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胜子想起母亲讲的给贝贝到金泉街小学报名上学的事,心想让孩子上个好学 校,不就是几千块钱嘛。交! 过去一下子拿这么多,是个挺大的事儿了,现在就 不大怕了。于是揣上三千块钱去了金泉街小学。看那办公室门上有教务处的牌子, 就走了进去,对一个男教师恭恭敬敬地讲了来意,并策略地讲了“多交点儿学费 也行”的话。男教师冷冷地说:“还不到报名时间呢。回去等着吧! ”胜子一愣, 问:“老师,么时间报名? ”男教师仍冷冷地说:“我也不知道。过几天学校门 口贴告示。”胜子想,不大对劲儿呀? 不少孩子都报上名了呢。自己拿着钱还上 不了学? 出了门,想得找个跟这小学有关系的人问问。记起蕊子有个女同学在这 学校当体育教师,就给蕊子打传呼,讲了想法。蕊子说:“国家有规定,不是孩 子就近上学的不许收什么赞助费吗? ”胜子苦笑一声:“这不,拿着钱还进不去 呢。金泉街小学是市重点,不得趁机要挟一下,捞一把? ” 下午,蕊子呼胜子,说她找到那个体育教师女同学了,女同学说这事儿得单 独找于校长,私下再送点儿礼才能办,并提供了校长家的地址。又说:“哎,胜 哥,你来一趟,有点儿事。” 胜子骑车去了,蕊子把他领到一个小冷饮店里,用塑料管啜着桔子汽水,把 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他面前,说:“这是挣那小老板顾阿根的。”胜子拿起信封 一瞅那开口处,里边厚厚的一沓钱,估计有四五千元。 胜子忙说:“不不,客户是你的,我只帮着谈了谈,不能拿这么多。再说, 上次跟小唐山做的那一笔,让你亏了四千,我还没补偿一下呢。” 蕊子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个人真是,啰嗦个么! ”把那个信封“啪”地 拍到了他手里。 她没再跟他谈办服装厂的事,也没提晚上请他吃饭。晚上的活动,她已安排 好了,那个长头发的司机小伙子八点准时去她那个老鼠窝。 晚上,胜子买了两条好烟,一箱好酒,去了于校长家。于校长却正是上午胜 子去学校时的那个冷冰冰的男教师,见胜子拎了礼物来,脸不太冷冰冰了,收下 了礼物,让胜子第二天下午到学校教务处找一个姓靳的年轻女教师,交上钱,报 上名就行。他明天上午给靳老师交代一下。并说三千元是优惠的,一般都要交五 千,还有交八千的。第二天下午,胜子拿上户口本带贝贝去了金泉街小学,找到 靳老师,交上钱,顺利地报上了名。 胜子忽又记起那天跟小杜去看配件厂的事,联想起自己和工友们的下岗,配 件厂的垮台,恨娄传兴恨得牙根疼。他想,得找这小子理论理论去,就是不揍他, 骂他一顿,也替职工们出口恶气。就骑车子去找娄家。到了娄传兴住的那座楼下, 刚要上去,又想不妥,在他家大吵大闹一番,对他的老婆孩子肯定有影响。娄传 兴欠了自己和职工的,可他老婆孩子跟职工们无关。就停了车子,想等娄传兴出 来的工夫,拦住他,好生教训教训他。可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娄传兴和他老 婆出来。又一琢磨,这小子是不是怕职工们来找他算账搬家了? 就问传达室的一 个老太太,果然,老太太说娄传兴搬走一个多月了,去了什么地方不清楚。 第二天下午六点多,胜子又在护城河边的那棵银杏树下等胭儿。刚站了几分 钟,忽然来了一阵子旋风,卷着尘土、塑料方便袋,整个儿把他包围了。他眼睁 不开,骂了一声,忙窜出旋风中心,拍打身上。这才觉得嘴里全是沙土,忙去买 了一瓶矿泉水漱口。又去银杏树下等了十几分钟,胭儿来了。她不知怎的接受了 胜子的邀请,把自行车放在存车处,跟他下了护城河的青石台阶,到了河边,坐 在一块翠绿的草坪上。面前是不怎么清澈的护城河水。胜子就想,小时候这水多 么清啊! 水底生出许多长长的褐色绿色的水草。自己常和几个小孩用绳拴个罐头 瓶,瓶里放些碎馒头,沉到河里钓小鱼小虾。 胜子拉开小包的拉链,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交给胭儿。 “这是你的。那天帮忙的报酬。” 胭儿想看看里面是多少钱,又不大好意思。她翻转了一下信封,上面写着五 百元。胭儿的心跳了一跳,我陪那个老板儿吃了一个小时的饭,跳了两个小时的 舞,就挣五百元? 加上那天晚上胜子给的二百,比自己在翔宇公司两个月的工资 还多哩! 聊了一阵子,胜子要请胭儿吃饭,胭儿挺想去,又想得回家照顾父亲,还要 去看女儿,就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告辞了。 两人都觉得这河边短短十几分钟的相处,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晚上八点多,电话铃响了,是宋子林打来的。说王厂长第二天去省城,一是 到省局有事;二是女儿小苇放暑假了,要送她去艺术学院参加培训班。让胜子上 午十点左右在家等候。 胜子说:“好的。没问题。给吕教授买的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一斤特级龙井 茶,两盒金银花茶,一盒胖大海。吕教授绝对欢迎。” 宋子林说:“礼物不用你的。王厂长都带上了。” 胜子见他老不说西装的事,就问:“哎,子林,那事儿还有希望不? ” 宋子林说:“王厂长一直没说这事儿。我也不好催。王厂长的性格我知道。 能办或不能办的,他都不马上表态。但能办或不能办的,他过一段时间,都给个 话。” 胜子说:“那,我就见机行事吧。” 第二天一早,胜子先给吕教授家打了个电话,请她在家等王厂长。又打电话 联系嫦娥酒家,中午预订个雅座。他想,王厂长要来,自己又想做一笔大买卖, 不能太小气。虽不敢去那种几星级的豪华饭店,但也不能太寒酸。最好连吕教授 一块儿请来。自己也跟她熟悉一下,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事要找她。做买卖,就 得广交四海朋友。放下话筒,胜子突发奇想,如果……如果让胭儿来陪王厂长吃 顿饭,那批西装的事会不会有新的转机呢? 一时,他挺后悔,忘了问胭儿的电话号码,也好告诉她早做准备。可又一想, 中午她肯定来不了。即使通知了她,也办不成此事了。不禁遗憾地直拍大腿。 他把有机玻璃茶几擦得干干净净。烧开两壶水。把好久不用的茶壶茶杯用去 污粉刷得雪白泛光。茶叶筒擦去灰尘,装上四两信阳毛尖。之后,出了门,准备 去买两个西瓜招待客人。走了不多远,见路边有个西瓜摊儿,那瓜挺大挺水灵的, 看上去像是长河蜜宝。胜子蹲下身去在一只瓜上邦邦拍了两下。其实,他根本不 会挑瓜。随口问:“多少钱? ” 一抬头却愣住了,守摊者竟是原厂办公室主任老崔。撑着个遮阳伞,穿一件 老头衫。长头发剪成了个寸头,黑白参差。肤色更黑,身子更瘦了。老崔一脸尴 尬,说:“你看你看! 老怕碰上熟人,还是碰上了。胜子,你拿吧,随便! 这瓜 绝对好! 是我老家长河那边专门送来的。”胜子说:“白拿可不行! 让白拿,我 就不买了。”老崔说:“好好! 收钱收钱! ”就给胜子挑了三个大瓜。胜子交了 钱,问:“老哥,效益不错? ”老崔说:“凑合吧! 卖西瓜还能挣了大钱? 我专 门找了这个地方来卖。这儿,”他指指一侧的市直机关宿舍院,“给院里的人送 礼的挺多。这院里的人,收入也比工厂的工人高。成袋子买瓜的不少。”又长叹 一口气,“厂子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我那个家呢,嗨,别提了! 这不,再过五天, 儿子就考大学了,考上了就得拿七八千块的学费、生活费。老婆这病,又老不见 好。兄弟你说,我再不干点儿,凭么生存? ”说罢,仰天长叹了一声,“‘这次 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出自宋李清照词《声声慢? 寻寻觅觅》。” 胜子握握他那瘦瘦的长手:“老兄,咱们都多保重吧! ”拎起西瓜走了十几 步,又转回来,问,“哎,娄传兴那狗小子现在哪儿? ”“你想干么? ”“我想 教训教训那个败家子! ”老崔摇了摇头,说:“咱们厂职工可让娄秃子那小子坑 惨了。集资的时候,我作为中层干部的首席人物,要交八千。可我哪有八千? 当 时我就欠了四千多的债。但不交,又说不过去。找了六个亲戚朋友,才凑够了。 交上去,全泡汤了! 我也是瞎了眼哪! 我活了四十五岁,怎么没看出那个秃驴港 商和那个小×玩艺小蜜是俩骗子呢? 唉,如今我得还债呀,一万二千块,我哪年 才能还上哪……”说着,泪就流下来了。 回到家,胜子把瓜洗干净,放进冰箱里。又把菜刀、案板用餐洗净刷干净, 准备好切瓜。猛地又想起了什么,去里屋取了两千块钱,装到信封里,在上边写 了个自己的电话号码传呼号。下楼去了老崔的西瓜摊。先说:“哎,老兄,我准 备成立个水暖安装公司,想请你也入伙,你干不? ”老崔眼睛一亮,说:“当然 干啦! 不过,你们都有一技之长,我去了干么? ”胜子说:“我有这么个想法, 你过去当了七八年厂办主任,跟社会上交往比较多,你主要给咱兄弟们联系活儿 怎么样? 联系上一幢办公楼、居民楼什么的,就能干一两个月。” 老崔说:“唔,这倒行! 我回头马上就联系! ” 胜子就把那个信封放在老崔面前,说:“这俩银子,老兄你先拿着,给嫂子 看病! ” 老崔慌忙推让:“胜子,兄弟,这可不行! 你还有老娘儿子哩! ” 胜子说:“你别啰嗦了! ”转身就走了。 上午十点半,胜子听见有人敲门,忙去打开。见门外站了个年轻人。年轻人 问:“请问,这是赵经理家吧? ”胜子说:“是。”年轻人说:“王厂长来了。” 又说,“我是他的司机,小张。”胜子忙跟司机下楼,见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站在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旁。司机忙为二人介绍。这时,王厂长的女儿小苇从车 里钻出来,挺大方地叫赵叔叔。胜子笑着说:“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听过 你的歌哩! 行,唱得不错。”小苇听了表扬,天真地笑了。王厂长和女儿就跟胜 子上了楼。王厂长五十出头,方形脸膛,留着背头,身高足有一米八。 胜子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人气质不错,精明沉稳,有大将风度,不愧是国营大 厂的领导人。 王厂长坐下后,胜子忙着递烟。王厂长摆摆手说:“谢谢! 不会。”胜子就 沏茶、切西瓜。这时,司机小张拎上来了四方的特产蝎子酒、山蝎子、金银花茶、 八宝豆豉,还有一箱白桃。说是王厂长给他带来的。胜子从来还没收过这么多礼 物,很是过意不去。王厂长吃了两叶西瓜,喝了两杯茶,就说:“咱们先去艺术 学院吧! ”临出门时,胜子拎了头一天给吕教授买的茶叶等礼物,王厂长坚决不 让带。两人推拉了一番,胜子只好说:“好好,听你的。”只带上了一盒胖大海。 上了车,胜子把吕教授给的盒带给了王小苇,王小苇欢喜地说了声:“谢谢 叔叔! ”急忙撕开塑料封纸,让司机小张把录音带放进方向盘旁的录音机里,一 曲悠扬的民歌《在希望的田野上》就飘了出来。 到了艺术学院吕教授家。王厂长送上女儿,又送上比给胜子的礼物还要多不 少的礼物。吕教授很是高兴。坐了十几分钟,王厂长、胜子说了些拜托、操心的 话。吕教授看王小苇俊俊俏俏灵灵秀秀的,也打心眼里喜欢。就说孩子在这里吃、 住、学习,一切由她安排,绝对没问题,请厂长放心。王厂长说还要去省局有事 要办,留下女儿又卸下女儿的大包小包,就告辞了。也没说请吕教授吃饭的事。 上了车,王厂长说:“赵经理,先送你回家,我再去省局。” 胜子说:“中午请厂长一定回来吃饭,我都安排好了。” 王厂长说:“谢谢经理的盛情。中午我们就不过来了。” 胜子猜王厂长中午可能请省局的领导人吃饭,或省局领导人请他,就说: “那要不,就晚上吧,请厂长来吃晚饭,挺方便的。” 王厂长略考虑了一下,胜子以为他又要谢绝,不料王厂长却爽快地说:“好 吧,不过,晚上我来做东。”胜子说:“厂长第一次到我这里来,哪能让你做东 呢? ”王厂长却说:“你别管了。下午六点我来接你。” 胜子说:“我们在嫦娥酒家门口碰面,行吧? ” 王厂长说:“这样吧,七点,我们准时在银河大酒店门口见面。” 胜子想了想,说:“好。” 吃饭的事一定下,胜子马上想到了胭儿。 王厂长的车把他送到宿舍楼下,他迫不及待地上了楼,开了门,几步走过去 就摸电话。先打嫦娥酒家,辞了中午的宴席。又拨了好几次查号台,才好不容易 查到了翔宇科技公司的号码。他按了七下号码键,里面传来一个男子有些骄横的 声音。 “喂,哪位? ” “请问,您是翔宇科技公司吗? ” 对方说:“对。你是哪里? ” 胜子说:“我是……我是区税务局办公室。请问,胭儿小姐在吗? ”又重复 一句,“何小胭。” 对方的声调不太骄横了,停顿了一下,说:“请稍等。” 十几秒钟之后,胭儿来接了电话,听胜子讲了晚上吃饭的事,说:“好吧。” 又说,“以后上班时间请不要来电话。” 胜子说:“明白。”又急忙道,“刚才我跟那个接电话的男的说是区税务局 的。” 还是在护城河边的那棵银杏树下,六点四十分,胜子早已在那儿等候了。不 过这次他没骑自行车,当胭儿赶到时,胜子拦了一辆黄“面的”出租车,把她连 人带自行车一块儿拉走了。 “去哪儿? ”胭儿问。 “我的一位厂长朋友来了,我们请他吃顿饭。” 在车上不好讲别的。胜子让出租车在离银河大酒店四十米处停下。两人下了 车,胜子又把胭儿的自行车搬了下来。 胜子看看酒店门口,没有王厂长的那辆黑色的皇冠轿车,也不见王厂长和他 的司机,就在一棵法桐树下,把西装生意的事讲了。 晚宴的气氛出人意料地愉悦。王厂长见了胭儿,非常喜欢。虽然这种喜欢并 没从他城府很深的脸上显露出来,但胜子却从王厂长眉舒目展的神色中感觉到了。 吃饭时,王厂长没让司机参加。司机在大餐厅里,单独吃饭。 三个人的宴席也颇丰盛。王厂长不吸烟,也不喝白酒,只慢慢地啜一杯啤酒。 胜子见状,也不好开怀畅饮,也不吸烟,就只陪着吃菜、说话。但胭儿敬王厂长 时,王厂长却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王厂长又回敬胭儿时,也是一饮而尽。 到了胭儿主动邀请王厂长跳舞时,王厂长欣然起坐,拉住胭儿的手,进了餐 室外的舞厅。胜子去找服务员小姐“买单”,小姐却说单已买了,是个年轻的先 生买的。胜子想,那个年轻先生肯定是司机小张了。心里就挺过意不去的。 舞厅里响着《蓝色的多瑙河》舒缓柔和的旋律。王厂长边与胭儿跳着,边问 :“小姐在哪个单位工作? ” 胭儿担心王厂长去翔宇公司找她或给她打电话,就想,不如把自己的真实处 境透一点儿给他,将来还可以找他。就坦率地说:“关系还在市化工七厂,可这 个厂已经停产半年多了。我现在一家公司临时干着,不是赵总这个单位。” 王厂长耸了一下浓浓的眉毛:“原先当什么工? ” “操作工,看仪表。” 又跳了一会儿,王厂长问:“成家了吗? 胭儿说:“成了。结婚四年多了。” “先生做什么工作? ” 胭儿道:“跟我一个厂,当电工,也下了岗。” 王厂长说:“先生挺有福气呀! 找了个这么俊的小太太。” 胭儿道:“谢谢厂长夸奖。” 两人转了几圈,王厂长问:“还没孩子吧? ” 胭儿道:“有了,女孩,三岁了。” 王厂长微微一笑:“喔,看你不像有孩子的。身材一点儿没变。”又问, “今年多大? ”不等胭儿回答,又说,“不礼貌了是不是? ” 胭儿轻声说:“没关系。厂长,我二十八岁。” 王厂长低下头,定睛看看胭儿的脸。胭儿也仰起脸来看王厂长。王厂长突然 长叹了一声,说:“要是你在我那个厂,肯定是我的厂花了! ” 胭儿柔声道:“厂长过奖了。” 王厂长临出来之前,为女儿考学的事,跟夫人吵了一架,弄得心情极不愉快。 此时,禁不住感叹道:“欣赏一番,如雾中看花,也是一种美的享受。更何况, 她还在陪我跳舞呢。”他那扶住胭儿腰部的大手,忍不住抚摸了她的脊背一下, 中指尖儿碰到了后背中间胸衣背带的挂钩儿。试探了一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 条横的背带儿,轻轻地拉了一拉。 胭儿未动声色,却灵机一动,问:“厂长,请您留个电话和地址,好吗? ” 暗想,如果在翔宇公司真的呆不下去了,就到四方去投奔王厂长。即使留不到他 的厂里,凭他的关系,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真肯帮一点儿忙。给介绍到本市别 的大国营厂里是最理想的。也不像这半年多来到处飘泊了。 王厂长忙说:“好好! 一会儿我给你张名片。”又低低头,贴近她的耳边, 说:“如果你要打电话,只往办公室打,不要往家里打。如果办公室没有人,就 过几天再打,多打几次。或者打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号,只有几位副厂长、副书 记和厂办公室主任知道。手机号你不要告诉赵经理。记住了吗? ” 胭儿点点头。暗想,看来这也是个怕后院起火的角色呢。 王厂长说:“胭儿小姐也给我留个电话,好吗? ” 胭儿说:“办公室里,经理规定,上班时不准接电话,违反了要扣工资的。 穷工人,家里没装电话。” 一曲终了,两人坐到沙发上时,胜子送过来两筒椰风芒果汁。胭儿打开一筒, 递给王厂长,王厂长忙接了,喝了一口。胭儿转过脸去,正碰上胜子询问的目光, 这才记起西装的事。胜子这时起身去邀请一个女子跳舞。胭儿问王厂长:“我听 赵总经理说,正跟王厂长联系一批西装的事? ” 王厂长略一怔,点点头说:“对,对! 不过不是直接跟我联系的。厂里的宋 副厂长跟我说过这事儿。” “厂长的意见呢? ”胭儿一双大眼睛在扑朔迷离的舞厅灯光中如两汪清澈的 秋水。 王厂长看胭儿看得走了神儿,“呃”了一声,才回过劲儿来:“胭儿小姐, 我这个厂哪,上半年的效益不太令人满意,经费上略有些紧张。再说现在大热的 天,发西装也不是个季节。我是想到秋天再考虑。一是等下半年效益好一些,再 是春节前当过年的福利发下去,职工们皆大欢喜。” 胭儿见王厂长有买这批西装的意向,就说:“如果等到春节,西装长了价, 您花钱不是更多吗? 现在是七月,再过两个多月就是秋季了,在中秋节前发西装, 不也是很好的机会吗? ” 王厂长微笑着说:“小姐说的很有道理。这事儿,我再想想。” 胭儿心中暗道,这个厂长心眼可真是不少。这时,王厂长取出名片来给胭儿, 又说眼镜在车上包里,自己花了眼,看不清写字,就说着,让胭儿在名片反面写 下了手机号。然后让胭儿留联系地址。胭儿在王厂长递过来的小本子上写下了父 亲家的地址。这时,舞曲又起,王厂长又邀胭儿。王厂长学过国标,带着胭儿跳 得很是尽兴。两人一直跳到十点多,交谈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他把胭儿揽得离自 己很近,却又没贴在自己身上。扶在胭儿后背上的右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她的 腰部和脊背,粗壮的手臂也有意无意地贴着她的左胸,却又不失身份和分寸。胭 儿觉得王厂长那健壮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坚实雄伟的大山。 跳到了十点多,又是司机小张去买的单。王厂长要送胜子和胭儿回家,让坐 进了他的皇冠轿车,胭儿的自行车由司机小张放进了轿车后尾的行李箱里。王厂 长先送了胜子,握别时,胜子还不知胭儿跟王厂长把西装的事谈得怎么样,守着 王厂长又不好问她。 车子开到市化工七厂宿舍附近的一个路口,在一株挺大的泡桐树下,胭儿说 到了。司机小张把她的自行车从车后搬下来,又给搬下来一箱白桃,一盒山蝎子, 一盒酒,说王厂长让您尝尝俺四方的特产。就知趣地钻进了驾驶室里,又把车倒 到马路上,往前开了一段。王厂长看不见车了,就一手握住胭儿的手,一手扶住 她的肩膀,说:“胭儿,今晚,是我这一生度过的最愉快的夜晚。谢谢你了! ” 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胭儿看他那架式很想拥抱一下自己,又不太敢,就说:“厂 长,我也感谢您。”又想,该说的话现在就得说,不说以后就难有机会了。就说 :“王厂长,我现在下了岗,是寄人篱下,临时打工。如果将来有一天求到厂长 门上,厂长可别不认我呀! ” 王厂长忙说:“哪里! 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打电话,写信都行。” 又开玩笑道,“要调,我可只调你一个。” 胭儿说:“就调我一个。” 王厂长说:“好。”就顺势把胭儿搂到怀里,又低下头去,吻了她的额头一 下。胭儿见他不粗鲁,心一横,就没推他。胭儿担心他吻自己的嘴,刚想用手去 掩,王厂长却只吻了她的左腮一下,又托住她那翘起的下巴儿,吻了她的右腮一 下。拍拍她的脸蛋儿,说了声:“谢谢! ” 胭儿也说了声:“谢谢! ”就轻轻地从王厂长的怀里抽出了身子。王厂长帮 她把酒、山蝎子放在车筐里,桃箱夹在后车架上,又挺留恋挺遗憾地拍了拍她的 肩膀。胭儿推起车子朝市化工七厂的宿舍院走去。回头时,见王厂长那高大的身 影还立在那棵泡桐树下。 胭儿冲王厂长招招手。王厂长也冲她招手。胭儿推着车子往前走,没有回头。 过了十几秒钟,听到了一声轿车喇叭的轻鸣和车轮迅速远去了的沙沙转动声。 胜子一夜没有睡好。一会儿想西装生意,一会儿又想那个天仙般的胭儿。折 腾到凌晨两点多才迷糊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天亮。他急忙穿衣出门,骑上自行 车直奔护城河边。只等了五六分钟,就见胭儿远远地骑车来了。 “怎么样? ”胜子迫不及待。 “什么怎么样? ”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卖关子了! 我一夜都没睡着呢。” 胭儿道:“瞧你就不是个大款! 这么点儿生意就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 ” 胜子着急地说:“哎,到底怎么样? 行,咱就继续进行! 不行,咱再想别的 门路。” 胭儿问:“你说的利润提成十分之一,果真兑现? ” 胜子说:“当然! 要兑不了现,你去抄我的家! ” 胭儿道:“我还不知你家在哪里呢! ”又一看表,“哟,不能跟你逗嘴了, 要迟到了。我告诉你吧,大老板,这事儿十有七八要成了! ”说着,抬腿就要上 车。 “真的? ”胜子上前一把抓住了胭儿的车把。 “你,你要干什么? ”胭儿有些吃惊。 “我、我真想……”胜子突然转回身,冲进河边的草坪,在上面连翻了几个 跟头,跪起来,哈哈哈哈,一阵大笑。 傍晚,胜子又在鹊桥南侧护城河边的银杏树下等胭儿。他说:“我打算过几 天再去一趟四方机器厂。下午给我那个朋友宋副厂长打了个电话,他说王厂长还 要过几天才能回厂。西装的事,如果王厂长同意,也得他签字。”又说,“要是 你跟我一块儿去就好了。” 胭儿叹了一口气。 胜子又取出一个信封,说:“这些,你先拿着用。” 胭儿瞅瞅那信封,摇摇头:“无功不受禄。西装的事做成了,一次兑现吧。” 胜子也不再勉强,说:“今晚我请客,就我们俩。不会拒绝吧? ” 胭儿想了想说:“实在对不起,以后吧。昨晚晚点儿了,今天上班一天没精 神。万一出点儿差错,就不好了。” 可只过了两天,胭儿偏偏就碰上了一件挺烦人的事。 那天翔宇公司丢了一台挺高级、挺贵重的小型笔记本电脑,那个鼠头獐目的 歪嘴经理召集几个助手紧急研究分析了一番,第一个就怀疑是胭儿偷去了。 歪嘴经理审了她半个多小时还不算完,又让两个女员工搜了她的更衣柜和小 包,还要搜身。胭儿非常生气,说:“你们别看我穷,我人穷志气不穷! 我是凭 我的辛苦劳动领取报酬。你就是一座金山放在那里,我也不稀罕! 你们看我身上 能藏下一台笔记本电脑吗? ”说着,解下了围裙,“我不干了! 你马上给我结账 ! ”可那个歪嘴经理一个劲儿地耍赖,说:“是你自动离开我们公司的! 你先违 反了劳动合同,这工资不能给! ” “不给我也不干了! ”胭儿拎起小包,转身就出了门。 又过了挺难熬的两天,宋子林那边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胜子惦着成立水 暖公司的事,就去找了几家机电设备门市部,问电焊机、汽焊机、管子切割机、 小钻床、砂轮等设备的价格,一一记在了本子上。又去五金交电商店,查看各类 钢管、塑胶管、阀门、水龙头的价格。还打了个电话给小贞,让她多留心。 中午回到家,百无聊赖地吃了点儿饭,还喝了三两闷酒,就睡了。直到被电 话铃叫醒,才眯着眼、弯着腰去摸话筒。 “喂,啊? 老……崔老兄! ” 老崔说:“胜子兄弟,你那天说让我联系活儿的事。我回来抓紧打听了七八 个人,嗨,还真巧! 我一个在市环保局当科长的高中同学老郭,单位上调房子, 是旧房。在搬家之前,想改造一下卫生间、厨房的水管子。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技 术工人。社会上那些‘游击队’,他局里那个行政科的贾科长信不过。他说,他 那幢楼,想改造旧房的,现在一共有四户。” “那太好了! ”胜子顿时来了精神,把大腿一拍,大叫了一声。 “不过,这活儿不是太大。咱一个班,也就干个十天半月的。” “干一天也行! 咱先小试一下牛刀嘛! 你说,么时候干? ” “老郭说,还得过十天八天的。” “那正好,这几天我抓紧筹备一下。” “哎,胜子,明天,我先领你去实地看看,搞搞预算。” “好的! 几点吧? ” “上午……七点半,怎么样? ”老崔还惦着早点儿回来去卖西瓜。 “行! ”胜子已有些摩拳擦掌了。 胜子又去市里跑了半个下午,进一步落实水暖器材及电焊机等设备的价格。 刚回到家,脱得只穿个短裤,正想先冲个凉水澡,再做点儿饭吃,电话铃突然响 了起来。 “喂,哪一位? ” “您是……赵总经理吗? ”是个女子清脆柔和的声音。 “呃,是我,请问小姐……”接着胜子大叫起来,“啊呀,听出来了! 何小 姐,有么指示? ” “你现在忙不忙? ” “说吧,干么? ” “我想请您来一趟。” “你在公司上班? ” “呵,不,我现在……龙泉东路。得利商场。” 胜子很是兴奋:“我知道那里。好,请你等等,我马上就去。” 只过了一会儿,胭儿隔了玻璃窗,见一辆黄“面的”从西边马路上驶来,在 商场门前停住。身穿浅灰色的西式短裤和浅绿色T 恤衫的胜子下了车,交了钱, 转过脸来就看见了窗内的胭儿。他朝她招招手,上前推开了玻璃门。 “胭儿小姐,您好! ”他跟她握了手,说,“咱找个地方说话吧! ”二人出 了商场,找到一家带空调的金星酒楼,面对面坐了下来。 胭儿问:“你喝啤酒吧? 今天我做东。我看你挺能喝的。” 胜子有些诧异:“怎么,今天小姐请我? ” 胭儿说:“吃了你好几次了。今天算是答谢吧。”她尽量使语气轻松些。 胜子笑了,用手抚抚粗硬的短发:“好好! 不胜荣幸! 不过,咱这么办,你 请客,我买单。好了,甭客气! ”说罢,叫了服务员小姐来,点了四菜一汤:香 菇扒油菜、红烧排骨、肉片佛手瓜、炸刀鱼、海菜蛋花汤。上了两瓶第一泉啤酒, 两筒雪碧,两瓶崂山矿泉水。 胜子显然是又热又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下去半瓶矿泉水。 尽管胭儿说是答谢,但胜子还是有些疑惑:“今儿领导怎么有时间了? 不是 星期六也不是星期天,这么悠然自得? ” 胭儿毕竟是经历过不少风雨了,说:“你先喝了这一杯,我再告诉你。” 胜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胭儿为他斟酒。胜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 扶杯,连连点头:“谢谢! ” 胭儿心一横,说:“我炒了老板的鱿鱼了! ” 胜子夹了一块油菜刚放到嘴里,嚼了一口,就止住了咀嚼,惊讶地问:“怎 么? 那么好的一个公司,你炒了老板? ” 胭儿说:“他那儿管得太严了。上了十八天的班,一天假也不能休,还常常 加班。那个老板岁数不大,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可非常差劲,动不动就训人,扣 工资。” 胜子说:“那你可以上劳动部门去告他呀! ” 胭儿淡淡一笑:“上哪儿去告呀? 我可不愿当上访专业户。” “那你下一步干么? ” 胭儿见自己的话真的哄住了胜子,就说:“这不,一点儿门路也没有,想请 大老板帮忙呢。”昨天傍晚和今天上午,胭儿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四方机器厂的 王厂长打了好多次办公室的电话和手机,但不知为什么,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人 接,手机也老打不通。 胜子没有立刻回答,先喝下去半杯啤酒,胭儿又为他斟满。胜子闷头吃了几 口菜,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过了几十秒钟,胜子说:“胭儿小姐,我看你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不是那 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就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个公司,其实就我一个人,刚批下来 两个多星期,还是个皮包公司。跟小阿根谈的那一笔,是帮我一个朋友做的。我 的业务才刚刚开张,其中就有你帮我做成了一半的四方机器厂的那一桩西装生意。 我今天又打电话给四方机器厂的宋副厂长,可王厂长一直没回去。如果这笔生意 能做成,我的日子就好过了,起码我们能赚他两万块钱。即使拿出去一万打点王 厂长和感谢厂里的我那位朋友,还剩一万呢。” 两人边吃边聊,都感到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直吃到窗外华灯齐放。临 分手时,胜子说:“胭儿,我一定帮你的忙。我回去再考虑考虑,你明天中午给 我打个电话好吗? ” “中午几点? ” “十二点半。” 胭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胜子和老崔在市环保局门口碰了面,去见了那个关系郭科长。 郭科长又领着二人去行政科见了副科长贾虎。胜子本以为贾科长得四五十岁,一 见却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矮个头小伙子。脸黑黑的,一双细眼睛却挺精明。贾虎说, 改造旧房,不是四户,而是一个楼。过十天左右,跟环保局机关一墙之隔的二号 楼的职工,要陆续搬到前边的新楼六号楼去。这个旧楼要把暖气、卫生间的坐便 器、水池子全部换掉。然后,在院外住的职工再搬进来。眼下,可以先干一个单 元。这个单元已经搬走了八户,还有四户最近就搬。可另外两个单元的职工嫌天 太热,不愿搬。估计得九月份了。胜子顿时更来了兴致,就跟贾虎去看二号楼。 这个楼六层,三个单元,每个单元十二户,一共三十六户,如果干下来,就很可 观了。 看了楼,胜子对贾虎说:“科长您尽管放心! 我们原来是国营企业里专门干 上下水的,干过好多大工程。我这个公司,有营业执照,每个人都有技工证。” 之后,又对买电焊机之类的设备有点儿发愁。只这些设备就得三四万块,自己是 拿不出这多么钱的。那么再去找老哈借,还是集资? 贾虎笑笑:“有郭科长介绍,我还不放心吗? ”又说,“你们要来干,电焊 机、切管机什么的大工具不用带,我这儿原有个维修组,设备挺全。后来,人都 干别的去了。” 胜子喜出望外,又去看了看维修组的设备,更是兴奋。嗨,这下子更好了, 这真是天助我也! 胜子又说了不少拜托关照的话,贾副科长和郭科长就告辞走了。 出了宿舍院,胜子对老崔说:“谢老兄了! 这楼要是干成了,你的效益,大 概能顶上卖一个月西瓜的啦! ”又问,“哎,咱抽空得请请郭科长和贾科长吧? 要不要提前表示表示? ” 老崔说:“老郭说先不用。他说贾虎这小伙子挺正派的,谁送礼也不收。关 系单位请客,他也很少去。他还管着局招待所,也就是绿洲宾馆,还有两个‘三 产’公司,那里边漂亮姑娘不少,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么花花事儿。” 胜子说:“老兄还是让郭科长问问他,探探他的口气吧! ” 在回家的路上,胜子就盘算,班里的几个工友,小杜开“面的”,是不可能 去了。不过,可以问问他。还有小贞站柜台,也够呛能去。大牛不知现在在干什 么。唐小雅、隋小兵不知能不能去。厂里的七八个钳工工友,也能干管工活。就 打传呼,呼小杜,过了五六分钟,小杜回了电话,听胜子讲了可能去市环保局宿 舍干活的事,顿时哇哇地叫起来,说大哥我一定去! 面的车也可以开了去供施工 使用。又说:“师傅,还是集体干活来劲儿! 整天一个人开车,简直他妈的闷死 了! 我太留恋厂里同事们在一块儿干活的那种气氛啦! ” 胜子喜出望外,又问:“你能把咱班里的弟兄们召来不? 要是行,晚上我请 客! ” 小杜说:“大哥,给我半个小时,我先联系一下。你别出去,等我的电话。” 胜子说:“好。” 只过了一会儿,小杜就打回电话来了,说:“大牛、小贞、唐老鸭、隋小兵 都能来,都没问题。” 胜子把大腿一拍,说:“好! 下午六点,到嫦娥酒家,不不! 到咱老厂东边 的老四川酒家集合,怎么样? ” 小杜叫了一声:“得令! ”又问,“是先接你,还是最后接你? ” 胜子说:“甭接我。我得早去半个小时,定个雅座。”又想,该请老崔一块 儿参加,可刚才光顾了高兴,忘了问他的电话号。就对小杜说,“哎,你再找找 老崔,咱请他也参加! ” 小杜说:“真不愿请这个穆仁智! ” 胜子说:“别别! 这人本质不错,家又挺困难,咱现在还得靠他联系工程哩 ! 要是这次能抓到这个楼,咱日子就好过多了! 说不定能彻底改变命运哩! ” 中午,胭儿出了家门到附近一个小百货店打公用电话。胜子的电话号码她已 记熟了。但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胭儿看看表,就立在一边等。又想,他家中午 也没人么? 妻子孩子也不回家? 天气异常炎热,汗珠儿顺着腮边流了下来,内衣 湿湿地贴在了前胸上。她又拨了那几个号,只听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喂! ” “赵经理吗? ”胭儿不知怎的把那个“总”字省略了。 “是我。啊……是胭儿小……姐! ” “你怎么了? ” “刚,刚进门! 开锁的工夫,就听电话铃响。”胜子喘息了几声,又说, “胭儿小姐,咱们先这么着行不行? 反正你这几天在家也没事干,你帮我去跑一 趟这桩西装业务怎么样? ” “你去不去? ” “我还能不去? ” “去哪儿? 到四方机器厂吗? ” “对! 咱们先到明阳镇服装厂,然后再去四方机器厂送货。从机器厂取了货 款,再送到明阳服装厂。” 胭儿拿着话筒想了想,又问:“王厂长签字了? ” “签了。昨天晚上签的,历史性的决策,批条在宋子林手里。他是我下乡时 的战友。你如果同意,我们明天一早就拔锚开船。” “需要几天时间? ” “大约……五六天吧。怎么样? ” 胭儿挺干脆地应了一声:“那好吧! ”她正打怵在爸爸家住得挺难受挺别扭 呢。 胜子说:“咱们一言为定。明天早上六点整,你定个地点等我,我接你上火 车站。”胭儿想了一下,说:“请你到城北区龙二路口的那棵大泡桐树下等我, 行不行? ”胜子说:“好的,没问题! ”又说,“你手头有钱吗? 要够一千,麻 烦你去给宋子林买一件好衬衣,一双好皮凉鞋。我不会买衣服。”胭儿问了宋子 林的个头胖瘦和穿多少号的鞋,说:“好,我这就去买。” 放下话筒,胜子又给明阳服装厂的胡主办打,说了去取西装的事,胡主办大 喜。但胜子提出,每套西装压下四十元去,一百六十元。货运到四方厂,马上付 款结账。胡主办说,得请示一下钱厂长。先放了电话,过了半个小时,电话打回 来了,说厂长同意了。又有点儿为难地说:“赵总,钱厂长说,您最好先带几万 块预付货款来,不然,厂里不敢发货。” 胜子说:“我明白。只是货不给客户,人家也不给我钱。我手头的经费最近 比较紧。” 胡主办说:“那,赵总先交五万元,怎么样? ” 胜子心想,我现在手里连一万也没有。就说:“三万吧,好不好? 我去了, 咱签个合同。一个月之内,我把货款全部给你结清。” 胡主办说:“我再去问问厂长,一会儿给您回个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 打回来了,说,“钱厂长说交三万行。” 放下话筒,胜子就琢磨上哪儿去弄钱,想了想,给蕊子打了个传呼。过了几 分钟,蕊子打电话回来了,问:“胜哥,找我? ” 胜子说:“哎,蕊子,有点儿事求你哩? ” 蕊子鼻孔里“哼”了一声:“还记得我呀? 挣了几十万,又搂上了大姑娘, 还记得帮你开天辟地打江山的那个胖娘儿们? ” “哎,没影的事儿! ” 蕊子问:“说吧,哥,干么? ” 胜子说:“借点儿银子使。” “要多少? ” “两万五就行。我手头还有几千块。” 蕊子说:“二百五多难听,你拿三万吧。” 胜子又说:“顶多过半个月就还。” 蕊子一听就不大高兴,说:“你行了! 来拿吧。到家拿,钱没在店里。” 下午,胭儿去商店买回来衬衣和皮凉鞋,又收拾了一番家。然后把出发要带 的衣物装在一个包里。又去公婆家看了女儿小鸽子。回到爸爸家,胭儿就悄悄地 把一个经理要她去帮忙谈生意的事对姐姐讲了。又把胜子的姓名、电话号告诉了 姐姐。“你有急事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姐姐多少有点儿担心,又想让胭儿出去闯一闯也好。就说:“你可小心点儿, 别让人家骗了你。” 从蕊子家取了钱来,胜子蓦地想起,该利用聚会前的这段时间,再去看看第 三机械配件厂和自己的管工班车间,就打了个“面的”直奔老厂。到了那里一看, 不禁傻了眼。厂子的破厂房已夷为一片断壁残垣和砖块瓦砾,就像被无数颗炮弹 轰炸过了一般。一台推土机在瓦砾中呼呼隆隆地开来开去,有不少农民忙着往毛 驴车上装旧砖旧瓦。方师傅看菜地的小屋也没了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他问了好 几个在瓦砾堆中忙碌的灰头土脸的人,都说不知道。他来到管工班的旧址时,只 见瓦砾中的脂胭草多数已被碎砖烂瓦掩埋,却有几枝还顽强地活着,开放着米黄 色、胭脂色的花。 胜子的泪,不知不觉顺着鼻沟流了下来。附近,一头毛驴在“啊——啊——” 地大声叫唤,接着是民工打骂毛驴的喊声,再是推土机轰轰隆隆的声音。他长叹 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胜子步子沉重地走到了老四川酒家。开始,矮个子四川小老板没认出他来。 胜子瞅瞅他:“老弟,忘了? 两个多月之前,给你掀桌子的? ”小老板这才恍然 大悟:“噢,啊,欢迎欢迎! ”胜子说:“把你那拿手的菜都上来。今儿个还个 账,给你增加点儿效益! ” 傍晚,胜子安排好餐室,又喝了几杯小姐给沏的花茶,来到玻璃门前,准备 迎接工友们。小杜开着黄“面的”来了,大牛一帮子先后下了车,朝门口走来。 胜子忙迎上去,跟大牛、小杜、唐小雅、隋小兵握手,还第一次跟小贞握了手。 这时,隋小兵却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师傅,你走了,工厂散了摊子,最 近又让个房地产开发商买了去,俺就跟些没娘的孩子似的。”说着,竟呜呜地哭 出了声。 胜子的眼睛也有点儿湿润,揽住他的肩膀,说:“走! 里边说去! ”六个人 先后进了餐厅。一个挺饱满的川妹子服务员上身只系个绣着月季花的红兜肚,裸 着洁白的胳膊、肩膀和后背,给客人们倒茶。大牛见小杜、唐小雅、隋小兵不住 地瞅那个川妹子,就笑笑说:“仨小子回去,别睡不着觉啊! ” 胜子坐了主席,按年龄大牛和胜子对坐,排第二。小杜自动坐在了胜子左边。 小杜和隋小兵又硬把小贞架到了胜子右侧的“上座”上。小杜说:“将来,咱进 了胜哥的公司,贞姐得担负起公司‘小蜜’这个角色! 叫贞蜜! 哈哈,真蜜! ” 众人哄堂大笑。连隋小兵也忍不住笑了。气得小贞涨红着脸拿起茶杯就要砸小杜。 小杜忙双手作揖道:“贞姐! 好姐,千万别! 别使茶杯砸! 砸坏一个,赔偿一千 ! 我得跑一个月才能挣回来! ” 胜子又问小杜,老崔联系上了没有,他来不来。 小杜说:“我开上车,去找着他了。他正在东门桥上摆西瓜摊呢。我要帮他 收拾摊子,请他来,他一连声地说谢谢,又说先不来了。” 大牛说:“他大概是不大好意思来。” 红兜肚川妹子小姐先上了八个凉菜。胜子问:“弟兄们喝么酒? ”小杜说: “我豁上了,反正晚上不拉客人了,干它个一醉方休! ”大牛说:“还是喝啤的 吧,天愣热。”唐小雅、隋小兵也说不喝白的。胜子问小贞:“小姐呢? ”小贞 说:“跟你们一样! ” “好! ”小杜带头鼓掌。又说,“过一会儿给兄弟姐妹们献上一首! ” 小贞“哼”了一声:“你那歪诗呗! ” 小杜说:“大哥,今儿个徒弟杜希金得给你披露两条重大的新闻,保证让你 ——再喝两瓶! ” 胜子也“哼”了一声。 红兜肚小姐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斟满“第一泉”啤酒。胜子举杯站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站起。胜子说:“为兄弟姐妹们三个月之后的聚会,干杯! ” 众人说:“谢大哥! ”“谢师傅! ”“谢班长! ”“干杯! ” 胜子对小贞说:“贞子量力。”举杯一饮而尽。 小贞点点头,喝了一大口。 工友们干了第二杯,又互相碰杯喝过之后,胜子故作严肃地说:“下边开个 班务会,每个人汇报汇报离开工厂的情况。” 大牛斜了胜子一眼:“还得老工人带头? 好,那我就先说。厂子垮了,我在 家呆了三天,拾掇拾掇,就托人去了那个狗日的……呃,不文明了,去了个外国 人办的独资宾馆。”小杜打断了大牛的话:“哎,这个宾馆的会计你们知道是谁 ? 是配件厂当年的美少妇韦琴琴! ”众人“噢”地一声叫了起来。 唐小雅说:“甭说,牛哥是韦美人儿介绍去的喽? ” 隋小兵跟着起哄:“牛哥得先交待一下,跟那个小娘儿们有么猫腻! ” 众人开怀大笑。 大牛红了脸:“人家韦琴琴是白领! 我是么领? 甭说猫腻,连狗腻都没有! 你们仨狗小子,别拿穷管子工穷开心啦! ”又说了小工头狗仗人势骂他,他拿铅 油砸了小工头的西装,镇住了四个想揍他的保安,大摇大摆地出了宾馆的情况。 “太棒了! ”众人一起举杯,为大牛祝贺胜利。 大牛一饮而尽,又苦笑道:“可打出了宾馆,我可真成了便民服务员了,整 天骑个破车子穿街过巷,给居民修水龙头、修水箱、修抽水马桶、修淋浴器、掏 下水道。活也不是太足,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过,碰上老弱病残用户,我一是少 收费,二是干脆不收费。基本上发扬了咱们班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传统,好 作风! ” “好! ”众人一齐鼓掌。 小贞说的比较简单:“就帮亲戚站站柜台,卖五金交电零件。活倒不累。上 了班有空还能看看报纸杂志。就是学了十一年的技术扔了,有点儿不务正业。” 小杜说:“贞蜜姐的嫁妆钱不是早存足了么? 还挣个么劲儿呢! ” 众人又笑起来。 小杜又说:“开‘面的’,钱每个月倒能挣两千块左右。可工作时间太长, 太疲劳了。每天得开十二三个小时,天这么热,车子就像个太阳能烤箱。中午也 不能休息会儿。我早就不想干了。汇报完毕! ” 唐小雅说:“我蹬三轮卖菜去了……” 小杜逗乐道:“老鸭兄弟你选这职业还是挺合适的,到了市场上,”就学着 唐老鸭那嗓子,“茄子、黄瓜、辣椒、芹菜、西红柿、西葫芦,又新鲜又便宜, 快来买来,呱呱呱呱! ” 众人哄堂大笑。 唐小雅忍住笑:“杜鲁门,你小心着点儿啊! ”又说,“开始不懂行情,卖 上一天,又热又累,到晚上算算,还赔了。卖了十来天,瞅出了点儿门道,能挣 了,一天挣二三十块吧。好的工夫挣五六十块。” 隋小兵说:“看来就数我惨啦! 开头我还想当倒爷发点儿大财哩! 把存的钱 装上,跑了一趟广州,这瞅瞅,那瞅瞅,瞅上了水晶项链,带回来想去批给个体 户首饰店,谁知去了第一家,就让个老板给奚落了一顿,说狗屁水晶项链! 全是 玻璃的,假的! 水晶项链你八十元能买了? ”众人大笑起来。 隋小兵说:“当时气得我就要把项链全摔了。旁边一个人劝我说,哎小伙子, 别摔,别摔! 这些玻璃项链虽不是水晶的,但做工还挺精巧,估计作为工艺品还 能卖出去,每条卖三四十块钱问题不大。” 大牛说:“让这人的话救了你。估计全赔不了,也就赔千数块。就算上广州 旅游了一趟。” 唐小雅说:“隋小兵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厂子散了,交了两年多的女朋 友也吹了。不过,下了海,据说又诓了个更年轻更漂亮的! 还是个东方大学的学 生! ” 众人一片乱嚷嚷:“坏事变好事,时来运转! ” 隋小兵叫道:“我声明,女大学生可不是诓的啊! ” 小杜说:“对对! 不是诓的,是骗的! ” 众人大笑。 胜子说:“咱们为小兵敢吃螃蟹的精神干一杯! ” 众人喝了酒。胜子说:“该我汇报了。比老弟老妹下海早了一个多月,多喝 了点儿水。想租个房开个店,没搞成。倒过西瓜,让交通检查站的砸了杠子。又 帮朋友倒了几次服装,挣了点儿,也让个小狗崽子骗了不少。我琢磨着,咱们还 得干老本行。眼下,咱们水暖这一行,前景看好。市环保局宿舍的这个单元,咱 先尝试一下。同时成立个水暖安装维修公司。现在有这么两个问题,一是各位能 不能去,二是各位的报酬我现在还不好说。我得先打前站实地去看看,预算一下, 跟用户协商签了合同才能定。但老兄有一句话在先,绝对不会亏了各位! 这事儿, 不是给厂里干了,那个报酬咱说了不算。这个,咱们绝对说了算! ” 大牛说:“我第一个报名! 还是得自己干,少受那些狗腿子的鸟气! 公司的 启动资金不够,咱们可以来个股份制。” 小杜说:“我已经表态了,不但我去,还带我这车去! 我宁可一个月少挣两 千块! ” 小贞说:“我也能去。” 唐小雅说:“我更没问题。” 隋小兵说:“不只我去,如果人手不够,我还可以上市人才交流中心,寻摸 十来个本事不孬的技工! ” 胜子说:“太好了! ” 小杜又惹小贞,说:“那贞姐得先陪胜哥去市环保局考察。胜哥不带个小蜜, 太没派了。到了局里,还能攻那个局长一关! ” 众人哈哈大笑。 小贞红了脸,从胜子身后过去,伸手揪住了小杜的耳朵。小杜哎哟哎哟连声 叫好姐姐亲姐姐饶命,小贞才松了手。 大牛说:“你俩的内战待会儿再打,咱先干杯! ” 众人喝了酒,小杜站了起来,说:“诸位大哥大姐小弟,轮到优秀的杰出的 青年工人诗人杜希金发言了,首先发布一条重要新闻:杜希金通讯社七月十四日 天都讯,原市第三配牛厂厂长娄灾星,于当日傍晚八时十分在骑自行车回家的路 上,行至槐根街僻静处,被一名不明身分的人一脚踹下车来,拳打脚踢,给揍得 鼻青脸肿,连滚带爬,哭爹叫妈……” “真的? ” “造谣! ” “瞎编! ” 小杜把手一挥,制止了几个人的质疑,接着又“播送”道:“千真万确,文 责自负。新闻的生命就在于它的真实性! ” “谁干的? ” “据悉,作案者系一中年或青年男子,因厂里集资五千元,接着厂子垮台, 没了工资,妻子单位也早已倒闭,父母身体有病,女儿又要上学,生活十分困难, 故找原厂长娄某某追要集资款。娄某某非但不还钱,反而出言不逊,恶语伤人。 该男子怒发冲冠,挥拳就打! ” “打得好! ” “太棒了! ” “抓住这‘打人凶手’了? ” 唐小雅这时站了起来:“咱先别管抓没抓到这个打人的,咱先为娄灾星挨了 顿肥揍,干杯! ” 众人一起站起来:“好,干杯! ” 大家都坐下了,只有小杜还站着,伸手摸摸被揪得发了红的耳朵,说:“贞 蜜姐的手太狠了! 等咱给贞姐闹洞房的时候,非还过来不可! ”众人哈哈大笑。 大牛道:“要是允许放鞭炮,我现在就去买它一串一千个头的! ” “再给姓娄的送个花圈! ” “对! ” 小杜给每个人又斟满杯,道:“来,送瘟神,再干一杯! ” 众人又干了杯。小杜仍然站着,说:“各位大哥大姐小弟,还记得三个月之 前,娄灾星追查那首顺口溜《配牛厂的娄灾星》的事儿不? ” “喔,查了一个多月,闹得鸡飞狗跳,到最后,么也没查出来。” 小杜摇头晃脑地问:“知道这顺口溜的作者是谁不? ”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啊——” “伟大的、著名的、天都诗派创始人之一、唐代大诗人杜工部杜甫祖爷爷第 四十六代孙杜小甫是也! ” 众人一起叫着好鼓起掌来。又一起碰杯,祝贺,干杯。 大牛道:“兄弟行呀! 还真有点儿远见! ” 小杜说:“他刚一搞合资,让职工们集资,我这第六感觉就有了信号,就闻 出味儿来了,他绝对地搞个玩儿完! ” 唐小雅问:“厂大门牌子上的‘配牛厂’,也是你作的案吧? ” 小杜说:“不不,那个绝对不是本人所为。大概是英雄所见略同而已。”众 人又笑起来。 胜子已喝了个七八成醉,摆摆手:“兄弟姐妹们,我说几句吧! ”众人安静 了下来。 “咱们都是城市里最下层的人,既没有有权有势的靠山,也没有大款大腕的 关系。当然,比咱们处境更困难的职工还有。打我下了岗,从刚才我讲的那些走 麦城的事,当然也有几次比较成功的事里边,悟出了四个字,那就是——相信自 己! 再简单一点儿说,那就是自信! 人,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不能自卑自贱,自 暴自弃,自甘堕落,听天由命,而应当咬紧牙关,坚持住,挺住,一定要坚持住, 跟不怎么样的命运去做顽强地抗争! “过去,我们受穷,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我们的文化水平低。如果我们都是品 学兼优、货真价实的本科生、研究生,还怕下岗吗? 所以,我们不能老发牢骚, 怨天尤人,骂街骂娘。我们要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迅速地赶上去! 在解决了 最基本的生存问题之后,首要的就是加强学习,不断地接受新事物,不断地更新 自己的观念和知识,不断地去实践自己所爱好的事业。同时,还要加强职业道德、 人的道德品质的修养。起码不能当一个酒鬼、赌徒、二流子、混子! ”他蓦地想 起了梅以前对他说过多次而他当时却听不进去现在却觉得异常中肯的话来,“人 哪,不管活到多大岁数,都不要放弃学习。这种学习,不是什么都学,学成一个 万金油,而是要学成一个专家。这个专家,不只是指有职称的高工、教授,所有 有一技之长,有一手绝技的人,都应该叫专家。如果你是个专家,在这个庞大的 世界上,总会找到用武之地的。 “我们不靠坑蒙拐骗,不靠走私贩私,当然也没有条件贪污受贿。我们要用 自己的双手,为社会服务,为人类创造财富! 同时也富裕自己。以后,面包会有 的,啤酒会有的,烧鸡烤鸭会有的! 牛奶会有的,房子会有的! 桑塔纳、奥迪会 有的! ”说到这里,他猛地站了起来,把拳头一挥,大喊了一声:“一切,都从 头开始! ” 众人一起叫着好鼓起掌来。 小杜又补充了一句:“新娘子新郎官也会有的! ”还特别看了小贞一眼。 众人又是一片叫好声、鼓掌声。 胜子更加振奋,又说:“这会儿,我想起了那首以前常唱的歌——”他先唱 了一句: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众人跟着他一块儿唱了起来: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泪光闪闪的了。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 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