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槽(5) 回家路上我象打了吗啡,兴奋难耐,回到楼群,我哼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围 着自家的楼转了好几圈。已经快十一点了,走廊里堆满自行车,楼群的路灯早坏了, 几户亮着灯的窗户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搓麻声。人们消遣着生活,实际上就是消遣自 己,他们一代代繁衍,一代代进化,或者一代代退化。生活全是轮回!高峰,低谷, 低谷,高峰,而此次跳槽,或许好日子真不远了。哎!人一辈子倒回霉就够了,总 是倒霉就没活头了。 我隐约觉得黑暗中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光线太暗,好象是个女人。 此时那人离我很近了。“方路?!” 柔和的声音如风中拂过水面的蜻蜓,我象给人点了穴道,伫立在黑暗里,思绪 的波纹无止境地延展着。我惊呆了,浑身战栗,四肢酸软,楼群、夜空、星斗、皓 月统统游离出模糊的视野,万籁俱寂,四野空明。这一刻,我仿佛又置身于川北云 雾缭绕的小县城,鬼影幢幢的舞场,九曲八弯的山路,阴暗潮湿的看守所以及如梦 如幻的邂逅,相约,同游,分手。心忽悠忽悠地在往下坠,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闹腾 起来,我几乎有点站不住了,脚下象有无数条绳索缠绕着。 “你怎么了?”说话的人走过来扶住我。 街道上越发空旷,几盏路灯白惨惨的,映得我们的脸色也阴晴不定,我尽量地 避免正视她。“你来北京干什么?首都坏人多,专门倒卖纯洁的女人。” “我上午到北京,整个下午都在楼下等你。”刘萍的声音依然充满磁性,她的 光彩、风姿并未因年龄而减弱。 “找我?不怕我掐死你?”肚子疼得厉害,我不得不停下来揉。 “真想掐死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刘萍望着我,秋水般的目光清澈迷人。 星空失色,明月无光,我又感到心里有股东西不停的往上漾,五脏六腑似乎浮 于旋涡中,水向八方涌动,身体快散开了。我站在马路中间,不自觉地扯头发,一 绺一绺的,扯了好一阵儿,脸才凉下来。 此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尴尬而令人窒息的沉默,星空下最无聊、最无奈的沉默。 我们只是默默走着,数自己的心跳,脚步清脆而毫无意义。穿过条胡同,不知不觉 中,我们已来到广场附近。时间太晚了,哨兵从远处就向我们挥手,广场已沉沉睡 去。我们谁也没有继续走下过去的意思,于是都停下来。四周恢宏巨大的建筑群, 在深蓝色的夜幕里分外神秘、空洞。洒水车刚刚泼过水,雪色华灯铺在地面上的光 辉淌成一片片的,广场中央伫立着的一块方方整整的纪念碑,它很孤寂地站在那儿, 据说它曾是深山中风吹雨淋的一块巨石,亿万年来倒也与世无争。后来被人们立在 这儿,刻上些金色符号,就赋予了某种意义。从此它便远离了深山,远离了旷野, 远离了清新的空气和群鸟的鸣吟,于这喧闹的都市里分外孤独。而我此时也摸了摸 脑门儿,真担心脑门儿会被刻上字,自己也成了某些事的纪念物。 “我一直相信,我们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了,现在我们终于又站在一起了。”刘 萍的声音在颤,整个人在抖。 “再送我进去呆三年?” “上回的事,我不知道怎样向你道歉,我明白你的……” “道歉?!”我几乎喊起来。“杀了人,烧一百回纸又顶个屁用!”我还是不 敢看刘萍,她的明艳与美貌对自己依然有无穷魔力。 “我不知道是谁写信告诉他的,没跟你去西安是因为给他部队打电话时,知道 他马上就要回来,我觉得情形太怪,才中途下的车。”即便面颊通红,刘萍说话依 然条理分明。 “胡说!当时干嘛不告诉我?” “我不想失去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刘萍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当时我 不知道有人把咱们的事告发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唉!”我叹口气,美丽的女人,动听的声音,谈论的事却那么令人心悸。 “你看。”刘萍从包里拿出封信。 我迟疑几秒钟,最后还是接过来,信上尽是讥讽刘萍老公的话,与我们俩相关 的内容有点捕风捉影,但我的身份却介绍得非常详尽。我隐隐约约地觉得纸上的笔 迹有些眼熟,绝对见过,却又想不起是谁的。 “这封信是两年前才偶然发现的,要不我还一直不清楚,他是从哪儿得到消息 的呢。”刘萍靠在棵树上,出神地望着广场。 “法院就凭这封信就能定我的罪?”我怒视着刘萍,心里分明又想去拥吻她, 抚膜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还有萍萍的话,还有,还有我。”她突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肩膀充 了电似的急速抖动。 “对,您还没忘了自己是怎么编的,你说什么?说我当时把你灌多了?哼!我 都他妈懒得理你。”脑袋发昏,我又开始扯头发,狠狠地扯,头皮充血了。 刘萍狠命一点头,仰脸望着我,泪水迅速向两腮滑去。“我不想失去金矿。” “因为您还要再蒙你老公他爹的钱,您就把我送到监狱里隔离了,您倒挺爱护 我?!”我笑着,笑得嘴角麻木。 “是,我利用你也出卖了你。我的钱挣够了,上个月我离了婚。” “狗都得替那位少校喊冤,天下最毒妇人心。”我从未想过刘萍敢再来找自己, 除了快活一下嘴,甚至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