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迁夫妇(5) 我被老妈骂了个糊涂,明明是她说我们使唤她,怎么又成她使唤我了?我决定 不给老妈翻盘的机会,郑重地说:“我没说不让您使唤,是吧?我是说,您别动不 动就说我使唤您,那不是我干的事,别弄混喽。”老妈也知道自己理亏,但她不甘 心失败的命运,哼哼着道:“你们哥几个,没一个好东西。” 老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虎着脸道:“你笑什么?” “我是说,这事挺难得的。四个孩子里连一个好东西都没有,咱妈教育得真好。” 老婆从容地说。 老妈的脸一阵青一阵绿,脖子是一会儿粗来一会儿细,直到吃完饭也没再多说 一个字。 吃过饭,老婆去厨房洗碗了。我偷偷走到老妈近前,小声问:“您去成都,钱 够吗?” “用不着你管。”老妈扭过脸去不搭理我。 我拿出一千块钱,转过老妈的脑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拿着,给我舅舅买 点东西。” 老妈回头瞪了我一眼,然后狠狠从我手里把钱拽下来。“三啊,咱家就你不让 我省心。” 我知道她的下文肯定又是孩子的事,赶紧踩了刹车。“就我老给您钱花,老给 您买东西吃,他们行吗?我要是生个孩子,您还得倒贴我,就您那几百块退休工资, 够吗?” “我愿意。”老妈还要再说什么,却看见老婆的身影在厨房门口一闪,她马上 将一千块钱揣了起来。然后悠然地叹了口气:“我去成都啊,也是为了躲清净。有 些事你不知道。” “什么事?”我问。 “还不是你大哥的事,街坊四邻都在看笑话呢。”老妈半趴在桌子上,似乎一 点力气都没有了。 “什么我大哥的事,是方淑的事。”我心里暗骂自己,老妈都门清的事,我怎 么会昨天才知道啊?我这双眼睛也不瞎呀? 老妈看了我一眼,似乎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事。“丢人哪,咱们家八辈子也没出 过这种事,人家谁不拿咱们的事当个乐啊?” “谁说什么了?”我瞪着眼问。 “谁能当着我的面说呀,可你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老妈又叹息一声。 “去成都吧,散散心。” 我和老妈对坐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一会儿,老婆从厨房里晃了出来。 我决定改变话题,大大咧咧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智昨天找我喝酒了,您 说新鲜不新鲜?” 老妈立刻瞪着眼道:“原来他昨天是跟你喝的酒啊?” “怎么了?”我问 “这个小兔崽子,昨天下午带着孩子来了,一进门就睡。我伺候了他们爷俩一 晚上,今儿早上才走,说是带孩子去游乐园。”老孟忿忿地说。 我哈哈笑了起来:“我四弟算是想开啦,带孩子去游乐园了!好!” 四弟方智满脑子望子成龙,总是带着孩子在文学班、绘画班、音乐班、体育班 里转悠。有一次我跟他说,孩子的天性是玩儿,别把几岁的孩子弄成小老头。四弟 竟瞪着眼,一副你不懂的架势:“玩儿?他现在是玩儿了,美了,将来怎么办呀? 我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当时我和老婆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居然听 信广告里的东西。 老妈却不放心地说:“我怕他在外面再喝多喽。” “您放心,游乐园的过山车上都有安全带,喝多了也掉不下来。”老婆安慰着 老妈。 老妈忽然盯着我道:“你四弟这俩天不对劲。” “为什么?”我觉得人岁数一大,多少都有点神经质。 “不知道,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老妈叹息着说。 “行啦,他也三十多了,用不着您操心。晚上我送您去火车站啊。”我和老婆 同时站起来,准备走了。 “不用,我坐出租车去。”老妈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从老家出来时正好是下午两点,我和老婆吃得不少,决定亲自走回去,消化消 化食。 我一直有个预感,老妈将来唯一的指望就是我。至于那两个哥哥,他们能顾上 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方智的事就不用想了,一个连自己的老婆都把握不住的人, 也不能指望他干别的。所以我当年买房子时,特地找了个离家近的小区,总共还不 到二里路呢。 这一代是北京土著居民的居住区,路边全是傻大傻大的建筑,如一大片巨大呆 板的碉堡群,几小扇窗户中闪着晶莹的亮光,分不出那是枪口还是眼睛。我们俩在 楼群中穿行,躲避着眼睛和枪口,躲避着穿越城市防线的零星阳光,躲避着能把皮 肤变成麻袋片的紫外线。如今是深秋时节,道路两侧的银杏树已经泛黄了,那是种 剔透的黄色,它纠缠着阳光的色彩,将天空过滤出一个个黄色的小陷阱。地上散落 着不少奶白的小疙瘩,我知道,那就是银杏,能入中药,包治百病。这两行树是春 天才种下的,树干上缠着不少麻绳,据说是怕把金贵的银杏树冻坏喽。老婆曾告诉 我说:银杏树特值钱,一棵小树就是几千块钱,一旦长成大树就成了当地旅游标志。 我们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谁开的头,我和老婆竟然清点起银杏树的数量来,一路 走一路数,最后数到了三百多棵。天啊!这就是二、三百万的财产呀!这些钱能和 普通人的一生划上等号。那漫天飘落的不是树叶,是大把大把的人民币!想到路边 就散落着这么多钞票,两个拜金的人大呼小叫起来,似乎这些钱都是我们的。 走过银杏林,老婆忽然揪着我道:“你给妈钱了?” “给啦!”我有点紧张。 老婆的表情复杂起来,她眯着眼睛道:“这两年你好象变了。” “不过是给我妈几百块钱,我怎么变啦?”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充满了警戒, 甚至做好了吵架的准备。 “不对,你以前是不大关心你父母的,好象还有点儿不满呢。现在倒好,三天 两头地往家里跑,动不动就给钱,为什么?” “不行吗?”我口气生硬,连脖子都梗起来了。 “我只不过是对你这种转变有兴趣,至于你给你妈钱的事,我管过吗?”老婆 不卑不亢,面带笑容。 这一来,我倒没话了,是啊,老婆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