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槽(8) 昨天上车时,人们还在喊冷。现在车厢里热气逼人,不少家伙解开扣子晾肚子 了,车厢如一个巨大的肉库。人太多了,他们或躺在地板上,无所顾及四脚朝天地 呼呼大睡;或蹲在角落里半死不活地翻白眼,弄不好还会一头栽下去,摔得七荤八 素;还有的精力旺盛,特工似的到处刺探下车信息。我也热得厉害,幸亏要入冬了, 要在夏天可怎么办?我忽然记起小时候第一次去香山,在罗汉堂惊恐万状的感受, 那千奇百怪的情景只有在看守所和车厢里才能见到。大千世界!不,应该说是大万 世界。昨天夜里,混混沌沌地睡着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身上较劲,我发狠地伸 了个懒腰。却一脚将对面座位底下躺着的那位客官踢得叫起妈来,也不知这位老哥 下车没有。据说今天的列车还算好的,春运紧张时,有的火车连人站的地方都没有, 不得不几个人挤在厕所里,弄得一车旅客尿急攻心。 “各位旅客:列车前方到站是驻马店。”播音员的陕西腔很重。 “驻马店!”我想起来了,同张东去武汉时曾路过驻马店。当时张东曾大发感 慨道:“驻马店!地名多气派!肯定是古代的驿馆、兵站之类的地方。古人都是实 心眼,起地名都那么干脆。” 我注意到身边那位大胡子正在收拾东西,看来是要驻马了。昨天这位大侠上车 来就惊得我臬呆呆愣磕磕,一身鸡皮疙瘩半天没下去,还以为是神农架野人国的先 遣部队下山了呢。大侠半尺多长的灰色胡须打着绺,只能看到半张脸,蓬头垢面, 双眼通红,披着件根本分不出色来的破大衣,硬邦邦的,撞在座位上蓬蓬作响,不 知是买来就没洗过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近来街面正在流传东北虎入关,打家劫舍。 这位大爷要是来个立马横刀、虎啸车厢?!老天爷!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此君 一步三摇的来到我身边,把包袱卸下来,放在座位上,人却站着不动。我象被人揪 着脖领子不敢正眼瞧他,甚至想赶紧掏点钱,让大爷另安金身。大侠忽然高声咳嗽 几下,他把手伸到背后,抽出两片挺长的竹板来。然后丁字步一站,拉开架势,自 打自唱起来。大侠是河南口音,我费了老大气力才听明白:“山东响马河南的贼, 山西老客比煤黑,四川龟儿最聪明,东北野鸡满天飞。” 大侠换了个调儿,唱起歌来,明明就是《好汉歌》:“下岗不用愁哇,拿起镰 刀和斧头啊……跟着大款后头走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洲啊。” 我心里塌实了,原来是个民间说唱艺术家,也是,艺术家们似乎都爱留胡子。 我甚至想塞给他几块钱。 “不要钱。再给您来一段,帮我照看照看东西。”艺术家面目和善地指指座位 上的包袱。“下岗女工不流泪,扭头走进夜总会。不挣工资挣小费,谁说妇女没地 位?呸!那是万恶旧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