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财气(5) “好办呀,就写70% 的洛阳人缺钙,天尔的产品就是针对洛阳特有的体质,特 有的饮食结构生产的。还说天尔产品出口美国,供不应求,特地有一些美国人专程 赶到天尔去补钙,公司为他们量身订制……”我正准备抡圆了猛喷,湖潮却听不下 去了。 他大叫道:“产品根本没有出口!哪来的供不应求?那是骗人的,那是小作坊 的做法,根本不是品牌战略,那,那那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吗?人家可口可乐,人家 IBM ,人家通用……” “那是美国,咱中国人有几个考虑十年后的事?没准再过五年天尔公司就不干 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咽了口唾沫。其实我的下一句话是:“没 准人家老板早卷着钱跑加拿大去了。”这时我真有点儿紧张了,不得不猛向张总飞 媚眼。 五 事实就是这样,被学问家们贬得一钱不值的东西,往往是最实用的。张总在会 议上就拍板了,按我的即定方针办,虽然现在产品没出口,难道就不能先宣传出去 吗?产品早晚是要出口的。谁说美国人吃了就不管用?没准美国人还没活明白呢, 他们全国缺钙也不一定。杨经理他们兴高采烈,而湖潮如一只气蛤蟆,肚子都气圆 了。 我这人德行不好,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有点儿成绩就飘飘然,当天晚上我就跟 湖潮打起来了,都怪张总。 由于会议取得了初步成效,张总决定晚上为我们这两个北京的客人接风,洛阳 办事处的大部分员工都到场了。大家轮流向张总敬酒,而张总喝了两杯后,眼睛就 盯上了我和湖潮。杨经理是个精明人,立刻领会了领导意图,于是酒战的方向转向 了我们。我的酒量一般,五六杯啤酒下去,眼就直了,湖潮这小子是没酒量有酒胆, 酒到杯干。 山东人往往是好酒的,也很会劝酒,名堂很多,逼得湖潮一杯杯地往下灌。张 总觉得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便郑重向大家宣布:湖潮是著名歌词作家,好几首唱 遍厕所的著名歌曲都是他写的。湖潮红着脸说张总是在骂人,而我则赶紧替领导解 释,这绝不是骂人,在厕所里看的书都是好书,在厕所里唱的歌自然也差不了。此 时饭桌上了几个女职员象打了鸡血,纷纷跑过来让湖潮签名,湖潮美得大鼻涕泡都 出来了。此时张总再次提议,让湖潮为大家唱首自己写的歌。杨经理耍猴似的将湖 潮推到饭馆中央,湖潮倒也当仁不让,作了个罗圈揖道:“这是几年前的作品了, 献给大家,希望大家过得快乐。” “专业,绝对专业!”杨经理讨好般地与张总交换了一下眼色。 湖潮借着酒兴,一口气唱了三首歌,那些缺心眼儿的女职员们又拍巴掌,又叫 好,饭馆里如跑进一群碍手碍脚的小兽。最后湖潮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喝酒 啦,调儿有些拿不准。” “谦虚,太谦虚了!”杨经理又送上一大杯酒。“文化人都跟你似的这么谦虚, 就不招人讨厌了。有机会给我们天尔公司再写首厂歌,把以前那首歌换掉。” “标志性的东西最好不要换,即使它是狗屎也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狗屎也 能变黄金。”我大笑着说。 湖潮觉得我推了他的买卖,不禁瞪了我好几眼,张总和杨经理却笑得差点从椅 子上摔下去。此时杨经理指挥几个女职员围着张总高唱起天尔公司的厂歌来,张总 兴奋得浑身颤悠,眉毛都撇到鬓角上去了。 湖潮回到座位时,脚底下已经有点儿拌蒜了。我微笑着道:“这首歌还真听过, 不错。” 湖潮立刻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我也没想到这首歌能发表,而且被大家唱红了。 告诉你,歌词有政治问题的。” 我把歌词从前到后地念了一遍,不禁问道:“我怎么没觉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那句‘蔚蓝色的希望’是什么意思?”湖潮的表情甚至有点 儿紧张。 我哈哈大笑起来:“有谁能把这种文字游戏的东西当回事?” “你俗!”湖潮放开了调门,这句招引得大家都望向我们。“你真俗,这是正 经八百的思想,俗不可耐的人才玩儿市井呢。” 在火车上我曾经告诉湖潮,自己在写市井小说,反映小人物的生活。湖潮当时 就表现得很反感,只是嘴里没说什么。此时我也有点上火了,大声道:“你知道俗 字怎么写吗?一个单立人,一个谷字,这是人与五谷之间的关系,你敢说自己是吃 天鹅肉长大的?” 湖潮已经喝得不少了,他眨巴着眼睛思索我的话,而张总和杨经理却朗声大笑, 还一个劲夸我才思敏捷。 宴席大约进行到十点,大家的舌头都短了。由于房间挨着,我们和张总一起回 房间,杨经理自然在陪。 倒霉的事往往从一个意外开始,在楼道里我突然摸不到钥匙了,张总说,钥匙保 证在身上,索性进他屋再聊一会儿,我和湖潮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那天张总也有点儿喝多了,进屋就开始唠叨宾馆的服务设施不全,十点了居然 没人骚扰。湖潮傻瞪着眼不知所云,我则在张总面前大夸山东姑娘长得高大威猛, 身段极佳,说得这老小子两腿都叉开了。此时我隐约听见湖潮和杨经理谈天尔公司 的事。忽然湖潮的调门把我和张总的谈话压了下去。 “天尔就是民族工业的旗帜,咱们国家就缺这样的企业,你们搞得多好啊!企 业就应该这样,整齐划一,兢兢业业,所有的职工都以厂为家,这叫现代企业理念 ……” 杨经理无可无不可的微笑,张总听得眉头紧锁。要在平时,我绝对不会搭理湖 潮的胡言乱语,可我偏巧喝得不少,于是打断他道:“十八世纪的英国企业都是这 么干的。” 杨经理没敢说什么,张总又嘿嘿笑了两声。 湖潮大瞪着眼道:“十八世纪的英国也比现在的中国强!” “你到十八世纪去过?我还以为你活一千年了呢?”我忽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绞 痛,好象要放屁。“哼!算了,不说这事。他们的做法应用在生产性企业还可以接 受,但咱们搞创作的人受不了,非得把人憋死不可。” “瞎说,天尔是民族工业的模范。创作?你算什么搞创作的。”湖潮居然指上 了我的鼻子。 “我写书!”我也有点急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写书?我才是搞创作呢。你他妈就会骗小姑娘……”湖潮 是真喝多了。 我觉得一股热血上涌,吼叫道:“你再说一句他妈的?你再带这个字试试?” “你他妈还少跟我吼,我是谁……” 其后的事我记不得了,第天早晨我发现杨经理和在睡一个房间里,据说是怕出 意外。湖潮的整张脸被打肿了,据说满嘴的槽牙都活动了。张总再见我时,总是一 副似笑非笑的面孔。 当着客户的面发生冲突的确不是件光彩的事,吃早饭时我向湖潮道歉,这小子 竟什么都没说。 回北京后,我发现湖潮这小子早向总监汇报了,无奈我在这个公司只干了两个 月就辞职了。但我却心里发誓,将来我的成就一定要超过湖潮,把这小子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