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作家(2) “看好喽,大家看好喽。你上眼,74号,是74号,哪位?哪位是74号,哪位是? 您是2001年最幸运的人。”我闷哼了一声,这个装腔作势的家伙,老天爷打雷先劈 他的嘴。74号?谁是74号?保证是他们餐厅内部的人,要不就是内部人员的亲戚。 我刚要跟老婆说什么,却发现大家都惊奇地看着我们俩,老婆反应比较快,立刻寻 找自己的座位号码。 天哪!我们居然就是74号!我高高兴兴地做了一回小人。 经理将一个信封送上来时,另一手举着一大扎啤酒,死活让我喝。我只得在众 人喷血的目光下,把啤酒喝了。 信封里是一个旅行社的电话,还加盖了餐厅的公章。经理微笑着说:“新加坡、 马来西亚、泰国七日游,丽星号豪华客轮,小两口好好玩儿一趟吧。小心点儿身体 啊。” “喝酒,喝酒。”顿时面前出现十几个酒杯,有红酒、有白酒、有啤酒,还有 两个杯子里装着绿色的液体,我真担心这是毒药。 那天晚上,我终于被大家喝多了,两点钟以后便站在桌子上,一个劲高喊: “新中国万岁!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我对老代的印象一直不深,只知道他以前写诗,现在想写小说。他倒是送过我 一本诗集,据说是自己花钱出版的,家里存了两千多本。但老婆认为那不过是些打 油诗,上不了台面。在我的意识里,老婆的话永远是正确的,何况在这件事上她说 得的确有道理。 在此我必须要声明,我这人对文学作品是没什么鉴赏能力的。小说在我这里的 区别只是喜欢读和不喜欢读的问题,至于诗歌,除了小石那套东西实在难以让人接 受外,别人的诗都差不多。 圣诞欢宴结束后,我第天并没急着上班,原因自然是喝多了,需要休息。12月 26号上午,老代突然来了电话,说是中午一定要请我吃饭。 老代虽然是庄浩任的朋友,可我觉得他们的交情并不深厚。有一次庄浩任曾轻 蔑地评价老代道:“就他那人性,动他媳妇没事,动他的钱不行。我认识他十几年 了,这小子就从来没请过我吃饭。”当时我没说什么。 老代或许有些抠门,但庄浩任的话太损了,如今谁还拿吃顿饭当回事?瞧瞧, 人家第一次约我出去就请客,他庄浩任没这个面子。 中午老代真来了,还开着车。他把我约到天坛南门涮肉城,仅仅两个人居然要 了两盘羊肉、一盘羊鞭,一盘羊蛋。我断定老代是有事求我,便一个劲吹嘘昨天中 大奖的经历。老代倒也痛快,随便应承几句,便直入正题道:“兄弟,咱俩都是属 狗的,也算有缘。” 我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说:我是70年的狗,你是58年的狗,怎么能相提并论 呢? 老代神秘地看了看四周,好象旁边有人偷听似的。“兄弟,我的小说已经写完 了,三十多万字呢,整整写了六年。” “是吗,那得祝贺你。”我举杯表示祝贺。不过才三十来万字,老代居然写了 六年,真是废物,换了我,半年就写一本。 老代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你喝你的,我不陪你了,还开车呢。是这样,小说 是写出来了,可咱不能在手里焐着呀。你在出版社有熟人,帮我运做运做。咱也弄 个书号,自己印,自己发行,怎么着也得挣十几万。”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庄浩任家商量做书的时候,老代也在场,当时他也信誓旦 旦地要和庄浩任拧成一股绳,怎么现在想自己干了?我这人老实,心里想什么,往 往脸上就露出来了。 老代是77年文革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自然聪明过人。马上说道:“我是这么想 的,咱们好不容易写本小说,凭什么让人家挣大头,咱又不是没这个资本。再说了, 庄浩任那人能相信吗?他爸爸和我爸爸是同事,他爸爸是因为贪污公款被单位开除 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我能信庄浩任吗?”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老代的话竟说到我心里去了。原来庄浩任他们家的经济问 题的遗传因子,怪不得他理直气壮地欠我的钱呢?“老代,我也跟你说实话吧,我 又一本小说写完了,已经交到出版社去了。没给庄浩任。” “为什么?头一本不是卖得不错吗?”老代不解。我把庄浩任为自己投资出书 的经过说了一遍,老代越听越高兴,最后竟大笑道:“看看,看看,我不是杞人忧 天吧?我敢把小说给他吗?这不是耗子舔猫X ,嘬死吗?跟你说,咱求不着别人。 我有资金,有眼光,有创作能力。你呢?写了好几本书,是个写家,又出版社的朋 友,将来咱们绑在一块儿做书。到时候你自己提条件,咱保证比庄浩任玩儿得仗义。” “这个事以后再说吧。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找什么样的出版社?”我可不想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庄浩任不是好东西,我对老代同样的不信任。这家伙吝啬得 厉害,他根本不愿意把作家的头衔扣在我头上,于是一直称我为写家。我知道他不 服气,在他的心目中或许只有自己才是作家,别人都是狗蛋吧? “小说水平是没问题的,咱的小说虽然比不上姚雪垠,最起码也比刘恒他们强 吧?至于出版社,当然要找个大出版社,最好是名作家出版社,你不是在他们那儿 出过一本小说吗,就找他们。” “行,我帮你问问。”我推开酒杯,示意服务员关掉火锅,事完了,饭局也就 该撤了。 老代走后,我给出版社的朋友去了电话。朋友问老代的水平怎么样,我只得说 :“先让你看看稿子吧。” 然后我再给老代打电话,这小子话没说,两个小时后就拿来了一叠稿子:“这 是小说的前三分之一,先让编辑看看。” 我当时就笑了,两年前我见门老师时也是这副德行,生怕人家骗了自己。这家 伙居然比我大了十岁,真是白活了。 圣诞宴会结束后的第三天,我光彩照人地上班了。老婆已经跟旅行社联系过了, 人家正准备给我们办护照呢。 在公司呆了没两个小时,我便觉得气氛有些问题。大家似乎都躲着我,万一迎 面碰上就黄花鱼一样溜儿到边上去,我明显感觉到同事们在背后嘀咕着什么,只是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 中午吃饭的时候,庄浩任神情委顿地走进餐厅,和我扯了几句闲天便意义深远 地说:“你真想出国?” “我老婆已经和旅行社的联系过了。”我说话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有种预感, 公司的紧张气氛似乎和我们两口子中大奖有关。 “男人在外面做事不能被女人左右,这个,这个,有些事要能自己拿主意。比 如说挣钱这个问题,大家都想挣钱,问题是怎么挣……” 庄浩任的话没说完我就明白了,他依然记着老婆在宴会上的指责。我马上接口 道:“那是,谁不想挣钱?我写书也是为了挣钱,咱们公司也是为了挣钱,大家伙 全能挣钱,事就好办了。” 庄浩任仰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似乎是碰上了不懂雅乐的牛。于是他不得不 转换话题:“昨天你没来,大家对你们中大奖的事很有看法。你也应该听一听,兼 听则明吗。” 餐厅里的所有同事似乎都把耳朵立起来了,我甚至能感觉出耳朵扇动的阵阵风 声。 “怎么了?” “大家认为应该重新抽奖。这次是公司请客,座位是公司安排的,所以中奖的 应该是公司。当然这是大家伙的意见,不过你应该考虑考虑。”庄浩任阴沉的脸, 似乎能滴下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