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覆没(1) 层层叠叠的蓝色山峦隐秘在一片淡淡的雾色中,辽远而神秘。山脊上有一条古 旧、残破的城墙,几个男女老幼,嘻嘻哈哈地在城墙上攀爬着,全然不知道等待他 们的是什么? 据说这无边无际的大山属于燕山山脉,东西有千里之遥,横亘河北、山西北部, 一直延展到东北边境。近些年由于植树造林做的成功,长城两侧全是郁郁葱葱的树 林,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小兽,基本上是黄鼠狼、狐狸和松鼠之类。爬到第四个烽 火台的时候,我收到了周胖子的短信,周胖子说他已经到金山岭了,期待着与我们 胜利会师。我高兴地告诉老婆:“现在的科技真是太先进了,在山里还能收到信号 呢。”老婆说,她的手机已经没信号了。我拿出自己的手机让她看,真倒霉,仅仅 走出了几十米,我的手机也没信号了。 爬到第七座烽火台的时候,我指着长城中一道道与城墙垂直的横墙道:“大家 看,这就是梯形防御工事,一旦敌人占领了长城,这段工事就能起作用了。”小魔 女惊奇地问:“敌人,敌人在哪里?”说着,她拼命往城墙外面看。我说敌人已经 被烈士打跑了。 此时老婆照我腰眼上捅了一下:“你再往上看看。” 我走到烽火台东侧门口,向外看了一眼,然后晃了晃脑袋,又看了几眼。我的 天哪!从这儿开始,长城的坡度至少增到了40度,几乎是直上直下的。而且大部分 台阶有50工分高,凭我的身高一步根本迈不上去,只能爬。当然了,有人能一步跨 上去,那是姚明。而且东侧山峰上的烽火台是一座连着一座,一座比一座陡峭,看 了好几眼我硬是没看到长城的终点。山峦顶端的几座烽火台已经笼罩在云雾里了, 隐隐的,只能看见到个影子。 我小声问老婆:“刚才怎么没看见这样的长城啊?” 老婆道:“刚才咱们在山那边,当然看不见了。” 我又往外看了一眼,还好,台阶虽然陡峭,但长城还是很完整的,还算好走。 我望着老妈道:“妈,您行吗?” 老妈摸了摸脸颊,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到底还有多远呢?” “咱们已经爬了七个烽火台了,网上说,过了第十六个烽火台就是金山岭。” 话虽然这么说,我心里也在打鼓,因为除此之外,我再也不知道别的了。 老妈叹息着说:“还有九个,好办,咱们接着走。” 得到了老妈的许可,我们继续往上爬。但豆豆已经走不动了,我只好背着他走, 如此一来爬山的速度就更慢了。又走了两个烽火台,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老婆的表 情越来越凝重,我也感到了一丝恐怖。刚才在路上还能碰上几个游客呢,现在怎么 一个都没有了?在第十个烽火台,我总算抓住了一个卖矿泉水的当地农民,询问到 金山岭还有多远。老农说还有二十多里。我痛苦地揪着他的脖领子大喊:“不是一 共才八公里吗?” 老农道:“您说是直线距离,俺们这里是山区,山区里走不了直线。” 我又问他,前面到底还有几个烽火台? 老农说:“烽火台倒是不多了,可再往前走就是天梯了,难走得很。”我问他 天梯是什么东西?老农说,俺们就这么叫,也说不清楚,过一会儿你就看见了。 这一来我心里真毛了,马上召集大伙在烽火台上又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我说:往前走还有二十多里。往回走,要是算计时间的话,到不了司马台,天 就黑了,而且周胖子在金山岭等咱们呢。现在怎么办? 老婆哼了一声:“你不是说只有八公里吗?我觉得已经走了两个八公里了。” 老农在一旁插话道:“没有,从司马台到这儿是十七里地,你们差不多是走了 一半了。” 老妈说:“卖你的矿泉水去,少插嘴。” 老农瞪了老妈一眼,背起装矿泉水的箱子,走了。 豆豆说:“我饿了。”我塞给他一根香肠。小魔女说:“我也饿了。”我又给 了他一根。老婆道:“现在到底怎么办?”我知道自己已经犯错误了,不宜再开口, 弄不好就是自取其辱。 大家沉默了好久,严明冷静地说:“再这样耽误下去,天就黑了。” 老妈果敢地站起来:“哪有走回头路的?不吉利,接着走,二十里地不算什么? 年轻的时候,我一天走过四十里呢。” 大家在老妈的带动下,又上路了。 曾经干过几年广告,深知当代企业管理中市场调查的重要性。一个西方实业家 在投资某个项目时,往往会把70% 以上的自有资金投入市场调研。一旦市场预期看 好,则开始向银行贷款,兴办实业。按这种方式兴办的企业,成功率是非常高的, 一般都能挣钱。这几年我当了文化人,文化人从来都是异想天开、糊里糊涂的。我 逐渐认为事先调研是奸商的把戏,与本人无关,所以连必要的事先调查都马虎了事。 今天我算是吃到苦头了,当然如果仅仅是我有个人或者是我和老婆的话还好一些, 现在我是带了一群老弱残兵啊。 山势越来越挺拔了,我们的腰也越来越直不起来了。由于台阶太高,我不得不 把小魔女和豆豆逐个台阶地抱上去。老婆和严明则搀着老妈,一个在上面拉,另一 个在后面推。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我们终于又登上了一座烽火台,也不知道这是第 几座烽火台了,都走晕了。 我呆呆地站在烽火台门口,喘粗气。小魔女却指着远方嚷道:“干爹,真漂亮 啊,你看看,仙境啊!” 我们向八方望去,雾霭重重,如白云之海,如牛奶之泽,无数的山峰漂浮在雾 霭之上,似乎身伸手就可以抓过来。再向东方望去,一条仅仅三十厘米的土墙蜿蜿 蜒蜒伸向半空,如一条通天之梯,梯子两侧竟是深不见底悬崖,在雾气中也看不出 有多深来。 老婆握着我的手,哆哆嗦嗦地说:“这就是天梯吧?” 老妈一屁股坐在地上,懊丧地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我不禁又开始骂人了,这么险要的地方,谁能打得过来?修这么一道破墙有什 么用?不过是象征,结果倒把我们给害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腿都软了,根 本就看不见后面的烽火台了。重重叠叠、懵懵懂懂、隐隐约约,缥缥缈缈! 我挨个打量这几个老弱残兵,豆豆才五岁,手上全是石灰,脸上也是。小魔女 不过八岁,小脸都累紫了,不住地喘气。老妈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看 不出来。老婆就在我身边哆嗦呢,看样子比我心虚多了。严明倒是神态自若,但一 想起她是个神经分裂的,仅有的欣慰也泡汤了。奇怪,太奇怪了,我们这伙人是怎 么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