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山观虎斗(3) 我又没招儿了,于是把豆豆放在肩膀上,无所谓地说:“他们不理咱,咱豆豆 还不理他们呢。要尿就尿三大爷脖子里,三大爷不怕。记住,今天晚上不许再玩儿 游戏了,你尿炕就是玩儿游戏闹的。”豆豆哽咽地点头,然后照我脑袋上轻轻拍了 几下:“三大爷,快走。” 我叹息一声,我真成驴了。 回到家,我先是高兴了一下,老婆正在厨房里做饭呢。我夸奖她勤劳、善良、 拥有所有劳动妇女的优良品质。老婆说我是耍贫嘴,我眯缝着眼睛指了指客厅,老 婆说严明还在看电视呢。我颇有成就感地告诉她,这片子是我找出来的,是喜剧, 目的是缓解严明的悲苦情绪。老婆说:您有本事,您聪明,您是全中国最臭不要脸 的智者。我说:你比我贫多了。 我让豆豆回客房休息,然后便进了客厅,巧的是小魔女正好慌慌张张地溜出来, 差点和我撞上。我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小魔女满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又拼命用手摸了摸。我向客厅里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电视上正播放着《甲方乙 方》的最后部分,有个家伙的老婆得了癌症,那家伙正蹲在医院走廊里号啕痛哭呢。 电视里的人物在哭,沙发上的严明也在哭,居然比剧中人物还伤心。我估计严明又 犯病了,小魔女中途被吓跑就是这个原因。于是悄悄走进去,假装关心地说:“严 明,你哪儿不舒服?” 严明指着电视道:“前几年我和师迁看这电影的时候。我问他,万一我要是得 了癌症怎么办?师迁说,你得了癌症我就和你一块儿死。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他 现在在美国呢。” 我心里开始骂咒骂《甲方乙方》的导演了,挺好的喜剧,你弄这么个哭哭啼啼 的结尾干什么?好人看了都得得神经病,神经病看了不犯病都怪了。我强装笑容道 :“那是电影,不能当真。我告诉你,豆豆回来了,在房间里等着你呢。” 严明真是个神经病,脸上挂着泪珠,嘴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豆豆回来啦, 我正想他呢。”说着,她撒腿就往客房里跑。 我为豆豆叫了声苦,赶紧追上去,想看个究竟。严明竟在客房门口喊道:“豆 豆,拉大锯啦。”豆豆在屋里回应道:“姥姥家到底唱不唱戏呀?”严明跑进客房, 拉着豆豆的小手转了一圈儿。小魔女实在受不了,捧着作业本又从客房里跑出来。 我让小魔女去书房写作业,然后叮嘱豆豆不要尿炕。严明瞪着我道:“豆豆都五岁 了,怎么会尿炕呢。”我无话可说,哼哼着道:“不尿就好,不尿就好。”接着严 明和豆豆兴高采烈地玩儿了起来。 我百无聊赖地走到厨房门口,颇有些怨恨地说:“看见没有,严明还真喜欢豆 豆,比他你这个三大妈都喜欢。” 老婆边做饭边说:“这样最好,严明有事干了,自然不会犯病。”说着,老婆 忽然盯着我道:“严明脸上的青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将严明与书商打架的事说 了一遍,老婆气呼呼地说:“我以为你实行家庭暴力了,真那样我饶不了你。” 我仰天长叹,伤心欲碎。在这个家里,我成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是必然的。老 婆却说我要实行家庭暴力,说这话的人是是亏了心了。 忽然严明“啊啊—啊”的在客房里叫了起来,我和老婆担心出事,几乎是跳着 跑了出去。严明站在客房门口,如一只受惊的鸡,哆哆嗦嗦却无所适从。豆豆立在 床上,裤腿里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尿呢。 在那一刻,我的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连脉搏都停止了。我已经被豆豆气 死了,脑子里全是空白,所有的血都涌上手指。我扑上去,一把抓住豆豆的小皮带, 倒着把他提了起来,然后照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你个小东西的,路上我跟你说什 么来着,不许尿炕,不许尿裤子。你倒好,回家就尿,我揍死你。”说着我又要打, 豆豆挨宰似的嗷嗷叫起来。我毫不理会,可后腰上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是严明踹 的,她和老婆携手把豆豆从我的魔爪里救了出去。 后来,老婆和严明又联手给豆豆换裤子,老婆埋怨我道:“你这人怎么上来就 动手啊?教育孩子得跟他好好解释。” 我怒不可扼地指着豆豆:“你问他,你问他,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了。”我一把 将被子抖落开,露出豆豆遗留的尿迹。“你看看,这是他昨天尿的,我都没好意思 跟你说。” 老婆一把抢过褥子,叫道:“你这人真是的,孩子尿炕也不张罗说一声,就这 么摆着呀?得洗。” “我没功夫!”我声嘶力竭地喊。这时豆豆的裤子已经换好了,也不哭了。我 觉得不能这么饶了他,狠狠地说:“豆豆,你说,你是不是犯错误了?”豆豆本来 又要哭,但看到我凶神恶煞般的样子,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我见豆豆不敢回嘴, 气焰又嚣张了几分。“你——你不听话,你,你——你给我跪下!”说到这儿我突 然想通了,罚跪是惩罚豆豆的最好办法。我们小时候都跪过,罚跪这办法的确是不 错,即不会造成伤害,又起到了惩戒的作用,好!想到这儿,我大叫道:“你给我 跪下,跪地板上,跪下!” 老婆叫道:“你疯啦?什么年代了你还罚跪?” 严明也跟着起哄:“法西斯,你是法西斯。” “我是他三大爷,我和他爸爸小时候都跪过。”我不为所动,指着豆豆道: “豆豆,你犯错误了,就应该罚跪,给我跪下。” 两个女人还要说什么,但令她们难堪的一幕发生了,豆豆老老实实、轻车熟路 地钻进墙角,冲着墙,跪下了。严明冲上去,想把豆豆拉起来,豆豆却哭着说: “我爸爸也这么说的,犯错误了就应该罚跪。” 我心里舒服多了,方智天天夸他们家孩子是天才,看来背后没少下功夫。“这 就对了。”我不依不饶地喊:“对待孩子应该是知道心疼就应该知道管教,你们这 样做是溺爱,早晚得把孩子毁喽。将来他进了监狱,你们就全老实了。” 老婆让我气得原地直转:“你—你—你这人,我发现你也是——”她看了严明, 马上改嘴道:“你是中了周胖子的遗毒了你。” “人家周胖子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我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严明忽然冲上床上,把豆豆的棉枕头拎了下来,扔在豆豆眼前道:“豆豆,垫 上这个。” 我哼了一声,没反对。 老婆一把揪住我:“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人骨子里这么封建。” “我封建,我要是封建我早就要孩子了。”我叫道。 “你想得美,你想要我还不想要呢,要了孩子也得让你折腾死。”老婆回头怜 悯地看着豆豆,看样子想亲自动手把豆豆拉起来。 我正要说什么,一眼却看见小魔女蹲在门口,眨巴着小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 着屋里的动静。我脑子里轰了一下,差点炸喽,难道她是坐山观虎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