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1) 徐大光怕警察听见,声音跟苍蝇似的说:“我是不是人没什么关系。但我知道 我是宝宝的父亲,是她亲爹呀!全世界的人都死了都没事,但我不能死,我们家宝 宝不能没有我。所以你就是被害了,我也不能上手,我不能冒险啊。不过你放心, 民政局要是不给你烈士称号,我天天在他们门口静坐。”“咱俩可是十几年的朋友 啊!就静坐这点交情啊?”我现在特想把徐大光也按在身下,让司机们踹他几脚。 “这就不错啦,谁能为了你静坐呀?你是丁客啊,你没孩子,你死了,与别人 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我死可就不行了,影响太大。”徐大光偷偷给我作了揖, 做了个你活该的姿势。 我微笑着凑到徐大光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真孙子!” “恩哼!”徐大光学着外国电影里男主角的样子,摊着双手,又耸了耸肩。 在派出所门口,徐大光忽然后悔了。他一手拉着司机,另一手揪着警察,语重 心长地说:“几位,我们是见义勇为,是怕出大事,是怕那小子破坏咱国家安定团 结的大好形势。我可不是图那个名声,为了那个,就俗了。” 警察笑道:“那好啊,社会就需要您这样的人。” 徐大光咳嗽一声,为难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家里有急事,得先走。” 司机拉着他的手,急切地说:“哥哥你别走啊,没你做证,他们能信吗?这车 是我们单位的,一块挡风玻璃就两千多块呢。” 徐大光指着我,似乎在托孤:“首先,我是不想图这个名声,没意思。其次, 他也在场,我把这事委托他了,他也不象坏人。” “那可不行,您是主角啊!”我气得牙根痒痒,狞笑着说:“你放心,你那点 事迹离当烈士还远着呢,当不了烈士就没多大名声,不会为名所累的。二位,你们 说是不是?” 不知道是起哄还是真有这个意思,警察和司机玩命点头。 徐大光狠狠瞪着我:“我得带孩子去医院,得交治病钱。他们不知道这事,你 知道啊。” “昨儿你们家小魔女还挺硬朗着呢,今儿就病啦?”其实我一直就不相信小魔 女生病的鬼话。 徐大光突然愤怒:“我们家孩子真病了,我拿我祖宗说事也不能拿我们家孩子 说事啊?我要是说瞎话,那家伙的一袋子砖头全砸我脑袋上。” 警察最先理解了:“算了,还是先顾孩子吧。有他作证就够了,您把电话留下, 万一有事我们再找您。” 徐大光好不容易从我和司机的纠缠里挣脱出来,叫道:“你们看,还是警察同 志知道谁轻谁重吧,就这么着啦,我先走了。电话号码找那个姓方的要,他知道。 方路,别把我在美国的手机号告诉他们,花费太大。”说完,徐大光头也不回地跑 了。 我愤愤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真是交友不甚啊,怎么就认识他了? 警察随手拉了我一把:“方作家,这小子是你抓住的吧?” “可不,那孙子当时都快尿裤子了,结果成他见义勇为了。”我忽然觉得不对 了,警察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呢。“你认识我?” 警察笑道:“我在这个派出所干了二十多年了,住这片儿的人我都认识,可你 们都不认识我。再说了,咱们这一带净出下岗的了,就出了您这么一个作家,我们 能不好好瞻仰瞻仰吗?” 我说过,我是块废物点心,脸皮还特厚,三十多年来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脸红。 可今天让片警夸了两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干笑着道:“改日,我送你一本 书,今天能不能快点完事啊?” 片警向审讯室里看了一眼:“行,这点事一会儿就完了。” 说完,片警进审讯室了。我则绘声绘色地把中年人砸车的经历,向每一个我所 见到的人讲述了一遍,最后两个司机都听困了。在我讲第六遍的时候,二人同时看 了表,满脸苦像地说:“兄弟,都快吃午饭了,怎么还没完呢?” 经他们俩这么一说,我又饿了。这才想起来,本来是要吃早点的,徐大光又躲 过去了。不过这事的确蹊跷得很,片警和中年人都进去一个钟头了,怎么还审着呢? 这小子不会是个惯犯吧?我三人准备向别的警察打听打听,主管这案子的片警终于 露面了。两个司机急切地扑了上去,其中一个问:“师傅,怎么着啦?什么时候送 分局呀?”另一个道:“送分局有什么用?让他们家出钱来领人,拿钱来,我好换 玻璃。”第一个又道:“师傅,你说这事算事故吗?” 片警一瞪眼:“这案子是你们处理,还是我处理?” 两司机对望一眼,都蔫了。 片警皱着眉道:“这么着吧,我给你们出证明,先到交通队办事故证明。是保 险公司赔钱还是里面那小子赔钱,得听交通队的。你们先走吧。” 一司机指着审讯室道:“他呢,不得抽他一顿啊?” 片警又一瞪眼:“说什么呢?砸车是他犯法,打人就是你犯法啦。” 司机不服气:“就这么便宜他啦?” 片警忽然叹了口气:“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到时候会通知你们的。” 两司机心有不甘,晃悠了半天终于走了。 片警一把拉住我:“方作家,你有学问,会和人说话吗?” 我仰天哈了一声,极其不满地说:“我这辈子就不会和人说话。” 片警赶紧敬了个礼,庄重地说:“真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你瞧我这嘴,好 话不得好说。我是说啊,您肚子里有货,和别人打交道的能力强……” “你有事就说。”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来,立刻打断。 片警指了指审讯室:“我审了他一个钟头,硬一句话都没问出来。也不能说没 收获,就两个字‘该死’。但我估计啊,看他那样子,不象个惯犯。所以我想换种 方式问,没准能成。” “我?”我指着自己。 “您是作家,脑子里想的肯定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要不,您去问问,我在门 盯着,他万一要是……“ “没事,没万一,他本来就打不过我。”我好奇心大起,我方路能当福尔魔斯 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