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急跳墙(4) “你们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简直太有意思了。”李爱嘉朝教室里看了一眼: “没劲,真没劲。我想辞职,象你一样回家写小说。”我难过地说:“你千万别瞎 折腾,我就一无业游民。哪个公司要一个月给我三万、五万的,我才不写小说呢, 受罪!” 李爱嘉上下打量我几眼,颇为惊奇地问:“你怎么把写小说和挣钱联系在一起? 写小说是创作,创作和挣钱不是一码事。” 我真想给她磕一个响头,我不挣钱行吗?托尔斯泰可以不挣钱,但人家是伯爵, 有庄园有田地有农奴。歌德一辈子吟诗作赋,人家是公爵,与普鲁士国王论哥们儿。 我有那么大派头吗?自己掏钱出版小说的,那是阔小姐开窑子,见了男人就走不动 道儿的主。我写小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不挣钱我喝西北风去?但我不能打击文 学爱好者的积极性,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啊。只得顺口胡说道:“挣钱和创作是对 立统一的,不能把二者人为地割裂开,否则就是形而上学。创作不光是为了挣钱, 但创作必须要挣钱,创作是有价值的,否则就是违背了创作规律和市场规律,对创 作本身也是不尊重的。真正的创作者应该把挣钱和创作有机地结合起来,做到挣钱、 创作两不误。” 李爱嘉晕了,两只眼睛都对在一起了。她拍着手道:“看来你已经到了创作者 的最高境界了,你一定要帮我。” 我下意识地又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小心地说:“我最近没功夫,我弟的孩子也 在我们家呢,小魔女一时也走不了,另外师迁他老婆也住我们家了。”李爱嘉很奇 怪,问:师迁为什么把老婆托付给我?我只好将严明精神分裂的事又说了一遍,最 后懊恼地希望她能理解:“你说说,我们家都快成自由市场了,我哪儿有功夫搞创 作呀?” 李爱嘉惶恐地说:“师迁他老婆太危险了,我听说精神分裂的人什么事都干得 出来。” 我说:“没事,她把我侄子当她自己的孩子了,天天抱着,挺老实。” 李爱嘉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指在脑门上弹了几下:“我想起来了,我上大学的 时候,老师说过:治疗女人心理创伤的最好的办法是给她一个孩子。” 我觉得自己的双脚同时被插上了电源,全身上下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怪不得呀 怪不得,怪不得严明天天把豆豆抱在怀里,怪不得她欣赏豆豆的眼神就如老猫看见 了小猫。原来如此! 李爱嘉又谈了谈计划中的伟大小说,而我却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来。没办法, 我连自己的创作都顾不上了,还能管得了别人,现在我的注意力全在小魔女身上。 最后我求饶般地指着教室大门道:“我得赶紧把小魔女带走,家里等着她吃饭呢。” 李爱嘉眼中闪过几丝失望,但还是把小魔女叫了出来,叮嘱了几句学习的事, 后来就把我们俩放了。 我在楼道里拉着小魔女,边走边问:“补什么课呀?” “图画课。”小魔女道。 “图画还用补课?”我心道这帮老师穷疯了,给他们二分钱就能满地爬着走。 小魔女忽然道:“干爹,你见过长城吗?”我说我见过。小魔女说:“老师让 我们画长城,画得好的能参加区里的比赛。” 我说:“你画吧,画得好我给你在李老师面前走后门。” 此时我们已经走到学校门口,小魔女忽然变脸了,厉声道:“干爹,不许你和 那个女人好。” 我气得打了几个喷嚏,跺着脚道:“你把干爹当成什么人了?” “反正不许你和她好。”小魔女撅着嘴,满脸霸道。 “宝宝放心,干爹一定——一定不和她好。”我觉得小魔女手里拎着一把枪, 一旦我不同意,她立刻就会扣动扳机,把干爹打成筛子。 小魔女象打了场胜仗似的,拍着手道:“干爹是作家,作家怎么能和小学老师 好呢,作家应该找明星。” “你胡说什么?”我嗷嗷地吼了起来。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小魔女脑子里竟是 这个念头?她居然把干爹二奶的身份都给定位了。“你不许胡说。这话是谁教你的, 是不是你爸爸说的。”我觉得小魔女不过是八岁不到的孩子,不可能产生这种怪异 想法。 “不是我爸爸说的,是我自己想的。”小魔女意气风发地掰着手指头:“皇帝 应该找皇后,公主应该找王子,贝勒应该找格格,科学家应该找女教授,作家就应 该找明星。这样才般配,难道不是吗?” “你——你,这话不许跟你干妈说,听见没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小 魔女了。说这种等级观念不对吧,可电视剧里的确是这样的。鼓励她吧,那是坚决 不可能的,这等于告诉孩子,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是天生的卑贱!说深了,我知 道她不懂,说浅了,我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在这一刻,我有点可怜李爱嘉了,孩 子变成这样不完全是他们的责任。 路上,我在小魔女面前大讲: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大谈: 贵族是社会的寄生虫,吃嘛嘛不香,干嘛嘛不成,是废物,最后竟侃出了人生而平 等,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豪言壮语。小魔女一直瞪着眼听,我觉得差不多了便问道: “宝宝,你懂了吗?” 小魔女高兴的说:“懂啦。”然后掏出二十块钱,装疯卖傻地说:“干爹,咱 们去吃麦当劳吧。” “你给我回家去。”我毫不客气地照小魔女屁股上踢了一脚。小魔女魔兴大发, 魔爪立刻对准了我的头发。 我扭身就跑,边跑边喊道:“你胖,你追不上我,你就追上不我。” “我不胖!看我不抓住你?”小魔女立刻将干爹刚才踹她一脚给忘了,嘻嘻哈 哈地在后面追。 我在前面跑,小魔女在后面追,完全是一副天伦之乐,欢乐融融的假象。不一 会儿,我们已经看见小区的楼群了。 到家后,我累得四脖子汗流,小魔女干脆坐在地板上不起来了。 老妈曾说中午要包饺子,此时正在厨房里包白菜呢。她见小魔女回来,点手叫 道:“丫头,来,奶奶给你根白菜心吃。” 小魔女举着从大白菜中央扣出来的菜心,好奇地问:“奶奶,这东西能吃吗?” “这是好东西,你干爹小时候想吃都吃不着呢。”说着,老妈将菜心中央最嫩 的部位掰下来,递到小魔女嘴里。 小魔女就象品尝毒药似的,歪着脖子,眉头紧锁,大约过了五秒钟。小魔女摊 开双手道:“奶奶,是甜的!” 老妈觉得自己的听觉出问题了,使劲在耳朵上拧了几把,强咽口唾沫道:“白 菜心本来就是甜的。” 我赶紧道:“现在的孩子都不吃白菜心了。” “那他们都吃什么呀?”老妈惊奇地问。 “麦当——。”小魔女担心我还会踢她,第三字没出口便跳进书房门内,却把 嘴巴留在了外面,拉长声道:“劳!”我虚张声势地挥了挥手,小魔女赶紧缩头, 书房门“咣”的一声,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