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2) 豆豆光着小腿,扎开小胳膊在小床上笔直笔直地站着。我指着卫生间嚷道: “你自己不会去卫生间吗?你都五岁了,怎么撒尿还叫大人啊!”豆豆看了看脚下, 难堪地说:“已经尿了!” “什么?”我怒不可遏地掀开被子,一块地图果然出现在褥子上,我仔细看了 看,发现那地图的轮廓和阿拉斯加差不多。“你怎么尿啦,为什么不等三大爷过来? 为什么不去卫生间?”我伸出熊掌般的大手,在豆豆头顶上转悠了好几圈,最终没 落下去。 豆豆缩着脖子道:“早就尿啦。” “你早就尿啦?”我撩起床单一看,尿迹果然渗到褥子里面去了。“你这个小 东西,睡觉怎么还能撒尿呢?” 豆豆撅着嘴,委屈地说:“姐姐醒了就喝水。” “她喝水你就撒尿啊?”我不明白,小魔女喝水与豆豆尿炕之间有什么必然联 系。 豆豆竟使劲点头:“啊!她一喝水我就尿了。” “那尿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三大爷呀?” “尿的时候挺暖和的。”豆豆似乎对撒尿的幸福时光很是憧憬。 “现在想起三大爷啦啦?”我叉着腰,无可奈何。 “现在冷了。”豆豆道。 “妈的,以后我跟你爸爸算帐。”我向后挥手。“去,刷牙去,快去。” 豆豆溜进卫生间,我望着褥子、床单上的尿迹,犯难了。要知道,我已经有三 十来年没尿过炕了,老婆以前怎么样咱不知道,但至少认识我以来,没尿过炕。所 以我对尿炕的事,实在是太陌生了,一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我将床单揭 下来,扔进洗衣机,然后把褥子掉转了一个方向,尿迹被压在枕头下面,看不见了。 十分钟后,我和豆豆同时洗漱完毕,我点着他的鼻子道:“豆豆,三大爷跟你说, 在家不能尿炕,三大爷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没时间洗床单,换褥子。听见没有?” 豆豆点点头,老实巴交地说:“知道了,在家不能尿炕。” 我本来还想再数落他几句,可一想起拘留所里苦熬岁月的方智,顿时心软了。 “行啦,准备东西,三大爷送你去幼儿园。” 豆豆受气包似的收拾东西。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看了半本教育孩子的书,全 忘了,只有一句话还有些印象:培养孩子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是教育孩子树立远大 理想的开始。于是我琢磨着应该培养培养豆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多培养几次他就 不会干尿炕这种低级趣味的事了。等豆豆收拾完毕,我带着他出去坐电梯。电梯里 只有我们爷俩,于是我试探着问:“豆豆,将来想干什么呀?” 豆豆忽然眉飞色舞起来:“我爸爸说,我将来要挣钱,挣大钱。” 我知道豆豆是方总,方总自然是要挣大钱的,好在挣大钱也不是丢人的事,关 键是挣了钱要干什么。于是又问:“豆豆挣了大钱,干什么用呀?” 豆豆张开小手,发誓似的说:“我要买汽车。” 我琢磨着买汽车也算说得过去,便问:“豆豆想开宝马还是奔驰啊?” 豆豆茫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拿不准:“我要买大汽车,象公共汽车那么 大的。把我爸爸,我妈妈,奶奶、三大爷、三大妈全装进去。” 我可不愿意被他装到公共汽车里去,二话没说,掏出根香肠就塞了过去。没想 到,豆豆早有准备,竟张着嘴等着呢,香肠正好塞下一半,然后豆豆竟大口大口地 吃了起来。 我领着豆豆在路上欢蹦乱跳地走着,很多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我已经习惯了, 如今我觉得自己就是送儿子去幼儿园呢。刚才豆豆大嚼香肠的时候,我猛然间想到 了二十几年前的方智,好象方智四、五岁的时候也特别爱吃香肠,而我只能看着他 吃,馋得什么是的。现在我把香肠当成炸弹,对付他儿子,估计也是报应。对了, 方智小时候也喜欢汽车,天天揪着几个哥哥去路上数汽车,要是能过一辆上海小轿 车,简直比过年都高兴。现在倒好他开车把人家撞死了,天天过年。龙生龙,凤生 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现在豆豆也一心想买汽车,难道遗传基因就这么明显吗? 几分钟后,我终于顺利地将豆豆送到幼儿园,总算能松口气了。这几个早晨都跟打 仗似的,累得骨头缝里都疼。 路上,我分别给周胖子、张东和婷梅打了电话。约大家在天坛双环亭里见面, 美其名曰是感受一下新鲜空气,实际上是不想让他们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 由于我家就在天坛南门附近,天坛就成了我的后花园。为了进出方便,我托人 办了一张北京市公园优惠游览年票,一年50块钱,全北京十大公园随便进。这种年 票是专门给老年人办的,实际上就是一项福利。前两年我刚“退休”的时候,就开 始用年票了,当时还真有点尴尬。也是,每天我都要混在一群老头、老太太里进出 公园,看起来的确有点不伦不类。后来公园的看门人实在看不去了,有一次我进天 坛时,他抓着我的票死活不撒手。从各个角度对比着我和照片上家伙,最后不得不 得出结论,真是同一个人。看门人恶狠狠地问:“你有65吗?”本来我是有点不好 意思,但这小子的神态极其讨厌,颇有股狗仗人势的感觉。于是我拍着胸脯道: “怎么啦?园林局局长是我外甥,怎么啦?”看门人一听这话,立刻缩了。本来吗, 天坛是什么?是老祖宗留给全体中国人的共同遗产,是靠政府从大家手争来的税款 养活的。它不是某届政府的,更不是某个人的,是中国人都能进,一年花五十块我 都觉得亏。想通了这一点,每次走到天坛门口,我都趾高气扬,牛X 烘烘。 可能是‘我爱我家’的缘故,我对天坛是情有独衷,我们全家都认为天坛是世 界上最优雅的公园,最幽静的公园,最优美的公园。我从不在天坛里随地吐痰,从 不在天坛里乱扔烟头和杂物。碰上有人践踏草坪,我便会大声呵斥,人家还以为我 是管理人员呢。遇上有人在树林里追赶松鼠,我就会爷爷、奶奶地把那家伙骂个狗 血喷头。在我的心灵深处,天坛就是我的初恋情人,而我的初恋也的确是在这里完 成的。 一般人说起天坛来,想到的无非是三大主体建筑,那是美伦美奂的杰作,是奇 迹。而公园西侧的百花园同样是巧夺天工的,这里树林幽深,草坪翠绿,林子的层 次感极强。从祈年殿向西,走几百米就到百草园了。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圈儿古老 的侧柏,他们包围着树林,象老爷爷在看护孙子。园中树木的品种非常多,大多奇 形怪状、千姿百态,高大的芙蓉树、枫树、杨树占据了上层空间,位于低端的桦皮 松则如摆在地面的巨大馒头,挺拔的海棠树则如一群群精力茂盛的小伙子,油绿油 绿的的树叶肥厚得如小孩的手掌。最漂亮的景致在地面上,那里铺展着成片的半野 生的芍药、牡丹和月季,春天里从来都是姹紫嫣红的。百花园的最深处就是双环亭, 据说那造型别致的亭子曾经是中南海里的建筑,是乾隆为母亲祝寿时修建的。1975 年才复制到天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