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出去就行 “我哥跟李经理是同学,是他把我介绍过去的,主要是开车也跟着跑跑业务。 星达的待遇可挺高的,你们哥儿俩有没有兴趣?”周胖子说话时,眼睛一直瞟着于 仁。 “长进了嘿!”我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行吗?照这么干下去,我们去不了半 年就得喝西北风。” 周胖子一脸不服气。“别提你们的破公司,嘿!产品质量比你们强不强?公司 规模比你们大不大?老板素质比你们的高不高?而且我们公司还明文规定不许用近 亲。哪像你们公司,整个是村办企业。” “那你们这回也是白来,老板来了也是白搭。”于仁不动声色地喝着汤噎人, 湖北人煨的莲藕排骨汤非常香,深褐色的汤汁满满一大罐,全是熬碎的肉末,藕块 用筷子一夹就碎了。 “那,那是——”周胖子端着酒杯,恶狠狠地瞪我。 当天下午开招标会,于仁胸有成竹,我很奇怪,不是还有几家公司吗?他何以 如此有把握? “招标会这种事,以后你就知道了。上礼拜我托人送给工程指挥长一个梅兰芳 小型张。”路上于仁告诉我。 “什么东西?” “邮票。老兔崽子集邮,投其所好就得送他邮票。”于仁很有点惋惜地搓搓手。 “你真奸!破邮票就把人家打发了。” “破邮票?你懂不懂?” “还值得了五百块?”我听说有专门炒邮票的,可到底值多少钱却没有具体概 念。 “现在的社会需要专业人才,可有两种人必须得是杂家,推销员和作家。您当 作家是没戏了,要想成个好推销员也得好好学。” “你瞎叨唠什么呀你?” “五百?告诉你,一张纸片就值四十个五百!” “啊!?”我高举着五个指头,半天也没放下来。 正如于仁所说,国内的招标会都是蒙老外的,就像上学时选班长,老师早内定 的事,却还假模三道搞个选举。好在选班长时孩子小不敢不给老师面子,招标会的 确就是走过场的事,按理应该很冷清,出我所料,招标会的闹剧更有意思,旁观者 咬手指头而窃笑不已,参加者无限踊跃而激情爆射。我私下咬了好久的手指头,真 可笑!诸多厂家长篇大论的垂死挣扎让于仁最后三分钟的短暂发言给盖了。更让我 惊讶不已的是,既然一切已有定论,于仁却就是在嘴皮子上跟李经理过不去,做戏! 于仁太虚伪! 招标会结束时,我看见周胖子冲自己直挥拳头。而李经理则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地皱着眉。 几十万的合同太小,当场就开标了。于仁站起来向甲方代表们鞠躬致意,坐下 后也阴沉着脸,毫无笑意。 “你还玩深沉呐!真他妈虚伪!”吃晚饭时我瞅着他那副德行生气。 于仁给我夹了一条泥鳅。“吃。干煸泥鳅,武汉人做得最好。”他饶有兴趣地 指点着。“泥鳅这玩意儿咱们北方也多的是,可咱们近几年才知道泥鳅能吃,还是 跟南方人学的。南方人不仅能当大官,更比北方人会吃。拿湖北人来说,做得最好 的是汤。上回咱们吃的莲藕排骨汤不错吧?浓、香还有点辣,比广东人的例汤有味。 你要是吃过他们家里做的,饭馆的就没法吃,早上起来上班前人家就得把汤炖上了。” “呸!”于仁拿我当傻子。“我弱智?熬一天锅都得漏喽。” “你傻呀?过过日子没有?人家不会把火封上?”于仁断定我没做过饭。“当 地人下班才喝汤。煨了一天!什么味?!想起来就馋。” 我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年在成都的一家火锅店里,刘萍也曾同自己大谈川 菜如何如何的精美。仅仅几年的时间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甚至怀疑那时坐在 刘萍对面痴痴呆呆的家伙是自己吗? “吃啊?”于仁见我好久没什么反应,颇觉无趣。 我勉强尝了口泥鳅。“是不错。哎,徐光说你最大的心愿是吃遍大江南北,快 吃遍了吧?” “还差几个省。老吃也快腻了。” “我看你小子是快活腻了。”我大声清清嗓子,终于把思绪从刘萍那儿拽了回 来。“老板生产的破玩意儿,质量靠得住吗?甲方们嘬死是想弄黑钱,你犯得着玩 了命卖吗?重点工程,将来出了事谁负责?”这是我一直担心的。 “三年的大牢您是真没白坐,大大的良民!你呀踏踏实实地吃饭,咱们这种产 品永远出不了人命,楼倒桥塌的事跟咱们没关系。最坏的是质量有问题,就是当时 掉下来。只要当时没事,全说能保证十年八年,三五年后就是出了点事,找谁去? 退休的退休,调离的调离,老板那个破公司存在不存在都是难说的事,你怕什么?” 看来于仁早把这东西研究透了。“谁都有倒霉的时候,不会老往你脑袋上落吧?” 我苦笑一声,于仁聪明透顶,句句话都猜到我心里了。“反正就是蒙事,蒙出 去就行。” “你还得蒙几年,我快蒙到头了。武汉的事一完,拿了提成哥们儿就走。生意 场只能混三年,时间长了人就毁了。将来你会明白的,忒没劲。”于仁把筷子往桌 上一摔。“老板这东西!我替他卖几年命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下辈子我当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