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极度惊异、仇恨的眼睛 当天晚上,我们一直熬到十二点,才把萍萍哄睡,萍萍似乎对我的存在很不理 解。 后来,我们默默地躺下,在黑暗中无声地探寻着对方的身体,每一次发现都是 新的惊喜,每一次惊喜都有新的意义。“在沉默中爆发,在沉默中死去。”暗暗长 夜里,只有我们的眼睛是明亮的,我甚至能看到刘萍微微颤动的睫毛。 一夜醒来,我无意中向旁边的那张小床望去,却发现一双极度惊异、仇恨的眼 睛正盯着自己。萍萍脸朝着我们,身体笔直地躺在床上,她不错眼珠地瞧着我们。 我几乎在孩子深棕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惊恐的表情。 “哎,哎!”我使劲推醒刘萍,下巴拼命向萍萍床上甩。刘萍欠起身来看,也 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天!”她掀起被子便跑过去,我只觉着刘萍的裸体在面前 一闪,她就扑到了另一张床上。她抱住萍萍一个劲儿地哄,可孩子依然目不转睛地 瞧着我。 刘萍好话说了半个钟头,萍萍才答应去吃早饭。吃饭时,萍萍仍然不时地瞪我, 瞪得我心里直发毛,在一个孩子面前惭愧是件很没面子的事。“这孩子不会恨上我 吧?”我偷偷地问刘萍。 “瞧你吓的!三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几天不就忘了?”刘萍的笑很勉强。 刚才我的确让萍萍吓坏了,现在想来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我们下个月放 假,十几天呢。我想从成都走。” “下个月我也回成都。” “到时候你带我在成都好好玩玩。”我在桌下抚摸了一下刘萍的膝盖。 我回到基地后又收到徐光的一封信。徐光在信中告诉我务必得和有夫之妇脱离 接触云云。徐先生引经据典,谈德论道,就差劝我追随共产主义理想了。他要是知 道有夫之妇还是军婚,非当场昏倒不可。读信时,我设想着徐光惊鄂万分的样子, 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种事徐光一辈子也理解不了,他天生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 乖孩子,成不了什么大器,却也能丰衣足食。信中徐光还告诉我,他在北京认识了 一个哥们儿,叫于仁。此子才情横溢,机敏过人,待我归京,便介绍我们认识之类。 此后一个多月,队里忙着收工、结账、验收。由于上回领导视察时,川北基地 秩序井然,接待有方。工程被总公司评为优秀工号。队长乐不可支,每天都跟吃了 兴奋剂似的见谁都打哈哈。可周胖子对我说,队长是做梦娶媳妇,白高兴。他以前 在运动队时,领导们要是想谁退役走人,就给他个优秀运动员称号。明年公司领导 层改选,队长还是干瞪眼。 我对这种事没兴趣,反正谁提升也轮不到自己。现在我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周胖子看不上我猴急的模样。“你是想妈呀?还是想二锅头哇?” 有回周胖子终于忍无可忍我每天对着镜子吐舌头的傻德行了。 “想我妈。”我不爱答腔。 “歇菜吧你!在西安上了四年学的人,还至于想妈?哥哥我八岁就离开家了, 我妈姓什么都快忘了。” “谁能跟你比?出来都快五个月了,原来上学一年还有三个月假呢,现在上班 就他妈挣这仨瓜俩枣,还得在这鬼地方熬。”我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日子过的真快,转眼便过了元旦。川北的冬天太阴冷,年关将至,大家也早没 心情干活了,一天到晚抱怨晚上冷得睡不着觉,吵着要安土暖气。最后队长开会时 不得不宣布提前放假。 “咱俩一块儿走?”周胖子找到我。 “我有点儿事,回北京再请你喝酒吧。”我嘿嘿干笑。 “我操!还有猫腻儿哪?”周胖子自然心知肚明。“留神啊,别让四川姐姐给 你掏空了。” “去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