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财气(2) 我今年三十三岁,确切地说差五十天三十三岁,我相信等三十三岁生日那天, 这本小说就写完了。在这将近三十三年的时间里,我干了很多事,其中大部分已经 想不起来了,我相信想不起来的事都是丢人的事,最好永远也想不起来。 三十三年对于乌龟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人,我应该感到很幸运了,至 少很多倒霉蛋还活不到三十三岁呢。这些年里我从事过许多行业,拥有过不少社会 角色,当作家只是这两年的事。虽然写书已经三年了,但书在没出版之前,作者是 不能被称为作家的,否则他就是死不要脸。由于当作家的时日太短,弄得我一直无 法适应这个新身份,正如一条狗突然被告知说它是一头驴,即使他心里也认为自己 是头驴,但光驴嚎这关就得闯上几年,至于尥蹶子,那是非得等蹄子长出来不可的。 前一本小说写完之后,不少朋友就劝我该收一收了,再积累积累,总结总结, 争取写本有思想深度的大作品。开始我并未在意,什么叫收一收?真收了我挣谁的 钱去?我们家那几口人的嘴用什么填补?人和猪最大的共同点是抡“口”算,是口 就得吃,要吃就得有钱。对了,人活着不光是吃饭,还得穿好衣服,买房子买车, 争取一点儿社会地位。要知道,当狗都是名种狗值钱,做人自然要做名种人,做名 种人的条件就是钱。可时间一长,好几个朋友说了相同的话,我就不得不仔细想想 了。 大作品?我不清楚什么叫大作品,难道就写那些砸我脑袋,差点把我弄到街上 裸奔的大部头吗?说实话,从没敢想过,那都是人类思想的精华。我呢,顶多是冒 点儿鼻涕泡而已。最近翻看报纸,发现有个名气很大的青年作家也嚷嚷着要写一部 有思想深度的,比秤砣都沉的作品,要名垂千古,要让加西亚? 马尔克思羞愧得自 杀,要让维克多? 雨果回家去给孩子换尿布。可我觉得这小子的小说写得还不如我 的呢。也许是受了刺激,我终于有点动心了,于是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嘿嘿, 大作品! 我早晨躺在被窝里冥思苦想,上午在天坛的林荫道上冥思苦想,下午一边在电 脑上打麻将,一边冥思苦想,晚上左手抱着老婆,右手掐着脑门冥思苦想,想了十 来天,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我根本就没什么思想! 古人说“酒色财气,人生四大忌也”,我偏偏把这四条都占全了,除此竟再没 别的念想。 酒,不喝正好,一喝就多,喝多了就开始胡说八道,上至三皇五帝,秦皇汉武, 下到楼群里收破烂儿的,西单地铁站里的叫花子,似乎哪个都比我过得滋润,苦啊! 天生的命苦。 色,就别提了。人哪,要么门一关,踏踏实实过日子,要么色胆包天,爱谁谁, 王母娘娘的小脚都敢摸一摸。最没用的是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可我偏偏就是有色 心没色胆,看见哪个姑娘心里都痒痒,可哪个姑娘咱都不敢招惹,一天到晚地憧憬, 一天到晚地悔恨。让我最窝心的是,她们怎么不来招惹招惹我呢?我这人也不是特 寒碜呀。 财,一想这事我就头疼,我没钱,有钱谁还写书啊?有钱的写书那是阔小姐开 窑子,是老代!(老代的故事以后再说)我写书的最大目的就是挣钱,近期目标是 赶超三陪小姐,远期目标是每个礼拜到洗浴中心去按摩一回而不心疼。要知道我之 所以写书是为了还债,我天天算计着版税的问题,天天算计着完成的字数的多少, 天天算计着出版社几时给现金支票,其原因就是因为我没钱。 气,嘿!咱天生的气包子,不生气都对不起自己。大部分男人都有喉结,就是 脖子上有个小硬疙瘩,说起话来一上一下的窜动,跟只小耗子似的。我虽然比一般 的男人都要强壮一些,可天生的没有喉结。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这种脖子叫气脖, 生有这种脖子的人叫气包子,这种人特爱赌气。想来赌气也没有多大坏处,要不是 因为跟湖潮那小子赌气,我能写这么多书吗?没准还在一家小公司混着也不一定呢。 湖潮姓丁,叫丁湖潮,据说五行里中缺水,于是大水就汪洋成湖潮了。这小子 是个有名的歌词作家,但我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一点,要不多少会对他客气一 点儿。 那年我是头个月刚被先前所在的广告公司辞退的,幸亏早有准备,没一个礼拜 我就跑到国兴公司报到了。国兴公司是一家出名的大广告公司,而且还养了一支职 业足球队,在北京是人人皆知的企业。在国兴公司报到的当天就认识了湖潮,他似 乎与我同岁,是个矮胖矮胖的外八字,走起路来怎么看都象只高傲的鸭子。当我听 到他名字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哎呦,笔画可够多的。” 湖潮对自己的名字似乎很得意:“我姓丁,笔画太少了,所以父母给我起了个 笔画多的名字。” “那你还不如叫饕餮呢,笔画更多。”我笑道。 当时在座诸人都没觉出什么,但我第天再见到湖潮时,这小子已经目露凶光了。 其实这事全怪我自己,饕餮是什么东西?畜生兼吃货,人家湖潮恨我也是应该的。 三 湖潮?湖潮的名字当然是假的,真名说出来会吓你们一跳,正经是名人,人家 写的歌传遍大江南北,可我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我们之间的事并不多,只是洛阳 那档子事儿对我刺激比较大。 虽然我这人爱胡说八道,有点儿玩世不恭,但咱却是个大大的良民,不仅不知 道派出所的门朝哪儿开,甚至连一个做警察的朋友都不认识。为什么?咱求不着他 们,更犯不着跟他们交朋友。可那回在洛阳却点背到家了,只呆了几天就差点儿成 了罪犯,当然这件事与河南人的口碑毫无关系。 天要下雨,总会先布些乌云,人要赶屁(死),总得回光返照。其实一切都是 有征兆的,可我就是没在意。可话说回来,在意了又怎么样?难道会事先预防吗? 人要知道自己会尿炕,自然要睡筛子了。 火车抵达洛阳站是早上七点钟,星星还没灭呢,可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下向暗夜 发动了偷袭,于是所有的物件都加上了双影,影影幢幢的。我和湖潮迷迷糊糊地走 出车站,一时间有点儿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车上我们就商量好了,先在邮局买张地 图,然后再去天尔公司的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