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市环保局的宿舍工程一时不能上马,胜子先到附近转了转,看中了一个停了 业的塑料瓶小工厂,是一个小院,里边有十几间房子。准备当公司的办公和职工 的休息场所。又去了东苑工商所,找黑卷毛重新办了个开展水暖维修项目的手续, 换了个牌子,直接就叫胜达水暖安装维修公司。他悄悄地约黑卷毛晚上和唐副所 长去吃饭,再叫上老哈。黑卷毛笑笑说:“以后吧,这几天不行。” 之后,胜子在家猫了起来,每天吃了早饭,立即开始读书,主要读管线安装 维修和企业管理方面的书刊。中午吃了饭睡一会儿,下午两点多起来,接着读书 看杂志报纸。晚上看完新闻联播,让胭儿看电视,自己还是读书看报,并写起了 日记。暗想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干完了活就吃喝瞎聊猜拳行令,或者是毫无目的 地看电视,一看看到深夜甚至天亮。也难怪梅越来越不喜欢这个浑浑噩噩的黑家 伙了。 他还把管钳、扳子、钳子、起子等工具都找出来,像战士擦枪一般仔细地擦 拭干净,点上机油,再用干布擦一遍,摆进工具箱里。自己都有点儿枕戈待旦的 状态了。想起宋子林说的给四方机器厂更换上下水管线的事,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宋子林说他已在起草个报告,准备给王厂长,又说这事儿办成的可能性比较大, 让胜子适当地做些准备。胜子顿时来了情绪,又问了全厂更换管线的大体规模。 再问:“西装发下去了吗? ”宋子林说:“还没有。想立了秋再发。”胜子说: “老兄,胭儿有个建议,让你现在就发下去,让职工们看看有没有质量问题。如 果有,咱好找明阳厂。”宋子林说:“嗬,贤内助现在就吹耳边风了? 好,接受 小师妹的建议,过几天就发。”胜子回头就着手搞四方厂的预算。他干这工程属 于轻车熟路。去年又搞了一次全配件厂的上下水管线大检修。虽没拿到承包的钱, 却练了兵,尤其是练了他这个总指挥的兵。四方机器厂的更换管线工程虽比配件 厂大几倍,但类型是差不多的。跃跃欲试的胜子对此充满了信心。 胭儿这时在看一本有机化学方面的书,抬起头说:“哎,你该把借朋友的三 万块钱还给人家了。”胜子就取出三万元现金,又数出四千元,想作为小唐山那 笔衬衣生意的赔偿,用张报纸包起来,装进了小包里。又打了个电话,让蕊子等 他。 进了市区,路过鹊桥商厦,只见从楼顶上垂下来的长条广告几乎覆盖了大厦。 广场上彩旗彩带花花绿绿,迎风舞动,空中飘着五六个挂着酒或食品广告条幅的 大红气球。路口有好几个身披大红绶带穿超短裙的小姐在向行人散发商品传单, 有食品的也有什么神鞋神帽防臭鞋垫保健品卫生巾的。 胜子去一家寻呼台买了只BP机,申请了个号。又打电话告诉了胭儿新呼机的 号。到了蕊子的服装店,只见蕊子头上梳了个发髻,穿着不知什么料子的半透明 白色短袖衫长裙子,透明的水晶凉鞋露出染了红趾甲的脚趾。左脚腕上还挂了条 金链子。 “哟,大老板好漂亮呀! ”胜子从小包里取出BP机递给小马,说:“完璧归 赵。谢谢啦! ” 蕊子问:“不稀用了? ” 胜子说:“哪里! 买了一个。”就告诉了蕊子自己的传呼号。 蕊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人呀! ” 胜子又从小包里取出那个包现金的纸包,放在玻璃柜台上,说:“好借好还, 再借不难。”蕊子让小马打开那个纸包,看了看,三捆大票,还有一叠较薄的大 票。就指着那一沓薄的大票,对小马说:“给你胜叔装起来! ”小马去拿胜子的 小包,胜子不给。蕊子瞪了他一眼:“你少给我来这个啊! ”小马从胜子手里拿 过小包,把那一沓大票装了进去。胜子说:“不数数? 少了我可不管! ”蕊子瞥 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小马就把那三捆钱包起来,又套上个装衬衣的塑料袋,装 进了蕊子的小包里。 蕊子对小马、小牛说:“你俩到戚姐店里取内衣去吧! 店我看着。”两个小 姐就走了。 蕊子对胜子说:“胜哥,我最近发现了一条发财的新路子。” 胜子眼睛一亮:“噢? ” 蕊子用胖手指指他:“瞧,一说赚钱的事儿,就来情绪了。” 胜子说:“蕊子你不知道。我就是想尽快发点儿财,把我的水暖安装维修公 司业务开展起来,过过厂长经理瘾! ” 蕊子“哼”了一声:“就是不愿跟我合伙,就是想自力更生、独立自主地干 成一番大事业,是不是? 还是怕我把你拉下水? 胜哥,我实话告诉你,蕊子这一 身肥膘,也不是那么贱的,谁想吃谁就吃。上个月跟个老广谈生意,酒喝到五六 分数的工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来,上边是一颗祖母绿宝石,少说也值三 四千块。他抓起我的手,就要给我戴上。我问他,先生你别忙戴,你先说明白了, 平白无故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么意思? 老广有点儿瞪眼,说蕊几( 子) 小姐 你西( 是) 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的啦? 我西( 什) 么意西( 思) 也没有的啦! 我西 ( 是) 真心地喜欢你的啦。我说,先生是吃那些西餐大菜吃腻了,想来天都尝尝 护城河鲫鱼的腥味儿了是不是? 那老广倒挺坦率,说蕊几( 子) 小姐你明白就好 啦! 你真西( 是) 个聪明的姑娘啦! 我说还姑娘哪! 我是姑娘她老姑! 又说,先 生想谈生意就正二八经地谈,不想谈呢? 就屎壳螂搬家——他眨眨小绿豆眼儿, 问我西( 什) 么意西( 思) 的啦? 我说你自己想象想象吧。他装作不明白地摇摇 头。我又说,天都的鱼不只有黄河鲤鱼、护城河鲫鱼,还有一种鱼你知道不? 他 问西( 是) 西( 什) 么? 我说是甲鱼,又叫鳖,也叫王八,是莲花湖的名产名吃。 文化大革命的工夫,省里有个靠造反起家的领导人,专爱喝王八汤,大冬天让工 人砸了冰下湖去给他捉王八,这人后来的下场很不怎么样。王八要是咬了人,可 是不松口的。要等天上出齐了星星才松口。那老广的肚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挺尴尬地把宝石戒指收回去了。” “行啊! 蕊子真可以当外交家了。” 蕊子斜了他一眼,挺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这时,小牛、小马拎着内衣进了店,胜子就告辞了。 午饭后,胭儿对胜子说想去看看父亲和女儿。胜子问:“我陪你去吧? ”胭 儿说:“白天,一般不要紧。申小强白天不大出来。”胭儿走后,胜子就动手把 空调装在了里间窗台上。 一个多小时后,胭儿回来了。胜子见她脸色不好看,问:“怎么了? ”胭儿 告诉胜子,法庭把让申小强去法庭的通知书寄给了他之后,开始七八天没动静, 可能他没在家,不知上哪儿流窜去了。可昨天中午,申小强突然去胭儿父亲家找 胭儿,胭儿的姐姐姐夫都没在家。申小强气势汹汹地对胭儿父亲说:“你跟你闺 女说,她要再敢上法庭跟我闹离婚,我就砸断她一根狗腿! 让她瘸爹再拉上个瘸 闺女! ”还拿起一只碗,“啪”地摔在地上。气得胭儿父亲浑身打哆嗦,说: “我要是手里有支枪,今天非崩了你这个狗娘养的! ”又说:“当年我怎么瞎了 眼,让闺女跟了你这个狗杂种! ” 胜子听了,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甭怕他。他要再敢动你一指头,我先砸断 他一条驴腿! ” 胭儿又说:“我去看了看小鸽子,孩子倒挺好的。可见了我,死死地搂住我 的脖子就是不放手,眼里还泪汪汪的。我知道她是想妈妈,又不敢对她爷爷奶奶 说。”说着,自己也泪汪汪的了。 胜子说:“快了! 孩子快回来了。再等几天。” 胭儿去洗手间取了毛巾,擦擦眼睛。这时,电话铃响起来,胜子接了,却是 北四小区法庭杨庭长打来的,忙让胭儿接。杨庭长说申小强打电话给法庭,答应 下午四点去。杨庭长让胭儿也去。 胜子忙“打的”陪胭儿去北四小区法庭。又担心申小强见了他节外生枝,就 对胭儿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提前下了车,到法庭附近的一棵 法桐树下,取出一本《钳工技术》来看。 过了十几分钟,胭儿出来了,看了胜子一眼,就往回走。胜子跟在她身后, 与她保持了五六米的距离。这时,一个长头发的青年男子突然从后边冲上来,先 超过胜子,又接近胭儿,一脚把胭儿踹得跌坐在地上。胜子开始以为小流氓调戏 妇女,大吼了一声:“干什么! ”可长发青年斜眼瞅瞅胜子,却不跑,上前揪住 胭儿的头发,“啪”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接着又踢了她肚子一脚。胭儿惨叫一声, 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长发男子又把她揪了起来,说:“走! 跟我回家! 我叫你 跑! ” 胜子急忙跑了上去,一把将长发男子推了个趔趄:“你想干什么?”长发男 子两眼一瞪:“管自己的老婆,你他妈管得着吗? ”胜子这才意识到此人就是申 小强。看他肤色白皙,眉清目秀,身材修长,怎么也难以跟流氓、恶棍对上号。 他问胭儿:“他是你丈夫? ” 胭儿捂着被踢痛的肚子,弯着腰,点了点头。 胜子的眼也瞪了起来:“打老婆也不行! 打人犯法! ” 申小强斜了胜子一眼:“你他妈的管的么闲事! 滚一边去! ”又要去揪胭儿 的头发。 胜子一拨他的胳膊,用身子挡住了胭儿,说:“你再敢打人! ” 申小强骂道:“滚你娘的蛋! 老子今天非揍死这个小婊子不可! 我看谁敢管 ! ”说着,“咚”地捣了胜子的前胸一拳。胜子怒上心来,右手抓住申小强的胳 膊,反手一拧,就给拧了个翅子朝后,左手拤住申小强的后脖颈,冲胭儿使了个 眼色。胭儿忙伸手拦了辆“面的”,拉开门子上了车。申小强回不过身,就使脚 往后蹬胜子的小腿。胜子往后撤撤身子,抡起拳头,擂鼓一般“咚”地砸了申小 强的背一下。申小强“嗷”地尖叫了一声。胜子拤住申小强后颈子的手用力一推, 膝盖一顶他的尾巴骨,叫了声:“去你娘的! ”申小强就像一架倒栽葱的飞机, 一头扎出去三四米,“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这时,胭儿乘坐的“面的”飞 快地开走了。 胜子拍拍手,转身就走。刚走了十几米,忽听身后有人惊呼:“哎! 当心! ” 他本能地一侧身子,“嗖”地一声,一块红砖从右耳边飞过去,落在地上,摔得 粉碎。他转过身来,见申小强一脸灰土,站在离自己五六米的地方。胜子双手拤 腰,叫道:“小子,有本事你过来,老子让你一只手! 过来呀! ” 申小强却不敢过去,只骂道:“你甭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我今晚上就去烧了 你的家! ” 胜子说:“非常欢迎你去! 可有一条,你去之前,先上火葬场去报个名! ” 正在这时,忽然驶来一辆巡警的三轮摩托巡逻车,申小强如一只惊弓之鸟, 转身就跑,只几秒钟就不见了。 胜子担心申小强跟踪自己,找到他和胭儿住的家,故意让出租“面的”绕了 两条街,才回到荷叶巷口。他打开院门,见胭儿蹲在门楼里,双手捂着脸。胜子 闩上门,转身上前,去拉她的手:“哎,我看看,伤着哪儿了? ”胭儿不好意思 说肚子和腰踢得至今还挺疼。方才胜子没回来时,她解开衣服看了看,有几个地 方发了青紫色。就说:“不大要紧。就是头发让他给揪下来一绺子。”胜子摸摸 她的头发,伸手扳起她的脸来看,白嫩嫩的左腮上有三个紫红色的手印子。胭儿 推拒了一下,没推开,又推了一下,仍没推开,身子一软,胜子就势搂住了她的 肩膀。胭儿把头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泣不成声。 胜子默默地搂了胭儿一会儿,伸手拢拢她那乌黑的头发。说:“没事了! 别 害怕! 那小子吓跑了! ”又问:“哎,我一直瞅着法庭的门,怎么没看见他,他 早去等着你了? ” 胭儿说:“申小强根本没进法庭。他打电话给杨庭长,说要去,实际上是为 了钓我,好拉我回他那个家。他躲在法庭附近瞅着我呢。”又说:“你这是第二 次救我了。” 胜子一怔,见胭儿把在天玑酒家的事儿讲开了,就说:“不算救,顶多算解 围。”胭儿用手抚摸着他那结实的胸膛:“你可真有劲儿! 真是个威武的男子汉 ! ”胜子笑笑:“有劲儿吗? ”就抱住她的双腿,一下子把她举了起来。放下来 后,胭儿说:“刚才,你把申小强摔在地上,和他拿砖头砸你,我在车里都看见 了。真险! ” 胜子说:“要让那块砖给开了瓢,就没法再帮你了。”又说,“我有好几次 大难不死了。一次是十五年前,厂里几百斤的钢管从架子上滚下来,擦着我的脑 袋落到了身后的水泥地上。第二次是五年前,在厂子附近,一辆北京吉普车把我 连人带车子撞出去三米多远,我在地上滚了个蛋儿,居然没伤着。” 胭儿把头往他胸口上靠了靠,问:“他没看出你认识我吧? ”“看来是没有。 我是装作过路行人碰上了,管闲事的。”“那,我谢谢你了! ”“丈夫挨了别的 男人的打,你不心疼? ”“你! ”胭儿的双臂搂得他更紧了。他低下头去,轻轻 地吻了吻胭儿脸上那紫红色的手印子,又看她那被泪水浸得湿湿的黑眼睛,那长 长的往上翘起的睫毛,那艳如胭脂花般的嘴唇和玉石般的牙齿,终于忍不住,托 起那个微微翘起的下巴儿,含住了那朵胭脂花。 只觉置身于一片清粼粼的湖水之中,四周全是碧绿的一尘不染的胭脂草,一 颗颗花蕾无声地绽开了紫红色的花瓣儿,散发出浓浓的清香。那香气直冲天灵盖, 直冲肺腑,把整个身体都熏透了。他深深地吮吸着,如一个多年喝不到酒的酒鬼 畅饮着一坛胭脂花酿成的美酒。 胭儿晕晕乎乎的,任他所为。脑子里倏地闪过在那个胭脂花包围着的小屋里, 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第一次吻她时的情景和感觉。手不由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伸 出软软的舌头接受他那贪馋的吮吸。身子却软得像一条柳枝,几乎要出溜到地上 去了。胜子就把她横抱起来,进了屋,揽着她坐在沙发上。胭儿又任他吻了一会 儿,却忽觉一阵子恶心,忙推开他,去了卫生间,蹲在水池旁哇哇地吐起来。胜 子不知怎么回事,忙跟上去给她捶背,又接了一杯水让她漱口。还以为她是让天 给热的,或是给惊吓的。然后把她扶到沙发上。又回去把胭儿吐的秽物冲到下水 道里。当他坐回沙发上重新抱住她,问她哪里不舒服时,胭儿开始怕惹得他生气, 闭口不说,经他再三追问,捧起她的脸,又要吻她时,才说:“烟味儿……烟味 儿……胜子哥,对不起……”一时她似乎闻到了申小强那令人恶心的满口烟味儿 酒味儿。 胜子听了,怔了一下,立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半盒烟,又去橱子中找出几盒 烟,要去扔掉。胭儿忙拉住他,说:“别,别扔! ”胜子说:“从今天起,我戒 烟了! 坚决一刀两断! 我不能让你一见了我就恶心! ” 胭儿从他手中拿过那几盒烟,说:“那也不用扔掉,留着招待客人吧。” 胜子坐下来,搂住她的肩膀,低声道:“那我先不亲你了! ” 胭儿就把头靠在了胜子的肩膀上。 胜子又说:“以后,如果不是联系业务需要,我平时坚决不喝酒。以往,在 厂里干活,累了就想抽支烟。喝酒,原先也不大行。也是朋友们常在一块儿聚会, 酒量才渐渐大了。到了梅常跟我闹别扭,又跟我分开的工夫,我就借酒浇愁,借 烟烧愁,结果是越浇越愁,越烧越愁。”他伸手托住胭儿光洁的脸儿,“打有了 你,我才不愁了。估计以后就更不用愁了。”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挤上牙膏刷 了一遍牙,漱了一遍口,又挤上牙膏刷了一遍,漱了一遍。出了卫生间,他又搂 住了胭儿,把头伸到她面前:“哎,闻闻,还有烟味么? ” 胭儿羞怯地把他的头轻轻推开。 这时,胜子惊奇地说:“啊,原来,你的嘴唇是自然的胭脂色,不用抹口红 呀! ” 胭儿又含羞地笑笑。 胜子又说了房东大爷讲的那对地下党夫妻的故事,笑道:“咱也向老前辈学 习,争取尽快把假夫妻变成真夫妻! ” 胭儿把脸贴在胜子的胸膛上,说:“胜子哥,你先别太着急,还是理智一点 儿,实际一点儿。你还有母亲、儿子。老人家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世,能答应吗? 你的儿子,能接受我吗? 今天,我也不让你马上表示态度。但是,即便是将来我 和女儿过一辈子,也永远不会忘了你的。” 胜子抚摸着胭儿乌黑的头发:“那好吧,我先不说假夫妻变真夫妻的话了。 就是以后你不跟我,我也会保护、照顾你们母女一辈子的! ”又问,“哎,怎么 不在天玑酒家干了? 害得这个人差点儿得了相思病,到处找你找不到。” 胜子仍惦着环保局的宿舍工程,希望能早点儿开工,就带上了两千块钱,去 找卖西瓜的老崔,问:“咱还是得给那个小贾科长表示表示吧,有的年轻的官, 比老的还贪! 有的嘴上说不要,心里可想要哩! ” 老崔说:“真的不用,我又问过老郭了。小贾科长说坚决不行。老郭说,小 贾就是想把这个楼搞得好好的,搞一点儿政绩。希望局里把他那个副字去掉呢。” 又说,“他主要是还有一户没搬。” “啊,真急人哪! ” 告辞老崔,走了一段路,路过一个首饰店门口,胜子的心不觉一动,想起了 郝大爷讲的槐郎给荷花仙子脖子上锁银项环的故事,就存上车子,进了首饰店。 找了一番,见一个玻璃柜台里果然摆着不少银光闪闪的项环。一对青年男女正在 那里挑选,女子羞得脸红红的。胜子选了一只,营业员小姐又让选个带圆形银锁 的银链子,问:“属什么? ”胜子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问女方属什么的,想了 想,说:“属马。”营业员小姐就拿了一只骏马图案的银锁给他。将项环用一块 红绸包好,装进一个红绒绒面的方盒里,外面再用一条红绸带打了一道十字花系 住。一共一千八。 回到荷叶巷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小院上空布满了斑斓的云霞。进了屋,只 见霞光从窗口射进来,胭儿的整个身子就像罩在一块玫瑰色的纱巾里,异常的美 丽。胜子蓦然想起,院子里的胭脂花这时一定开了,就跑出去,看了看,又回屋 把胭儿抱到房门口,指着满院怒放的胭脂花,说:“你看! 你跟它们一样好看! ” 胭儿身子软软的,偎在他的怀里,说:“胭脂这个名字不好。《聊斋》里的那个 胭脂就是个苦命的女子,受了陷害,又受尽了酷刑,还差点儿给杀了。”胜子抱 紧了她,说:“苦尽甜来。咱这个胭脂,打碰上这个黑大汉,就转运了。黑大汉 打碰上这朵胭脂花,也转了运。”又用左手托起她的脸,“哎,小花仙子,这回 咱可千万看准了,这个黑大汉可是个骗子,专门勾引漂亮女子! ” 晚上,快睡觉时,胭儿却真的有点儿担心起来,到了夜里,他会不会……男 子汉,有时候是很容易冲动的。特别是下午两个人又把窗户纸捅开了。胜子好像 看出了她的疑虑,故意惹她道:“哎,小胭脂花,天这么热,还让那个黑大汉在 外间当警卫? ”胭儿伸出舌头抿抿嘴唇:“那,咱俩换换吧。我从外边锁上里屋 门。”胜子笑道:“这样吧,我在里屋地下睡。你把我的手脚绑起来,天明了再 解开。”胭儿道:“绑住了,你也会弄开的。”又心一横,说:“你靠自觉吧。 反正,你要是欺侮我,我跑了就不回来了。” 胜子给她开了空调,调好温度,带上木条门,说:“小未婚妻要是不放心, 就把门锁上,那就壁垒森严,万无一失了! ”又说,“这门缝这么宽,出凉气没 问题。” 胭儿道:“谁是你未婚妻!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只大铜锁“咔叭”一声 锁上,又拔下钥匙,放在了梳妆台上。刚拉开连衣裙背上的拉链儿,就听胜子在 门外哈哈笑道:“革命警惕性挺高哩! 防火防盗防老胜! ” 第二天吃了早饭,想起这几天没去母亲家,就打了个电话,却是儿子贝贝接 的。贝贝听了一声“喂”就叫起来:“猴爸爸! 你这几天,怎么不来看我? ”胜 子说:“爸干活呢。过两天就回去看你和奶奶。”又问,“调皮了吗? ”贝贝说 :“调了一点儿皮。奶奶给我买了一支雪糕,我吃了,还想要。奶奶说吃多了拉 肚子。我就不高兴了。”胜子说:“好好听奶奶的话。”贝贝刚“嗯”了一声, 妈妈的声音响了起来:“胜儿,天热,干活、吃饭,都注意点儿。”胜子“嗯” 了一声,问:“妈,空调还行吧? ”妈说:“挺好啊! 就是开一晚上太凉了。冰 得腿痛。我下半夜就关了,也怕贝贝感冒。”又说,“放电话吧,打多了很贵的。” 刚放下话筒,电话却又响了起来。拿起一听,是王大利打来的。“谢谢老同 学了,晚报的苏强上周带了个实习的女记者来采访过了。请他们吃饭,不吃,送 个小纪念品,也坚决不要。职业形象不错。昨天稿子也发了,整整一个版,叫《 请理解他们》。文章加照片,挺气派的。”胜子说:“那好啊! ”就说去见了宋 子林,还捎来了蝎子、书法。王大利说:“还是知青战友感情深哪! 我去看他, 还真没时间。你不知干个派出所,没有不管的事。要是子林来了,你通知我。” 这时,胭儿说要去父亲家看看。胜子见胭儿与父亲家联系不方便,就取出钱 让胭儿去电话局申请个号,给父亲家装个电话。胭儿不接,说:“不用。家里先 不用装。”胜子就拿过她的小包,把钱放了进去,说:“回家,就说新女婿给的。” 胭儿微红了脸,瞪了他一眼,说:“第三者给的! ”胜子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 腰,说:“这个第三者,才是真正的女婿哩! ”胭儿担心他吻自己,忙用手去捂 嘴。胜子笑着,胳膊上紧了一紧,搂得胭儿喘不过气来。又托起她的一支白臂膊, 贴在脸上,说:“这么嫩,真想咬一口! ”胭儿忙往回抽胳膊,问他:“戒了烟, 你不馋? ”胜子说:“开始,挺难受的。今天好像没犯瘾。”又笑道:“要抽烟 就吃不上红樱桃了! ” 胜子去市图书馆查了一个多小时的技术资料,回到家时,胭儿已回来了。胜 子问:“家里挺好吧? ”胭儿说:“挺好。就是我爸,非要到街头上去修自行车, 说在家闷得慌。实际上他是觉得老在家吃俺姊妹俩的心里不安,想自己挣点儿钱。 这事儿他提了好几次了,我和姐姐都不同意。一是他拐着一条腿,行动不方便。 再是他真去修车子,邻居熟人不都笑话俺姐妹俩? ”胜子问:“最后他听你的了 ? ”胭儿说:“爸看我真生了气,才忙说好好,听闺女的,不去了! ”胜子说: “老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也得给他找点儿事干。他有么爱好? ”胭儿扑闪扑 闪双眼皮儿,想了想:“哎,我爸年轻的时候学过画画,有点儿基础。特别是画 小狗小猫,小鸡小鸭,画得可神气了。平时还教我姐的孩子和小鸽子画简笔画呢。 对了,我再回去的时候问问,他真要愿练画,我给买点儿资料和笔墨纸砚。” 胜子笑道:“那太好了! 我儿子也学画画。再让我妹妹的女儿参加,老爷子 可以办个儿童美术班了。” 午睡起来后,胜子又带上一兜桃子,两个大西瓜,去了小杜家,看望方师傅。 方师傅身体已好多了。见了胜子,一个劲儿地说感谢的话。小杜父亲说:“这不, 老方说着他那个房子的情况,我给写材料呢! 非上法院告那个狗日的开发商不可 ! ”出了小杜家,去转了两个五金店,有点儿心神不定的。觉得今天好像要出点 儿什么事,就找个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一个。胭儿说:“哎,你快回来吧! 刚才 一个叫王大利的来了电话,说一个叫什么老哈的出事了,让你赶快去! 我正准备 呼你呢。” “上哪儿去? 去大利那里,还是去老哈家? ” “去老哈家! ” 胜子招手拦了一辆黄“面的”,说了句:“东郊十二里店! ”又说,“老弟, 开快点儿! ” “面的”司机问:“十二里店的么地处? ” 胜子说:“你先开,到了地方我告诉你怎么拐。” 车子进了十二里店村,在胜子的指挥下拐来拐去,到了老哈的“将军楼”前。 只见门口有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个民警,还停了两辆警车。四周则围了不少人在 看。 胜子扔下钱下了车转身就走。司机在车里叫他:“哎,大哥,找钱! ” 胜子手一摆:“不要了! ”急步跑到“将军楼”门口,刚要往院里进,却被 两个治安警拦住了。胜子说:“老哈是我的朋友,他怎么了? 我进去看看! ” 一个治安警说:“不行! 里边正在处理现场,任何人也不准进去! ” 胜子急得转来转去,却没有一点儿办法。太阳底下太晒,就到南墙边荫凉地 里蹲下,仍瞅着那座“将军楼”。 这时,身边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问他:“你也是找老哈讨债的? ”“不不 ! 我是他的知青战友。”中年人瞅瞅他,低声说:“哎,老弟,老哈自杀啦! ” “啊! 怎么,怎么搞的? ” “是上吊! ” “什么时候发现的? ” “今早上,看门的那个秃顶老头儿发现的。好像是昨天晚上上的吊。用平时 绑小彩玩的绳子吊死的! 他喝了不少酒,老头说他身边有个空酒瓶子。老头刚才 也被警察控制起来了。” “留下遗书了吗? ” “不知道。” “他那个女朋友小彩还在家里吗? ” “嗨,还说她呢! 早跑了! ” “跑了? 跑多长时间了? ” “可能有七八天了吧? 那几天,老哈找小彩都找疯了。这小妮子,带走了他 三十多万块钱呢! ” “是吗? ”胜子又问:“大哥,您是老哈的朋友? ” 瘦中年人指指西边:“邻居。平时,跟老哈关系不错。他对我帮助也不小。” “大哥贵姓? ” “不贵,姓侯。”老侯说:“现在比较麻烦的是,老哈欠了外边几十万元的 账。刚才已经有人闻讯赶来,要搬老哈的彩电、冰箱抵账。公安局的人没让进去。 还有一个债主说老哈欠他十二万,要拿这幢楼抵债。公安局的人说,这家的财产 已全部封存了,任何人都不准动。那人听了大哭大叫,说活不了了,立刻就往墙 上撞,撞得满头满脸是血,让治安警给拖住,还给熊了一顿。”他四下看了看, 指指十几米远处,一个坐在地上头上缠着绷带满脸沮丧的中年胖子,“哎,那不 是他! ” “老哈是怎么搞的! 哎,哈嫂子来没来? ” “她根本就不来。我给打了三次电话,她说坚决不来。” “老哈是为小彩的事自杀吗? ” “我分析小彩跑了的事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个诱因。刚才听两个公安局的人 在这儿小声议论,老哈自杀,好像是为了盖一个什么大楼的事。” “大楼? ”胜子挠挠头皮,“哎,大哥,前几天西郊那个六层的宿舍楼,刚 造起混凝土架子来就塌了,是不是老哈承揽的? ” “唔。”老侯的眼睛瞪起来了,“那个楼要是老哈承揽的,这官司可就大了。 我再打听打听。” 这时,两个治安警抬着盖了白布的老哈从“将军楼”里出来了,一边喊着: “让开让开! ”一边挺费劲地把担架往一辆红十字车里抬。 胜子挤上去,恳求道:“民警同志,我是老哈的同学,让我最后看他一眼行 不行? ” 一个警官瞅瞅胜子,说:“不行! ”胜子忙取出工作证,递上去:“哎,同 志,我不是找老哈要账的。我真是他的同学。让我看看老哈,行不行? ”警官把 眼一瞪:“任何人也不准看! ”担架推进车厢里,车门“咔嚓”一声闭上,又上 了锁。车子呜呜叫着开走了。 胜子从门口往“将军楼”里看,有几个警察在院中走动,好像是在勘察现场。 老侯对胜子把双手一摊,说:“兄弟,先回去吧。没辙了! ” 胜子握住老侯瘦瘦的长长的手,说:“老兄给我留个电话吧,咱有事常联系。” 又给老侯留了个自己的电话。 胜子往回走了一段路,找到个公用电话,给王大利打。刚说了一句:“老三, 老哈……”王大利就打断了他:“你去看了? ”“看了。”“哎,你上我这儿来 一趟,行吧? ”“行。” 打了个“面的”,火速赶到西营派出所。王大利悄悄对他说:“一个星期之 前,老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小彩突然不见了,让我抓紧到他那里去一趟。我觉 得去他家不大合适,两个人在我开去的车上碰的头。老哈说,打了好几次电话找 你,都找不到。” “我那几天,可能是外出联系业务去了。” “老哈对我说,小彩带了他三十万块钱的现金跑了! 上哪儿去了,根本没个 人影儿。老哈找了辆出租车去小彩的老家找,小彩她妈说没回家。又去找小彩原 先吕剧团的人。这个团的几个人在外地参加一个野班子歌舞团的演出,老哈跑了 三天,才好不容易在河南省的一个镇上找到。可小彩没去那个歌舞团。别处一点 儿线索也没有。” “老哈没去报案? ” “嗨,我让他去报案,可他说他跟小彩这种关系,报了案公安局也不一定管, 说不准还得治自己个重婚罪。我想,他主要是怕警察去了,再查出别的大问题来。 隔了一天,他又给我打电话,说还是找不到你。他说听别人讲在北京的长城上见 到小彩了,她正陪一个戴墨镜的大个子青年人游览。他跑到北京又找了好几天, 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小彩这丫头,心可真够黑的。” “是啊,”王大利翻翻一个小本子,“当时我劝老哈,你得学点儿大将风度, 拿得起,放得下。小彩跑了,干脆你也别找了。北京那么大,你上哪儿找她去? 再说,人家好孬也陪你过了一年多,你也玩够了人家,享足了艳福。缘分尽了, 走了就走了吧! 至于钱,反正你是个经商的,那三十万就算扔了。你再挣不就是 了? 老哈流着泪说,三弟你讲得有道理,可现在我这心里就是别不过这个劲儿来。 你说,我对她多么好! 她怎么能这么坑我呢! 唉,这个老哈呀! ”又神色挺严肃 地低声说:“城北区公安分局的已派了几个人抓捕小彩去了。估计这个案子后边, 还有更大的问题。” 胜子点点头,说:“抓到了小彩,估计那三十万块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王大利说:“也不一定。估计能花几千,大头花不了。别看这女人年轻,可 挺有心计的呢。”又叮嘱道:“老弟,这事儿绝对保密啊! 我这是违反纪律呢。” 胜子道:“老兄放心好了。”王大利又说:“哎,老兄还要提醒你一句,你干的 这一行,接触的人多、杂,千万注意不能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你听说过 ‘当今四大傻’吗? 其中一傻,就是‘三陪领回家’。开了一个头,就收不住了, 就是步步走进深渊的开始。古往今来,这样的教训太多了。简直可以编一本字典 一样厚的大书! 不少人都是一世英雄,最后栽到一个女人手里。我不是说女人是 祸水,而是说,不少男人都是色鬼,一旦控制不住自己,非在女人的问题上翻车 不可! ” 胜子说:“三哥放心! ” 王大利又问:“你家里那个女的,是什么人? ” 胜子说:“绝对是女朋友,人绝对正派。只是,她还没离婚。” “看看,问题出来了吧? 这事儿,你可一定掌握好分寸。”王大利又问: “同居? ” “老实交待,同居是实事。但一个里屋,一个外间,没有实质上的同居。” 想说自己想同居也不具备那个实力,但没说出口。胜子又简单地讲了胭儿的情况, 问:“老兄在城北区法院有熟人不? ” 王大利说:“认识一个黄副院长。这样,老四,你先让何小胭通过正常途径 去办离婚。如果法庭处理得不公,咱再找黄副院长。你看怎么样? ” “好的。” 王大利派了个小面包警车,把他送到了荷叶巷口。胜子下了车,想了想,到 吴老太的小百货店给哈嫂子打了个电话,他没安慰她,只是说:“以后家里有么 事,用着我了,就来个电话。”他知道老哈总算还是有点儿良心,有点儿结发夫 妻之情,有点儿父子之爱的,这几年交给了妻子足有二十万块钱。哈嫂子和儿子 这辈子就是光吃利息,也饿不了肚皮。至于公安局和法院会不会去抄哈嫂子的家, 胜子估不准。 哈嫂子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子,才说:“谢谢你了,兄弟。还是你们这些知 青战友感情深。这不,老哈出了事,连亲戚都不敢上门了。给他那个亲大哥打了 好几次电话,就是不来。唉,人情哪……兄弟,真要是有别的事,我不会客气的。” 胜子没有立即回家,立在一株柳树下,双手无力地扶着腰,塌着肩,望着马 路上冒起的像水一样流动的热气发怔。 想起当知青时跟老哈在一起的日子,想想知青点上最后就剩下自己和老哈, 想想回城后这十几年两个人的交往,想想前些日子他支持自己的两万块钱,没他 那两万块,自己怎么能给梅一万呢? 还有,前几天,他还给自己找了个中医,说 陪着去看病。如果,前几天,甚至是昨天,自己上门去看看他,或许他也不至于 ……唉! 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老哈,二哥,你这辈子是怎么过的哟! 机会,终于被胜子等到了。第二天晚上,老崔来了电话,说小贾科长告诉他, 让先去市环保局干一个户。想先看看“水暖公司”的活儿怎么样,然后再决定整 个楼给不给。 胜子说:“好嘞! 只要干上一个户,他就知道咱们的技术水平了。”就给小 杜打传呼,让他通知全班的人明天一早到市环保局宿舍干活。 干活之前,胜子作了个简短的动员:“咱们这个公司,虽然不是国营企业, 但我想,咱们干活,还得继续发扬干国营企业时的老作风,敢打硬仗,敢打恶仗。 ‘严肃认真,滴水不漏’。此外,在这里干活,跟在厂里还有个重大的区别,那 就是这里的服务对象不是本厂职工。本厂职工,跟他们吵一架,打一仗都没多大 关系。但在这里,绝对不能跟客户吵架。不只不能吵架,连态度不好都不行! 如 果得罪了客户,就是砸了咱的工程! 也就是砸了咱的饭碗! 这一点,首先从我做 起。这个标准,第一条就是客户永远是正确的! 如果客户错了,参照第一条去办 ! 我们一定把这第一户搞得质量又好,速度又快,耗材还少。取得了信任,下一 步就好办了! 名气打出去了,就能揽到更多的工程! 在这里干活,还有一条,就 是注意尽量不要扰民。这周围,都是居民。一墙之隔,就是环保局机关。”又说, “眼下,天太热了。为了提高工作效率,避开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另外也减少扰 民,不影响前后楼居民的休息,文明施工。咱们早上七点开始干活,先干动静不 大的活。敲敲打打的,八点以后再干。中午十二点吃饭休息,下午三点再干,到 七点下班。怎么样? ” 工友们都说没问题。 六个技工干一个户,有点儿杀鸡用牛刀。大牛和隋小兵换暖气,小杜和唐小 雅换水池子、坐便器,胜子带小贞换水管子。工具、材料又比较凑手,活干得又 紧张又有秩序。 拆旧的,比较好干,也快。但到要装新的时,大牛首先发现了问题:“胜哥, 环保局进的这些水管子,质量不行。我发现,好像是旧的,外边用砂纸打了打, 又喷上的银粉漆。”胜子看了看,又拿钢锯条刮去了一段外表,果然,露出旧的 痕迹来了。 小贞补充说:“现在的自来水龙头,大都是使用不锈钢的截止阀了,造价虽 高一些,但美观,安装使用方便,使用的寿命长,还节水。他们怎么还用这种又 沉又笨又容易生锈又容易坏的铸铁水龙头呀! ” 小杜也说:“师傅,还有个问题,如今连不少宾馆里都不用浴缸了。主要是 客人怕得性病、传染病,都不敢在浴缸里泡。在家里,用个又大又笨的浴缸,既 占地方,又不卫生,刷起来又费劲。还不如只装个淋浴喷头,地面铺上瓷砖,又 宽敞,又卫生,又简便,还又节约。” 胜子就让小杜去请贾虎科长来看看。贾虎来了,听了胜子等人反映的情况, 就拿出手机打电话。又开车去接来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看来是个工程师。 眼镜听了胜子讲的情况,说:“赵经理他们说的有道理。”贾虎立即叫来了 一个部下小伙子,让他跟小贞去采购新式截止阀和钢管。又叫来一个长相中等偏 下却浓妆艳抹的女干事,去商店退那些质量差的钢管、水龙头和浴缸。 贾虎暗自庆幸,多亏了这批管子只给了商店一半钱,要是钱都给了,退都不 好退。如果管子装上了,发现问题,再拆下来,那麻烦和损失可就大了。但他并 没有表现得太感激,只是说:“谢谢赵经理了! 以后,有什么问题,就及时告诉 我。” 干到中午,小贞去外边小摊上买来了包子,还有醋、大蒜。大家席地而坐, 就大嚼大吃起来。 小杜一口把一只包子咬了一半去,说:“哎,我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咱们班 长戒烟了! ” 众人都笑着嗷嗷叫起来。 胜子的脸不觉红了:“戒了烟,有什么奇怪的! 节约闹革命嘛! 减少污染嘛 ! 为了不长肺癌嘛! ” 大牛说:“不只是为了节约吧? 大概是不戒烟,不让对火吧? ” 众人又笑起来。 小杜又说:“哎,本人还有一个重大发现,那就是,班长,不,经理,老板, 胜哥搬家了,不知猫到什么地方去了! ” 大牛说:“说不定,当了倒插门女婿了吧? ” 众人更是开怀大笑。 胜子也笑了,摸摸下巴:“谁能看得上咱这个穷下岗工人? 那不是个傻…… 丫头? ” 小杜说:“嘿! 听听,还是个丫头哩! ” 众人又笑了起来。大牛偷偷地看了小贞一眼。 胜子摆摆手,想起一件事:“哎,弟兄们,咱以后,叫班长、经理、老胜、 老赵都行! 可就是别叫老板。我一听这个称呼,就想起旧社会的那些大肚子吸血 鬼资本家来了! ” 带了一身汗水和劳动后的轻松愉快,骑车进了荷叶巷。一进门,胜子就兴奋 地扑上去抱住了胭儿。胭儿叫了起来:“脏死了! 一身汗味儿! ”胜子说:“我 太高兴了! ”胭儿说:“快去洗澡! ”胜子进了卫生间,见替换的裤头背心已放 在了那里,连洗发液瓶子的盖都打开了。心里就挺感动的。这时,胭儿在厨房里 打开了热水器,胜子就稀哩呼噜地洗起来。 出了卫生间,拿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见胭儿已把饭菜摆到茶几上了,还竖 了一瓶啤酒。 胜子吃着喝着,说:“如果这个楼能接下来,得马上去租那个塑料瓶厂小院。 工友们好有个休息的地方。”又说,“哎,娘子,你明天去市场上看看,单人床、 垫子、凉席、风扇,再看看煤气罐、铝壶、锅、太阳能。工友们一是午休,晚上 也可以在那里住住;二是吃饭、喝水,再就是洗澡。” 胭儿说:“我要是能去给你管那个小院就好了。”又叹了一口气。 -------- 梦远书城