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拉登(1) 回家后我把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新闻中连篇累牍的全是西班牙的恐怖事件, 四、五个王牌主持人、重量级嘉宾轮番上阵,从各个角度阐述西班牙事件的原委, 这一上午他们总算是有事可干了。大家从六十年代的欧洲左翼思潮,谈到穆斯林世 界与基督教文明的冲突。从大洋彼岸美国的大棒政策,谈到反恐战争对中国未来发 展的影响。反正都是小孩唱歌,没谱的事! 我泡了杯绿茶,准备了一包瓜子,坐在沙发里,围着毛毯舒舒服服地欣赏着西 班牙的惨祸,哎,这才叫隔岸观火呢! 世人人皆醉我独醒,这句名言曾经让年轻的我感慨过许多岁月。如今看来它不 过是癫狂者的呓语,现在鄙人的追求是:世人皆倒霉我不倒霉,这就是幸福人生。 当然了,别人的倒霉最好不是我造成的,那样的话我早晚也得倒霉。就拿生孩子这 事来说吧,孩子不是人,那是花钱的窟窿,是惹祸的根苗,是社会不安定的源泉。 即使你把他养到五十岁,他还惦记着你的遗产呢;即使你把把教育成清华学子,他 也很可能跑到动物园去向狗熊泼硫酸;除了花钱之外,做父母的、做爷爷、奶奶的, 做姥姥、老爷的还得付出感情,可这种付出基本上是没有回报的,纯粹是一趟单线 列车,搞不好就得伤心欲绝。奇怪的是,大家都清楚这事的风险,可偏偏乐此不疲。 大部分人都想生个孩子,万一自己生不出来,就到孤儿院去抱,真是不可理喻!我, 方路,绝不自找倒霉,我不要要孩子,你们愿意倒霉我就来个隔岸观火吧! 这时整个电视屏幕成了拉登头像的广告宣传画,主持人在画外音中略带嘲讽地 说:“全世界都知道这事是拉登干的,可西班牙首相却说是埃塔组织,这种智商的 人是怎么当上首相的?”我嘿嘿笑起来,现在的电视台主持人是越来越敢说话了。 但他并没说到点子上,西班牙首相要是承认这事是拉登和基地干的,那等于是说: 自己追随美国的结果是把西班牙人民捆在拉登的靶子上了,那更是找死,与其这样 还不如装傻充愣呢。 已经十一点半了,我的肚子在绿茶的作用下叫唤得异常欢快。于是我想找点吃 的,可还没走到冰箱旁边,手机便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知道有人发短信了。对 方的号码是陌生的,短信内容却非常亲切:“想吃水煮鱼的,十二点在饭馆门口见。” 我挺高兴,谁这么通人性啊?啊不,是善解人意。于是我回复道:“谁请客?”两 分钟后短信又发回来了:“你。”我不满,再回复:“你是谁?”这回等得久了些 :“我是你的读者,别再发短信了,我正讲课呢。” 我知道了,是李爱嘉。 一般来说请老同学吃顿饭也不算过分,何况人家还买过我的书呢,即使老婆知 道了也没有什么。想到这儿,我决定赴宴。于是穿上鞋和外套,可刚走到门口,心 里又不塌实了,我担心自己想入非非,想找条绳子栓自己脖子上,于是我再次拿起 电话,给老婆打。我在电话说早晨碰上个老同学,吃顿饭云云,老婆表示理解,但 希望我不要喝多喽。放下电话时,那股做贼的感觉终于消退了。我不知道别的男人 怎么样,但我一旦碰上女人主动找上自己,往往会想入非非。没办法,我是作家, 不想入非非如何胡编乱造呢? 十二点,我果然在饭馆门口看见了李爱嘉,她居然换了件深综色的连衣裙,脖 子上戴着条巨大的珍珠项链,一看就是假的。我忽然想起,我给老婆也买过一串假 珍珠项链,老婆当时别提多高兴了,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假的。 我走过去,装出副很深沉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水煮鱼?” “你在书里写的,好几个主人公都爱吃这口,我估计你也爱吃。”李爱嘉挽住 我的胳膊,轻轻向门里一带,我就被她拉进去了。 饭馆里人不多,服务员热情地帮我们找清净位子,可我和李爱嘉只在饭馆里转 了半圈儿,眼睛就直了。师迁坐在角落里,他对面坐着一位年轻女士,二人正嘀嘀 咕咕地说着什么呢。我拉起李爱嘉,转身就要走,师迁却在这个关头把头转了过来, 正好和我们来了个面对面。我瞥了李爱嘉一眼,小声道:“说谁有谁?”然后我松 开李爱嘉的手,坦然走过去:“师教授,吃什么呢?” 师迁的舌头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下嘴唇上,他扭着身子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尴尬 地说:“我一学生,我们讨论点学术问题。” “我是问你吃什么呢?没问你和你女学生的事,你紧张什么呀?”我坏笑着给 了他一巴掌。女学生把脸扭向墙壁,根本不稀罕看我们,所以我一直都没看清楚她 的模样。 师迁清了清嗓子:“别胡说啊。真是我学生,谈点正事。你呢?”这时师迁忽 然仔细看了看李爱嘉,假装惊奇道:“是你呀?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呀?” 李爱嘉笑着道:“我们早上还谈起你来了呢,没想到中午就碰上了。” “谈我什么了?”师迁追问得很快。 我凑到师迁耳边,以极小的声音道:“我们说,你是人面兽心。” 师迁照我小肚子上给了我一拳,脸上却带着笑容道:“你也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啊,我们是老同学,吃顿饭怎么了?”这回我可不愿意了,我 方路不能跟师迁划上等号,那是对我人格的玷污。 师迁瞥了李爱嘉一眼:“哼!谁也别说谁,全当没看见。” 我想辩白几句,李爱嘉却揪着我道:“走吧,别碍人家的事。” 这家饭馆的水煮鱼做得不错,我们不想换地方,反正师迁也看见我们了,无所 谓。最后我看中了大厅里的一扇屏风,于是我们在屏风后面坐了。如此一来自然看 不见师迁了,就当这俩人不存在吧。我点完菜,李爱嘉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颇有 成就感地说:“怎么样?师迁的确是人面兽心吧?” 我干笑一声:“人家和女学生吃顿饭也没什么,别想得太多。” “你这人还挺纯洁的,不会是装出来的吧?”李爱嘉很是赞赏地举起酒杯,做 了个干杯的姿势,实际上只小小泯了一口。 “我小时候挺坏的,什么事都干。可自打从事文学事业,我就纯洁了,特纯!” 我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 “真的!” “是陶冶吗?”李爱嘉不由自主地端起杯来,又喝了一口。 “就是文学事业陶冶的。”我心道:没有陶,我身上全是野,特别野! 李爱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你结婚好几年了,有孩子 了吗?” “没有,我不想让他们长大了骂我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