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魔光(4) 大战很久很久以前,女人是要嫁给男人的,男人的老婆一定是女的。网络不是 用来嫖娼的,飞机不是用来撞楼的,人体不是用来炸汽车的。 很久很久以前,牛是不会疯的,鸡是不会因为感冒而被屠杀的,河里的鱼是没 有毒的,人在河里游泳是免费的。 很久很久以前只有瓶装酒才是卖钱的,人们是在自家门口呼吸新鲜空气的,孩 子吃奶粉是不会成为大头娃娃的。 很久很久以前,农民丰收是高兴的,粮食是不会变成白条的。那时的教育是义 务的,义务教育是不收钱的。 很久很久以前,要饭的是很可怜的,“圈地运动”是资本主义的。坏蛋是怕好 人的,撒谎是会脸红的,放屁是会臭的,欠钱是要还的。 很久很久以前,杀人是要偿命的,警察是不敢开枪袭击公路收费站的,歌星是 不用陪领导睡觉的,女大学生不是用来卖淫的。 很久很久以前,打工是要给工资的,大米是不掺机油的,小魔女是讨厌的,我 就是被枪打死也不愿意让她来我们家的,现在我却把她带进了我家的小区,堂堂正 正地当上了小魔女的干爹。 小魔女一直拉着我的手,好象我是个风筝,一撒手就会飞上天空。在小区门口, 我按住他的肩膀郑重告诉小魔女,大家可能都睡觉了,不许大声嚷嚷。小魔女咬住 双唇,极为正式地点了点头。我家在十九层,早就没电梯了,我只得拎着双腿往上 爬,到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而小魔女也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硬是没发一句牢 骚。我暗自赞叹:这孩子虽然狂燥,却很硬气,至少比那个胆怯的豆豆强多了。 来到家门口,我示意小魔女别出声,然后偷偷摸摸地打开房门,二人贼一样蹑 手蹑脚地溜了进去。走进门厅,忽然听到一阵嘤嘤声,似乎是虫子在草丛中清吟浅 唱。我大是震惊,难道我家的蟑螂在聊天吗?于是赶紧溜到客厅门口小屋里观察。 原来老婆和豆豆都在客厅里呢,电视开着,老婆懒洋洋地半缩在沙发里,鼻子眼张 着,眼睛却闭上了。豆豆则精神抖擞地坐在一旁,一边看电视一边唠叨着什么。我 竖着耳朵仔细听,豆豆唱的是:“大妈大妈脖子粗,罗圈腿大屁股,大妈大妈脖子 粗,罗圈腿大屁股……”此时老婆忽然哼了一声,她略微扭了扭身子,哼哼道: “小头爸爸怎么样了?”豆豆马上停止了颂念,认真地说:“小头爸爸没有离婚, 大头娃娃也上学了。”老婆欣慰地点点头,好象又要睡去。 我马上抓住机会,快步走进去。 豆豆惊讶地看着我身后的小魔女,我赶紧向他摆手,豆豆依然脱口叫道:“三 大爷!” 老婆弹簧似的“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我叫道:“你还知道回来呀,都几 点啦?”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小魔女,老婆也看见了。她惊讶得整张脸都变形了,似 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我憨笑道:“徐大光出了点事,我去看他了。” “你看他就看他吧,干嘛把……”老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魔女,眼睛在小魔 女脸上一个劲地扫描起来。 我使劲向老婆挤了挤眼睛,然后把小魔女的东西放进客房,拍着她的肩膀道: “宝宝今天先和弟弟住在一起,明天干爹再为你收拾房间。” “什么?”老婆终于急了,她声音不大却包含着凄凉。 我担心她的话会让再次小魔女走上绝路,一把将老婆推进书房。老婆却胡乱挥 着手,差点给我几个嘴巴。“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 我回手将门关上,急切地说:“你少说两句,徐大光犯事了,六百多万呢。” 老婆突然指着自己的鼻子:“六百万!有我一分钱吗?” 我使劲摇头,心里却道:有你一分钱,你也完了。 “这么说,你占他便宜了?”老婆瞪着我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求不着他,他还得——”我一着急,差点把徐大光向自 己借钱的事说出来。 “那你凭什么把他的孩子接过来?她有妈。” “你不知道,林纳脸上挂不住,一时想不开,失踪了,这女人真是——。小魔 女在咱家没准就住几天,暂时应付。”我让表情尽量的谄媚些,但脸上就跟裹着块 湿尿布似的,腥臊恶臭全糊在皮肤上,根本笑不出来。 “那也没有这个道理。”老婆横眉立目,嘴里的热气直直地扑过来,似乎要把 我烧成炭灰。“我受够了,这几天我一直失眠,脑子里全是孩子的事。凭什么呀? 咱们不要孩子,他们就把咱们当神经病。可他们要了孩子的却不好好养活,非要往 人家家里扔,他们什么意思啊?我不欠别人的,我管不着。” “我也不欠。”我也火了,与其说是冲老婆发火,不如说是冲这个世道。两个 孩子都成我的了,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一个是我侄子,另一个是我干女儿, 但哪一个也不是我自愿认来的。 “那就赶紧把小魔女送她妈那去。”老婆叫道。 “我哪儿找林纳去?”说着我忽然担心起来,赶紧推开门,贼溜溜地向客厅里 看了一眼,还好,装修时我特地把书房门做成了隔音的,小魔女正和豆豆一起看动 画片呢,应该是没听见什么。于是我赶紧又把门关上,嗔怪地说:“你小声点行不 行,送回去?说得轻巧,送哪儿去呀?” “该送哪儿送哪儿。”老婆气急败坏,已经不讲理了。 我一屁股坐进电脑椅里,抱着脑袋上:“只有送大街上去了,让野狗叼走得了, 那样咱们全省心了。” 老婆怒其不争地指着我的脑门:“你这人,让我怎么说你呀。外宽内严,严以 律人,宽以待己。我和严明打电话时间长了,你说我是泡电话粥。我逛几次商场吧, 你就说我是禁不住诱惑,意志力不强。我回几趟娘家,你就担心我把咱家的钱弄娘 家去,每次都查存款数额。” “你胡说。”我心里一机灵,她怎么知道的? “哼。”老婆轻蔑地一撇嘴:“你每次都是通过电话银行查的,我知道,咱家 的电话上有记录。” “我——我——我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呀。”说完这句话,我差点笑出声来, 三个“我”竟连成一个京剧慢板。 “你说,你那三万块钱哪儿去了?”老婆一叉腰,身子顿时高大起来,俨然扩 张成一堵高墙,死死挡在我面前。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原来她知道我私房钱的事啊,我还 以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很成功呢。我一直认为,只要没有孩子,在两个人的战争中, 我至少能和老婆打一个平手。现在看来,我全错了,这女人一旦嫁了人就修炼成了 半仙之体,拿捏男人是一拿一个准儿。 “说,你那三万块钱呢?”老婆摇着头,满脸悲愤。 “我借给徐大光了。”我只得坦白。 “他没钱就找你借,他挣六百万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你呀?” “他——他不是进去了吗?六百万全完了。”我苦笑道。“本来他是想移民加 拿大的,还想请咱们去旅游呢,打北极熊,养海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