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覆没(7) 天知道,老婆她们到底怎么样了?天知道,狼群会不会蜂拥而至,将女人和孩 子撕成碎片?天知道,在漆黑的荒郊野岭,老妈会不会把我这个小兔崽子翻来覆去 地咒骂?最好她能骂,骂得越响亮我越舒坦。 我们在沉默中接近了望京楼。月光,水银般洒落在城墙上,长城呈现出一种神 秘的银灰色,而那巍峨挺拔的城楼就如动画片里,巫师们兴风做雨的城堡。忽真忽 幻,忽隐忽灭,随时会变出希望,随时会让这希望破灭。而月亮则招牌似的在城楼 旁边挂着,似乎是这座城堡的灯笼幌子,唯一的区别是这幌子是白色的。 我的心情越发沉重,脚下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到后来,我已经和中年人一起冲 在最前列了。忽然,中年人停下了,所有的救险队员也停下了。我急忙蹿到中年人 身边,向大家注视的方向张望起来。这一带的城墙是极其残破的,基本上就是一个 高出山脊的土坡,我看见土坡顶端,有两个黑糊糊的物体,缓慢地移动着。这物体 大约有半人来高,差不多象半个球一样扣在地上。它们沿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向我 们靠近着,悄悄的,慢慢的,耐心十足地移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我舔了舔嘴唇,这玩意儿不象狼,倒象是熊,而且是两只!一 大一小!在这一刻我放声大哭的心都有了,这两家伙祸害了我的家人,难道还贼心 不死地要袭击我们吗?此时有个救险队员张开胳膊,将我们向后推出了几米,然后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举起应急灯,向黑熊照射过去。周胖子颤巍巍地狞笑道:“敢过 来,我就摔死你们!” 几束灯光集中在黑熊身上,两只黑熊却双双站了起来,个子稍大些的黑熊竟发 出了人声:“干爹,是你们吗?” 我甩手将应急灯扔了,黑熊竟是小魔女和豆豆!她们跑出来啦?她们是劫后余 生吗? 日出 我冲上去抱起豆豆,另一手拉住小魔女,声音颤抖着说:“你们——你们是怎 么跑出来的?” 小魔女仰着脑袋说:“我看见下面有灯光,我想,可能是你和胖叔叔回来了, 就带着弟弟跑过来接你们。” “你干妈呢?奶奶呢?是不是,是不是?”我本来想说,是不是让狼吃啦?狼 肯定不傻,吃东西肯定会先找个子大的先吃,没准一不留神就让小魔女和豆豆跑掉 了。 豆豆指着望京楼道:“三大妈打呼噜呢,奶奶也打呼噜。姐姐叫我,我就出来 了。三大爷,我不想出来,是姐姐让我出来的。” “什么什么?”周胖子从身后钻了出来,惊讶地说:“打呼噜?你媳妇打呼噜 啊?” “我媳妇一累就打呼噜,怎么啦?”我恼羞成怒地把他推开,接着问小魔女: “你干妈和奶奶都在打呼噜吗?” 小魔女点头道:“是啊,特别响,吵得耳朵里都痒痒,我就把弟弟叫出来了。” “没别的事吗?”我不死心地问。 小魔女晃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紧张地说:“干爹,你可要小心啊。奶奶说了, 一回家就跟你没完,饶不了你。”豆豆也跟着凑热闹道:“三大爷,奶奶要是让你 罚跪,豆豆和你一起跪。奶奶心疼我,就不让你跪啦。” 周胖子嘿嘿了两声:“看看,你侄子比你仗义多了。” 我猛然间将豆豆礅在地上,怒不可遏地说:“你们这两个小东西,谁让你们偷 偷跑出来的?碰上狼怎么办?摔下山去怎么办?我他妈的我……”说着我一把拽住 豆豆的皮带,原地将他拎起来,挥手就要打屁股。 小魔女、周胖子和中年人都冲了上来,七、八只手前后招呼,终于把豆豆抢过 去了。豆豆吓傻了,躲在周胖子肥胖、温暖的怀抱里不敢出声。 中年人无奈地说:“他们是孩子,知道危险了那就不叫孩子了。” 我说:“教育孩子也没什么错。” 周胖子摸着豆豆的脑袋,冷笑道:“你这人真是偏心眼,明明是这姑娘把弟弟 带出来的,你不打岁数大的,倒打小的?” 小魔女不爱听了,立刻抡起小胳膊,狠狠地在周胖子屁股上来了一下:“不许 你说我干爹,我干爹就是喜欢我。” 周胖子气得又胖了一圈儿,恶狠狠地说:“我比你干爹个头大,你和你干爹加 起来也打不过我。” 小魔女毫不退缩,大义凛然地说:“我干爹说过,威武不能屈,我不怕你!” 众人“嗡”的一下就笑开了锅,中年人说:“这孩子你教育得不错。”周胖子 点着我的鼻子道:“你教育不出好孩子来。”而我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 我真有点偏向小魔女吗?按说我应该偏向自己的侄子呀,而且我以前特讨厌小魔女, 天天揍她的心都有,现在怎么偏向她了? 再后来,有个救险队员提议:“赶紧上去吧,夜风太大,别让老太太着了凉。” 大家响应着,嘻嘻哈哈地冲向望京楼。 几分钟后,我第二次登上望京楼。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再次上楼时我竟有股 恍如隔世的感觉了,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周胖子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走啊!” 我向前冲出几步,一眼就看见了老婆了。 老婆用几块碎砖头,将塑料布压成半扇挡风的墙,自己缩在塑料布内侧。她靠 在墙上,双手抱着膝盖,半张着嘴,的确是在打呼噜呢。老婆身边是老妈,老妈的 模样更可笑了,由于怕冷,她将干毛巾搭在头上,然后在下巴上打了个死结,活象 一个陕北老农民。老妈的另一侧是严明,严明与老妈隔开了一段距离,估计那是小 魔女和豆豆的位置。这三人睡得那叫香啊,呼噜是高一声低一声,抑扬顿挫,长短 不一。而他们面前的篝火几乎就要熄灭了,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块红炭,微微还有 点热乎气。 我叹息了一声,女人啊就是家居动物!在这种地方,有人就是给我吃了一瓶安 眠药,我也不敢睡。可她们不仅睡了,而且睡得是有滋有味,有情有趣的。孩子跑 了,她们居然都没有一点点反应,真是难得呀! 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去,在老婆肩膀上拍了一下:“醒醒,快醒醒!” 老婆脸上出现烦躁的表情,脸向内侧扭去,肩膀也跟着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地 直了直腰,老婆那巴掌总算是打空了。只听她迷迷糊糊地说:“别讨厌!” 我气得双眼冒火,闷声道:“快起来,狼来了!” 老婆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婆糊涂,老妈却明白了, 她一把将毛巾抓下来:“狼!狼在哪儿呢?”老妈一低头,“啊”的一声大叫: “孩子呢?坏啦,孩子让狼叼跑啦!”此时严明也醒了,她嗓子里“嗷”的一下, 简直比狼叫都令人惊心动魄。“豆豆呢?豆豆呢?”说着,严明跳起身来,斜刺里 就要往出冲。 我知道严明是个病人,马上喊道:“孩子就在这儿呢,在呢,豆豆,豆豆!” 豆豆怯生生地跑过来,严明象找到百宝箱似的,一把将豆豆抱在怀里,失声哭了起 来:“豆豆,总算找到了你了,豆豆,豆豆!” 老妈和老婆吃惊地看着我,我苦笑道:“严明喜欢豆豆。” 此时周胖子在我耳边小声道:“你不是说,你弟妹让拉登炸死了吗?” 我回头瞪他一眼,小声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周胖子在自己脑门拍了拍,象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