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拉登(2) “你是作家,又挣钱又出名,你的孩子自豪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呢?”李爱 嘉的眼睛就象被钉子钉死了一样,一直挂在我脸上。 “难说,现在的孩子我可看见了,惹不起呀!”我是指小魔女和那个男孩说的, 我们家豆豆还算老实。 “现在的孩子是什么都不缺,就缺打。”李爱嘉近乎仇恨地四下望了一眼,似 乎在找孩子。还好,视线所及里,没有一个孩子。“我告诉你呀,我当五年老师了, 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可以把它写进书里。” 这回我有兴趣了,老师的高论或许是非同凡响的。“什么结论?” “人之初,性本恶!”李爱嘉咬牙切齿,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我点了点头:“这话荀子他老人家已经说过了。” “我的体会更深、更真切。”李爱嘉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目光暂时离开了我的 面孔。“孩子太坏了,争啊,抢啊,打呀,拍马屁呀,两面派呀,拉帮结伙呀,瞪 着眼说瞎话呀,大人会的他们都会,大人私下里干的事,他们明目张胆地干。这是 天生的,根本不用教。上次有个孩子考试得了77分,家长会的时候我想和他的父亲 好好谈谈,他父亲硬说他们家孩子学习挺好的,我请他拿出卷子看看,是97分,是 孩子自己改的。刚一年级啊!” “后来呢?”我觉得这事很有意思。 “我们把那孩子找来一问,他说他忘了,想不起来了。”李爱嘉觉得敲自己的 脑门太疼,照桌子上敲了一下:“揍他一顿他就想起来了。” “所以得教育啊,社会就需要你们这样的灵魂工程师。”我笑着说。 “没用,人性都是天生的。你在书里说得没错,基因好的孩子能教育过来,长 大了也知道争气要强。基因不好的,天生就是监狱里的料。”李爱嘉哼了一声。李 爱嘉从我的作品里就接受了我的基因论,比我老婆还彻底呢。“而且呀,现在的孩 子也没法教育,说不能说,打不能打,罚站都成罪过了。嘿嘿,我们这些当老师的 别提有多惨了。”说着,李爱嘉向我投来了哀怨的眼神。 我觉得自己快被她的目光融化了,当老师真惨呀!真值得同情!比祥林嫂都可 怜!此时服务员把菜都端上来了,我昂起头向屏风另一侧看了看。李爱嘉的脚尖在 我迎面骨上磕了一下,柔声嗔怪着:“看什么呀,人早走了?”我有点不信,索性 站起来看。师迁和女学生果然不见了,估计他们是没吃完,中途就跑了。 “你觉得他这种老师怎么样?”我嘿嘿笑着。 “师迁?”李爱嘉脸上出现不屑的表情。“他也佩当老师?其实我才是当老师 的呢,我一心想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学生来。但在学校里不成,没有培养人的环境, 我必须得培养自己的。” 我忽然想起徐大光的一个论调,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应该与孩子交朋 友,与孩子平等相待,这样就能教育出好孩子来啦?” “这不是你的看法吧?” “是朋友说的。” “我想也不是你说的,说这种话的人保证是不学无术的。”李爱嘉又用脚尖点 了我一下,这回她干脆把膝盖顶在我的膝盖上,再也不动了。 一股柔滑的感觉从大腿一直传到小腹,然后又顽强地顶到胸口,冲进嗓子,最 后在脑门上撞击成一串串的火花。我有点儿紧张,有点儿口干,但又不好意思把腿 收回来。只得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那是西方的教育理论,在咱们中国根本行不通。西方人可以和子女交朋友, 可以和他们平等相待。因为他们有上帝,一旦孩子干了不该干的事,他们怕上帝惩 罚自己。中国呢?咱们中国没有上帝,父母就是孩子的上帝,上帝和子女交了朋友? 那子女还怕谁呀?人必须得有一怕,什么都不怕的人保证是无法无天的。”李爱嘉 忽然指着我道:“小魔女就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是?” 我惊得直吸冷气,李爱嘉的确是个称职的教育工作者,小魔女她爹就是这么干 的,小魔女又的确是无法无天。我叹息着道:“你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能教育得特 别出色。” 李爱嘉摇了摇头:“关键是基因!” “你没结婚?”我问。 “结了,又离了,我老公基因不好。”李爱嘉终于垂下眼皮,顶在我膝盖上的 膝盖悄悄缩了回去。 我眨巴着眼睛,琢磨着是不是把这个谈话继续下去。这时手机识趣地响起来, 我和李爱嘉同时在自己身上摸,是我的手机响,李爱嘉惊讶地说:“咱俩手机的铃 声是一样的,真巧。” 我看了眼号码,号码居然是豆豆他姥姥的。其实我不可能记得豆豆姥姥的电话, 但这两天为了找方智,连续给他姥姥打了几次电话,硬是给记住了。我赶紧接通, 豆豆姥姥道:“是豆豆他三大爷吗?” “伯母,是我。” “豆豆呢?” “在幼儿园。” “可怜的孩子,可怜哪!啊——”说着老太太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我心道:豆豆可怜,我就不可怜吗?我和老婆立志当绝户,现在不得不为别人 养儿子,我更可怜。但对方终归是长辈,我只得劝慰道:“伯母,我四弟没什么大 事,不过是交通事故,顶多也就判上两三年,出来还是好样的。大家搭把手,没几 年豆豆就长大了。您也别怪我,这事我必须得通知豆豆他妈,她也是豆豆的监护人 啊,水大不能漫过桥去,您说对不对?” “我说的不是你四弟的事,他把人撞死了,他是活该。”老太太叫嚷道。 一听这话我就怒了,闷声道:“当初他们俩离婚可不是我四弟的责任,你骂不 着我四弟,我也没求着你们把豆豆带走,那是我们方家的孩子。” 老太太让我吼晕了,过了好久才道:“我说的不是你四弟的事,是豆豆他妈, 他妈,我闺女,她,这……死啦!” “什么什么?您说明白点,昨天晚上我们还通过电话呢。”我腾地站起来,老 太太不会说胡话吧? “你要是不给她打电话,她还死不了呢。”老太太竟埋怨起我来。 “我可没害她,你闺女在西班牙呢。”我叫道。 “坐火车,火车炸啦,我闺女死啦!”说着老太太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愣在当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和拉登联系上了?基地组织把我们家也 恐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