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疯!
此时死囚已在新犯人脖子上来回揉了一分多钟。突然他双手向前一推,新犯人
便一头栽了出去。他翻滚几下便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脚乱蹬,浑身痉挛,好像
有只耗子在身上乱窜,连后背都一抽一抽的。
“羊角疯!”有人喊起来。
“快找个东西让他咬住。”“掐人中。”
“还是叫警察吧,咱也透透风嘿。”
寂静的牢房顿时热闹起来,犯人们嘻嘻哈哈,你推我搡,有几个家伙起着哄地
去拍门。
“甭理他!”杀手低吼一声。“一会儿就好。”
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帮家伙平时吆五喝六,可杀手哼一声,连屁都没人敢放,
二十多双眼都呆愣愣的瞅着新犯人哆哆嗦嗦的流口水。
在牢房里,重罪犯是没人敢惹的。大部分人两三年就出去了,谁也犯不着惹那
个邪。所谓敬鬼神而远之。“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指的
是一般的鸟,普通的人。能在牢房里让人心虚的家伙,上辈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
反正是活着干,死了算。耍个把小偷算什么?
此时新犯人已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可这小子还是站不稳,不得不手足并用地爬
到门口,狗似的蜷在哪儿。
“爽不爽?比跑马还舒服呢吧?”墙角那阴冷干涩的笑声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人
的声音。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过几天他到阴曹报到,凭修行怎么也能混个鬼头,现
在适应一下环境也没什么不好。
几年后我在外面碰上一个学医的朋友,无意中谈到此事,医生朋友告诉我。杀
手是职业罪犯,肯定学过人体解剖,他掐住的是新犯人的主动脉,使他大脑供血不
足后,又使新犯人剧烈运动,自然会出现痉挛失禁的现象。医生说来轻描淡写,而
我却感到强烈的震撼。如果掌握了某种窍门儿,人也是可以玩儿的,而且玩儿人肯
定比玩儿别的东西更有意思。
其实,我当时就该悟出这个道理。玩儿人当然有意思,欢乐留给别人,罪过留
给自己嘛!所以我必须得进去受罪,一天天熬吧,好在只有一千多天,谁让我甘心
让人家玩儿呢。
每一夜都是不眠的,反正白天可以撒开睡。最近我就怕夜晚,高窗外是不可测
的黑暗,风,吹哨似的响个不停。牢房里阴湿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马桶、汗臭、酸
脚巴丫子的混合味道。偶尔一两声叫唤都怪到极点。后半夜,月光从窗口射进来,
那青灰色的光芒阴惨惨的,月光里摇弋的树影恐怖地扫过屋里每个人的脸。进牢房
的人像京片子那么贫嘴的很少。大都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鼻子运气,很少开口。可
别张嘴,一张嘴就是损到家了,有些骂法还是我头一次听到的。与这帮人不人、鬼
不鬼的东西还得一起生活两年多!越想越不是滋味,每念及此,我浑身都较劲。可
刚闭上眼,依然是川北灰蒙蒙的天空,不久刘萍美丽的有些迷离的俏脸就在天空渐
渐显现了。她时而欢快,时而冷漠,时而又疯狂得令人目眩,时而是欲笑还嗔的夺
魂。我也不知自己是憎恨还是希冀,可她半睁着眼,迷人的嘴唇微微上翘的样子依
然让我手足无措。突然她眼角中流出的渴望化成法庭上漠然的怒视。我的心在疼,
彻骨的疼!肝胆像被人揪出来,在案板上剁。此时,泪水又不住涌下来。
依然是清冷的月光,昏暗的牢房,走廊里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忽然我在漆
黑的角落里发现两颗明亮闪烁着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杀手正嘿嘿冷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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