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东去,横无际涯 “徐光跟我说过好几次,要我照顾你,其实他瞎操心,咱们本来就是朋友,我 也没那么大本事。” “少扯闲的。”我觉得于仁不着调儿了。 他忽然自嘲地“哼”了一声。“这回带你出来,是想把在这一行里几年摸索出 来的经验、窍门都教给你,也好让你兔崽子以后少走点弯路。” “咳咳,咳!不对啦。”我打断他的话。“怎么跟临别赠言似的,你得什么绝 症了?” “将武汉这笔生意做利落了,哥们儿就回家歇啦。跑了几年业务,我多少也攒 了几个钱,不小啦!人总该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于仁平淡无奇的面孔上忽然现 出种很神圣的表情,愉悦中充满着安详与智慧,似拈花微笑的佛陀,似牛背上吹萧 的牧童。 我无端地感到自己很卑劣。“你不会想当和尚吧?” “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神经病啊?”于仁一脸无奈。“我想去旅行。”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颇为不解。“咱们这不就是旅行吗?” “你认为这是旅行?”于仁兴奋地坐直身子,头“嘣”地撞到卧铺上层的床板。 “对!哈哈哈,你是驴行得了吧。” 他疼得直吸溜儿。“我要走遍万水千山。没有工作的压力,没有人世的烦恼。” 我迷惑地望着他,眼中净是怜悯。“你有什么烦恼?你工作还不顺利?”我甚 至认为于仁是故作高深,好像谁都比我更不幸?似乎蹲三年牢是莫大的幸事。 于仁神经质的站起来在车厢里来回溜儿,手指在手心使劲儿捻,“吱吱”的动 静很烦人。他根本没注意我是否不满。“早算计好了,我一天走五十里,最多三年 就能把设计好的路程走完。” “你?——你再说一遍?”我半张着嘴,舌头耷拉在下嘴唇上,头皮奇痒,有 股凉气在脊梁沟里“飕飕”地上下窜儿。“你要走三年的道儿?真的假的?讲故事 呢吧?” “真的。” “啊!啊!”我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了。“于仁啊于仁!于老兄!你改名吧, 您叫神人吧?呸!”我恶狠狠地要啐他一口。“您就是我们心目中最伟大的神仙。 您点石成金,呼风唤雨;您撒豆成兵,腾云变幻。您!你们家狗都快飞起来了。” “你给我老实呆着,闲的!谁跟你逗闷子?”于仁愤怒得直吸气儿。 “就算不是逗闷子,你也是吃饱了撑的。” “嗨!”他痛苦地摇摇头,看样子还真不像闹着玩儿。“我是希望干点自己想 干的事,这回游历全国,我要完成一本游记和诗集。” “对!没错,印他几百张废纸,又能当饭吃又能当钱花。异想天开!”我真想 抽他几个嘴巴,让这小子清醒清醒。 “人总得有点追求。”他终于躺回床上,眼睛仍亢奋的左右转圈儿。 “嘿嘿!”我冷笑不已。“追求?我倒吃了蜜似的傻追了半年多哪!最后把自 己追到监狱里呆了三年。你比我会追求,罚自己走三年路,上辈子你是马呀?”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他跳起来,揪着我的头发往窗户上撞。我挣扎半天, 他才松手。于仁手指着我的鼻子,口里还呼呼地喘。“你这狗东西必须记住,色字 头上一把刀,要不将来还得栽在这种事上。” 车里人还以为我们打起来了呢,半天没人敢出声。“我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 怎么往这事儿上带?”我就怕别人提刘萍的事,今天竟自己顺口说出来了。“于老 师您放心,我现在见女人就胆怵。” “但愿!” 此时车窗外遍野的黄花地已经不见了,列车冲过一片灰暗、肮脏的市区后,有 条大河横亘在前方,水面上船只林立,如一片插着无数竹竿儿的垃圾堆。“嘿?是 长江吧?”我问于仁。 “汉江,再过去就是长江。” 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列车刚蹿上一座小山。我就看到无数艘大船于茫茫白雾中, 从两侧向车窗漂了起来。我第一次来长江边,那怎么可能是一条河呢?浩浩东去, 横无际涯的简直就是一大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