云凤的黑眼珠极富挑战地挂在眼角,她伸 手打车了。 说是不远,可破夏利还是蹦了二十多块钱。 “你一个人跑迪厅干吗去了?”在车上我有一搭无一搭地问。 “我在迪厅上班。”陈云凤不动声色。 来到陈云凤金碧辉煌的两居室,我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她的家装修得也跟歌 厅似的。“你够有钱哪!听说现在工薪族不是都苦大仇深吗?” “都是我那个死东西留下的。”陈云凤脱下大衣。她身上的衣服绷得很紧,小 马甲很短,肚脐眼露在外面,腰上的肉已开始下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