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嘴(2) 周胖子从来不会卖关子,一见面他就拍着我的肩膀道:“兄弟,你终于想开了, 年碍事弟妹都跟我说了。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自绝于人民,自绝于社会的。这么干就 对了。”我凶恶地说道:“我没要孩子,那俩孩子不是我的。” “我懂,这叫演习,先拿别人的孩子练练手,省得自己生了孩子抓瞎。”周胖 子大大咧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你懂个屁,我这是被逼无奈……” “别装了,装得跟真的似的。说,是不是掰不开镊子了,找我们给出几个主意, 是不是?”周胖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亭子里,浑身的慷慨激昂。 我心道,说了半天,就这句还算人话。于是不情愿地说:“我们没养过孩子, 本来也不想养活,可事情逼到这儿了,没办法了。” “要干什么就说,别的没有,我家还有个童车,小孩的衣服全套的,都没怎么 穿过。”周胖子道。 张东说话了:“人家方路是作家,能拣你家孩子剩下的?” 周胖子大瞪着眼睛,不服:“我家孩子怎么啦?东西都是八成新的。我们孩子 太胖了,两岁就坐不到童车里去了,全是好玩意儿。再说了,他们这是练手,别拿 新物件练手,太糟践,等他们自己生了孩子再置备新的。” 张东满脸冷笑:“甭管谁的孩子,坚决不能拣别人剩下的东西,外星人剩下的 都不拣,憋屈!” “我们家要是趁几千万,我现在就把我们家房子烧喽,我不烧我都不是人。” 周胖子歪着面孔,眼睛一个劲往张东口袋里瞅。 张东急了:“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把我们房烧了?” “烧啊!烧!反正你有钱,你不怕烧,天天发烧都没事。可有一样啊,烧房子 是你自己的事,可别说是我教唆的。”周胖子一直瞧张东不顺眼,这回总算能挖苦 他几句了。 张东腾地站了起来,我担心这二位真会红了眼,赶紧插在两人中间道:“二位, 天天发烧的那就是非典,不好玩儿。我今天是想请你们给我出出主意,怎么带孩子? 不是讨论有钱没钱的问题。” 张东轻蔑地瞟了周胖子一眼,躲到亭子另一侧去了。周胖子却眉飞色舞地拉住 我的手,兴奋地说道:“向我打听孩子的事这就对了,我最有心得了。我告诉你啊, 这孩子呀是千万不能溺爱,一旦溺爱,保证完蛋,多聪明的孩子都得成了小霸王。 另外啊,这孩子也不能天天打,打得跟受气包似的,见谁都哆嗦,将来有了出息都 怪了。你说是不是?” 我使劲点头,真没看出来,周胖子是粗中有细呀!他这番话,至少比张东要把 所有孩子都送到国外去的建议靠谱,不禁大是惊喜。我赶紧坐到周胖子身边,崇拜 地问:“胖子,我看书了,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即不溺爱也不暴打,那到底该怎么 做呢?” 周胖子拍着胸脯道:“把握溺爱与暴打之间的平衡最重要啦,我是摸索了好久 才想明白的。” 张东远远地瞪着他:“呦,他真长能耐了,还知道平衡呢?” 周胖子沾沾自喜道:“我才不跟你似的呢,十来岁的孩子就送外国去,还号称 是剑桥,谁信呢?没听说过剑桥招收少年班。” 张东急道:“我儿子上的是剑桥的中学,我从来没说过是剑桥的大学。” “二位,今天我是主角,你们就歇会儿行不行?”我站在两人中间,真希望胸 脯上挂一堆炸弹,看你们老实不老实。“胖子,你说说,这平衡是怎么掌握的?” “简单,这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周胖子满怀希望地看着我,似乎等 待着我的进一步激励。 “行啦,你倒是捅啊!”我叫道。 “说白了,最简单不过了。头一礼拜,溺爱!我儿子想要什么我给他什么,想 吃什么我就让他吃什么,他就是骑我脖子上撒尿,我就当是洗澡了。后一礼拜,他 哭一声我就给他一巴掌,想吃什么,没有,就是馒头。玩儿?没门儿,一天给我背 一首唐诗,背不出来就大耳切子地说话。对付孩子,隔一个礼拜就得换一个态度, 绝对不能让孩子把你拿住。时间一长,孩子对我是又恨又怕又敬畏又喜欢。” “呸!”张东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孩子早晚让你折腾成神经病。” “没那事儿。我跟你们说吧,人这东西是怎么折腾都没事,就怕闲着,一闲着 就完。当年我当运动员的时候,一天要做五百个滚翻,一千个俯卧撑,50米往返跑 得跑五十次,够折腾吧?现在我倒不折腾了呢,你们看看,都成这模样了。折腾折 腾,没事儿,你就放心吧,孩子不怕折腾,越折腾越皮实。”周胖子慨然站起来, 双手端着肚子,似乎在等我鼓掌。 我知道周胖子是满嘴放屁,我知道他折腾孩子不会有好结果,但想不出批驳他 的理由,一时间有点糊涂了。 此时一中年妇女走进双环亭,手点着周胖子的脑门道:“你这些话纯粹是歪理 邪说,也亏你想得出来。人家张总说得对,你们家孩子早晚让你折腾成神经病。” 张东和我都认出来了,这女人是婷梅,是老婆的邻居大姐。后来经老婆介绍, 在张东公司当过人事部经理,如今老公升到了司局级,婷梅在家当上全职太太了。 张东哼哼道:“婷大姐说得没错,您好好教育教育他吧。” 周胖子大是不服,冷笑着道:“大姐,我知道的您想要说什么。可我告诉您, 无论您说什么都是妇人之见。这社会呀就是你斗我我斗你大家相互斗,毛主席他老 人家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谁能把谁 斗趴下,谁就是好样的。当年冠军把我斗趴下了,结果人家去奥运会了,我退役了。 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大人与孩子之间也得斗,孩子怕你,他才会听你的,听你的, 你才是他爸爸。孩子要是不怕你,你就得听他的,那样他就是我爸爸啦。” “那你为什么不让孩子爱你呀?”婷梅慈眉善目地注视着周胖子。 “爱?”周胖子惊奇地注视着婷梅的脸,似乎想找出条虫子来:“大姐,我们 是大老爷们儿。一天到晚爱这爱那的,多丢人纳!想起来我都脸红。” 我偷眼看了看张东,这小子竟拼命地点了点头,然后昂首走到大家近前,抓着 周胖子的胖手道:“胖子,就这句话我爱听。咱们是大老爷们儿,老爷们儿要是腻 腻乎乎的得多恶心呢。现在那些年轻小伙子都这德行,一点爷们儿样都没有,天天 在女朋友屁股后面转悠、起腻,这叫雌化!” “对,这就是男不男,女不女!”周胖子叫道。 婷梅没想到这俩人忽然间穿上了一条裤子,无奈地说:“你们这些人,就是长 了颗驴脑袋,我还是跟搞艺术的人说吧,人家懂。” 说实话,我对婷梅大姐的话还真是挺有兴趣的,让孩子爱自己总比让孩子恨自 己、怕自己强吧?于是道:“你们俩的意见我听明白了,我得消化消化。现在我想 听听大姐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