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嘴(3) 周胖子倒没说什么,张东已经看明白我的心思了,冷笑道:“反正是头发长, 见识短,随你的便,我们俩找地方喝酒去啦。”说着拉起周胖子,二人晃晃悠悠地 走了。 婷梅厌烦地盯着二人的背影:“已经二十一世纪了,社会上怎么还有这种无聊 的人?” “不过是个人观点不同,倒也没什么。”我不想陷入主义之争,马上言归正传 道:“大姐,您说说,怎么让孩子爱自己?” “要让孩子爱你,你首先就应该爱孩子。”婷梅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样子 极为和蔼。 “我爱孩子?”我心道,我不爱孩子,我要是爱孩子,我早就自己生了,还用 得着别人硬塞给我吗? 婷梅被我谦恭的神态打动了,微笑着:“对,要爱孩子,要有一颗博爱的心灵, 要爱天下万物,爱动物爱植物,爱神,爱你身边所有的人。” “爱神?”我有点惊着了,难道婷梅跑我这儿布道来了? 婷梅认真地点头:“对,要爱神。你老婆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你们家最近事挺 多了,有点儿——怎么说呢,不吉利吧。但我看你们两个人都是很善良的人,之所 以总碰上倒霉的事,原因就是你不爱神。不敬神灵是不好的,也是不会有好报应的, 你一定要注意。” 我明白了,婷梅真是布道的,但我想知道她是哪路神仙的使者,于是道:“那 您看我爱什么神会时来运转呢?” “什么神都无所谓,三教归一,万法源流,都是一码事,关键是心里要有神灵 的位置。比如说,人死就是半个仙,你有多少年没给你爸爸烧纸了?”婷梅的眼神 里出现了一丝嗔怪。 我挠了挠额头,我当然知道烧纸是封建迷信,但传统的力量一时间是很难改变 的。所以前几年我爸爸死的时候,逢年过节都会给我爸爸烧点纸。可这几年搬家了, 没有老妈的督促也就顾不上了。我只得不好意思地说:“还真有三四年了,您的意 思是我爸爸骂我呢?” “那当然,老人死后,魂灵在天堂也会保佑自己的儿女的。我再问你,方智是 不是从来没烧过纸?” 我点了点头,在我的印象里方智从来没给我爸爸烧过纸。 “所以他这回更倒霉呀!你呀,听我的,晚上赶紧给你爸爸烧点纸,把家里的 事念叨念叨,老人就不会责怪你们的,没准还逢凶化吉了呢。” 我心动了,婷梅大姐的话似乎有点道理,方智不烧纸,所以倒大霉。我前几年 烧过纸,所以倒小霉。但我转念一想,我干什么来了?我是打听怎么养活孩子,这 跟给我爸爸烧没烧纸有什么关系? 婷梅温柔地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爱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就会爱你,包括 孩子。今天先烧点纸,明天我带你到庙里去一趟,庙现在准备重修呢,你呢捐点香 火钱,也算是积德了。” …… 面试 从天坛里出来,我是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就叫鸡一嘴鸭一嘴,没一嘴正经的。 张东让我把孩子送到国外去,周胖子让我将溺爱与暴打相结合,婷梅让我把钱扔到 庙里,让神仙培养豆豆和小魔女,全是胡说八道!整整一个上午就这么耽误了。唯 一一个有用的信息是给我爸爸烧点纸,这样做心理上至少会平衡些。 世界就是一个金钱输送机,每人都是传送带上的一个轮轴,轮轴一旦坏了,金 钱便回自动堆积。与轮轴对应的个体就成了富人,富人太有钱了,输送机就要大修, 实际上就是财产再分配。估计人死了也是一样的,按婷梅的意思是,我爸爸在那个 世界里没钱花了,没钱花在阴间同样没有地位,所以就没能力再保佑我们兄弟了。 于是我大哥的女儿在深圳当了小姐,我二哥的儿子十一岁就得了抑郁症,而我四弟 干脆把人家撞死了。至于我吗,本来是坚决要当丁客的,结果被人家硬塞来两个孩 子,真够罪孽的。我决定晚上给我爸爸烧点纸,但不能太多,我不能让我爸爸被众 多贼鬼惦记上。 想着想着,已经走过了护城河,穿越了二环路。仅仅一个星期以前,我和徐大 光就在这条路上碰到了中年人满大街砸捷达车,我还见义勇为了一把。只是一个星 期的事,我竟有股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那一刻方路已经死在这里了,而我已经换 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那时我是个快乐的丁客,现在我收养 着两个孩子。那时我是个天才的作家,现在我已经好几天没开电脑了,更谈不上任 何写作行为。那时我梦想着去非洲大草原上,与狮子来个亲密接触,现在我盼着小 魔女千万别在学校惹事,我着不起那个急。那时,我和老婆打打闹闹却梦想着光明 似锦的前程,现在我们俩就象两棵苦菜花,连明天的事都不敢想。 天哪!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的手机响了,是李爱嘉打过来的。我莫名其妙地 紧张起来,李爱嘉在电话里约我去趟学校,我紧张得四肢发软,手心冒汗。哆哆嗦 嗦地说:“小魔女又打人啦?”李爱嘉道:“打人就好了,你还是来一趟吧。” 我痛骂徐大光不是东西,给我送来个刺猬。我痛骂林纳没有人性,怎么着小魔 女也是你闺女吧?我痛骂小魔女不懂事,一个丫头家,你瞎折腾什么呀?但骂人归 骂人,我不得不夹着尾巴去学校了。 我知道李爱嘉在四楼办公,径直走上四层,走到办公室门口,我竟呆住了。快 中午了,办公室里只有李爱嘉一个老师,书桌上还开着台灯。此时她正扳着小魔女 的脸,在台灯下一寸一寸地观察呢,手指还不时地胡噜几下。 “您找虱子呢?”我笑道。 “别胡闹,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李爱嘉将小魔女的脸交给了我。 小魔女不情愿地挣扎了几下,我怒道:“是谁打你了?让干爹看看。” 小魔女道:“没人打我。” 李爱嘉摇着头道:“谁敢打她呀?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我抓住小魔女的脸,大大咧咧地问:“到底怎么啦?” “我什么也没怎么,李老师没事可干,抠我的脸玩儿。”小魔女不满地斜了李 爱嘉一眼。 “我怎么没事干了?你这孩子,好象是我没事找事似的。没动,让你干爹好好 看看。”李爱嘉气得脸都红了。 我不得不仔细看了看小魔女的脸,竟然发现五、六个米粒般大小的小红点散落 在胖脸,那红点顶端是黄褐色的,居然还是半透明的。 “这是,这是青春痘?”我惊叫起来。 “我看着也像。但您的干女儿还不到八岁呢,怎么能长青春痘呢?”李爱嘉茫 然地盯着我。 “是啊,怎么能长呢?”我更不明白,我十四岁才长青春痘,那时我刚好看上 班里的一个女生,一脸小痘痘弄得我好不自卑。 李爱嘉摊开手:“我问你呢,你是她干爹呀。” 我又看了看小魔女:“我怎么能知道?宝宝,你到底怎么弄的?” 小魔女从我手里挣脱出来,无所谓地说:“没事,不疼,就是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