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还不容易?
不知道那是什么营养品,喝到嘴里甜甜的。不一会儿我的头就抬起来了。
“想死还不容易?我两根手指头就能让你断气。”审讯员背着手在屋里转悠,
大灯没亮,帽子也扔在桌上。“你们单位领导从北京赶回来了,看来你平时在单位
表现还不错。年轻人容易犯错误,特别是感情的事。”说着他瞟了书记员一眼。
“小张,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单独和他谈谈。”
审讯员回到座位上,手摸了好几下大灯的开关,最后还是没打开。“这种事挺
窝火。谁心里都明白,你二十初头的小伙子没本事勾引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可说什
么也没用,这就是法律。男女永远也平等不了,法律保护女人,谁让她们是弱者呢?”
我哼了一声,他居然也一肚子牢骚。
“看得出你是真动了感情,太年轻!这两天我在你们单位调查过你的情况,你
有什么?”审讯员逼视着我,目光锐利,态度很挚诚。
“有什么?”这是两天来我第一次开口,没明白他的意思。
“人家里有金矿,有房子,本人还是少校。你呢?
我盯着他,脑筋还是没转过来。
“说句当警察的不该说的话。”审讯员竟然叹了口气。“好多女人把这些玩意
儿看得比感情重要,好多男人吃亏就是没搞明白这一点。”
我终于低下头,嗓子里咕噜咕噜的。
“这种事在别人身上不犯法,顶天了是道德问题。可在她身上就犯法,罪还不
轻,你就没想过?唉!”审讯员又长叹一声。“年轻!太年轻!现在鸡飞蛋打了吧。
不过也好,至少你后半辈子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后半辈子?”我撇了撇嘴。
“真不想活了?你才多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哪!”审讯员站起来。“你父母
来过电话,他们这几天就到。”
“什么?”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我先和他们谈谈吧,真他妈没办法。”他站起来,准备去叫人。“没事,最
多三年。”
审讯员没骗我,的确是三年。
三年来我经历了人生的一次飞跃。刚进来的时候真不习惯,我从心里看不起那
帮家伙,一群歪瓜裂枣!什么东西!许久我才意识自己也是混蛋堆儿中的一员。三
年的牢狱之灾,我也清楚了自己最大的价值。
刚开始服刑一两个月的时候,有天晚上,临床的那位“难友”忽然凑了过来。
“闲着哪?”他问我。
我点点头,不知他要干什么。
“没事帮哥们儿撸撸。”说着他就要解裤子。
“去去,去。”我翻了他好几眼。
“撸撸,撸撸。”他凑得很近,嘴里的热气呼呼的,叫人无法呼吸。
“撸你妈的蛋。”我一把将他推开,这还是在监狱里头回骂人。
“你丫骂谁哪?”这东西铁青着脸,要急。
“骂你丫挺的怎么着?”我把拳头提到腰间,瞪着眼给自己壮胆儿。在监狱里
打架,一上来就得往死里打,关几天小黑屋不算什么,打不服别人,就得受三年挤
兑。
“操,不干就不干呗。干吗呀?跟吃了枪药似的。”事到临头,他倒先软了。
渐渐的,我慢慢发现监狱真是所大学。老早前就听说台湾人管监狱叫绿岛大学,
这回算是领教了。监狱里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物有的是,五花八门的奇人怪事层出不
穷,三百六十行手艺就没有这里学不到的。不过咱可不敢学那些邪门功夫,干活之
余,我学会了泡图书馆,一辈子咱就没看过这么多书。头两个月,我看的是《基督
山恩仇记》,反反复复看了两遍。书是徐光推荐的,伯爵神奇的经历让人感慨万千。
同样的被情人出卖,同样的在“号”里苦熬时光,可人家给关了十四年愣挺过来了。
再说人家是因为替拿破仑传信给逮起来的,好歹也算是革命人士。自己呢?整个一
个傻瓜糊涂蛋。一念至此,我报复刘萍的念头算是打消了。
监狱是个小社会,帮派众多,几个呼风唤雨的老大几乎就把持了犯人的一切。
我不得不小心地与他们保持距离,走路都不敢抬头。出去还得做人呢,可不能跟这
帮家伙套上关联,那样一辈子也搞不明白了。
事后想来,进监狱对我也不见得是坏事。三年里我看了上百本名著,人生不再
是浑沌一片,思考让人逐渐深沉而条理分明。同时我还学会了使用机床、砌墙、机
织,甚至连铲车、拖拉机都会开了。有时我自己琢磨着,有朝一日自己出去了肯定
能让哥们儿们大吃一惊。我方路也算上了三年大学。想到这儿又不禁叹气,出去后
又能剩下几个朋友?而我以前又是什么东西呢?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