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读读
“我傻!咱要是不傻的话,还用您苦口婆心的开导吗?”我更觉可笑,他们肯
定是抓错了人,又不好意思认错,非整出点事来下台不可。“我什么也没干,总不
能给自己编排罪过吧?人民民警爱人民,就是抓错了也是工作中的无意过失,劳动
人民也是可以理解的。”
审讯员向书记员挥挥手,“给他读读。”
“方路,男,二十二岁,北京人,铁路工程建设公司川北项目部施工员。”书
记员眼角扫着我。“没错吧?”
我歪着脑袋听,真糊涂了。“没错,可什么事?”
“这小子快气死我了。铁嘴钢牙!”审讯员从桌后窜了出来。“你不就是北京
来的吗?再不交待,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本来想给我一记耳光,可手到中途又缩
了回去。
“警察同志!”我摇摇头,极其诚恳地说:“警察同志,真是求您了。咱们无
冤无仇,我这人从小就老实,经不起吓唬。咱一不偷二不抢,不杀人不放火,连工
地的一颗钉子我都没偷着卖过。您好好查查,没准是抓错了。咱不是那种人。”
审讯员连晃了七八次脑袋,大盖帽差点掉了。“我,我他妈得去趟厕所,这小
东西!这小东西!”他骂着摔门而出,看来是气坏了。
“你的同事脾气太大了!”我向书记员笑笑,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眼皮都没抬。
“一看您就是好人,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从书记员嘴里套出点话来。他很
年轻,可能还没我大呢。
“实话实说吧,何必呢?”
“老天爷!怎么都是这句话,就跟哥们儿真干了什么似的。”我也急得快哭了,
替人背黑锅的滋味不好受,怪不得当年在孟州,武二郎一怒之下斗杀十三条人命和
狗命。
“你真不知道?”书记员有点信我了。
“我要是知道,明天哥们儿就让火车轧死,不留全尸。”
“这几个月,你除了施工还干什么了?”书记员提醒我。
“没干——”我的头有点大,舌头突然间萎缩了。“没干什么!”
“真的?”
“那!那也犯法?”实际上我已经明白了,可刘萍应该不会出卖我,她为什么
出卖我?有什么意义?
此时审讯员推门走进来。“想明白了没有?”他从门后找出块毛巾,狠狠擦着
手。
“咱们就甭兜圈子了,您挑明了吧,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心在下沉,没心思
再和警察斗嘴皮子玩儿。是福不是祸,该死头朝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是你审我还是我审你?”审讯员让我给气乐了。“今天就破破例,告诉你。
刘萍,你认识不认识?”
心里那最后一点自尊也如海滩上的沙坝般垮掉了。我木然的坐在那儿,眼前只
有白茫茫的灯光,嘴角竟然还残留着一丝微笑。审讯员空洞的声音像隔着轰鸣呼啸
的列车喊过来的。至少在此刻,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被至爱的人抛弃
算个屁!可怕的是被至爱的人出卖。李尔王死了,可我相信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可
能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当他发现出卖并围攻自己的,正是自己倾其所有,悉心爱护
的女儿时,李尔王的心就已经死了。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的滋味又不是每个人都
有幸品尝的。此刻我的心也死了。
最后,忍无可忍的审讯员将我带进看守所的牢房后,我就一直在马桶边蜷着,
跟天生的白痴一样傻瞪着两只眼,足足两天多没吃没喝。空白,全是空白。没有困
倦,没有思维,没有痛苦,没有麻木,没有存在。
审讯员再次把我带进审讯室时,我摇头晃脑地几乎坐不住了。
“喝点水。”审讯员给我端来杯水。
我耷拉着脑袋,没理他。
“要绝食?你以为这是渣滓洞哪?”
我还没理他。
“喝喽!”审讯员向书记员使个眼色。书记员从后面抱住我的头,食指和拇指
钳子似的夹住我的腮帮子,审讯员以极快的手法将那杯东西给我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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